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道本由心
经落黑白昨夜显露头角,宗岳总算是大饱眼福,才明白知行、知白他们师兄弟口中的“山外山,人外人”还勉强算有些道理。
不过又不能和落黑白说破,望着眼前的怪癖老者,宗岳一时也没了开口的理由。
“今儿是什么黄历,什么风把九儿吹这里来了。”落黑白手提一把偌大的剪刀,正对着幼小的枯枝树苗。
宗岳绷着冷峻的脸色,质问道:“老爷子的武功很厉害!”
落黑白诧异了片刻,又准备作势施肥了。
不过,临解下腰带之际又重新束好:“你吃药了吗?这就对了!”
见宗岳脸色沉重,不由告罪道:“我这糟老头子那会什么武功,要不是王爷庇佑,早都和阎罗王喝茶去了。”
对这七窍玲珑的人,宗岳向来喜欢直奔主题:“骗人!”
落黑白鬼祟地左右环顾了片刻,悄然道:“乖岳儿,千万别去乱说啊!”
宗岳点了点头。
落黑白总算是放下了心,甩袖道:瑶山璞玉尚犹在,烽火燎原定乾坤。我欲弃仙成大道,压死武陵姚仙君。
宗岳心直口快:“你不想求仙人指路吗?”
谁知落黑白摇了摇头,没做任何回答。
宗岳不解问道:“凡人不都想着修仙证道,以求解脱苦恼吗?依我看你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可厉害牛鼻子了!”
倒底是称赞的话,落黑白颔首抚须,并不正眼看宗岳,仅对一颗幼苗笑了笑,道:“生老病死都看不破,亏他们还自称修仙。”
修剪花草本是他所喜欢的,此刻的落黑白活脱脱像个孩子一样,道:“你也说他们道貌岸然了,难道就不觉得像我这种随性由心的人,才是真正的神仙吗?”
宗岳摇头不语。
有些不太能懂,也有些不愿接受。
毕竟从此老口中说出的话,十有八九都是扯淡的,就连仅剩的一二也是自个临时胡诌的道理。
对此,宗府的人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但宗岳还是往下去问:“你不后悔放弃道行吗?难道不怕生老病死……”
“死”字一出口后,又觉有些唐突,后话也没法说出。
落黑白也不顾虑太多,会心一笑,冉冉长须几经被风吹入嘴中,含糊道:“修道者能有几人大成?再说人生得遇宗王爷已是至高的道法,至于怕不怕死么。你大可以回头问问你父亲去!”
宗岳矗在花园旁,一动不动,望着行将枯木的枝头,略有所悟。
“世人都以为落老性格孤僻,不善言辞,哪晓得还会这拍马屁的勾当!”说话间,宗王爷黑袍白袖徐徐而来。
只见宗王爷原先花白的头发已然全白,兴许由于近日哀痛不食,人也消瘦了许多,一对匀称的黑眼圈分外明显。
宗岳不禁抬头望了眼父亲,蓦地心里泛起一股酸味。
这才几天的光景,他竟老成了这样?
落黑白闻言,先是一愣,后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苦笑道:“世人并没说假话,拍马屁能拍到马蹄子的恐怕也没几个。”
宗王爷眼眶红润,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啊!这可不就是你嘛。”
宗岳现在才算是明白了落黑白的用意,他并非是开导自己,而是借机点化老头子。
其实像他们这样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人,谈生老病死又有什么意义,活不过别人的人只是运气差了点罢了。
明白个中曲折后的宗岳,迟疑上前道:“爹,你还……”
本想着问好的他,话到了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木讷地与宗王爷相向而视。
饶是宗泽是沙场老将,但遇到自家亲情之事,不由心血起伏跌宕,强忍着虎泪道:“家里都乱成了一锅粥,你倒还有心情在这打嗝放屁?滚!”
宗岳鼻子又是一酸,灰溜溜地向英雄堂跑去。
落黑白叹了口气,明知宗泽恨铁不成钢,却又不好缓解父子两人的关系,空落落地提着把剪刀,第一次不知如何向枝头开刀。
尴尬的气氛让宗泽有些难受,拂袖揉了揉双眼,转身离去之际,也不忘说道:“好像人杀太多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这两颗珠子是越发没用了!”
此言一出,落黑白像是浑身没了劲,就连手里的剪刀也被树枝卡住。
缓缓哆嗦着起身,目送这位伯乐离去。
待他再度弯腰之际,北风已然大作,只能败兴而归。
这一天,树上的枯叶几经被吹地散尽,足足能让家仆清扫半天的光景。
落黑白修剪的那棵幼树被大风拦腰吹断,成了院落里最凄惨的一幕。
对这番景象,落黑白的解释只有:大风来了,我能怎么办。
宗岳在呜咽的大风里想了许多,无论是两年来的怨气,还是内心从未磨灭过的抱负,都好像比那颗幼苗坚韧。
风散之际,仍自徘徊于脑海不散。
夜间,灯火珠帐下两位白衣少年各自端详着棋盘,经纬脉络分明下黑白子纷纷而落。
冷面儿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风,破天荒穿了次宗老五的白衣,面色依旧苍白地吓人,只不过多了些别扭。
宗岳曲指挑了挑灯芯,但眼神从未离开过棋盘:“小短腿,可别趁人之危偷我棋子。”
吴浩然苦笑不语。
经拨弄后的灯火比先前亮了许多,宗岳定定地望着盘膝而坐的吴浩然,喃喃地道:“我五哥以前也和你一样,不过他的脸没你那么白,这你是知道的。”
“当然,他也没你那么冰冷,与我下棋的时候,时不时会偷我棋子。”
“可惜他……哎吆!”
一时出神的宗岳竟被火光烧痛,先天反应下疾速抽回。
吴浩然的脸色莫名的泛起了一丝血气,冲宗岳微笑道:“你如果不打我脑袋,我保证能比你五哥偷得更多。”
宗岳闻言,再看棋盘差点被气哭。
眼瞅着要完胜的局势,竟被冷面儿巧取了所有白子,只剩下了一片黑子,耀眼无比。
可碍于那身衣服,又不好出手,步步紧逼道:“小短腿,你下来,把衣服脱了!过了今夜,你以后要是能有孩子,我就把我那玩意一刀割了。”
吴浩然一听事情不妙,顿时急得在床上直蹦跳,爹啊妈啊爷的,几度八辈祖宗都喊了出来。
一直站在窗外的孤僻老人,听了屋内的动静摇头而去。
像是像了些,可他毕竟不是我的五儿。
就算是,可神通广大的老六又该去何处寻?
九儿也似乎太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