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灾机制：自负、贪婪和一厢情愿

资本市场动荡的场景没有统一的脚本，但却有许多共同之处。第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中央银行通过降低利率和货币宽松政策为蓬勃发展的经济提供燃料，通常伴有技术革新，比如铁路、汽车、无线电和互联网等。这一切都能提高本国生产力、降低失业率、维持低水平的物价，并创造经济增长。在整个过程中，可能还会出现本国竞争力增强（比如自由化和全球化）或者原料价格下降，促使通货膨胀保持在一个较低水平上。

在经济蓬勃发展的大环境下，加上过于宽裕的货币数量，人们都会乐于投资。至于是投资股票，还是投资房产或者郁金香球茎，在这时都不重要了。在这里起决定作用的不如说是各种心理上的“配料”：一个貌似合理的故事加上嫉妒。

投资者当然需要一个貌似合理的故事。人们在故事里思考，在故事里生活。互联网改变了世界，创造了幸福，所以这类企业的股价肯定会上升。或者是另外一个版本：如果投资者投资于美国的抵押债券，借助“金融炼金术士”的聪明才智，他们就能够提高收益率，而不用承受高风险。这些故事听起来很有道理，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投资者喜欢听到的故事：不用费力就能发财；生活会变得更好；更少工作，更多收入。谁不愿意听到这些东西呢？因为我们想要它，所以我们相信这些故事。

对这些故事来说，重要的是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不必确有其事，这类故事经常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实际上，无论是1929年，还是2000年，人们都应该知道股价是不可能涨到天上的；在2007年，人们也应该知道，以较小的风险获取较高的收益是违背资本市场基本原理的，更高的货币收益总是伴随着更大的风险。但在过热的经济环境中，这样的不同意见是不起作用的。如果一个投资者像汉克那样问得太多，他就会被贴上“傻瓜”的标签。请不要反对随大流的乌合之众。请不要当傻瓜。

滋生的土壤已经具备，股价或者房价已经开始上升了。现在，通往股市崩盘之路的第二个心理助推器登场了：嫉妒。第一批投资者获利了。这会到处流传。越来越多的投资者看到了机会，可以用很少的努力迅速致富。在传媒时代，媒体有一个放大效应。它们通过报道巨额利润把还没有参与投资的人吸引到市场上来，这又进一步推高了股价。

你可以把它称为贪婪、嫉妒或者一厢情愿。各种轻松赚钱的报道带给人们感官刺激，吸引更多投资者投身市场。越多投资者被引诱到市场，价格就上升得越高；价格越高，被吸引到市场上的投资者就越多，进而加剧了价格的上涨。价格越是上涨，人们讲述的“价格要涨”的故事就变得越真实可靠。

这种简单的心理现象还被资本市场的特殊性所强化。首先，机构投资者是一些用客户的钱在资本市场进行专业投资的公司，如保险公司或养老基金等。这些机构每天在全世界操纵着数十亿美元，对股市中跟风浪潮的出现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这些公司，对投资策略负责的那些人不承担风险，不会丢工作。“做其他人也在做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行为方式。简单地盘算一下：如果投资顺利，那就是没有出错；如果投资失败，他们也可以说，其他人也没有做得更好，也犯了错误。失败者能够轻易地承认，他是失败者中的一员，其他人也并不比他更好。

小时候，当我们向父母解释为什么数学只得了5分时，我们就经常用这种办法：其他孩子的成绩也没有比我更好，全体考生的平均成绩也很低。这种糟糕的诱惑增强了机构投资者对跟风浪潮的推力。他们投资于其他人也购买的股票，由此进一步推升了股价，加剧了恶性循环。

此外，分析师、银行专家和资产管理人受到系统性限制，也要保持乐观。他们不能跟客户说，股价已经过高，人们应该放弃高于100%的利润前景（这正是汉克的问题）。所以，银行家和资本市场专家用他们的评论建议助长了股价泡沫。遗憾的是，媒体同样在推波助澜，因为如何能赚90%的故事总比如何能亏100%的故事好听。人们不希望损失。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也想在后面用单独一章来深入讨论。

如果我们再来看一下已经认识到市场失控的投资者的逻辑，那么整个事情就变得更加糟糕了：即使已经肯定股价会暴跌，还是应该积极参与，只要此时股价还在上涨，否则你就会错过很多赚钱机会，只需要及时抽身就行了。由此，抛售有价证券成了一种黑彼得游戏（类似于击鼓传花）。只要还能够把股票或者抵押债券卖给下家，游戏就还在进行。只对最后一个投资者来说，有价证券才变成了黑彼得牌。最后一个人输了，股票或者抵押债券不能再继续出售，只剩下一堆废纸。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种冒险游戏能够持续多久。这也暴露出人类的一个弱点：我们总是高估自己及时抽身的能力。有句谚语说得好：在股市里，没有人会打铃叫你下车。尽管如此，很多投资者还是相信，他们能听到及时退出股市的铃声。“我们总比普通民众要聪明一些吧？”没错，是那么回事。

总体来看，自负、贪婪和一厢情愿是一种致命混合剂，也是一种将股市直接引向灾难的简单市场机制。昨日英雄成了今日傻瓜。“在活动中，有人会冲你大喊，你会被喝倒彩。”基金经理卡尔回忆互联网泡沫破灭后的那段日子。他的同事也讲述了同样的经历：如何才能向发怒的客户解释，他们的储蓄都泡汤了，而这些基金管理人对此没有任何责任。这些客户可是把他们所有的钱都托付给了这些英雄。

这些投资管理人没有责任吗？那些给他们带来财富的客户迅速地找到了责任人：当时的英雄。这些投资管理人已经预感到了市场的变化，但当时还有另一个障碍：“我们认为，通过机敏选股就能够躲避股价崩溃。”亚历山大说道。不，他们实际上做不到。但我们今天才知道这一点。

在任何时候，结果都是一样的。投资者如鸭子一样，跟随着“轻松赚大钱”的浪潮的召唤。如果欣喜若狂的情绪笼罩着市场，那么它会被迅速地到处传播；如果恐惧笼罩着市场，那么大家都会陷入恐慌。现在，也许我们对这种跟风事件的形成机制有了一定了解，但我们对它的心理因素还知之甚少。是什么把我们变成了跟风动物呢？为什么我们会跟随大众呢？为什么只是因为其他人也这么做了，我们就甘愿让自己陷入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