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怎么有理由不努力

三个月以后。

姜逾楠面对电脑邮件页面，再次捂住脸。

论文还是没审核通过……

邮件回复洋洋洒洒，归结起来就一句话：审核员认为，以目前的技术，无法证明她的观点。

她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

行吧……

倒也没有很挫败，再来就是了！

此刻，在她心里奔涌的是另一种振奋——她将要跟随IODP航次启航了！

这三个月以来，她忙着实验和论文的同时，签证也办理妥当，只是，还没和妈妈说，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每次和妈妈通话，每次都鼓起勇气准备说了，耳边就会回响妈妈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声和骂声，所有的勇气都会在那一刻如退潮般瞬间散尽。

但现在不能再退缩了。

她不敢想，如果她不告而出发，妈妈联系不到她会是怎样的情形。

在“说”和“等等再说”两种心理的摇摆中的她，终于拖到出发那天才把这条信息发了出去，而且发了好长一段话，说明自己此次远航的重要意义，表达了她对妈妈的关爱以及强调了在海上漂着手机很可能没有信号，但她在海上会时时想着妈妈的云云。

宛如写了一篇作文。

发出去的时候她暗暗呼了口气，做好准备迎接妈妈的轰炸。

果不其然，电话响起，她甚至觉得妈妈都没把她的“小作文”看完。

“妈。”她只叫了一声，耳边便响起妈妈炸裂似的声音，重复着骂着那些骂过无数次、她能倒背如流的话。

她拿着手机，拖着行李，任妈妈的声音在风里拉扯，她只快步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那辆车，将带着她去港口，去往她热爱的海天一色。

在上车前的最后一刻，她打断了妈妈暴怒，“妈，你希望我平安回来吗？”

姜素云在那头愣了一下。

姜逾楠看着前方，车，就停在一排绿树底下，阳光甚好，每一片绿叶都沐浴在阳光里，闪闪发光，微风拂过，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都只剩下树叶哗啦啦唱歌的声音。

“妈，我要出发了，还是祝我一路平安吧。”她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声音，片刻沉默后，传来姜素云的一句“什么种子结什么瓜，你就跟你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爹一模一样”，而后，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声。

这是姜逾楠第一次听见她妈这么评价她——跟她爹一样。

她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像父亲，怔了一会儿，收起了手机，上车。

“妈，我要出门两个月，这一次是因为我入选国际大洋发现计划前往南海科考的航次。你还得不？从我小时候开始，你就教我要自立自强，要有远大的目标，不要只满足眼前的成绩。你说，班级第一之外有年级第一，年级第一之外有全市第一，市以外有省，省以外有全国，你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还说，我们的逾楠，不比任何人差，别人能做到的，逾楠能做到，男孩能做到的，逾楠能做到，男孩不能做到的，逾楠也能做到……

妈，我现在仍然在努力啊！你还记得不？那一年，国家提出“建设海洋强国”的号召，同年，“科学”号正式交付运行管理，拉开了我国从海洋系统视角开展深海大洋研究的序幕，引领了中国海洋科学调查由近岸到大洋、由浅海到深海的历史性跨越，我看着新闻，踌躇满志。我告诉你：强于天下者必胜于海，衰于天下者必弱于海，我要投身海洋科考，不负青春不负时代。你那时夸我：好姑娘，有志气，有出息。你说：妈妈就算砸锅卖铁也支持你。

妈，继续支持我好不好？

国际大洋发现计划和它的前身，是地球科学历史上规模最大、影响最深的国际合作计划，从上世纪60年代美国独家运营到逐步有国家加入，到现在已经走过了50年。我们中国是1998年才加入进来的，从加入到1999年我国科学家设计支持的南海首次大洋钻探航次，再到今天，国家和诸多海洋科学家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我的前辈们、我的老师们，全力以赴、历经艰难，从无到有，开拓了一条通往南海深部的探索之路，让世界海洋科考的目光终于从北大西洋聚焦到我们的南海，踏着他们足印前行的我，怎么有理由不继续努力？

妈，你说，海洋强国缺了我不缺，别把自己说得多重要。是的，妈妈，在人类漫长的科研道路上，个人的力量微小如萤火，一位科学家的一生，放在宇宙间，亦不过一朝夕，可即便如蜉蝣朝生暮死，也愿燃尽微萤之光，增辉日月！

妈妈，我还是小时候那个我，是你教的那个自立自强、有远大目标的我，是你的逾楠。我从来没有变过，妈妈，也请你不要变好吗？

我知道，我离开两个月，你会想念我、担心我，但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是最爱你的女儿啊！

我也会想你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