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是非名利有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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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创作:众体皆备,豪迈不失清丽

杜牧作为晚唐诗坛上的一颗璀璨明珠,在诗、文方面均有盛名。杜牧为文主张“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采、章句为之兵卫”,作诗“本求高绝,不务奇丽,不涉习俗,不今不古,处于中间”。杜牧的诗题材广泛,各体皆备,在吸收前人长处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正如胡可先所论:“所谓‘不今不古’,就是要追求自己的诗歌风格特点,既不同于中唐后期以元白为首的追求华美通俗的诗风;也不同于以韩孟为首的追求古奥奇崛的诗风。”杜牧追求并形成的自己的特点便是豪迈中又不失清丽。

题材广泛

杜牧的诗歌创作,取材广泛,有关注社会矛盾的政治诗,有借古讽今的咏史诗,有抒发情怀的酬赠诗,有游山玩水的田园诗,等等。

杜牧的政治诗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却写得慷慨激昂。晚唐藩镇割据,边患严重,杜牧虽有报国之志,却得不到重用,在《闻庆州赵纵使君与党项战中箭身死,辄书长句》中借助赵纵驰骋沙场中箭身亡的事迹表达了对英雄的敬仰。

将军独乘铁骢马,榆溪战中金仆姑。

死绥却是古来有,骁将自惊今日无。

青史文章争点笔,朱门歌舞笑捐躯。

谁知我亦轻生者,不得君王丈二殳。

杜牧在诗的最后直抒胸怀——得不到君王的任用,隐隐表达了心中的郁闷。

晚唐政治的腐败也带来豪门贵族生活的腐化,杜牧在《长安杂题长句六首》中便揭露了统治阶层骄奢淫逸的生活,并表达了对这种生活的不满,抒发了自己甘愿穷居陋巷也不同流合污的志向。如《长安杂题长句六首》之三。

雨晴九陌铺江练,岚嫩千峰叠海涛。

南苑草芳眠锦雉,夹城云暖下霓旄。

少年羁络青纹玉,游女花簪紫蒂桃。

江碧柳深人尽醉,一瓢颜巷日孤高。

杜牧的咏史诗不是单纯的咏史,而是与现实紧密结合,借历史发表议论,将自己独到的见解融于诗中,以达到借古喻今的目的。如在《过华清宫三首》中借唐明皇荒淫导致安史之乱之事来讽谏当朝统治者,无奈统治者是“但愿长醉不愿醒”,杜牧只能更加愤懑。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新丰绿树起黄埃,数骑渔阳探使回。

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

万国笙歌醉太平,倚天楼殿月分明。

云中乱拍禄山舞,风过重峦下笑声。

怀古咏史是杜牧诗歌的重要题材,唐朝之前大部分的昏庸统治者都被杜牧拿来作为反面教材,如楚怀王、秦始皇、陈后主、隋炀帝等。如在《过骊山作》中,讽刺秦始皇焚书以愚百姓,征万夫以修陵墓的愚蠢和残暴。

始皇东游出周鼎,刘项纵观皆引颈。

削平天下实辛勤,却为道旁穷百姓。

黔首不愚尔益愚,千里函关囚独夫。

牧童火入九泉底,烧作灰时犹未枯。

在《隋宫春》中,揭露了隋炀帝国破家亡的原因就是“为颜色”。

龙舟东下事成空,蔓草萋萋满故宫。

亡国亡家为颜色,露桃犹自恨春风。

在《题武关》中嘲讽了楚怀王的昏庸、郑袖的祸国,表达了对屈原被放逐的同情,希望统治者能从中得到借鉴,以免再蹈历史的覆辙。

碧溪留我武关东,一笑怀王迹自穷。

郑袖娇娆酣似醉,屈原憔悴去如蓬。

山墙谷堑依然在,弱吐强吞尽已空。

今日圣神家四海,戍旗长卷夕阳中。

在《台城曲二首》中借陈后主成为亡国奴的丑态惊醒当朝。

整整复斜斜,随旗簇晚沙。

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

谁怜容足地,却羡井中蛙。

王颁兵势急,鼓下坐蛮奴。

潋滟倪塘水,叉牙出骨须。

干芦一炬火,回首是平芜。

杜牧抒发情怀的诗歌也占有较大比重,李商隐在《杜司勋》中“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惟有杜司勋”称赞了杜牧述怀诗的高绝。杜牧在这些诗歌中或表达对朋友的怀念,或抒发对时光易逝的感叹,或寄托怀才不遇的伤感,或表现无力唤醒国人的无奈。

在《题安州浮云寺楼寄湖州张郎中》中,通过去年夏天二人“同倚朱栏语”,表达了对友人的思念,抒发了自己的愁绪和伤感。

去夏疏雨余,同倚朱栏语。

当时楼下水,今日到何处?

恨如春草多,事与孤鸿去。

楚岸柳何穷,别愁纷若絮。

在《宣州开元寺南楼》中表达了时光易逝,自己却虚度光阴的感叹。

小楼才受一床横,终日看山酒满倾。

可惜和风夜来雨,醉中虚度打窗声。

在《赠别》中,借苏秦被六国封相,身佩六国相印,功成名就,荣归故里,而抒发了自己已鬓发斑白却还没有建功立业的苦闷。

眼前迎送不曾休,相续轮蹄似水流。

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

苏秦六印归何日?潘岳双毛去值秋。

莫怪分襟衔泪语,十年耕钓忆沧洲。

在《泊秦淮》中,通过歌女不知亡国恨来谴责那些沉迷享乐的王孙公子,一个“犹”字恰当地表达了诗人的无奈。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杜牧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在外为官,游山玩水的机会也较多,因此,诗歌中也有不少描写山水和农村生活的山水田园诗。这些诗或清新明快,或意境深远,歌颂了自然之美。

如《山行》用鲜明的色彩对比,勾勒出一幅醉人的秋景图。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在《村行》中,杜牧生动地描绘了农村优美的风光和生活的乐趣,牧童的天真、少女的羞涩、农人的热情,多么富有诗情画意!

春半南阳西,柔桑过村坞。

娉娉垂柳风,点点回塘雨。

蓑唱牧牛儿,篱窥茜裙女。

半湿解征衫,主人馈鸡黍。

体裁多样

杜牧诗歌体裁多样,较为出名的是古体诗、律诗和绝句。其中律诗和绝句数量相当,但绝句最为人称道,古体诗受杜甫、韩愈影响较大,以议论见长。杜牧的古体诗以五古见长,如《张好好诗》《杜秋娘诗》等,通过对二人身世以及成为封建社会牺牲品的述说,寄托、抒发自己的怀才不遇。杜牧的七言古诗往往也写得意境开阔,感情奔放,情致豪迈,如《大雨行》。

东垠黑风驾海水,海底卷上天中央。

三吴六月忽凄惨,晚后点滴来苍茫。

铮栈雷车轴辙壮,矫躩蛟龙爪尾长。

神鞭鬼驭载阴帝,来往喷洒何颠狂。

四面崩腾玉京仗,万里横牙羽林枪。

云缠风束乱敲磕,黄帝未胜蚩尤强。

百川气势苦豪俊,坤关密锁愁开张。

大和六年亦如此,我时壮气神洋洋。

东楼耸首看不足,恨无羽翼高飞翔。

尽召邑中豪健者,阔展朱盘开酒场。

奔觥槌鼓助声势,眼底不顾纤腰娘。

今年阘茸鬓已白,奇游壮观唯深藏。

景物不尽人自老,谁知前事堪悲伤。

杜牧的绝句成就较高,尤以七绝最为精彩。正如管世铭在《读雪山房唐诗序例》中所言:“杜紫微天才横逸,有太白之风,而时出入于梦得。七言绝句一体,殆尤专长。”杜牧的七绝中有很多是我们耳熟能详的。

如《寄扬州韩绰判官》。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如《秋夕》。

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如《江南春绝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杜牧的律诗多不受声律束缚,不饰雕琢,风格清峭。明代杨慎在《升庵诗话》中对杜牧律诗评价较高:“律诗至晚唐,李义山而下,惟杜牧之为最。宋人评其诗豪而艳、宕而丽,于律诗中特寓拗峭,以矫时弊,信然。”

如《九日齐山登高》中的旷达。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如《洛阳长句二首》之一中超然的意境。

草色人心相与闲,是非名利有无间。

桥横落照虹堪画,树锁千门鸟自还。

芝盖不来云杳杳,仙舟何处水潺潺。

君王谦让泥金事,苍翠空高万岁山。

综上所述,杜牧的诗歌内容丰富,艺术成就较高,同时具有很强的思想性。

杜牧除了诗歌,在散文、赋、传、记等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他在文的创作上“以意为主,以气为辅”,强调要有真情实感。王西平、张田在《略论杜牧的文和赋》中全面总结了杜牧文和赋的特点:笔锋犀利,寓意深刻;旁征博引,条分缕析,说理充分;议论和抒情相结合,议论中带有浓郁的抒情色彩;善于形象地描写、叙述,鲜明生动,富于真切感。如《守论》一文不但切中时弊,而且文辞慷慨激昂,甚至后来宋祁修撰《新唐书》时,将其作为《藩镇魏博》的总论,全文引用。杜牧的赋以《阿房宫赋》最为出名,阿房宫规模越是宏大,越能说明秦始皇的荒淫腐败。

杜牧出身于豪门望族,但少年时期却过着贫苦的生活,虽心怀天下,却仕途平平;虽有才华,却报国无门。杜牧政治上抑郁不得志,诗文创作上成就非凡,成为晚唐诗坛上的杰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