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幸福的老师——代建荣口述

代建荣，男，汉族，1974年出生，云南省昆明市晋宁人。1993年从昆明市体育学校毕业，分配到特殊教育学校——昆明新萌学校担任体育教师。从事智力障碍学生体育教学20多年，是“云南民族地区中重度智障儿童素质提高的方法和研究”“云南智障教育学校融合教育研究”等特教研究课题的核心成员。特奥高级讲师、高级教练员。2015年2月，获2014 CCTV体坛风云人物年度未名人士体育精神奖。

口述者：代建荣

访谈者、撰稿者：张磊、史龙飞、陈俊岚

访谈时间：2017年10月26日、2017年12月12日

访谈地点：云南省昆明市五华区昆明新萌学校

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老师

问：您的名字是谁起的？

代建荣：我叫代建荣，是昆明新萌学校的体育教师，应该是我的父亲〔起的〕。我1974年出生在昆明下边的一个郊县——晋宁县，在一个半山区的村子里。村子里面，给小孩起名字一般是父亲多一些，很少有请外人替自己起名字这种习俗。

问：您的名字有什么寓意？

代建荣：家里兄弟三个，农村起名字一般都是要蕴意好，兄弟三人分别是荣、华、聪。〔我哥〕是建华，我是第二个，叫建荣，弟弟叫建聪。农村老人嘛，有这样一个愿望，〔希望孩子荣华聪明〕。

问：您是什么民族？

代建荣：汉族。

问：小时候有没有帮着照看弟弟？

代建荣：有，弟弟小我四岁，小时候还是有一些〔照顾〕，比如带着他玩。农村里边的孩子到了一定年龄，父母是很少管的，甚至要承担一定的家务。弟弟小一点都是我带着他到村子里去玩，去爬山，或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比如说像喂鸡这一类小事情。

问：和弟弟玩的过程中有哪些印象深刻的事情？

代建荣：当时农村地区物资贫乏，有时候自己喜欢的东西，要让给弟弟。有一次我和他争一个小玩具，印象比较深，发生了很大的争执，然后父亲出来协调。

问：当时争抢的是一个什么玩具？

代建荣：其实就是类似于一个哨子那样的，塑料的，会发出响声，吹着比较好玩。父亲向我〔解释〕，弟弟比较小，想让我让给他。

问：有没有觉得委屈？

代建荣：会有一点，兄弟三人，我是第二个，在农村，很多好吃的都是偏小的。比方说衣服，新衣服肯定是大的穿，吃的给小的。大的穿旧了、穿小了，再给第二个穿。吃的，肯定不能像衣服一样摆这么多年，肯定是让给小的吃。自己在中间，就……小时候不理解这些，或多或少心里边还是有不开心的时候。

问：父母从事什么职业？

代建荣：父亲是农民，母亲是一个勤劳务实的农妇。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养了很多猪和鸡，养大后就把猪卖了，补贴我们的学习费用、生活费用。父亲当时是村干部，在村上当主任、党组织书记，当了三十年。小的时候很少见到父亲，我现在的工作，自己的工作方式，自己的理想或者目标，都跟父亲有一定的关系。因为父亲是为了我们村子的发展，为了老百姓的生活，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做村干部，正直、廉洁，所以他的人格、品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他当村干部到六十岁才退下来，也不存在退休，因为他的身份还是农民。

问：请详细说说父亲对您的影响？

代建荣：在他的工作中，要向前发展，都要分析总结自身的问题，想尽各种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对我的影响就是：我也愿意正视自己的问题。比如说刚才上那堂课，有的老师就喜欢谈自己这堂课上得很漂亮，说些什么先进理念、教学效果。但是，我愿意辩证去看，这堂课成功的地方，我们下节课还可以运用这种方法；存在的问题是哪些，这些问题由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造成：是上课老师自身能力不足，还是设计不到位，还是采用的教学方法、教学措施比较单一，还是对学生了解不够？我愿意客观地正视，下一堂课就根据存在的问题去改进，去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从我父亲到我个人，我们两个在性格脾气上是比较一致的。

问：教育这方面，母亲对你们的教育多一点还是父亲多一点？

代建荣：方式不同。父亲在大的方面，比如说自己的愿望啊，梦想啊，包括榜样引领方面，发挥的作用要多一些。母亲是细节方面，比如说生活上面的细节，吃饱穿暖啊，作息时间等等，尤其是跟邻居、跟同学如何相处方面，母亲影响稍微多一些。

问：小时候母亲给您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

代建荣：因为跟亲人在一起嘛，记得住的事情很多，但是要说哪件事情特别深刻，现在看来也没有特别突出的。在兄弟三人当中，她相对来说喜欢我哥和弟弟，我父亲喜欢我多一些，因为我的性格脾气有点像父亲。我在家里喜欢提一些不同看法，甚至喜欢提一些意见。我提什么意见呢？比如说今天焖的饭太多了，今天吃不完明天还要吃，甚至明天吃不完，后天还要吃，老是吃不着新鲜饭等等。我喜欢看书，打完篮球，跑完步，喜欢静下来看书。但是母亲毕竟受当时〔观念的影响〕，她不喜欢我看书，说我一天偷懒不干活。但父亲又特别喜欢我看书。

问：小时候有没有其他兴趣爱好？

代建荣：小的时候村子里娱乐活动比较少，但是有一类活动开展得比较好，就是篮球。每年都举行丰收杯篮球赛，刚好是农作物丰收以后就举行篮球比赛。那时，农作物丰收了，大家也有空闲，就参加篮球比赛。我们很小就受这个比赛的影响，跟着大一些的哥哥姐姐一起打篮球，小时候的兴趣爱好就是打篮球。工作以后，因为从事的是体育活，当时学校缺体育老师，工作量很大，每天的运动量都很大，静下来就喜欢和同学下棋、打牌，尤其是下象棋、围棋，都很喜欢的。

问：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代建荣：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老师。业余生活中篮球对我的影响比较大，教师这个职业对我的影响大，因为在农村，除了和农民打交道，对自己影响最大的就是教师群体，所以自己就想当一个老师。

问：为什么教师群体对您影响最大？

代建荣：我们实际上每天跟老师相处的时间在八小时以上，不管是一年级到六年级，还是初中阶段，自己的每一点进步都跟老师悉心付出有直接关系。所以，自己对老师这个职业比较感兴趣，觉得他们让一批批孩子健康成长。

问：当时村子里对老师这个职业是怎样评价的？

代建荣：非常高大，真正是高大上的职业，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村子里的人对老师充满了尊敬、崇拜、敬意，农村对老师的〔态度〕确实是做到这一点，跟城市里对老师的看法差距是非常巨大的。而且这是三十年前的尊敬，不是现在的尊敬，三十年前虽然城市里对老师的尊敬也有，但是和农村群体对老师的尊敬，差距是巨大的。

问：这种差距体现在哪些方面？

代建荣：这个差距不是经济方面的，是精神层面的。充满敬意，充满尊敬，是从一言一行，从生活当中体现出来的。比如说村民对老师非常有礼貌，有些村民在日常生活中骂街、说脏话，看到老师，突然就有意识地停住了，这种尊敬体现在人格上，精神层面。相反，在物质方面，三十年前，其实农村教师是比较贫穷的，但是他们的精神是富裕的，他们是比较快乐、幸福的。

问：后来您成为老师，父母的态度是怎样的？

代建荣：他们挺开心的，作为老师，一方面是工作稳定；第二，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在我们农村里边，老师是个非常受人尊敬的职业，所以他们觉得我当老师是非常不错的，非常开心，非常支持我。我现在五华区工作，老家在晋宁，很少有时间、有机会回家去看他们，去了后他们说好好工作，家里边不用操心，没有时间就不用回来了。我以前回家次数很少，一年就两个假期回去，尽管不远，但是当时坐公交车要三到四个小时，要转两趟车。现在交通非常方便，开车去一个小时就到了。

问：除了工作外，还有没有其他文体活动？

代建荣：现在很少。我刚工作的时候是1993年，学校缺男老师，我是学校第二个男老师。第一个男老师是美术老师，喜欢画画，喜欢拉小提琴。我的爱好和他有所不同，所以在学校实际上没人和我参加这些活动，业余爱好一定程度上受到限制了，也就慢慢退化了。

问：您有没有固定的朋友圈？社交圈？

代建荣：现在有，原来很少。原来少，一是交通、通讯不方便，我的老乡、同学都在下面〔地州上〕，我在昆明，通讯不方便，来往很少；第二，特殊教育和普通教育，现在两者之间的交流、沟通很多，但是当时确实很少。特殊教育是一条线往前走，普通教育是各个学校之间横向交流很多，所以当时我的朋友圈很小，每天三点一线。三点就是单位——也就是我现在的学校，当时在钱局街，翠湖边上；还有一个点是我是单身，学校没有食堂，我的两餐——中餐和晚餐是到云南大学学生食堂去吃的，所以我上班、下班以后就到云南大学去吃饭；还有学历进修，我中专毕业以后就工作了，我在职进行了学历提升，去上专科，又上本科，又上在职研究生，在工作之外，还要在高校上课。这是三点一线。

问：现在和朋友一般做些什么呢？

代建荣：现在交通通信比较方便，以前的同学，主要是体育师范这块儿的同学建了一个群，互相交流比较多。因为工作需要也建了很多群，包括国内特奥教练员，大家会分享我们在当地开展的特奥的一些活动，有什么新的〔理念、想法〕互相之间交流也比较密切。还有五华区的相同岗位的，因为我在学校还兼了一点其他的工作，比如说工会主席、安保这一块都有相应的群，互相之间交流接触就多起来了。另外，在我们小区生活时间比较长，也认识了两三个〔朋友〕，也在一起吃顿饭，或者小区里面散散步，打声招呼，基本上是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

三个老师对我影响比较大

问：您的学习经历是怎样的？

代建荣：当时村子里还没有幼儿园，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弟弟小我四岁，幼儿园就成立了，他就上了。我在昆明的晋宁县上的小学，乡镇现在叫二街镇，原来叫二街乡，一个村子小学，叫老高村小学，我的村子就叫老高村，是村办的小学。小学六年上完之后，到乡镇上中学，叫二街乡，它只有初中。初中毕业参加中考，因为从小的愿望是当老师，所以报了两所师范类院校，一所是普通师范院校，一所是体育师范院校，其实我两边都录取了，我中考分数还挺高的，但是又想着自己平时经常锻炼，受影响了，就进了昆明市体育学校，不是职业运动员，是属于体育师范类的，1990年9月份就到昆明市体育学校上学了。中专毕业以后，1993年就来到学校工作。

问：学习过程中有对您影响比较大的老师吗？

代建荣：有。对我影响大的是小学的班主任，初中是一个数学老师，到了体育师范学校，又是班主任。这三个老师给我的影响是比较大的。

问：能具体说一说他们对您的影响吗？

代建荣：他们对我的影响，是我想当老师这个梦想的最根本、最直接的原因。在我那么多年的学习中，碰到过很多老师，只不过这三个老师对我的影响比较大，我比较喜欢他们的管理方式，喜欢他们平易近人的风格，喜欢他们教学严谨的风格，喜欢他们单独对我辅导的这种方式。

小学班主任，是我们村子里的老师，他每天陪伴我们，生活上、学习上都比较关注我们。初中数学老师，当他讲到一些题目的时候，首先要看我会不会，我解会了，再让另外一个来解这个题目，以此来分析他的教学方法，验证他的教学效果。就是这些细小的方面，对我影响比较深。体育师范院校的班主任，因为考体育师范，中考、高考会降一点文化分，但我的文化成绩还不错，比其他同学要高一些。我们特殊教育的分层教学、分层要求，是要让一部分同学吃得饱，让另一部分同学消化得了，他就对我要求高一点，其他同学60分算及格，他对我要求是什么？90分才算及格，这是他特别的地方。

问：在学校担任过班干部吗？

代建荣：在昆明市体育学校我是班长兼团支部书记。

问：都做些什么工作？

代建荣：当时做班长，要协助班主任做一些班级管理工作，比如说同学的考勤，学习的引导；团支部书记主要是团组织生活，比如说开展班上的团活动，出黑板报。还有就是住校〔的同学〕，比如组织这些同学怎样度过一个有意义的节假日，我们三年中秋节都是在班上过的，都由我们班干部牵头一起来完成。

追回这个，跑掉那个

问：您是什么时候到这个学校的？

代建荣：1993年8月份。我在晋宁的郊县上完初中，就到昆明上学，1993年毕业的时候是云南省的优秀毕业生。当时的生源政策是，你从哪里来就要回到哪里去。因为有这个优秀毕业生的政策，我可以在昆明的四区八县里任选。五华区是一个主城区，我有一个很要好的伙伴，是五华区的，他就动员我来五华区，就到五华区教育局报到。刚好新萌学校缺男老师，尤其是体育老师，我就被分配到五华区新萌学校来了。

问：刚来这个学校时发生了什么事？

代建荣：当时没有接触过这些特殊孩子，没有接触过特殊教育，当我跨进新萌学校，跨进特殊教育这个领域时，很多细节我都记得住。我上的第一堂课每一个细节我都能记住：他们是一年级的学生，我把他们从教室带到操场，体育课都要站队，就站成一路纵队，准备正式上课了，结果一个学生就跑掉了。因为在室外跑掉了，我担心他弄丢掉，就去追他，追着他，牵着他的手来到站队的地方一看，所有人全部跑掉了，然后那节课就……所有人跑掉我就赶快去找，东找一个，西找一个，找来剩下的呢又跑了。反正第一堂课就是不断地跑，不断地追，不断地跑，就在这样的状态中完成了第一节课（笑）。当时心情是着急、恐慌、无奈、困惑，不知道要干什么，就不停地追学生，当然他们也站不住队。

第一学期上完，有期末考，就考这学期我上了什么内容，满心欢喜地去立定跳远、运球上篮。当时有高年级的，我教的内容难度还稍微大一些，还有跨越式跳高，然后就检测考试，结果能达到我教学目标的人很少很少。当时心情非常沮丧，自己辛辛苦苦上一个学期，进行考试，大部分孩子都没学会。对自己今后发展的方向，要走的路子，产生了困惑，有了怀疑。

还有一件事情，在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们玩老鹰叼小鸡的游戏，靠后面的一个同学在游戏当中突然倒下去开始抽搐，我吓了一跳，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在他跑的过程当中，由于重心不稳摔跤了，摔下去摔到脑袋了。他的班主任——现在的教学副校长，他在二楼看到这个情景，说不要慌，他是癫痫病发作了，我才第一次听说有癫痫病。这件事情之后，也给我一个认识，一个教训，就是我对这些学生的了解还不够充分，我要学习的内容太多太多，我就认真找了一些关于癫痫知识的书籍来学习，后来又频繁地碰到一些类似的情况，慢慢就能处理了。当然现在我要教年轻老师怎么处理癫痫病。

问：刚到这个学校的时候，有比较有资历的老师带您吗？

代建荣：嗯。当时学校都是实行师徒结对的，我拜了一位师父，他在业务方面，在学校的工作方面，包括在遵守学校的纪律方面，各块都给我一些帮助。我第一个师父是一个音乐老师，为什么是音乐老师？当时学校主要有七门课，语文、数学、劳动，然后音乐、体育、美术等等，语文、数学、劳动是主要学科，音、体、美称为“小三科”。现在来看，当时的设置没有达到特殊教育的要求，走的还是普通学校路子，就是音乐、体育、美术老师比较少。在这些学科里分教研组，我们音乐、体育、美术三门学科的老师一个小组，组长就是音乐老师，他就是我的师父。

问：您工作初期，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是什么？

代建荣：现在回头来看，刚工作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有一些经济层面的原因。当时刚工作没有地方住，工资不够生活费。我当时拿190块钱，但是最低生活消费要300块钱。吃一顿饭最少3块钱左右，我体力消耗比较大，因为我晚饭五点多就吃了，晚上十点饿得不得了，得吃炒米线什么的，吃点宵夜，炒米线也是3块钱左右，所以一天最少10块钱，只是吃饭，一个月300块钱。

还有教学上，碰到的困难是我对这些孩子了解不够深刻，对他们运动的特点掌握没有到家，对特殊教育的发展规律掌握不到位，所以就找了一些特教书籍。我还跟学校提出，中午要带他们睡午觉，本来一线老师是不用做这些事情的，我主动提出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进一步加深师生的感情，进一步了解这些孩子的生活特性、行为习惯，建立感情。另外，这些孩子需要什么内容，要上什么内容才能符合他们的特殊需求，也是对我最大的挑战。这节课要怎么上，要上什么内容，要怎么教，教什么，没有任何人告诉我，所以就不断地一点一点地探索，这是我当时最大的问题。

问：1990年代特教行业整体是什么状况？

代建荣：当时特教学校就是走普通教育的路子，到现在，这个路子依然有很多人在走。地州有很多地方建立了特殊教育学校，他们的师资是普通学校的，学生是轻度的，教学方法、课程设置等等，包括办学体制，都是按普通学校的路子来运作。

问：从1993年开始，工作发生过变化吗？

代建荣：没有变化。我到现在工作了二十四年，从工作性质来说，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不过我对这个职业的认同感，对特殊教育的感悟，包括对特奥运动的认识，以及在我们学校，在云南的发展方向，在认识方面有一个循序渐进，逐级深层的变化。

问：来这跟您想象中的老师有什么不一样？

代建荣：还是有一点点。特教学校的老师跟普通学校老师的区别在……就是特教学校的老师既要教孩子文化知识的技能，还要有照顾孩子生活、生存的爱心。二十几年前，在特殊教育学校，智障学生分为轻度、中度、重度，还有极重度，当时我们学校以中度、轻度学生为主，这些孩子还是接近于普通学校的学生，他们的教育、训练，难度稍微小一点。后来，慢慢地我们学校招的学生〔智障程度〕越来越重，学校老师也已经具备教育、训练重度甚至极重度学生的能力了。

特奥大门应向所有人敞开

问：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特奥？

代建荣：我接触相对早一些，在1995年就接触特奥。接触特奥有一个初步认识、不太了解到系统学习、慢慢实践，到现在来说系统了解、实践成效也比较好。1995年的时候是片段地接触，当时在体育特殊教育当中碰到一些困惑，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当时有一些信息，说这些孩子是可以去参加比赛的，〔我产生了〕一个朴素的想法，体育老师，带学生去比赛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就开始组建校队，篮球队、田径队，在业余时间辅导他们，带他们训练。1996年就确实有机会了，我们有学生参加了亚太区的第一届特奥运动会，一个学生拿了6块奖牌，也有金牌。通过这个比赛，我对特奥有了初步认识，就慢慢从特奥这个方向来思考更多的问题。当时还没有东亚区，国际特奥分成6个区，叫亚太区，后来我们国家特奥发展太快了，政府也承诺特奥运动员要由五十万发展到一百万，就在亚太区的基础上分出一个东亚区。

问：您平常训练的项目都有哪些？

代建荣：这也分几个阶段。学校只有我一个体育老师的时候，为了特奥，我训练的项目要多一些，有篮球、乒乓球、田径，后来尝试开展足球和羽毛球，还请一个教练开展了游泳〔训练〕。我训练篮球和田径多一些，占用的课时比例高一些，学生在篮球和田径方面发展好一些，参与的人多，水平也稍微高一点点，这是我最开始训练的两个项目。后来，训练了六个项目。说实话，训练六个项目困难是比较大的，毕竟体育老师不是每个项目都精通，越到后来我越吃力，所以先把训练的项目减少。为什么减少？因为有些项目我专业程度达不到别人的水平，比如乒乓球，自己和学生打着玩是可以的，如果要从教练的角度来训练，我的乒乓球水平达不到。后来我们又聘请了一个乒乓球教练来进行辅导。现在体育老师多了，有六个，他们的专业程度也比较高，他们在专业学习、训练方面基本上都是六年以上。现在我两个徒弟，一个足球专业，是重庆大学体育系足球专项毕业的，他在高中就练了三年足球，大学又是三年，现在足球队是他来带。另一个徒弟是篮球，也是一样的，高中练球三年，大学也是三年，他是云南民族大学体育系篮球专项的，一米九的大高个，比我高（笑），所以篮球也移交给他。

问：您训练他们有没有和普通孩子不一样的方式、方法？

代建荣：这个很多。高能力、中能力、低能力〔的学生〕，一起上课的时候，比如在学校开运动会的时候，怎么编排？这是特奥替我解决的。在体育训练中，一些实际困难还是自己不断摸索，慢慢解决。比如说原地拍球这个动作，用我们正常的眼光，就是拍下去，弹起来，再拍下去，又弹起来，就完了。为什么学生就是不会？一个稍胖的学生，他就是不会拍球，他最后学会拍球是到哪一年呢？九年之后，要毕业了，他才学会了拍球。后来我就分析他不会拍球的原因，就是他拍下去的时候，把球拍到1米远的地方，甚至2米远，相当于把球给扔出去了。我反应过来了，我在地上画一个小圆圈，就让他把球拍在这个小圆圈里，如果他拍不准我把这个圆圈画大一点，他慢慢地练习几次，〔我再把〕圈子缩小一点，圈子越小难度越大，最后我就点一个点，难度又增加了。第二呢，他的手和球接触的位置不对，如果是原地拍球，应该是拍球的正上方，但他拍球的侧方，一拍球就跑掉，所以我就让他接触球，他不知道什么是正上方，我就让他摸。后来我还协助他，让他感受拍球的正上方。力量大小他把握不住，拍着拍着，越拍越低，球就起不来了。有时我会夸大这个拍球，我的嘴巴张得很大，声音很大，我说你拍球要拍出“砰、砰、砰、砰、砰”，他听出这个声音，很高兴，就故意“砰、砰、砰”，球就拍起来了，球拍得就比较高，就连续。还有一个是他空间感很差，单手去拍控制不住球，我又让他用双手拍。双手会拍了，再让他一只手拍。他改不过来，还是双手拍，我就让他背着一只手。

不管是拍球，还是立定跳远、跑步，每个动作都要分解。搞教研活动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话，教研组的老师觉得好笑，后来细细分析觉得很有道理，我说什么话？我说：你们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这些动作。为什么？正常人眼光看着非常简单，我们要用智力障碍的这样一个群体，去分析这些问题，去看待这些问题，我们跟他们想的一样，就明白，他们为什么不会这个动作。为什么他们跑步的时候会串道？就是因为我们经常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就想为什么他们会串道，想不通，我就动作分解，进行直线走，进行一些游戏。

前段时间上了一堂课，叫“我们都是压路工”，我做了一个小独轮车，木制的推车，让他们在跑道上，推着玩，他们很高兴，推过去推过来，他们也不明白推的路线就是一条直线，当他们能够达到直线走时，就把独轮车放到边上，我带着他们慢慢地直线跑。他们能够直线跑的时候，我再〔让他们〕掌握一些技术性的东西，比如说前脚掌着地，脚后跟不着地，手臂摆起来等等。这些是不同于普通学校的方法。最关键的核心就是：把体育知识，运动的动作、技能，分解到属于他们的认知水平。

问：您平常带的学员类型都有哪些？

代建荣：学员的类型？

问：就是孩子的智障程度。

代建荣：我的理念逐渐有一个变化，随着我对特奥的深入了解，特奥的理念、做法对我产生深刻的影响。一开始，我选的队员确实是一些能力比较强的孩子，不管是田径、篮球等等。能力强智商高的，当然我们特奥的说法，不提智商，就是高能力、中能力、低能力。其实能力和智商不划等号，但毕竟受智商的影响。高能力孩子学习能力较强，老师付出的相对少一些，比较省事，那最后训练出的水平比较高，作为老师，作为教练员，自己带的篮球队、田径队水平比较高，是很自豪的一件事。但随着我对特奥理念理解的深入，我逐渐明白，其实一个地区，一所学校，特奥水平真正发展到一定的高度，不是看你带的水平多高，而是看你带的学生能力有多低。

你想，这些学生能力非常低，你都能把他选来田径队、篮球队进行训练，都能带到省外比赛，那说明你这个教练的水平真是不得了，能力那么低的孩子，都能够训练到一定的高度，这是非常了不起的。

从对〔智障儿〕家庭、社会的贡献，还有特奥的理解，我觉得最难的不在于训练出几个高水平特奥运动员，而是把特奥推广到每个区域、每个地方。我对云南特奥发展有一个思路，就是以昆明为中心，从网状呈射到各个地州、县城、乡镇到乡村，如果能做到这步，每个村子特奥都发展起来，说明云南特奥水平发展是非常了不得的。

这些孩子参与特奥，参与运动训练康复以后，身体功能、运动能力协调等等得到发展，那他去做家务活，参加劳动训练，融入社会，他的综合能力就有很大的提高，可以自己洗澡，会穿衣服，自己煮饭等等，就减轻了家庭的负担，学生进步大，家庭矛盾少了。

很多家庭因为特殊孩子经常吵架，父母离异；甚至带着特殊孩子去寻医问药，因残致贫。我把这些重度的孩子选到运动队里，成为一名特奥运动员，他们通过训练，发生了变化，对家庭的改变是非常明显的。

我选运动员的理念，一开始确实是选了一部分高能力的，到后面〔选〕中能力，现在不是〔这样了〕。我的愿望是让所有的智障儿成为特奥运动员，这就是我的一个心愿。

问：不同程度的智力障碍，您的培训方法有什么不一样？

代建荣：高能力的特奥运动员，一开始还是走普通学校训练的路子，确立一个训练目标，比如要学习100米，分几个动作，是站立式起跑，还是蹲地式起跑，然后冲刺等等。这些技术其实跟普通训练没什么区别，因为他们不会串道，会直直地跑。他们掌握完整的技术动作难度要低一些，但是要提高他们的速度，比如说100米他们跑的是17秒，我要想方设法争取能不能跑到15秒，〔要跑到〕15秒就要进行协调、灵敏、柔韧、力量训练。

如果〔智障程度〕是重度的孩子，跟轻度就不一样了。重度的，几个孩子在一起，甚至还穿插一点中度的，要考虑分层教学。虽然是同一个内容，但分成不同的难度，归纳下来就是：同一主题，不同内容，同一内容，不同要求。比如说，学习篮球是同一主题，第一组是拍球绕“S”形运球，第二组是直线运球，三组是原地拍球。同样是直线拍球，有的是独立完成，速度比较快，有一些速度比较慢，我要辅助他拍着走，一个直线内容，又分成三层。所以，根据高能力、中能力、低能力，具体地安排组织模式，训练方法上区别是比较大的。

问：这些运动员参加过哪些比赛？

代建荣：最早我训练的〔运动员〕参加的比赛叫亚太区的世界特奥运动会，但教练不是我，我没有带队去，前期训练是我，相当于我把队员输送出去。我第一次带队是2001年，带队外出到北京。当时我们国家在特奥发展方面没有完全和国际特奥接轨，当时的特奥比赛是和盲、聋、哑融合在一起的，同时开展，叫“残奥会”，或者“残运会”，统称残疾人运动会。后来就把智力残疾这一块给单独分出来。

问：分享一下带他们外出比赛的趣事。

代建荣：带着这几个孩子从训练到比赛，其实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也发生了一些让自己难以承受的事，非常疲惫。带队集训的时候，我选了一些〔智障程度〕稍微重一点的，带着他们集训篮球，他们耐力不行，就带他们跑田径场，400米一圈。有一个特别懒惰，不用说跑一圈，他就是走一圈，都觉得嫌累。有时候真想把他放弃了，让他回家。〔因为特奥的理念〕是不放弃每一个孩子，让特奥的大门向所有孩子敞开，我就天天陪他跑步。有时陪这个孩子跑步时，其他孩子又在那闹啊，偷懒，打架。

2001年，我带着他们去参加比赛的时候碰着一个地州代表队，有点强，他们是社会上招募来的，也是一个特殊群体，二十几岁了。他们有一些小动作，拐人啊，戳你啊，踢你一脚等等，我的学生因为小经常被他们弄翻在篮球场上。当时我非常急，就在边上大声地吼，说：你们是打球还是打人啊！裁判也无奈，因为他一开始从事的是普通体育比赛的裁判，残疾人的比赛，尤其是智力残疾人的篮球比赛，他（笑）以前没有接触过，有些细节（笑）把握上，他也不知道怎么把握。

我们打得很艰辛，技术上我们占优势，但对方一个年龄上比我们大了七八岁，体力上、耐力上比我们强；第二小动作不断，但在加时赛我们还是打赢了对方，我们拿到云南省冠军。〔他们〕就围过来个个抱住我，还跳啊，叫啊，哭啊，哭得稀里哗啦的，几个小伙子（笑），太不容易了，这块金牌奠定了我们在云南特奥发展当中的地位。那一次比赛，云南只设了24块金牌，我们拿了18块，我们一个学校就把全省的金牌拿走了三分之二还多一点点。

我们在辛苦之余，吃完晚饭散步，这些孩子很享受这个短暂的休息时光。训练的时候一身的汗，甚至一身的泥，训练服脏兮兮的。但是晚饭之后，有一部分同学还知道去冲个澡，换上休闲衣服，然后在田径场上慢慢地散散步，和我聊聊家常，很享受师生的这种亲密、信任。

问：带学生参加比赛得奖的心情是怎样的？

代建荣：一个是很自豪，第二是很自信，第三是觉得这些孩子，包括我自己，作为一名体育老师，为自己今后发展的方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点，所以我看到学生领奖我非常激动。他们在比赛中，我既紧张，又激动，我拿着相机就冲过去照相，相机带子带了一下，就摔在地板上，把相机给摔坏了，后来我就赶快找人修相机去，相机修成功，我拍下了第一张他们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我记得非常清楚，地点是在北京，项目是特奥篮球的个人技术，我带着两个男生、一个女同学去参加这个比赛，他们非常开心，我也非常激动。

问：您训练的学生还获得其他的荣誉吗？

代建荣：要说荣誉，主要是特奥方面的。因为特奥现在是分体育项目和非体育项目，体育项目一般走的是训练和比赛的路子，他们拿了一些金牌、银牌、铜牌。另外，我们学校的八个学生是全国优秀特奥运动员，是中国残联和国家体育总局表彰的。还有单项比赛，他们是国家集训队的优秀运动员。另外一些荣誉，比如说他们是昆明市的“美德少年”，或者“十佳少年”，他们愿意帮助其他同学，愿意和人分享自己的故事，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愿意去协助老师，当助理教练员，当志愿工作者等等。

问：他们获得的最高奖项是什么？

代建荣：是世界冠军。因为特奥有世界比赛，有全国比赛，还有省里边的比赛。分量最重的是2011年，世界第十二届特奥会，篮球冠军，篮球集体项目10个人拿到了1块集体金牌，是在希腊。

问：是您带队吗？

代建荣：嗯。我是主教练。

问：请具体说一下在雅典参赛的过程？

代建荣：2011年是第12届夏季特奥会，希腊主办，我们国家组织了中国特奥代表团，大概组织了七八个项目，我们篮球队是男篮，没有女篮，我是篮球队的教练，带了十个队员，在国家残联特奥训练体育基地集训，最后到雅典比赛。

特奥有体育项目和非体育项目，非体育项目倾向于特奥文化的宣传教育，有一个城市接待计划，我们提前三天去，参加了这个城市接待计划，然后就在那训练。之后，正式进驻组委会指定的一个地方，类似一个兵营，条件相对简陋一点，一人那么一小张床（笑），十几张床在一间里，洗澡不太方便，十几个人就一个卫生间。

赛前，开一次教练员会议，按照日程来，第一至四天预赛，预赛完了是复赛，最后决赛。在决赛里对荷兰、意大利。一天一场，有时一天两场，我每天回房间就分析比赛情况，对荷兰，分析他们的战略战术，分析我们应对的办法。如果他们个子比我们高，我们应该怎么打；如果他们速度比我们快，我们应该怎么打；如果他们篮下抢篮板球力量很强，或者是远距离投篮比较强，我们怎么打。每天都想三个小时。

我们是集体项目，预赛和决赛时间比较长。个人项目今天预赛，明天就决赛了，那些游泳、田径的，我们都……住在一起，旁边是游泳队，再旁边是柔道队，晚上他们都兴高采烈回来了，挂着金牌，看着他们各个项目都有金牌入账，我们什么都没有，因为我们一直打到最后，还没出结果，压力非常大。

他们在聊天、喝茶的时候，我就默默地回房间，想第二天的战术，就这样顶着压力，终于拿到了（笑）宝贵的集体项目的金牌回来。拿到后就返程，在中残联安排的训练基地住了一晚上，然后坐火车返回昆明。

孩子们很激动，我带去六个小孩，参加那么高级别的比赛。我们在校园已经进行了半年的集训，当时的队员是〔障碍〕程度比较重的，能力相对低一些，我也是顶着压力，担心有的人说云南队的队员怎么水平这么差。不是水平差，是他们程度重，能力低，让这些人能够参加高级别比赛，我们已经做到了这一点，这也是我们的理念——“改变一个孩子，温暖一个家庭”，为所有智障孩子创造更多的机会、更好的平台，获得成功，获得发展，金牌是次要的。

问：在选拔过程中，您没有选拔高层次的，而是选拔〔智障〕程度重的，为什么？

代建荣：一部分孩子经过多年教育，已经要毕业了，之前已经有比赛机会，已经达到“天花板效应”了。但对于新队员、对于低能力的孩子来说，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从来没有去过〔世界赛场〕，所以就把机会给了他。

那么那些〔没去参赛的〕孩子怎么样呢？我们积极地去创造教育的机会，通过残联、家里、学校，为他们提供一个位置。他们最终目标是什么？不是永远去比赛，永远去比赛变成职业运动员了，他们最终目标是融入社会，去寻找就业的机会。

问：选择程度重的孩子，会给教练的训练带来更多挑战吗？

代建荣：对。程度比较重、能力低的孩子，比那些运动能力强的孩子训练要难上很多倍。今天你也看到了，到处乱跑，老师的很多时间、精力，花在指令训练、课堂常规、纪律的维护上，教学内容实际上被压缩了很多，就造成教学内容完成不了。但运动能力强的学生不存在这些问题，当然有些运动能力强的孩子，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问：这些孩子参加特奥，有什么样的改变？

代建荣：改变非常大。我的前两批老队员，绝大部分都找到了工作，他们融入社会的能力大幅度地提高，与人沟通、交往的能力大幅度提高，他们融入社会以后，家庭的压力〔减少了〕……他们已经彻底融入社会了，有的在工厂，有的在送水站，有的在大型超市，有的开美容院，各行各业都有，有的还在学校，有的在酒店，同事都不知道这些孩子是智障群体。有些孩子偶尔会来到学校看看我，打声招呼，或者坐在边上看我们打场球啊，或者是帮助老师做一点事务性的工作。但是后来接触越来越少了。接触少的原因，我了解，还是家庭原因，他们不希望这个特殊群体对他们以后的生活发生一些负面影响。

问：您觉得教练人才的培养、继承，还有发展，应该要怎么去做？

代建荣：教练员继承、培养、发展，一个是宏观的，一个是微观的。具体微观层面，在我们学校，我们几个教练都是我的徒弟，走上了特奥发展的平台，掌握特奥基础知识，掌握体育教学的基本方法，逐渐了解特殊教育的基本发展规律。我会推荐他们参加国际特奥东亚区，包括我们国内的一些培训机会，争取让他们去培训。在实践方面，经常去听他们的课，进行一些探讨，他们比我小十多岁，他们的一些新点子，也给我一些启发，一方面，用我的经验去带领他们，另外一方面，他们的新点子影响我，是一种互相学习的过程。另外，也给他们一些带队比赛经验，让他们独立带队。几个徒弟，这么多年来，都成长起来，具备独立训练、独立带队、独立比赛的能力。

宏观层面，通过多种途径，去影响，去帮扶地州的特奥教练员。一个是省里的培训，我们把特奥作为省培的一些内容，讲特奥，开展特奥训练，怎么样选拔运动员，怎么样组织一个小型的特奥运动会，做一些讲座。第二是实践，在我们学校，他们来做一些观摩，来参与我们的特奥运动会。有一年学校特奥运动会，有四十个老师在我们学校跟着，从开幕式、预赛、决赛都参与。兄弟学校到我们学校跟岗实训，上课开展教研活动，做课题研究，他们全程参与，然后慢慢地建立起联系。

问：什么是“特奥融合运动”？

代建荣：“特奥融合运动”就是智力障碍群体，我们的特奥运动员，和普通学校，和正常人一起参加特奥活动……融合在一起，正常人和特奥运动员，按照相应的特奥规则，在一起开展运动。它有三种类型，叫娱乐型、发展型、竞技型，也有的叫竞赛型。娱乐型是……一听这个名字，肯定也联想到了，它的规则相对宽松一些，内容趣味性比较强。发展型，伙伴的能力，高于特奥运动员，比如说大学生志愿者，和特奥运动员在一起，大学生志愿者的能力比较高，他们知识水平、运动能力比较高，年龄也比较大，这种组合就是发展型。竞技型是什么？就是双方的能力……特奥运动员的伙伴，能力比较相近，年龄不超过三岁，在一起训练，双方不存在带领关系，能力是相当的，双方组合在一起，达到一个融合的目标，这种是叫竞技型的。

问：“特奥融合运动”在你们学校是怎么开展的？

代建荣：我们三种形态都有，娱乐型、竞技型、发展型……具体项目是篮球和足球，在这两个项目中开展得比较好。篮球、足球属于体育项目，我们还有一个非体育项目开展得比较好。我们隔壁是五华区盈丰小学，我们和盈丰小学就建立了“融合学校”这种伙伴关系，我们两方签了一个协议，按照协议来发展融合学校，每年要开展融合活动多少次，要培养运动员领袖多少人，双方要在一起训练，在一起比赛，在一起开展文化交流，开展活动等等。

问：您觉得特奥运动对这些特殊孩子，是一个机会？一个平台？

代建荣：我觉得不是机会，是一个平台。因为机会，好像是他参加完这一次，下次就不能参加了，或者下次就没有机会了，特奥大门永远向所有的智障人群敞开，让他们成为特奥运动员。此外，他们参加特奥活动、特奥比赛、文化交流，这个平台是永远为他们提供的，我们特奥的年龄……运动员参加特奥的年龄是上不封顶的，只要你能参加，你九十岁、八十岁，没问题，都可以参加的，所以它是一个很好的平台。

问：您有没有利用一些媒体或者平台去宣传特奥或者特殊教育？

代建荣：很多。就刚才提到的，2012年之后，中央电视台采访我、报道我好多次，有中央一台，五台体育频道，包括九台纪实频道。省会电视台也做了一些节目，有“中国梦想秀”，浙江卫视。省内电视台也有很多。〔平面〕媒体有人民日报、新华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体育报。地方上的云南日报、昆明日报，都采访过我，而且有的采访不止一次，像都市时报，采访在十次以上。昆明日报专版，六七个专版，它是系列一、系列二、系列三这样的专版，谈的就是特殊教育，谈的就是特奥。所以对特殊教育，对特奥的宣传力度是比较大的。

问：就特奥运动这一块，在云南省内和省外的发展是什么样的状况？

代建荣：云南省特奥发展的特点是这样的：如果以学校为评价单位，能找到亮点，能找和省外一比高下的。因为云南的特奥开展时间比较早，1992年就开展了，算比较早的。国内开展特奥的，从时间来分析，最早是北京，20世纪80年代在北京西城培智中心学校，当时好像是施瓦辛格到他们学校去，他是特奥大使，然后，就促进了那一所学校的特奥发展。从亮点来说，我们学校有一些项目，在国内还是不错的，也有几个进国家队的。戴任飞是2016年上海慈善晚宴的主持人，他是运动员领袖，属于非体育项目，国内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机会。

那么，如果以省为单位，我们确实有不足，我们开展的时间虽然早，但是特奥推广的面不大，比如说上海，很多县区开展特奥，开展比较成熟，但是我们云南很多县区特奥还没有开展起来，这是我们不足的地方，也是最大的问题。

省外已经有一批优秀的特奥教练员，但云南，优秀的特奥教练员，数量比较少，这个也是我们的不足。还有，地方上对特奥的重视程度、倾斜力度，观念上还有待改变，这也是我们的不足。

问：您对特奥有什么样的建议？

代建荣：如果是针对国际特奥东亚区这个层面的话，我没有建议，我觉得国际特奥东亚区在它的范围内，把特奥做得非常好，引领了地方上特奥工作的发展，影响了特殊教育学校，尤其是培智学校体育教学的转变，也推动了这些特殊孩子的生活方式，在学习，在康复方面的一些改进。

如果是针对我们云南这个层面，也确实是有一些建议，刚才也提到，我们云南特奥发展的现状，有亮点，有一些拳头项目，拿得出手的。但是，毕竟最大的问题是推广不行，就是参与特奥工作的人数少了一点，尤其是特奥要面向地州，面向郊县，甚至要推广到社区、乡镇一级，这个困难是比较大的，需要付出的也是比较大的。

我们离不开彼此

问：特殊教育是几年制的？

代建荣：大部分是九年制，因为我们国家九年义务教育是强制性的，必须完成。我们学校呢，现在是向两头延伸，第一头是学前康复训练，有一个学前康复指导中心，指导老师是脱产到工人医院——昆医附二院，师从一个康复界的名医，学习康复技术，专门负责学前班康复训练。另外一个是向职业高中延伸，我们和昆明一职中合作办职业高中，这些职业高中是三年。所以，我们学校的孩子要上十二年。

问：除了日常训练，有没有其他课程？

代建荣：校内课程除了文化课、特色课程、发展性课程，其他课程主要是家长自行安排，有一小部分也在外面辅导班学一些其他的，比如音乐、绘画、书法方面，但总体来说不多，所占比例偏少。

问：平时教练之间会有交流吗？

代建荣：还是有，这种交流一个是业余交流，第二是固定交流。比如说我们组有五个人，要固定的探讨一个什么教学主题，解决一个什么难题，要做一个课题研究，或者说我们要策划一个羽毛球训练，比赛要选一批队员，要进行训练，要涉及经费、场地、比赛的策划等等，会有〔交流〕。交流在我们这个教研组是比较频繁的。

问：特殊教育学校和普通学校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代建荣：区别……现在谈以人为本，还是学生的不同。因为学校所有的运作，硬件、师资、课程体系都是根据学生自身的特殊情况来设置的，学生不同，就决定了其他方面都不同。学生不同决定什么？第一，我们的教室是不同的，场地设置是不同的，财政体系是不同的，我们的“三金”经费比普通学校高很多的，师资是不同的。第二，编制不同，教学编制比普通学校的要……有倾斜政策，同样的班级，同样的学生，老师的配置要比普通学校多一些，在职称晋升方面，国家包括地方政府给予特殊教育一定倾斜。

问：你们会不会把自己的教学资源和地方的同类型学校分享？

代建荣：五华区成立了一个特殊教育资源中心，在资源中心下有八个资源教室，就是我们说的“随班就读”。普通小学也有智障孩子，这些智障孩子怎么办呢？就成立资源教室……像我们学校就有五个老师到资源教室里，去帮助他们进行档案建立，个别化教育训练计划的制定，家长的工作，包括今后的教学训练辅导。云南地州的，现在特教学校纷纷成立，这些转岗老师怎么办呢？参加省培、国培(1)。我们云南省培主办是云南省教育厅，承办是五华区新萌学校，我们已经承办了四期省培，所有对象都是云南特教行业的老师。

其次是进行教学观摩，来学校看我们的老师怎么上课，跟岗实训。他们实践操作，上一堂课，或者是上几堂课，我们的老师跟着他们，从备课，从上课，分析学生，上完课的反思，全程跟同。第二种是他们私下，不通过省培的途径，来跟我们联系，到学校进行跟岗实训。今天你们来，还有一群文山州广南县特教学校的，来了十五个老师，要在我们学校一个星期跟岗实训。还有两所大学特教学院的毕业生来我们学校见习半年，跟着我们的老师，听我们老师的课，要写教案，我们老师就辅导他们写教案，也要上课，我们老师听他们的课，给他们提出建议。所以在云南特殊教育领域，我们学校发挥了这样一个作用。

问：您教的这些特殊孩子身上有哪些优秀品质？

代建荣：他们的优点归纳起来，第一点是朴实。因为他们智商的原因，不会耍小心眼、耍小聪明，他们做事认认真真，虽然能力有限。举个例子，有个学生，毕业后我们尝试由后勤老师带着他扫地。只要你把任务交给他，今天要把这块操场扫干净，他可以在操场上很细心地，慢慢地，很认真地扫操场，操场不扫干净，他绝对不休息，绝对不去吃饭，绝对不会回家，绝对不会停下来。

他们对同学是充满感情的，只不过他们自身的表达能力，可能无法把心里边的想法表达出来，同学互相之间是很尊重的，很团结的。他们对老师也是充满感情的，虽然有些毕业的高能力学生，碍于家庭原因，不愿意来找我们，甚至他们不知道，怎么样向老师表达。以前有人采访我，就问他们有没有送过小卡片啊，写过一封信啊。他们写信能力有限，所以，过教师节等等，收到小卡片是有的，但是毕竟少。他们对教师的表达方式是什么呢？他们看到你，就上来勾着你的手；有些他也不会说话，有语言障碍，他就跟着你走路；有些就过来抱着你啊，抱着他就不放；有的就来轻轻地拍拍你啊；有的就来到你办公室。原来我在老校区，办公室在一楼，旁边有个空的凳子，他们就坐在那个凳子上不走，上课也不走，他就坐在那看着我备课，看着我做事情，就坚决不出去。就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对老师的感情。

问：您刚刚说到教师节，他们在教师节有没有做过让您印象深刻的事情？

代建荣：有一个，是篮球队的队员，他从家里面（笑），拿了一块西瓜，可能是他们家吃剩的，或者是他很想吃，但是没有把它吃下去，就从家里面带过来。西瓜不大，一小块，天气很热，他来的时候流着汗，估计是走得比较快，甚至是小跑过来的，那个时候如果那块西瓜吃下去，他肯定很舒服。他非常想吃，他手上也是汗，其实那牙西瓜已经很脏了，被他捏得很黑了，他就拿给我，说：“代老师，吃西瓜！”学校里面没有西瓜，他们家住得比较远，要坐两趟公交车，他就拿着那块西瓜，坐了两趟公交车，从家里面来到学校，给我吃那块西瓜。很脏，如果在家里我绝对是不吃的，但是他拿给我，我还是大大咬了一口咽下去，水很多，很甜，他看着我吃下去，高高兴兴就走了，就去上课去了。

问：这些孩子毕业后回来学校联系您吗？

代建荣：有几个有联系。有一个跟我同龄，现在也是四十多了，都毕业好几年了，他就来到学校，当时我不在，就跟其他老师问了我的电话号码，后来就打给我，到现在还有联系。

问：联系主要谈些什么？

代建荣：还是问候。有一个孩子是部队军人子女，这个孩子健康一些，他会问候，代老师你现在身体好不好啊？怎么样？忙不忙？现在有没有比赛啊？等等。他会说，代老师，你教给我那些太适用了。他在学校我教他跑步，踢足球，做一些体操动作。他是部队家庭，从小生活在部队大院里，他们也进行对比训练，单杠、双杠，也打球。他说幸好跟我学了一些，不然跟部队大院那些家人在一起，他觉得丢脸了，还好，碰到我这个好老师。也谈正事，他爸爸是部队上的一个军官，看新闻联播，谈国家政治，他也跟我谈，国家领导人肯定是不用说了，除了领导人之外呢，比如说政治局常委，政治局委员他都知道，政治局委员就好几十人呐，都知道。包括我们省里边这些大政方针，政府的政策，等等。他现在也结婚了，小孩也比较大，有工作了，比较低调，比较谦虚。另外一个孩子，因为家庭原因，健谈方面要稍差一点，他会说他的困难，他的苦闷，我也会帮他做一些心理疏导。就聊这些话题。

问：您现在每天的日常工作是怎样的？

代建荣：原来以体育教学为主，课最多的时候是一周上28节，有些天是要上6节课，从早上到晚，这是原来的工作。后来体育老师多了，课就慢慢减一点，减到我正常上课是15节。现在呢，因为我重心不在体育教学或者具体训练方面，主要是参与一些中层管理，事务性的，服务于前方老师的工作。每天到学校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去处理，比如我同时有十件事情要完成，哪件事情是最重要的，哪件事情是最急的，今天之内必须完成，就按这个顺序。

我是学校的工会主席、安保科长，安保科是一个独立的部门，负责学校的整体安全工作。近来，全国教育系统的校园安全事故发生频率、比例相对高一些，针对校园安全这块，要求各个校园要成立安保科，对接教育局的安保科、派出所、质检站之类的。我原来还是教务组长，负责体育的教学、课题研究、校内课程培训等等。特奥这部分工作我们开展得也早，学校比较重视，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全校的特奥工作也由我负责。现在特奥除了特奥训练以外，还有非体育项目，分得比较细，有家庭领袖、运动员领袖，还有大学计划、融合学校、幼儿计划。尤其我们在融合学校方面开展得也不错。另外我还负责学校党员宣传，我是学校党支部宣传的委员，定期的通讯要撰写，要上报。我就围绕这几块的工作，每天来到学校，现在也上着体育课，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来完成手上的工作。

问：学校的安保工作做得怎么样？

代建荣：学校安保还不错，现在讲究人防、屋防、技防。人防是保安队伍，屋防和技防就是我们安了很多探头在学校周边，保安在监控室对校园周边情况看得清清楚楚，一点风吹草动他们立马有应对的措施。技术层面我们有一键式报警器，有远程监控。物质方面，我们有器材设备，比如说防爆背心、盾牌、催泪瓦斯等等。内部管理比较到位，学生上安全课，进行安全教育，上下楼梯，同学之间不拿尖锐物品、管制刀具，我们的校会、安全课、班队会，把安全教育贯穿到里面来。

问：工作中遇到困难会怎么去解决？

代建荣：我会分析这个困难的根源是什么。比如说如果是教学方面的困难，问题是不是出在我身上，如果是出在我身上，肯定从自身的角度来解决。出在学生身上，学生是特殊的，问题从学生身上可能解决不了，还得从家长、老师，包括我自身来分析怎么帮助学生解决问题。现在我参与行政管理，事情出在部门的，也向部门提出合理的建议，团队共同解决困难。比如说我们带队比赛，昨天刚刚有一个全国特奥文化比赛，在四川眉山，今天报到，我们会组建一个方案，方案中会分析有一些什么困难，第一场地，第二经费，第三人员，一步一步解决。人员、运动员、教练员我们具备，就提出申请组队，经费我们可以出一点，但是所有比赛经费承担不了，怎么办？就去跟主管特奥的部门——残联，去申请经费，省残联给我们支持力度也比较大。都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然后寻求解决困难的办法，就是这样来处理的。

问：平常和同事的关系怎么样？

代建荣：也还可以。一个是我在学校也不争什么。我性格脾气比较好，不会轻易向同事发脾气，情绪控制比较好。第二是学校男老师少，女老师多，有时候女老师也会请男老师搬搬抬抬，多年下来，也会帮他们做一点这样的事情。第三是在学校的时间长一些，所以整体跟同事不错，人缘也不错。但也不是绝对的都好，因为体育老师都是比较讲原则的（笑），有时候也会提出一些问题，会碰到其他老师接受不了的，有时候他们过后想想也想通了，也有想不通的时候，可能要好长时间才想得通（笑）。

问：现在你们学校的老师，主要来自什么专业？

代建荣：国家有特殊教育师范院校，专门培养特殊教育的老师。现在特教学校〔的老师〕很大一部分是特教专业毕业的。但是特教师范院校的专业没有细分到那种程度，作为一所学校来说，它还需要很多专业老师，除了要教语文、数学、劳动技能，还需要体育、美术、音乐的，音乐还分音乐治疗等等，需要各种各样的专业，这一部分怎么办呢？就是普通学校的补充一部分进来，比如说普通体育师范院校，或者是音乐学院的，来特教学校，就是这两种渠道。目前来说，第三种渠道有是有，但是少，也有一部分医学院毕业的，来到特殊教育学校当老师、当校医。

问：您觉得体育教育在特殊学校，它的作用、价值是什么？

代建荣：从课程体系来说，有基础性课程、发展性课程和特色课程，体育学科就是基础性课程中的一个主要学科，课时比例比较高。比如说语文学科，一个星期一个班排4节课，体育学科也排到了4节课，跟语文学科是并列的。发展性课程和特色课程，也有体育活动，包括特奥训练，现在还增加一种运动康复，也属于体育的范畴，如果把这些学科加起来的话，其实体育运动的课时比例已经远远高于其他学科。

从国家层面，教育部就规定了，每所学校必须开设体育学科，普通小学低年级不能少于4节课，高年级不能少于3节课，一个星期。现在从立法的角度来规定了，每天学生锻炼不得少于一个小时。通过体育锻炼，通过良好的、健康的生活方式能够降低近视率，这是其一。还有很多作用，从智障群体来说，特奥运动对他们的转变，乃至对一个家庭的影响，是非常非常大的。

问：您觉得特殊教育工作的价值在哪？

代建荣：还是把体育、特奥功能发挥到了最大化，通过体育的平台，通过特奥平台，来转变特殊群体。归纳下来我觉得，教练员、体育老师，我们的作用、功能是一样的，提供平台给学生，促进学生健康的成长。

问：您从事特教工作有几年了？

代建荣：二十四年。

问：您觉得工作压力大吗？

代建荣：还是有一些压力。事务性的事情比较多，现在的学生能力更低，智商也更低，这是我们碰到的一些新困难，康复训练和教学怎么结合起来，我们也在不断尝试。因为各个地州也到我们学校跟岗实训，怎么样辅导这些老师，怎么样去帮助他们，在这个领域，在这个学科，起到比较好的效果，还是有一些困难，有一些压力，总体情况就这样。

问：近些年，社会媒体对特殊教育的关注变化大吗？是怎样的一个变化？

代建荣：有，变化比较大。首先，变化得从国家层面来讲，国家这些年对特殊教育的投入是非常大的。从我们学校硬件来说，原来在钱局街只有2.6亩，占地面积很小，现在是30亩，是原来十几倍。第二，对特殊教育的经济投入，之前云南这边，“三金”公用经费是一个人1 000块钱，我们学校全年只有10万办公经费，水电费、教师培训所有开支都从这10万来。现在“三金”公用经费提高到人均6 000，我们现有一百五十几个学生，一年办公经费是90万。

国家还出台了特殊教育三年提升计划，现在进入第二个三年，第一个是2014年到2016年，第二个是2017年到2019年。三年提升计划要求地方政府人口在三十万以上的地区，必须建立一所以培训为主的特教学校，学校增加了，云南原来培训学校就两所，一所是我们新萌学校，一所是盘龙区培智学校，其他地州没有培训学校。现在多了，有好几十所培训类学校了，有的是盲、聋、哑培训综合一体的。

特教老师的待遇问题，包括在职老师的继续培训，全省的教育培训，全国的教育培训〔都在增加〕，国家大环境、大氛围，对特殊教育的关注越来越多，新闻媒体也慢慢地倾向于关注这个群体。我们特教学校这些大型活动，来的领导级别是比较高的，一般的普通小学来个（笑）主管部门领导就很不错了，但是我们学校不是的，领导级别比较高。

家庭对孩子今后的发展定位，对教育的重视程度，也有一个慢慢的转变过程。一开始很多家庭就认为，这样一个孩子，丢给学校就不管了，反正学校帮我带着，教好教不好跟我没关系。现在不同了，很多家庭重视特殊儿童、特殊子女的教育问题，在人力、物力、财力，尤其是精力方面，投入很大。各块的综合努力让特教这个行业，让这些特殊孩子，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发展的春天。

问：您在特教事业上获得过哪些荣誉？

代建荣：1999年是五华区的“优秀教师”，它是政府类的奖励，虽然级别低，只是一个区的，但对我是很好的肯定。到2006年是昆明市的“优秀园丁”。2007年是云南省“优秀教师”，我们学校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获得过这么高的荣誉。哦！2006年和2010年我获得两个全国的〔荣誉〕，“特奥工作先进个人”，这是中国残联、国家体育总局颁的，但是在云南的影响力小一些，因为他们不知道特奥工作先进个人是干什么的，虽然是全国先进。

我2012年获得一个比较高的荣誉，这个荣誉全称是“全国教书育人楷模”。我们国家现在……那一年公布的数据是全国有一千七百万教师，这个荣誉一年只评十个，我是其中一个，叫“全国教书育人楷模”。我是云南省第一个获得这个奖项的老师，是第一个，所以，当时《人民日报》、新华社、《光明日报》等全国性媒体，包括中央电视台，地方媒体就不用说了，就来到新萌，通过对我的采访，关注这个领域。那段时间采访比较多，采访还要排队，先满足中央级别媒体的采访需求，其次才能满足省里边的，如果像《昆明日报》，这些专版〔报道〕，才让他们插个队，提前接受采访，一般报社都不接受采访，因为实在忙不过来。

后来又获得了“中国体坛风云人物”。“中国体坛风云人物”也是一年评十个，我是第11届，那一届有郎平教练，她是“最佳教练”，我是“未名人士体育精神奖”。后来有一个“中国好人”，这些是国家层面的。省里边又有一个全省优秀共产党员，级别低一点的（笑），又评了十多个，市级的这一类。

问：除了这些荣誉，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代建荣：这些荣誉不是我最大的收获，最大的收获是找准了自己发展的目标，知道自己的人生应该怎么走。我相信一句话：选择一种工作，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我现在清晰地知道我的生活，就是和这些孩子的命运，和这些特殊家庭的命运，和特奥，我们云南特奥发展的方向息息相关，和他们已经拴在一条线上，他们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们，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在工作之余，我的家人比较支持我，我的同事，我社区的邻居，也比较认可我，他们都觉得我是一个很伟大的老师……我自身评价自己是一个严谨认真……总体来说，跟同事、跟家人团结和谐，同时呢，有自己的理想信念，最终定位是一个幸福的老师。

陪女儿的时间太少

问：方便问一下您是哪一年结婚的？

代建荣：办证是1997年12月份，宴请同事是1998年3月份，大家都习惯说是请客那天，1998年（笑），1998年3月份。

问：有没有办婚礼？

代建荣：办了。

问：是怎么办的？

代建荣：跟常规〔一样〕发请柬，邀请至亲好友，一起到现场表达对新人的祝福，然后在酒店里订下一些酒席，把农村的亲戚、城里边的亲朋好友同时邀请过来，就吃了顿饭（笑），其实也就这么简单。

问：您和妻子是怎么认识的？

代建荣：她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问：这个学校吗？

代建荣：对，这个学校。当时学校在翠湖钱局街，校区小，人也少，当时我们学校就是二十……就是十九个人到二十一个人之间，应该说是（笑）相对年轻一点的也不多，就我们几个年轻老师。还有刚才提到学历进修，我上了一个专科，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我爱人也同时上，在一个班，实际上也是同学，相当于专科的同学，〔又是〕同事，两层原因，接触就慢慢多起来了。

问：您的妻子也是从事特殊教育，是吧？

代建荣：啊，对对对。

问：能具体说一下当时她教什么？

代建荣：她是班主任，教数学，但是也有语文、数学两个学科同时教的情况，根据学校的安排，主要是以这两个学科为主，语文学科占的比例会大一些。她比我早接触到特殊教育这一块，1992年就来到学校当老师了。

问：她现在还在这个学校吗？

代建荣：没有，她现在在普通学校。当时我们学校很小，我们准备结婚了，打了结婚证，单位就提出来，能不能我们两个留一个在这所学校，调一个到普通学校去，我们也非常愿意，就同意了，她就调到普通学校去了。

问：为什么妻子去普校，您继续留在这个学校从事特殊教育呢？

代建荣：其实也很正常，因为总得去一个，我留下来跟她留下来是一样的意思。但是从校方的意愿来说，肯定是希望我留下来，因为男老师比较少，你看经过几年发展，现在还只有六个男老师，当时全校就两个男老师，如果我一走呢，就剩下一个男老师了。

问：那个年代为什么男老师比较少？

代建荣：还是地域的原因。很多男老师不愿意来小学从事老师工作，城市里的，初中他愿意去，大学他也愿意去。但是农村恰恰相反，农村是男老师多，女老师少，因为很多女老师不愿意待在农村，该调走的就调走了。当时教师群体毕竟收入还是比较低的，我工作了一年多，我的工资吃饭都不够，吃饭也得跟家里面要，所以很多男老师不愿意留下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问：结婚后，有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

代建荣：没有。因为结婚的时候赶上了五华区教育系统那批福利房，可以分房子，但要交一点钱，就是小区〔房〕，分到一套，面积小一点，60多平方米，在铁路边上，比较吵。当时，能有一个60多平方米、小两室一厅的房子，其实还是不错的，我们还是心满意足的，所以是单独住。我老家在晋宁。她父母离我们住的小区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没住在一起，但是跟老人经常见面。

问：您现在有孩子了吗？

代建荣：有，是个女儿。

问：多大啦？

代建荣：上高中。

问：学习成绩怎么样？

代建荣：还可以。她在一所……还属于重点高中，她那个年级有六百多人，她正常情况下是在一百名以内，偶尔还站不稳（笑）。

问：女儿成长过程中，有没有一些事情是您印象深刻的？

代建荣：总体来说……要说印象深刻的，还是对她有所亏欠吧。因为我女儿从小有鼻炎……她是过敏性鼻炎，看了很多专家，过敏源能找到，但为什么形成过敏性鼻炎，好像那些老专家跟我讲，我也没弄懂，他们说医学上也没讲这个问题。我女儿当时上幼儿园，我经常晚接，包括冬天，她经常在门卫那，有好几次我去接她，就看她趴在门缝那等着我，也不知道她趴在门缝那儿趴了多长时间，所以就经常感冒，感冒时间长了就……顺理成章地得了鼻炎。女儿很小的时候，我有一个愿望，希望女儿健健康康的。当然，很幸运的是她学习习惯很好，在学习上从来不用我操心，也不贪玩，这是我很欣慰的地方。但是，总觉得陪她时间比较少，所以（笑），她和我的感情……本来应该说女儿和父亲是更亲密一些的，但是她和我亲密程度远远不如（笑）她和她妈妈。

问：女儿喜欢体育吗？

代建荣：一般般吧。体育中考她考的是满分，但是从一个体育老师的角度来说，她喜爱的程度就是一般，你要让她去跳绳，去溜冰，她可以，爬山她也愿意，但要达到特别喜欢的程度，要报个体育院校，她达不到那种水平，兴趣爱好也没达到。

问：她平常有什么兴趣爱好？

代建荣：她兴趣爱好不是很突出。她喜欢看动画片，上小学了还在看幼儿园的动画片，叫《天线宝宝》；上高中了还在看小学生看的动画片。我有时候说：你永远长不大。第二是看漫画书籍，她的漫画书籍有些我也看，后来看了也想，她学习任务比较重，这些书籍也不是很负面的那种，所以她比较喜欢买，5块钱1本，我记得，她都买成报刊亭的熟人了，每来一期都要给她留1本，知道她肯定会买，家里边一摞一摞的，都是动画片的书，漫画书籍。她在正常的学习之外不喜欢上任何辅导班，我们也没报任何辅导班，后来一想书法对她的写字有一定的帮助，我们有一定的引导，还稍微逼了她一把，她不太排斥，但是也不太赞成，属于一个中间的态度，练过五年书法，对写字倒是有一定帮助，练的是毛笔字，没练过钢笔，但是钢笔字写得还不错，现在看来确实对她有帮助。其他绘画、钢琴、舞蹈都没有学。

问：她平常有空会来这所学校看一看吗？

代建荣：幼儿园的时候，她在我们学校隔壁不远的地方上幼儿园，有时候会和这些孩子有接触，现在就少了一些，因为她上高中是住校，在呈贡区，离这儿有30多公里远，所以现在没有时间来我们学校。

问：孩子成长过程中，是您照顾得多一点，还是妻子照顾得多一点？

代建荣：我爱人照顾多一些。我工作时间比我爱人稍长一点，除了正常上课、训练，事务性的事情也有一些，像昨天晚上我就是八点多才回家，然后九点才吃晚饭，这是一种常态，不是每天都准时下班，这是一个。第二就是除了特奥的训练、辅导之外，还有各种因素，我的假期还是比较满的，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关注、关照自己的女儿。在工会这边，假期会有一些工会的事务，平时不放假的时候，我主要精力是在教学方面，学生放假的时候，我就做那些事务性的工作，做一些课题研究，所以确实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自己的女儿。

问：妻子和女儿支持您的工作吗？

代建荣：我的女儿因为跟这些孩子有短暂的接触，在一起玩得比较开心。她长大以后知道这些孩子与众不同，我的付出，她的感情，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她还是比较支持我的工作，比较理解我对这些孩子的付出。我爱人本身就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好几个老运动员出自他们班，她对这些孩子充满了感情。她也认可我这种生活方式，也认可我这种工作方式，都还是比较支持我。

问：您家有没有其他人从事特殊教育工作？

代建荣：没有了。我父母是农民，我爱人的父母是工厂的工人，工厂已经倒闭了，他们其实是下岗工人，现在赋闲在家，也退休了。我这边是兄弟三人，哥哥是电力公司的职员，弟弟是警察，我的嫂子，我的弟媳妇，她们也是从事其他工作。

问：工作之余，您会跟同事出去打打篮球，或者出去玩吗？

代建荣：比较少。我这二十四年工作中空余时间不多，一方面就是学历起点低一点，在学历提升方面花了八九年时间，业余时间都花到那儿去了。第二业余时间也投入到这些孩子身上了，因为特奥的原因，一分汗水，一分耕耘，一分付出，一分收获。除了正常上课，还有一些专业的辅导、训练，再加上一些比赛，有的是在假期里边，得假期集训，然后适当地照顾一下家庭。其实我业余时间也是排得相对满的。

问：方便问一下您现在一年的收入吗？

代建荣：我一年收入是……一个月工资6 000块钱，一年72 000块，年底有一点奖金，不多，几千块钱。

问：日常的花销，最大的部分在哪个上面？

代建荣：应该是房贷。因为我现在住房是……当时福利房靠铁路，地方小，2009年贷款买了一套二手房，还房贷要还到我退休。现在有一辆车子，车子每个月的开销……我车子动得少，养车一个月1 000块钱，一年10 000左右。还有女儿的学习费用，一个月也在1 000块钱。很多费用是我爱人（笑）出的。生活费也适当花一点，标准也低，估计在1 000多块钱吧。

问：您觉得收入和您对特殊教育的付出成正比吗？

代建荣：我比较满足于这样的现状吧，包括我的收入。在五华区这个群体里，因为我是高级教师，收入比他们稍微高一点点，职称比他们高了一档，多了几百块钱。主要是我喜欢这个职业，所以收入这块对我的影响比较少，收入只要满足正常开销就可以了。如果我嫌收入低的话，可能就到那些培训班去兼课去了，或者跟着我的同学去开矿，成为一名矿老板（笑）。

问：您对薪资这方面有没有一些期待？

代建荣：从收入来说，第一方面，我相信国家会对教育投入越来越大，教师的生活条件、福利待遇，包括工资水平，近几年也确实是逐步提升，而且提升幅度有点大。我2009年的时候还拿1 700块钱的工资，现在可以拿6 000块钱了，2009年到现在是八年的时间，从1 700块钱增长到6 000块钱。第二，其他行业对教师群体的收入，话题比较多。从个人角度来判断，我觉得是中等稍微偏下一点点，总体处于中等水平。对于年轻老师来说，他们工作压力大，生活压力也比较大，他们要租房，要继续学习提高，生活上也有些开销，他们年轻呢……他们收入就低一些，只到4 000块钱左右，4 000块钱在昆明来说是有一定的生活压力的，还是希望教育行业收入能提高一点。

问：您有特殊教育津贴吗？

代建荣：有，有一点。

问：这些特殊津贴是哪里发的？

代建荣：特殊津贴是国家对特殊教育老师群体的特殊关爱，政策倾斜，这是国家规定。但是国家规定在地方上不一定被落实，因为跟当地财政有关系。比如说，如果是中央单位，它是中央财政支付，如果是省级单位，是由省级财政资金支付，市级由市级财政，我们县级就由县级财政支付。虽然政策相同，但是有的县财力无法支付，无法落实，有的县对政策的理解有些偏差，它落实得要少一些，有的落实不到位。国家还允许地方在不低于这个标准的基础上提高，像有的省50%，我们是25%，这个25%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基础工资的25%，说起来比较复杂，25%是由10%+10%+5%加出来的，因为教师法规定，教师的工资不得低于或者等于公务员工资，教师法里面提到要比公务员工资高10%，那么特教提到要有25%的津贴，那我们教师系列本来已经拿到了10%了，省内又给我们加10%，我们就成20%了。我们年轻一点的老师〔每个月有特殊津贴〕100多，200块，我就稍高一点，有500多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