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创作:一代文宗抒风流
欧阳修摈除晚唐五代文坛形式华丽、内容空虚的颓靡之风,领导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继承并发扬了韩愈、柳宗元古文的优良传统,主张“文与道俱”“道胜文至”,讲究文章立意深刻,形式隽美,对祛除西昆派在文坛上浮华怪奇的不良文风,改变科场习俗,革新北宋诗风文风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影响深远的文坛巨擘
欧阳修是北宋时期伟大的文学大家,与韩愈、柳宗元、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合称为“唐宋散文八大家”。他涉猎极广,在诗、词、散文、史学、金石学等方面都造诣颇深,著作丰富。
欧阳修的诗歌风格多样,讲究平易流畅、闲淡容与,同时也笔力雄健、构思奇巧,注重诗歌传达情感、讽谕劝诫的作用,反对西昆派脱离现实、怪诞奇涩的浮艳诗风。在被贬夷陵时期,他的诗歌更是开始将理性思考渗透于诗歌之中,从浅显逐渐走向深刻。其近体诗富于情韵,清新自然,包含振奋向上的阔达胸襟,如:“楚人自古登临恨,暂到愁肠已九回。万树苍烟三峡暗,满川明月一猿哀。非乡况复惊残岁,慰客偏宜把酒杯。行见江山且吟咏,不因迁谪岂能来!”(《黄溪夜泊》)“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雷惊笋欲抽芽。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戏答元珍》)欧阳修古体诗则更富特色,成就也较高,尤其以七古为最。其诗学李白,善于调换韵脚,句型错落,富于情韵,自由奔放。如“胡人以鞍马为家,射猎为俗,泉甘草美无常处,鸟惊兽骇争驰逐。谁将汉女嫁胡儿,风沙无情貌如玉。身行不遇中国人,马上自作思归曲。推手为琵却手琶,胡人共听亦咨嗟。玉颜流落死天涯,琵琶却传来汉家。汉宫争按新声谱,遗恨已深声更苦。纤纤女手生洞房,学得琵琶不下堂。不识黄云出塞路,岂知此声能断肠?”(《明妃曲和王介甫作》)可以说,欧阳修诗歌以气格取胜,开拓了宋诗的一代新风。虽今仅存860余首,但其对后世诗歌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欧阳修特殊的人生经历使得其词多描写民俗风情、痴男怨女的婚恋故事、宴会歌舞等,带有浓郁的市井生活气息与个人情感色彩,如:“七月芙蓉生翠水。明霞拂脸新妆媚。疑是楚宫歌舞妓。争宠丽。临风起舞夸腰细。乌鹊桥边新雨霁。长河清水冰无地。此夕有人千里外。经年岁。犹嗟不及牵牛会。”(《渔家傲·七月芙蓉生翠水》)“小院深深门掩亚。寂寞珠帘,画阁重重下。欲近禁烟微雨罢,绿杨深处秋千挂。傅粉狂游犹未舍。不念芳时,眉黛无人画。薄幸未归春去也,杏花零落香红谢。”(《蝶恋花·小院深深门掩亚》)其词取材极为广泛,常借词中人物情感抒发自身志趣、理想,深沉情切,清隽疏朗。另外,欧阳修词作多喜借咏史怀古,抒发人生仕途不顺、坎坷多难的悲苦,如:“世路风波险,十年一别须臾。人生聚散长如此,相见且欢娱。好酒能消光景,春风不染髭须。为公一醉花前倒,红袖莫来扶。”(《圣无忧·世路风波险》)词中诗人借酒消愁,内心苦闷不言而喻。冯煦在其《蒿庵论词》中言欧阳修词“与元献同出南唐,而深致则过之。宋至文忠,文始复古,天下翕然师尊之,风尚为之一变”。
除了诗词,欧阳修在史学、金石学上的成就也是不容忽视的。在史学方面,欧阳修最为突出的贡献是《新五代史》和《新唐书》,其耗费十余年独立撰写了《新五代史》,承传《春秋》笔法,着意尚简,打破了旧史的体例,确立了新的编纂体制,把传记分为本纪、传、世家三类,提出了正统论和绝统论等重要的观念。明何良俊曾给予高度赞扬:“自陈寿《三国志》后,惟欧阳公《五代史》平典质直,最得史家之体。即欧阳文字中,亦无有能出其上者,这便是当行家。”其还与宋祁主持撰写了《新唐书》,第一次列出《兵志》《选举志》,系统论述了唐代的军事制度和科举制度,对于我国古代军事制度及用人制度的保存作出杰出贡献。在金石学方面,欧阳修收集、研究了三代以后的金石铭刻,辑录金石文字用以纠错补正。其辑录《集古录》《集古录跋尾序》各十卷,为我国金石学奠基之作,其历时之久、耗费心血之大无不令人肃然起敬。
开创一代文风
欧阳修博学多才,堪称文坛巨擘,但其成就最高的还是散文创作。其主张“重道以充文”“文道并重”“道胜文至”,摈弃了柳开、石介等人重道轻文的文论,继承并发展了韩、柳散文的理论,将传统的儒家之道与现实生活紧密结合起来,既注重文章内容的真实性、务实性,也注重文章语言的艺术性、隽美性,文风平易自然、不作空论。《代人上王枢密求先集序书》中记载:“故其言之所载者大且文,则其传也章;言之所载者不文而又小,则其传也不章。”这种强调“道”与“文”并重的思想,贯穿欧阳修的散文,极大地推动了古文运动的发展。
欧阳修的散文形式多样,意义丰富。其政论文如《与高司谏书》《上范司谏书》《朋党论》等洞达世情,针砭时弊,寓有现实的诤谏意义;其写景、叙事、怀人的散文如《醉翁亭记》《丰乐亭记》《王彦章画像记》等平易流畅且情韵邈远。最为难得的是,其散文兼具审美性与实用性,能对以往骈文、律赋进行革新,创造出新的文赋,“不为尖新艰险之语,而有从容闲雅之态。丰而不余一言,约而不失一辞”(金赵秉文《竹溪先生文集引》),文气自然近人。
另外,欧阳修还开创了宋代笔记文创作的先声,其文章体制短小,无固定格式,形式活泼生动。如《归田录》二卷,为欧阳修辞官隐居颍州时所作,记录了帝王将相、亲密友人等的闲谈、轶事,还收录了关于民俗风情等记述。因其真实可信,故被《宋史》《东都事略》等采用,为后世留下了非常有价值的记录。
可以说,欧阳修一扫五代的浮靡文风、西昆体的穷妍极态和“太学体”的险怪晦涩,代表了诗文革新运动的方向,从而开创了北宋一代文风,对后世散文的发展也产生了深刻久远的影响。王安石《祭欧阳文忠公文》就曾赞叹道:“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星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