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扎尔人

前面提到马扎尔人在保加利亚的后方进行骚扰，令正要乘胜前进的西美昂一世不得不回援国内，那么这支马扎尔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为什么会令西美昂一世如此忌惮？

据一些考古学家研究，马扎尔人原本生活在乌拉尔山附近，9世纪初迁徙到顿河和第聂伯河之间的区域，他们最初有7个部落，后来扩展到10个部落，这些部落皆是逐水草而居。他们为了区分部落，会戴上不同颜色的帽子，但总体来说，他们的穿着、饮食并无二致。

可是不久后，由于强盛的哈扎尔人与乌泽斯人（Uzes）的进攻，马扎尔人只能逃到多瑙河以北地区，更准确地说是哈扎尔人希望他们在这里成为汗国的前哨。可不幸的是，在这里他们又遇到了另一个强劲的敌人——佩切涅格人（Pechengs）。佩切涅格人原本生活在咸海附近，后来在889年—890年被哈扎尔人挤压西迁，成为马扎尔人的邻居。从此，这些从哈扎尔汗国分离出来的民族成了拜占庭、保加利亚和大摩拉维亚的新邻居，在未来的国际事务中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事实上，哈扎尔人希望马扎尔人成为他们的盟友，从而可以两面夹攻佩切涅格人；而马扎尔人害怕佩切涅格人劫掠他们，也想和哈扎尔人联盟。再加上，此时的马扎尔人已经成为拜占庭和保加利亚附近“最文明”的蛮族，正处于从散乱的部族联盟向中央集权发展的初级阶段。因此，当哈扎尔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用重金收买马扎尔人为盟友，一起夹击佩切涅格人时，他们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在此之前，马扎尔人只是一个统称，他们属于不同的部落，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酋长，只有爆发战争时，他们才会共选出一个首领进行统辖。佩切涅格人的出现，使他们的首领逐渐转变为国王的角色。这一转变随着马扎尔人选举出新可汗宣告正式完成，他们的人民寄希望在可汗的带领下，胜过不断涌入的佩切涅格人。马扎尔人明白，只有成立一个严密的组织，并拥有一个完整的继承制度，他们才能在这里求得一个立足之地。

哈扎尔人为马扎尔人选择了卡巴尔部的酋长阿尔姆斯（Almus）的儿子阿尔帕德（Arpad,889年—907年在位）成为他们的可汗。阿尔帕德在马扎尔人中早有盛名，他在其父死后统领本部取得了不少胜利。从此，马扎尔人进入君主时代。不久后，阿尔帕德便率领2万名弓骑兵远征，最后到达库班河谷一带。

不过，哈扎尔人与马扎尔人的联盟并不紧密，马扎尔人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富庶的西部，而哈扎尔人希望他们拱卫的东部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

随后在892年，阿尔帕德的军队作为雇佣军参加了东法兰克国王阿努尔夫与大摩拉维亚王国国王斯维亚托波尔克（Svartaa Polk,870年—894年在位）的战争。阿努尔夫志在夺取大摩拉维亚，所以利用各种好处诱惑马扎尔人参与战斗，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894年夏，大摩拉维亚国王斯维亚托波尔克去世，他的两个儿子争立，最终分裂了国家：一个仍旧占有大摩拉维亚帝位，另一个则建立了捷克王国。阿努尔夫虽然把握住时机继续开战，但结果不仅没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落入了失败的境地。不甘失败的他，再次邀请阿尔帕德一起进攻大摩拉维亚。这一战中，马扎尔人大肆抢劫，蹂躏了整个潘诺尼亚地区，并将人民迁居于此。3个月后，马扎尔人接到拜占庭人的请求，迅速从潘诺尼亚南下，进入保加利亚的中心地区。这时候的保加利亚人正在与拜占庭人恶战，大部分军队都被调到了南部地区。马扎尔人趁着在保加利亚无人可挡之机，在腹地大肆劫掠，令西美昂一世不得不迅速结束与拜占庭的战争，回援国内。

894年秋，西美昂一世回到保加利亚。他惊恐地发现这些马扎尔人竟然准备劫掠首都大普雷斯拉夫，不过因为鲍里斯一世留下了1万士兵，暂时还未产生更大的影响。但在保加利亚各地，马扎尔人分散开来，像打游击战似的到处劫掠，抢完就跑，根本无法追击。所以他回到大普雷斯拉夫，扎下军队，等待时机另寻良策。而马扎尔人也聚拢起来，开始防备西美昂一世对他们的突然袭击。

僵持了一个月左右，同年10月，天气渐冷，马扎尔人的骑兵力量渐渐减弱，他们迫切需要回到多瑙河以北的营地过冬。但是因为保加利亚人的阻挠，他们无法获得拜占庭的船只，只好暂时在保加利亚境内准备过冬。西美昂一世瞅准这个机会，开始发兵围剿起马扎尔人。在数天的围剿中，马扎尔轻骑兵除极少数从多布罗加返回多瑙河以北外，其余全部被歼灭，西美昂一世获得了全胜。

保加利亚对拜占庭的这次入侵，虽然由于马扎尔人的骚扰被迫中断，但足以令利奥六世感觉到恐惧。从蛮族入侵结束后，很久没有军队能如此旁若无人地深入到拜占庭腹地了。之后的发展，更加令利奥六世感到不安。对于马扎尔人的突然侵袭，西美昂一世非常愤怒，他下令将俘虏的马扎尔人全部肢解，并送给利奥六世，以泄愤怒之情。利奥六世自然想要对西美昂一世进行报复，可随后拜占庭便被卷入与阿拉伯人的战斗，根本无暇顾及北方战场；所以他只能改变战术，选择暂时与保加利亚人保持和平。不过这次联合马扎尔人的成功，令拜占庭人似乎抓住了某种救命稻草，寄希望于能够与马扎尔人同时发兵，两面夹击保加利亚人。

894年底到895年初，绰号为“硬汉”（Sklir）的拜占庭大臣尼基塔（Nikita），率领几艘船与马扎尔人在多瑙河口会面。他成功地完成了使命，并见到了马扎尔可汗阿尔帕德。在船上，他们约定结成同盟，在保加利亚的战争中可以平分战利品。之后，阿尔帕德杀了一只山羊，两人饮血盟誓。接着，利奥六世利用马扎尔人的关系，将原本已和保加利亚人结盟的东法兰克人拉拢过来。他寄希望于马扎尔人能在保加利亚的联盟——德意志人到来之前，就解决问题。随后，利奥六世派阿纳斯塔西（Anastasius）携带礼物到了雷根斯堡（Regensburg），虽然我们并不知道阿纳斯塔西此去的目的到底为何，以及携带了什么礼物，但很显然，利奥六世希望与德意志人讲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东法兰克人与马扎尔人的联合，和拜占庭人与马扎尔人的联合意义相同，因此阿纳斯塔西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895年初，阿拉伯人在小亚细亚开始反攻，但利奥六世却将从891年起就在意大利战场指挥战斗的将军迪米斯提克·尼基弗鲁斯调回君士坦丁堡。迪米斯提克回到君士坦丁堡后，就开始制定对保加利亚人的作战计划，他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为海军，到达多瑙河口协助马扎尔人从北面发起进攻；一路为陆军，前往保加利亚南面形成夹击之势。这个计划相当成功，拜占庭将军尼基弗鲁斯·福卡斯率领拜占庭舰队达到多瑙河河口，准备与马扎尔人会合；其他人则到达保加利亚南部边境，按兵不动。西美昂一世得到拜占庭人的动向报告后，马上命令进攻多瑙河河口的尼基弗鲁斯·福卡斯将军的军队，而置北方强敌于不顾。

很奇怪的是，这场战争并未打起来。君士坦丁堡的利奥六世皇帝竟然撤离了那些严阵以待的军队，与保加利亚人签订了和平条约。拜占庭政府的这种行为，完全令人费解。但如果我们仔细分析之前的情况，就能够合理解释为何会如此了。

在这之前，拜占庭政府为了让马扎尔人拖住保加利亚人，又一次提高了付给对方的酬金，但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将保加利亚打垮，而不是将战争一直拖下去。只是，对保加利亚的战争，拜占庭帝国的皇帝利奥六世和尼基弗鲁斯·福卡斯将军却没有足够的兵力，自然也没有任何把握打胜；再加上，帝国东部边界的战争早已令其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实际上，利奥六世与马扎尔人结盟也只是暂时性的，一旦保加利亚人同意讲和，自然就应放弃与马扎尔人的联盟。其实利奥六世自己也不愿意打仗，不过尼基弗鲁斯·福卡斯将军作为主战派一定会继续打，正是利用尼基弗鲁斯的战斗意识，利奥六世成功将保加利亚人拖回到了谈判桌上。拜占庭帝国多面作战的尴尬情况，早已令帝国捉襟见肘，所以尼基弗鲁斯·福卡斯的远征其实只是为和平条约做准备；同时也可以掩盖拜占庭帝国正与马扎尔人联盟的事实，否则只出动马扎尔人很可能会被保加利亚人干掉，那时拜占庭就无法得到盟友更好的协助了。但西美昂一世作为一个长期在君士坦丁堡留学的人，非常清楚拜占庭人的狡猾，虽然双方签订了条约，但他并不相信拜占庭人会乖乖撤走，于是下令用绳索和铁链阻断多瑙河口，以防拜占庭舰队撕毁条约从这里发起突袭。

果不其然，条约并没有维持多久。拜占庭海军上将优斯特提乌斯率领舰队到达多瑙河口，会合尼基弗鲁斯·福卡斯的舰队，在指定地点等待起马扎尔人。优斯特提乌斯的第一次尝试是失败的，因为他们驶入了保加利亚人设置的障碍区，根本无法靠岸。不过，一名叫迈克尔·维卡勒斯（Michael Varkalas）的水手跳下了船，成功切断了绳索。之后，另外两个水手也跳下去协助。齐心合力之下，保加利亚人的障碍不久就被清除了，最终将盟友从多瑙河北岸接过南岸的多布罗加来。

前来的马扎尔人以阿尔帕德的儿子鲁纳廷（Liuntin）为首，当拜占庭人将他们运过河后，这些人就开始了大肆抢掠。

西美昂一世知晓马扎尔人再次出现在北部边境时，立即带兵前去支援，防止马扎尔人又一次对保加利亚造成破坏，只留下了很少的部队与南边的拜占庭军队对峙。西美昂一世采用了与拜占庭战斗中常用的大部队行军模式，希望能震慑住这些入侵者。但是令他失望的是，马扎尔人在他的大军赶来后，立刻将骑兵部队改为50人一组的小型游击部队，在保加利亚各处不厌其烦地进行骚扰，西美昂一世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这些小型部队剿灭。自此之后，他开始注意北方边境，预防这些散兵的再次进攻。

总之，在西美昂一世的这次防守作战中，保加利亚并没有获得什么好处，相反被马扎尔人多次侵袭，受了不少损失。另外，西美昂一世虽然在多次追赶马扎尔人后收复了多布罗加，但马扎尔人竟然大胆地向保加利亚首都大普雷斯拉夫发起了进攻。西美昂一世大惊失色，立即率军队转向首都，但首都已被攻陷。西美昂一世只好暂时在附近的城堡内指挥战斗，没多久便击败了马扎尔人。接着，马扎尔人表示向保加利亚人臣服，但他们私底下却向利奥六世请求，希望能帮忙将马扎尔人的俘虏赎回。利奥六世派了一名官员前来协助他们，但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奴隶贩子，他从马扎尔人手中买走了保加利亚俘虏，之后就不再去管马扎尔人的死活。

不过，保加利亚的战争并没有就此结束：北方的马扎尔人仍然猖獗；海上被优斯特提乌斯的舰队所阻隔；南部边疆有拜占庭的陆军严阵以待。鉴于这种状况，西美昂一世表示可以与优斯特提乌斯握手讲和。我们并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将优斯特提乌斯拉到谈判桌上，但他最终同意将抓获的马扎尔人遣送给他们，使马扎尔人停止南侵，从而保证北部边疆的和平。值得注意的是，西美昂一世并未直接出现在谈判桌上，而是由他的一位将军前去和谈。这令西美昂一世有了个缓冲的时间，因为他并不想就这么简单地将俘虏移交给拜占庭人。不过，急于邀功的优斯特提乌斯还是立即送信给利奥六世，希望获得同意。利奥六世表示赞成，因为至少在表面上，这是西美昂一世“被迫”寻求拜占庭给予他们和平，拜占庭赢得了尊严。优斯特提乌斯将利奥六世的和平愿望传达给了西美昂一世，而后马扎尔人用大笔赎金将被保加利亚人抓获的战俘全部换了回去，保加利亚人同样用金钱换回了被拜占庭人从马扎尔人手中买走的保加利亚俘虏，从而令拜占庭人狠狠地赚了一笔。几天后，从拜占庭来了一位使者赫埃罗斯法克特，目的是与西美昂一世交涉，将从894年起抓获的双方俘虏进行交换，然后结束这场对谁都没有好处的战争。

895年夏，停战协议生效，利奥六世下令尼基弗鲁斯与优斯特提乌斯撤回君士坦丁堡。随后一个月，拜占庭军队和保加利亚军队先后解除对峙状态，恢复到战前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