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有人吊死在刑部衙门前
姜棠不爱吃甜兮兮的东西,哪怕是上等补品也不想吃,迫不及待要回房藏银票,耐着性子问:“隔壁少爷?哪来的?”
“咱府上就一个少爷。”
应府仅有一个少爷——应侍郎,他住在书房附近,离她远远的,找他一回极不容易。她有点懵了,“他怎么搬到隔壁了?”
“姜姑娘,阖府都是少爷的,奴婢不敢过问。”
“也是,他是少爷,想睡哪就睡哪。”姜棠不再为这事操心,转头吩咐:“荔枝,你帮我把这碗冰糖燕窝喝了,再去放好温水,今晚我要好好沐浴一回。”
亥正,姜棠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等再收一笔银子,便请人将爹娘接进京,届时一家团圆,她再也不用担心爹娘被伍福康折磨,爹娘也不用替女儿担惊受怕,心里美滋滋的。
忽然,窗屉子那响起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声,好似小贼要潜入房间偷东西。姜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死死地盯着窗屉子,想大声喊外间值夜的荔枝来帮忙,又怕惊动小贼,背后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俗话说得好,财不外露,她从鸿运酒楼到应府揣着近千两银票,恨不得穿成叫花子,压根没半点声张。小贼是碰巧来这偷东西,还是早在鸿运酒楼就偷听到胡掌柜谈几千两银子的事,专挑她一介女流独睡的时候下手?她一两银子都没花就被小贼偷去,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姜棠捏紧双拳,悄悄地挪动身子,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坐到床边,直接光脚踩在地上。已是深秋,一双热乎的脚像踩在冰块上,直冷得她打哆嗦。
深夜委实是冷,她瑟瑟缩缩,借着屋外房檐下灯笼照出来的微光,艰难地往四方桌前挪步。明明才三尺见方的地儿,她走起来却像好几里路那么漫长,直到挨着四方桌,费了好大劲才从一堆针头线脑中辨清剪刀发出的银光。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剪刀,想再回床,却发现窗屉子被渐渐拉开。
即将与小贼会面,姜棠心乱如麻,左手抠墙,右手握紧剪刀,哪怕不能一击致命,也要重挫小贼!
窗屉子完全被拉开,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只等着小贼爬窗进房时,顺势给他一剪刀。
哪知,左等右等没等来人,倒是一根带钩的瘦竹竿直直地往里伸,似是要钩床上人的衣物翻找钱财?此外,铁钩上悬挂着一个小竹筒,莫非里头装有迷药之类的东西?
好一个胆小谨慎的小贼!
她注意到竹竿颜色新绿又极瘦,定是临时砍了竹子当竹竿使,她心生一计,举起剪刀,将带钩的竹竿头剪下。
当她捡起剪掉的竹竿头、铁钩与竹筒时,窗外的“小贼”愣住了,“姜棠,你没睡?”
万万没想到,“小贼”竟是刑部侍郎——应硕。
姜棠长舒一口气,“应侍郎,你有啥不能当面说,非要学梁上君子那一套?”
“我看你房里的蜡烛早灭了,以为你睡着了。”应硕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好不尴尬。
“我不爱吃那么甜的东西,下回你吃不了的冰糖燕窝,别往我这送,没的浪费了。”
应府最爱吃冰糖燕窝的便是窦氏,美其名曰美容养颜长生不老,应硕每回被迫跟着喝一盅,每次他嚷着不喝了,窦氏仍命人照送不误。今儿他那没有冰糖燕窝,却送给了姜棠,说明亲娘在帮他笼络姜棠的心。
可惜,冰糖燕窝再好,姜棠不喜欢,还不如一碗白饭来得好。
应硕点了点头,不好多做停留,只道:“竹筒里有东西,甭丢了,早点睡。”
话毕,他把窗屉子往里推了个严严实实,翻墙回了拜月楼。
姜棠吹燃火折子,点起白烛,将紧紧绑在铁钩上的竹筒解下来,里头卷着小纸条。她打开小纸条,笔力劲挺的端正楷书映入眼帘。
你另雇马车走了,着实伤了我心。不要仗着有了点银子,就为所欲为!
前面委屈,后面嚣张,还隐含着威胁,姜棠却自然而然地笑了,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拜月楼里,应硕换下夜行衣,仅穿白色中衣,拿了一本《洗冤集录》半坐在床慢慢研读。
“硕儿,你睡了么?”
“娘,我还没睡。”
窦氏掀帘进房,笑吟吟地坐在床边,“今儿打叶子牌了赢了八十两银子,想着你回京了也没好好跟你聊聊,这不见好就收来找你了聊天儿。”
“娘,你下午打打叶子牌就算了,晚上还打到三更半夜,身体吃不消的。”应硕合上书,轻叹道。
窦氏爽朗一笑,“要我不打叶子牌倒也容易,你给我生个亲孙子,我日日夜夜看着亲孙子还不够,谁敢找我打叶子牌,准把人轰出去。”
亲孙子……应硕想过娶姜棠,可没想那么快让她生孩子。毕竟,她干劲十足,把她从刑部摘出去,断送她的前程,叫她和所有女人一样围着相公孩子转……她不是那种没大志的女人,他也不想囚她于府里那点琐事无法抽身。
生孩子的事,现在讲还太早了,应硕索性重起话头:“娘,你叫人给姜棠送了冰糖燕窝?”
“没错,我以你的名义送给她吃。只要她喜欢,每天早晚一盅,保证气色红润,美容养颜。长此以往,她就晓得你不光是正三品刑部侍郎,长得一表人才,家里吃喝跟王公贵胄似的,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儿。”
用意忒好了点,想得也太美了,应硕都不忍告诉窦氏真相,可他知道送人不爱吃的东西还不如不送,只好直言:“娘,她不惯吃那些甜食,以后甭送了。”
“不爱吃冰糖燕窝,那没关系,咱们府里啥吃食没有,有的是好东西送给她吃。”
若不是深更半夜,窦氏真想立刻召集下人,盘点库房里的好物,再立刻排一个单子,每天照着单子往弄玉轩送好东西。
应硕双手抱膝,“娘,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你对外人这么好,你是不是想收买她当我的女人,好给我生儿子?”
“如果只是为了找个女人给你生儿子,啥样的女人我找不来?要紧的是你喜欢她,她又是个好姑娘,我得帮你早点把她娶进门。”
“娶她进门?”纳妾娶妻,两者有天壤之别,他想起姜棠誓不为妾的坚定眼神,不禁再问:“娘,您觉得姜棠能当我妻?”
“怎么不能?”窦氏反问,又耐心劝道:“想当初,我一市井女子,哪怕家里开了三家玉器行,家境殷实,也无法跟出身簪缨世家的你爹相提并论。我俩情投意合,你祖父母力排众议,让我当他们的儿媳妇。如今,你有了意中人,我这个做娘的岂能为了门户之见拆散你们?毕竟,我选儿媳妇不管人有没有钱,反正都没我有钱。”
为了表明姜棠挣钱能力也不差,应硕便把她写《况太守断案传奇》得了近千两银子的事给说了。
“姜棠不光能跟你一起查案,还会写公案小说?她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窦氏欣喜若狂,在房内一边踱步一边道:“明儿我就命人把所有书买下来,再家家户户发一本,另出三千两银子,叫阅友堂加印三千本,我也全部买下来,送给进京赶考的士子们。”
应硕认为不妥,劝道:“娘,姜棠是个要强的,要是被她知道全是你买的,定要把钱悉数奉还,顶多买个几本,好好读一读,不枉她奋笔疾书数个月。”
“姜姑娘写的,我能不读?必须读,还要熟读成诵!”
应硕起身,去博古架上翻出一本书来,递到窦氏手上,“书在这儿,你也甭派人去买了。区区三十万字,不消几天就能看完。”
“你早就买来看了?”
应硕点点头。
窦氏指着作者名,捂着肚子笑道:“这个姜不呆是姜棠么?那石页呢?”
“估计是某个姓石的书生,许是姜棠的同乡。”
“那也有点怪。”
应硕怕窦氏琢磨出石页真人就是他,忙翻开首页,“这里头的案件环环相扣,读起来甚是有趣。”
“行行行,我这就回去看。”
送走窦氏,应硕甫一躺下,家丁前来通传:“少爷,刑部衙役霍达求见。”
今晚值夜的衙役,霍达是其中之一。一般来说,只有发生犯人越狱、劫牢等大事,衙役才会深夜汇报。
“让他进来。”
霍达进房,并未东张西望,垂首道:“应侍郎,有个老头在咱们刑部衙门前上吊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应硕飞速穿上杭绸直裰。
“四更天时,打更的更夫发现的。”
更夫每隔一个时辰打一次更,三更天打过更没有异样,四更天发现老头自缢,说明老头是三更天到四更天之间这一个时辰上吊身亡的。
若是老头死前神志清醒,专挑夜间无人时在刑部上吊,说明自身或家族中人蒙冤入狱,定是一起冤案。
到底是什么样的冤情,让一个老头不惜以死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