五、粟特文的今生——兼论满文中“点”的由来和使用
满语属于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元音和谐”是阿尔泰语系最大的特点。满语的元音有六个,分别是a\e\i\o\u\ū,其中阳性元音为a\o\ū,阴性元音[60]e,i\u为中性元音。所谓的元音和谐即指一是同性元音相和谐,比如男人haha、女人hehe;二是阳性、阴性元音分别同中性元音相和谐,比如花朵ilha、尖端dube。但是极少数的情况下,一个词中也会同时出现由阳性元音和阴性元音分别构成的音节,比如小ajige、阿哥age。在达海创制的新满文字法中,“符号点”不仅可以像在蒙古文中一样区别辅音,也可以将阴性元音e与阳性元音a区分开来,中性元音u与阳性元音o区分开来。虽然阴性元音e与阳性元音a,中性元音u与阳性元音o在写法上只有右边“‘一点’之差”,但就是这一个“符号点”的存在,帮助满文成为记音精准的文字,实现了满文的“所写即所读”,解决了老蒙古文中a/e、u/o两对元音在书写中“同形异音”的情况。
从“点”没有被明确和统一使用过的粟特文到固定了“点”的作用的回鹘文与老蒙古文,最后到满文,字母与发音之间对应关系的模糊性被不断削弱,字母表音的能力越来越强。从无到有,从粟特文到满文,“符号点”明辨字母的作用一目了然。从这个角度出发,满文是粟特文这一系字母的最终成熟形式。
图2 点在词汇的左边,用以区分辅音
(从左而右依次读为nananinon、hana、uksin、akdambi)
1. “点”在词汇的左边
指示辅音n的词头、词中、词尾(特殊)形式,以及辅音k在词中且下无元音的情况。
左边一个“点”,以“n”开头的单词:
na ,名词,大地。但是当词中的n下无元音或n落尾时,左边的“点”要消失,比如banjibumbi 使生长[61]、nahan 炕、anagan 等。
其他元音与n拼读,书写规则同na,见表3:
表3 n的单独书写形式
左边两个“点”:
当辅音k位于词中且下无元音,或在词末其上面元音又恰好是a\e\o\u时,比如:
akdambi ,动词,信赖;teksin ,形容词,平整的;okto ,名词,药。
图3 点在词汇右边,用以区分送气辅音和不送气辅音
(从左向右依次读为katarambi、gatarambi、tatarambi、datarambi)
当把字母n上的一小“点”,放入“粟特文—满文”的演变历史中,就会发现它的趣味性和创造性所在。邦维妮斯特在《粟特语研究》中曾论述过n/a常难以区分一事,认为n与a之间难以区别不仅给识读造成了巨大困难,还间接影响到了对词源的探索。回鹘文和老蒙古文字法实现了对n\a的准确区别,但二者却用一个形式表示na\ne两个读音。用“点”区分阴性元音和阳性元音,是满族人民的创造。
2. “点”位于词汇的右半部分
位于词汇右边的“符号点”既可以明辨辅音也可以明辨元音。明辨辅音,主要体现在它能区分辅音是否送气;明辨元音,主要体现在它能精准区分写法相近的a\e、o\u。
“点”在词汇的右边,可以具体表示所在辅音是否送气。比如小舌音音节ka与ga:
kabangga ,形容词,成对的;gakarambi ,动词,张开嘴。
kengse ,副词,断然地;genembi ,动词,去、往。
这里的“点”区别送气辅音k与不送气辅音g而不区分元音。由阳性元音a构成的音节ka\ga,与由阴性元音e构成的音节ke\ge的区别体现在写法的不同上。此理同样适用于ko\go与ku\gu。加在右边的“点”只指示辅音是否送气而不区分元音o\u,ko\go写作“方帽子”,ku\gu写作“圆帽子”。这个变化过程对于由舌尖中音t\d构成的音节ta\da、te\de一样适用。
“点”在单词右边,用以区分元音:
比如在a\e、o\u之间。“点”使元音的阴阳中性在词中表现得更为显扬,元音和谐表现得更加明显。在满文书写中,对于元音阴阳性的区分有两种方式:第一种需要依靠“符号点”的添加,第二种要依靠满文字母的字形变化,比如ka/ke。当词形一致时,通过“符号点”的不同添加方式,元音的阴阳中性能得以区分。这就解决了老蒙古文词汇中“同形异音”的问题。
图4 点在词汇右边,用以区分a/e,o/u
(从左向右依次为nanakan、nenegan、wajibombi、wejibumbi)
综上所述,从粟特文到满文,从“点”的出现到明辨字母作用的最终确立,经历了相当长的时间。从回鹘文到蒙古文,“点”都只是区分辅音而不具备区别元音的功能,满文中,“点”在词汇左边可以标明辅音n、k,在右面可以区分辅音是否送气,以及区分阴性元音和阳性元音。满文解决了存在于粟特文、回鹘文、老蒙古文字母中“同形异音”的表达缺陷,终于实现了粟特文这一系字母的“所写即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