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谓了解自己，就是安静地去看自己演戏
埋怨别人、攻击自己、等着他人来解决问题，
其实是一条最轻松的路，也是一条最没有希望的路。
他们只是无聊，但不痛苦，却让看戏的人很痛苦。
以前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在关系里看起来很痛苦，但既不会求助，也没有觉察和反思。后来，从一些获得改变的来访者那里，我找到了答案。他们告诉我说：“心理咨询不便宜，还费时费力，不让人舒服，但是我为什么下定决心要做，因为与我承受的痛苦相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换句话说，但凡生活里还有其他的退路和选择，他们都可能会退缩。之所以勇往直前，是因为这条路虽然很辛苦，但是不成长却更痛苦。真正的痛苦，自带一种扭转乾坤的影响力，会让你清楚地明白，在它面前所有的哭闹、喊冤、委屈都通通无用，你只有先束手就擒去安静地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们再来反观每天说自己痛苦的人，比如：
“我很痛苦，我怎么得不到？我怎么做不好？”
“我很痛苦，他为什么不理解？我怎么这么糟糕？”
“我很痛苦，我不配做一个好妈妈/好父亲？”
“我很痛苦，你怎么不给我建议？你为什么不能为我找到出口？”
听起来，句句都很痛苦，却一直有力气重复去说痛苦。
那是因为，他们只是演员，他们并不真的痛苦。演戏的人并不痛苦，却让看戏的人很痛苦。
我经常听到一些来访者跟我说：“我经历过，知道心理咨询有用，但是我跟身边那些痛苦的朋友讲，我非常清楚这能帮到他们，但他们都不愿意。”这很正常，看戏的人总是比演戏的人痛苦。拿生活中常见的例子来说，很多孩子从小在父母的争吵中长大，有些父母分分合合，伤害、原谅，又和好，时而天崩地裂，时而天地和谐，这样的反复折腾，让孩子非常痛苦，是为什么？因为，父母是演戏的人，孩子是看戏的人，孩子必然比父母痛苦。
爱尔兰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有一部很经典的戏剧叫《等待戈多》，讲了两个流浪汉一直在等待一个想象中的戈多，一日复一日，戈多却一直没有来。等待戈多，是他们生活唯一的目标。但是连戈多是谁，为什么要等他，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他们在等待的过程中太无聊了，无聊到要用裤腰带上吊，裤腰带却不堪重负而断掉了。
他们也曾商量过要离开，不要等待，可是每一次说好了要走，还是在原地不动。
这是一部让人看着十分煎熬的悲剧，他们一直在很认真地折腾，却什么也没有做成，谁也没有来，哪里也没有去。这部戏里的场景，跟那些习惯埋怨痛苦的人没有任何差异。
埋怨别人、攻击自己、等着他人来解决问题，其实是一条最轻松的路，也是一条最没有希望的路。他们只是无聊，但不痛苦，却让看戏的人很痛苦。
看戏的人有意识，看到他们为没有希望的事情而消磨时间，演戏的人却没有意识，他们便一直活在假想的希望当中。似乎很难分辨清楚是一个人先有意识，还是先感觉到痛苦。这两者往往总是同时现身的。
演戏是轻松的，安静看戏却是最难的
我觉得《等待戈多》这部戏剧可以用来训练心理咨询师，也可以用来修炼急性子，在沉不住气的时候，就去把《等待戈多》不带快进、完整地看上一遍。等看完十遍之后，便可以安静地去看别人的人生之戏了。
几年前，我见一个家庭，青春期的大孩子低头坐在父母中间，正为父母的关系痛苦万分，一会儿指责父亲的无能，一会儿埋怨母亲为什么不离开。坐在两旁的父母相望无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完全不明白孩子为什么痛苦。
我让孩子挪到我的身边坐下，问他：“我知道你的痛苦很重要，但可以先陪我一起来看会儿戏吗？”孩子终于抬起头来，仿佛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父母，父母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对孩子说：“看戏需要入戏才过瘾，你可以哭、可以笑，但不能总想着改剧本。”孩子说：“老师，我懂了！”
像这样，孩子即便入戏很深，抽身出来也算容易。
但如果你要看的是一场自己演的戏呢？你看着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戈多”，可能只是个幻觉；你看着自己天天说着傻呵呵的台词，还那么当回事；你看着自己非常无聊，却要一直这么无聊下去……你绝对不会像只演戏一样轻松，痛苦感便会油然而生……
对于自己来说，我们是角色本身，也是那个需要去看戏的人。如果说演戏就像潜意识自动运行，看戏就相当于具备意识。
我们每个人都是演员，一辈子都离不开演戏。但只要不去看自己演的戏就不会真的痛苦，所以才有很多人会用埋怨痛苦来逃避痛苦。
这就是为什么不断重复台词“你不好”“我不好”，会说“快帮我远离痛苦”，最真实的目的只是为了不去看自己演的这出戏。而一个人不去看戏，既是为了回避意识带来的痛苦，也因为他们隐约感觉到了自己在演一场悲剧。
看戏让人痛苦，也让人有了重生的机会
如果你看懂了一场自导自演的戏，可能会煎熬，也会痛苦。但除了这些你不想要的感觉，你还可能有冲动要扔掉剧本，说：“我再也不想演这个破角色！”别人的人生角色，你只能看，不能做任何修改；自己的人生角色，你却完全有能力改变，特别是当你每多看一遍自己的角色，你就越有可能离开这个角色。比如，你要在亲密关系里演这样的一场戏。你想要更多的被爱，于是使劲儿地去要、去乞求、去迎合，却一直没有得到。
接过这部戏，你要演得像个婴儿一样，躺在摇篮里号啕大哭。
哭够了还没人来满足，就需要接着大喊：“你为什么不给我吃奶（爱）？”喊过了又得接着哭：“还是我不好，我不值得你给我奶吃（爱）！”
这部戏如果演起来很舒适，你想演多久就演多久，你可以让“你不好”或“我不好”的模式循环一万年。但只有一个条件，每演完一场，你就要回头去看看你演过的这场戏。只是多了这一个条件，猜猜结果会怎样？
不用我说，大家都很明白。这就是为什么心理咨询可以让人更快成长的根本原因。当你不得不、没有选择地去一遍遍看自己演的戏，你会痛苦，也会重生。
悲剧可以直接落下帷幕，让遗憾永远留在心中，但人生一旦开始有意识就具备了无限可能。只会演戏便无法选择生活；会演戏也会看戏，才拥有选择人生剧本的机会。就像你刚执掌自己人生的方向盘，哪怕一开始你的车技很蹩脚，也会越开越顺溜。演戏的人只会喊痛，看戏的人会去跟那些嘴里的痛苦对号入座。从你会看戏开始，痛苦便不再是无足轻重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当痛苦被自己看见，一个人便能从一个糟糕的剧本中苏醒过来，活出实实在在的自己。此生，愿你做一个会演戏也会看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