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首提离婚
1526年,英格兰王国的政局风云诡谲。15世纪,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即位备受争议,引发了激烈的内战。私下人们都知道,如果亨利八世驾崩,英格兰王国将再度面临没有继承人的局面,玫瑰家族之间各家族的纷争可能会再次以更大的规模暴发。英格兰王后阿拉贡的凯瑟琳生的儿子有的在分娩时死亡,有的在分娩后死亡。整个英格兰王国曾热切期盼她能生下一个可以活下来的男婴,但希望一直落空。现在,人们已经不抱这希望了。阿拉贡的凯瑟琳比丈夫亨利八世大八岁,患有“某些疾病”,不可能再怀孕,并且亨利八世已经两年没有和她同居了。亨利八世有两个孩子在世,一个是阿拉贡的凯瑟琳生的女儿玛丽·都铎公主,时年十一岁,另一个是私生子亨利·菲茨罗伊,1519年出生,生母是约翰·布朗特的女儿伊丽莎白·布朗特。后来,伊丽莎白·布朗特又嫁给了吉尔伯特·塔尔博伊斯爵士。按照可推定的律法,玛丽·都铎公主是下一任继承人。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凭一己之力坐上英格兰王国的王位。这个国家是否会服从一个女性君主的统治也令人怀疑。虽然亨利·菲茨罗伊因出生而被排除在王位继承人之外,但在成长过程中备受呵护,家庭教师称他为王子,如果玛丽·都铎公主也像她的哥哥那样夭折,那么亨利八世很可能会把他当作继承人。1525年,在亨利八世有意废掉阿拉贡的凯瑟琳的王后之位后,亨利·菲茨罗伊被封为里士满公爵。这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头衔,因为里士满公爵曾是亨利·菲茨罗伊的祖父亨利七世的爵位。亨利·菲茨罗伊得到了比其他贵族更高的头衔。出身不合法是个大问题,但我们也可以认为,这不是一个绝对的阻碍。都铎王朝的开朝君主亨利七世就是个私生子。教会特赦过不合法婚姻,也以姻亲、血缘关系或其他借口解除过不合法婚姻,混淆了合法婚姻与不合法婚姻的区别。教会法庭曾以英格兰国王爱德华四世之前与埃莉诺·塔尔博特结过婚为由,判定他和伊丽莎白·格雷,即伊丽莎白·伍德维尔的孩子为私生子。然而,没有人真的会认为在伦敦塔中被害的王子爱德华五世和约克公爵施鲁斯伯里的理查是私生子。如果亨利·菲茨罗伊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没有别人争夺王位,为了避免争端和达到适当的目的,议会很可能会承认他的地位。但现在,亨利·菲茨罗伊还是个孩子,可能会像亨利八世的其他儿子一样死去。还有其他王位争夺者,面对他的私生子身份,一定会坚持自己的继承权利。血缘最近的是苏格兰国王詹姆斯五世,他是亨利八世的姐姐玛格丽特·都铎的儿子。还有亨利八世的妹妹法兰西王后玛丽·都铎的后代,以及法兰西王后玛丽·都铎的女儿弗朗西丝·格雷与萨福克公爵亨利·格雷的孩子。除王室成员之外,还有白玫瑰家族的代表:爱德华四世的外孙埃克塞特侯爵亨利·考特尼和索尔兹伯里女伯爵玛格丽特·波尔。玛格丽特·波尔是爱德华四世的弟弟克拉伦斯公爵乔治·金雀花的女儿,被谋杀的沃里克伯爵理查德·内维尔的孙女。他们彼此对立,佯装平静,亨利八世活着是他们开战的唯一障碍。可以十分肯定地说,詹姆斯五世绝不可能不经过争斗就获准即位英格兰国王。英格兰王国的对手不允许。然而,同样可以肯定的是,詹姆斯五世一定会尝试,并且很可能会得到法兰西王国的支持。只有一个方法可以阻止很可能毁灭这个王国的动乱。那就是正值壮年的亨利八世娶一个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这样一来,他自然能生出一个威尔士亲王。在这种情况下,亨利八世和其他人都开始思量他与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关系的特殊性质。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也不应该受到谴责。人们可能还无法完全记起,当时和现在一样,寡妇和丈夫的兄弟结婚,是被所有文明国家的法律禁止的。在今天,这样的婚姻会被直接视为事实无效的婚姻。后来,天主教教会第一任教皇圣彼得的继任教皇掌握了一项非常规权力,即在某些情况下,可以特赦教徒不受教会禁令的约束。现在,人们知道,教皇从未光明正大地拥有过这样的权力。因此,根据现在的法律和观点,亨利八世和阿拉贡的凯瑟琳根本就不是夫妻。当时,还不确定特赦权是否包括批准他们的婚姻,所以罗马的圣典学者开始谈论此事时,内部观点也是分裂的。即便是那些对教皇特赦权抱有最宽容看法的人都认为,这种特赦只能是出于紧急的原因,如阻止国外战争或国内叛乱。在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和亨利七世安排他们的孩子的婚事时,并没有这样的原因。教皇尤里乌斯二世勉强批准了这个特赦令。二人也是几经犹豫后才结婚。由于没有必要的条件,特赦令的有效性也令人怀疑。在决定国王的婚姻时一般很少考虑双方的个人感情。亨利八世和阿拉贡的凯瑟琳之间的个人感情可能和在同样情况下结婚的其他君主夫妇一样多,也一样少。亨利八世尊重阿拉贡的凯瑟琳的性格,也许还钦佩她的性格。阿拉贡的凯瑟琳并不漂亮,也不迷人,但她像她的母亲卡斯蒂尔女王伊莎贝拉一世一样骄傲和倔强。他们的结合是由两人的父亲决定的,是为了巩固英格兰王国和西班牙王国之间的联盟。这种关系的起点与那些自愿开始的恋爱关系的起点不同。出于其他类似目的需要,因某种政治目的而建立的婚姻关系被解除也是可以理解的。阿拉贡的凯瑟琳再也不能生育已经明确,《利未记》中对这类婚姻的惩罚其实就是男性后代死亡,并且亨利八世一旦去世,内战一触即发。亨利八世可能真的怀疑过阿拉贡的凯瑟琳算不算他的妻子,怀疑过这段婚姻不是当时人人都能接受的那种联姻。如果有个威尔士亲王,这个问题就永远不会出现,亨利八世和其他国王一样,也会承担命运给他带来的婚姻责任。但没有威尔士亲王,并且离婚这个问题已经出现。开始提出离婚时,亨利八世并没有对另一个女人有任何依恋。如果有,也无可厚非。但在首次提出离婚这个问题时,对亨利八世来说,安妮·博林并没有比哪个宫里的女士更重要。他需要一个能生儿子的妻子来确保王位有人继承。批准不合法婚姻的权力同样可以解除这种婚姻,亨利八世认为他有权要求得到这种司空见惯的特赦,因为其他君主经常以这种或那种形式申请特赦,并且很少有不成功的。
阿拉贡的凯瑟琳
爱德华五世和约克公爵施鲁斯伯里的理查在伦敦塔中被害
玛格丽特·都铎
法兰西王后玛丽·都铎
詹姆斯五世
亨利八世
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
卡斯蒂尔女王伊莎贝拉一世
安妮·博林
因此,早在1526年,也可能再早一年,枢机主教托马斯·沃尔西就开始在罗马为亨利八世和阿拉贡的凯瑟琳离婚探路。同年9月7日,英格兰驻巴黎大使巴斯主教约翰·克拉克告知枢机主教托马斯·沃尔西,教皇克莱门特七世的一个秘密代表抵达巴黎。该代表已经和约翰·克拉克谈过亨利八世和阿拉贡的凯瑟琳离婚这个特别的问题,并且告诉约翰·克拉克这件事会有困难。罗马天主教教会已经在考虑这场克莱门特七世称为“被祝福的离婚”。虽然有哪些困难并没有具体说明,但当时的政治特点让克莱门特七世不得不谨慎行事。同时,有可能正是因为这些政治特点才出现了这些困难。在帕维亚,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一世被神圣罗马帝国军队打败并俘虏。弗朗索瓦一世被带到西班牙,在亨利八世的调停下才得以获释。但获释条件非常苛刻,弗朗索瓦一世勉为其难答应了,他的儿子布列塔尼公爵弗朗索瓦和奥尔良公爵亨利作为人质被留在马德里,以确保他按要求满足答应对方的条件。获胜的军队,虽然一半是西班牙人,一半是德意志人,但都是在波旁公爵查理三世的领导下征服了意大利。查理五世本就拥有辽阔的领地,世人认为他还拥有新大陆的金矿。金矿源源不断地向查理五世的宝库供应金子。神圣罗马帝国似乎正在向全球帝国挺进。
枢机主教托马斯·沃尔西
教皇克莱门特七世
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一世
弗朗索瓦一世在帕维亚被俘
布列塔尼公爵弗朗索瓦
奥尔良公爵亨利
在16世纪的前四五个世纪,法兰西王国是英格兰王国的世仇,西班牙王国和勃艮第则是英格兰的世交。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婚姻是已存在的联盟的一个例外。她先是嫁给了威尔士亲王阿瑟·都铎,然后又嫁给了亨利八世,她的婚姻作为联盟中的一个纽带,遏制着法兰西王国的野心。但时代在变,查理五世登上神圣罗马帝国皇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英格兰王国的影响力。对整个欧洲来说,查理五世很有可能变成比法兰西王国更大的威胁。意大利各城邦国家的君主太软弱,无法抵抗帕维亚的征服者查理五世。意大利一旦被征服,教皇将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的附庸,查理五世的德意志臣民公开反抗,教会将失去权威,而天主教世界将陷入无望的衰败。英格兰大臣中眼光最敏锐的托马斯·沃尔西认为,维持教皇地位是维护秩序和自由的最好办法。如今他唯一能看到的补救办法就是换个同盟国。英格兰王国把握着法兰西王国与神圣罗马帝国这两个敌对强国之间的平衡。如果英格兰王国能将与神圣罗马帝国的联盟换成与法兰西王国的联盟,就可以牵制查理五世的野心。结果,托马斯·沃尔西完全想错了。但这个错误犯得情有可原。忙于意大利战争的查理五世,对路德教教派抱有令人怀疑的宽容态度。尽管有印第安人送来的金锭,但他的财政状况还是混乱不堪。波旁公爵查理三世的雇佣兵没人管,靠抢劫来获得报酬。他们洗劫修道院,掠夺大教堂的金银餐具。像意大利的伦巴第一样,教会的财产几乎无一幸免。在克莱门特七世看来,这次侵略是野蛮人的再次进军,查理三世就是第二个阿提拉。他的主人查理五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打算,对克莱门特七世来说,也许对查理五世本人来说,都无法确定。在教会陷入颓废、堕落和绝望时,采取任何解决办法都是有可能的。欧洲最能洞察一切的人早就看到,克莱门特七世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如果查理五世选择出手,可能会加剧这场灾难。这个时候要求克莱门特七世同意亨利八世与阿拉贡的凯瑟琳离婚,从而给西班牙王国以致命的羞辱,就等于要求克莱门特七世签署自己的死亡状。因此,难怪克莱门特七世各种为难。身处绝境的克莱门特七世不得不向法兰西王国和英格兰王国寻求帮助。离婚也许还只是一个提议,只是某项尚处萌芽状态的改革措施的一部分。无论怎样,它可以等到一个更方便的时机。同时,克莱门特七世派秘书乔瓦尼·桑加到巴黎求援。克莱门特七世亲自向亨利八世发出了热情的呼吁,恳求亨利八世不要在罗马教廷极其需要帮助的时候抛弃它,并且为自己的强求道歉。但他说,克莱门特七世时期,罗马遭劫,让亨利八世与托马斯·沃尔西蒙羞。真希望没有这一段历史。如果法兰西王国和英格兰王国辜负了他,他也就完了。查理五世将成为所有国家的君主。等到那时,他们终于睁开眼睛看清了事实,那就太晚了。克莱门特的恳求让人怜悯。亨利八世读到这封信时,不禁泪流满面。克莱门特七世也没闲着,他曾带着自己的小部队到战场抵抗查理三世。他还加入了意大利同盟,准备自卫。他被称为基督教之父,却与最虔诚的天主教国王查理五世公开交战。不过,托马斯·沃尔西据理分析,除非西方国家干涉,否则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查理五世
威尔士亲王阿瑟
英格兰王国如果要采取行动,只能与法兰西王国联盟。这一政策的改变无人理解,在亨利八世的臣民中并不受待见。离婚的事至今还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一点关于此事的风声传到国外去。但英格兰人情感上更倾向于支持神圣罗马帝国,哪怕克莱门特七世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英格兰人民也能平静地接受。亨利八世比他的人民更能忍,他接受托马斯·沃尔西的指引,立即着手与法兰西王国签订一项特别条约,其中一个条件就是玛丽·都铎公主的婚姻,就像游戏中的一张纸牌,分配给弗朗索瓦一世或他的某个儿子,另一个条件是如果亨利八世死后没有合法的儿子继承王位,英格兰王位就由玛丽·都铎公主继承。同时,约翰·拉塞尔爵士被派往罗马,带着钱帮助克莱门特七世招兵买马、加固城防。英格兰王国送来的达克特金币和“善意的话语”给克莱门特七世“带来了极大的快乐”,让他鼓起勇气,拒绝查理五世提出的不公平条件,也让他重获生机,哪怕只是暂时的。如果约翰·拉塞尔爵士对在意大利的所见所闻描述准确,克莱门特七世确实应该焦虑。约翰·拉塞尔爵士写道:“斯瓦比亚人和西班牙人犯下了可怕的暴行。他们烧毁了价值两亿达克特的房屋,所有教堂、雕像和神父都落入他们之手;他们强迫神父和僧侣侵犯修女;即使在没有人反抗的地方,他们也纵火;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男孩,掳走了所有女孩;每当他们找到教堂的圣餐,都会把它扔到河里或他们能找到的最恶心的地方。如果上帝连这种残忍和邪恶的行为都不惩罚,人们就只能推断上帝是根本不想管人世间的事情了。”
查理三世
约翰·拉塞尔爵士
罗马之劫
布尔戈斯大主教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
从意大利传来的消息给托马斯·沃尔西的政策和英法同盟注入了新的动力。尽管民众不赞成,但从意大利传来的消息还是得到了推进。查理五世无力支付军饷,也就无法控制军队,自己也开始惊慌。他发现自己被迫走向一个刺激德意志人反教皇的行动方向,他声称自己急于结束战争。布尔戈斯大主教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被派往巴黎,就全面和解进行谈判。巴黎谈判后,他将继续前往伦敦,向亨利八世保证查理五世的友谊永不会被离间,最重要的是用经过以往经验证明最能打动托马斯·沃尔西的方法赢得他的支持。托马斯·沃尔西是查理五世豢养的人,但查理五世应支付给他的养老金已经拖欠了好几年。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要告诉托马斯·沃尔西,那些被拖欠的养老金不仅会立刻支付,查理五世还会从在米兰的收入中给他第二笔养老金。另外,查理五世还将从西班牙主教的收入中再给他每年六千达克特的补助金。对付如此危险的敌人,要转移他的敌意,必须不择手段。
托马斯·沃尔西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他有自己不愿割舍的大计划,在养老金问题上,弗朗索瓦一世和查理五世承诺的金额都十分慷慨。托马斯·沃尔西登上教皇宝座的愿望每天都在膨胀。除从英格兰王国拿到的钱之外,托马斯·沃尔西还设了六个新的枢机主教职位,通过安排这些神职获利二十四万克朗,充盈金库。一个以塔布主教加布里埃尔·德·格拉蒙为首的法兰西大使团来到英格兰王国,为克莱门特七世辩护,并且与亨利八世签订条约。查理五世要是拒绝条约中的要求,战争就会爆发。要巩固英法同盟就靠玛丽·都铎公主和法兰西某位王子的联姻。英格兰王国很可能与西班牙王国也有类似的秘密联姻计划。亨利八世和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婚姻本来是为了维系与西班牙王国的同盟关系缔结的。王室的公主不过是政客的筹码。很可能有人费尽心思想把某个法兰西公主放到阿拉贡的凯瑟琳的位子上。无论如何,在讨论条约条款的过程中,加布里埃尔·德·格拉蒙询问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女儿玛丽·都铎公主是否有合法身份。就这样,亨利八世与他名义上的王后阿拉贡的凯瑟琳之间的婚姻是否合法的问题突然被以间接的方式提了出来。
布鲁尔先生是《英国政府国内外纪事档案》的编辑,为人细心,令人钦佩,他对加布里埃尔·德·格拉蒙是否做了这种事表示怀疑。我不同意布鲁尔先生的看法。加布里埃尔·德·格拉蒙是欧洲最著名的外交官之一。在这次谈判后的几年里,在这起离婚案诉讼过程中,无论是在伦敦、巴黎,还是在罗马,他都是积极参与者。亨利八世无论是在对贵族和全国的演说中,在向英格兰高级教士提出的公开请求中,还是在反复为自己的行为做的各种辩护中,都公开引用过布里埃尔·德·格拉蒙在这次谈判中使用的措辞。布里埃尔·德·格拉蒙不可能不知道亨利八世提自己的名字是为了什么,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名字被不当使用。布里埃尔·德·格拉蒙无疑是第一个公开提出这个问题的人。然而,抛出这个惊人的话题很有可能是他和托马斯·沃尔西私下安排的,为即将采取的进一步计划做好铺垫,因为到这时,亨利八世与阿拉贡的凯瑟琳离婚已经被决定作为改变权力平衡的总体计划中的一部分了。对外宣称的家庭内部原因也与以往类似的离婚案一样严重。可以说,现在,克莱门特七世可以不用犹豫不决了,因为他已经向英格兰王国和法兰西王国寻求支持,与查理五世的关系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其他人,甚至是主要相关人物,都大吃一惊。在审议离婚案的两年间,亨利八世要求离婚的秘密得以成功的保住。阿拉贡的凯瑟琳对此事毫不知情。即使加布里埃尔·德·格拉蒙挑明了问题,阿拉贡的凯瑟琳似乎也没有想到他话里的全部含义。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一到英格兰王国,就发觉阿拉贡的凯瑟琳心烦意乱。阿拉贡的凯瑟琳对亨利·菲茨罗伊受封晋爵感到很恼火。当然,英格兰王国要与法兰西王国联盟,她感到愤怒。她抱怨自己对公共事务一无所知,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动用神圣罗马帝国的朋友阻止托马斯·沃尔西的亲法政策实施,维持古老传统,但离婚的事一个字都没听到过,这个消息将像晴天霹雳一样劈向她。
我想,在这部戏开演前,简短地描述一下将在这个舞台上扮演主要角色的两个人不会显得突兀。1527年,威尼斯共和国驻英格兰大使卢多维科·法列里对他们的描述如下。他对阿拉贡的凯瑟琳的描述很简短:
王后身材矮小,十分壮实;非常正直,非常虔诚;会讲西班牙语、法语、佛兰德斯语和英语;比任何一个曾在位的王后都受英格兰人民的喜爱;约莫四十五岁,在英格兰已经三十年了。她生过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婴儿时期夭折了,只有女儿活了下来。
卢多维科·法列里对亨利八世的描述则更细致:
在亨利八世身上,身心之美结合在一起,令人惊奇,叫人惊叹。他有着高大的身躯,与他崇高的地位相称,展现了他卓越的思想和性格;他有着天使的面容,那么美丽;他的头秃得像恺撒,留着胡子,这不是英格兰的习俗。每一项显示男子汉气概的运动他都十分擅长,他马骑得很好,马上刺枪、投环、弓箭,样样优秀;他还是一个优秀的网球运动员,所有这些运动项目,他都刻苦练习。这样一个国王肯定有良好的品格和过人的才智。他从小就是个好学的人;他懂文学、哲学和神学;除拉丁语和英语之外,还会说、写西班牙语、法语和意大利语。他和蔼可亲,彬彬有礼,开明大方,尤其是对有学问的人,他总是那么乐于助人。他看上去很虔诚,一般一天做两次弥撒,宗教节日还会外加一场大弥撒。他非常慷慨,每年给孤儿、寡妇和残疾人捐出一万达克特金币。
这样的亨利八世和阿拉贡的凯瑟琳,因为命运和教皇那荒谬的特赦令违背了既定婚姻法,而非正常结合。他们的离婚将震撼整个欧洲世界。1527年之后几年里,克莱门特七世抱怨说,判决的重担一开始就应该由亨利八世自己一人来挑。如果亨利八世一开始就选择由英格兰法庭的法官来审理离婚案,如果判决这场婚姻无效,如果亨利八世立即采取行动,阿拉贡的凯瑟琳可能会向圣轮法院提起上诉,但木已成舟。阿拉贡的凯瑟琳的离婚案可能会因法律诉讼的技术性细节而无限拖延下去,最后会不了了之。这本来是摆脱困境的一种最典型的方法。也许这是托马斯·沃尔西起初抱有的观点。托马斯·沃尔西知道克莱门特七世不愿意迈出第一步。1527年5月17日,在与法兰西王国讨论条约后,在约克广场,托马斯·沃尔西召开了教廷公使会议。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沃勒姆作为顾问出席了会议。亨利八世出席了会议。托马斯·沃尔西说,有人对亨利八世的婚姻是否合法提出了疑问,他询问亨利八世是否能为了公共道德和自己灵魂的安宁,允许他们对反对意见进行审查。亨利八世同意了,任命了一个代理人。会议讨论了《尤里乌斯二世教皇诏书》。托马斯·沃尔西宣布,在如此复杂的案件中,必须征求教会律师的意见,他征询了在座主教的意见。主教给出的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只有一个例外。年老的罗切斯特主教约翰·费希尔被认为是他们中最圣洁、最聪明的,他果断地说这场婚姻合法,特赦这场婚姻合法的《尤里乌斯二世教皇诏书》也有充分的理由。
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沃勒姆
尽管这些诉讼程序没有后续跟进,但此时,离婚案这个秘密已经守不住了。现在,阿拉贡的凯瑟琳及其朋友首次知道了亨利八世正在思忖的手段。在约克广场会议后的第二天,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写信给查理五世,告诉他自己从可靠渠道得知,托马斯·沃尔西为了恶毒的最后一搏,正在策划让亨利八世与阿拉贡的凯瑟琳离婚一事。阿拉贡的凯瑟琳非常惊慌,都不敢提这件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律师和主教被请过去签署了一项声明,声明阿拉贡的凯瑟琳作为亨利八世的哥哥威尔士亲王阿瑟·都铎的遗孀,不能成为他的妻子。阿拉贡的凯瑟琳害怕克莱门特七世会受到诱惑与自己对立,或者托马斯·沃尔西本人可能会作为教廷公使给出判决。她唯一的希望是自己的外甥查理五世。亨利八世对她采取行动的原因是她只忠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利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事情被正式公开,她请求尽可能将一切保密。
罗切斯特主教约翰·费希尔
如果有足够的勇气,克莱门特七世很有可能有意愿牺牲查理五世的利益来满足亨利八世。目前,神圣罗马帝国路德教教会和查理五世是克莱门特七世最危险的敌人。似乎只有法兰西王国和英格兰王国愿意帮助他的国家,在托马斯·沃尔西召开教廷公使会议前一周,克莱门特七世经历了神圣罗马帝国的敌意可能给他带来的最可怕的灾难。1527年5月7日,查理五世的军队突然攻占了罗马。整座城市放弃抵抗,任凭敌人掠夺。枢机主教被骡子拉着游街,遭到羞辱和残害。修女院惨遭士兵践踏。罗马被占领的恐怖经历可能被夸大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对神圣事物或神圣人物,士兵没有给予任何尊重。在当时,城镇被攻占后都会遭受暴行,而罗马城中的暴行格外引人侧目。可怜的克莱门特七世被关在圣安杰洛城堡里,从城堡的城垛上俯视着这些可怕的场景,就像是教皇和教会的最终审判日到了。我们普遍认为,西班牙民族是一个偏执的民族。对天主教世界中心,即罗马的怨恨不可能刺激到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的同胞。查理五世本人不太可能有意羞辱罗马教廷。但克莱门特七世有理由担心,托马斯·沃尔西的亲法政策不是没有根据的。洛佩·德·索里亚是查理五世在热那亚的大臣。洛佩·德·索里亚自由地表达过自己的意见,可能除他之外,许多天主教教徒也同意他的意见。1527年5月25日,罗马被劫过后两周,他给主人查理五世写了一封引人注目的信:
罗马遭洗劫应当被视为上帝的惩罚,上帝允许他的仆人——查理五世教导在世的神父和其他基督教国家君主,他们邪恶的目的将被粉碎,他们发动的不正义的战争将被终止,基督教世界将恢复和平,信仰会被提升,异端会被消灭……如果查理五世认为上帝的教会不是它应有的样子,并且教皇的世俗权力让他有胆子在基督教国家君主之间挑动战争,那么我不能不提醒陛下,改革教会不是一种罪恶,而是一种功德。因此,教皇的权力应只限于他自己的宗教事务,世俗事务则应交给君主。按理来说,上帝的事归上帝管,君主的事归君主管。我在意大利待了二十八年,注意到教皇是这段时间以来所有战争和苦难的唯一原因。陛下,作为世间至高无上的君主,您必须采取措施铲除这罪恶。
君主超越教皇和教会,掌握世俗霸权。并不是只有英格兰王国的异端和德意志人支持这样。查理五世本人肯定有过这种想法,除他之外的许多人也一样。洛佩·德·索里亚的话可能是马丁·路德或托马斯·克伦威尔口述的。如果当时查理五世把自己置于宗教改革领导者的位置上,那么以后的历史会有所不同。作为一个政治家,无论如何都有理由担心这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在欧洲教会管理层中,托马斯·沃尔西是所有最让普通信徒反感和厌恶的东西的化身。保卫教皇和让查理五世难堪是保护他自己和他的秩序最保险的方法。离婚案是当时的一个插曲,但并非最不重要的事件。阿拉贡的凯瑟琳代表了神圣罗马帝国在英格兰王国的利益。放弃阿拉贡的凯瑟琳就等于和她的同胞与亲戚彻底决裂。托马斯·沃尔西向亨利八世保证,经过上次的罗马暴行后,克莱门特七世会同意法兰西王国和英格兰王国提出的任何要求,并且会依赖盟友来保证自己毫发无损。离婚本身是一个合理的要求,任何一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采取行动的教皇肯定都会承认,这是理所当然的。英格兰驻罗马代表格雷戈里·迪·卡萨莱爵士接到指示,想办法去圣安吉洛城堡觐见克莱门特七世,向他转达英格兰人民对他所受待遇的愤慨,然后坚称亨利八世与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关系不合法,强调亨利八世出于自身良心的顾忌及臣民对皇室男性继承人的焦虑。如果没有男性继承人出生,英格兰王国面临着内战的威胁,甚至肯定会爆发内战。这就是需要教皇采取特殊行动的“紧急原因”。
马丁·路德
托马斯·克伦威尔
同时,阿拉贡的凯瑟琳又联系了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她已经和丈夫亨利八世谈过了。既然不能再沉默下去,亨利八世就告诉她,他们一直生活在不可饶恕的罪行中,必须分开。接下来的场面激烈,充满了意料之中的泪水与责备。亨利八世试图安慰她,但这不是安慰能解决的问题。托马斯·沃尔西劝亨利八世温柔地对待她,直到明确克莱门特七世和弗朗索瓦一世在这件事上会怎么做为止。托马斯·沃尔西本人将立即前往巴黎觐见弗朗索瓦一世,并且就克莱门特七世被囚后必须采取的措施进行磋商。克莱门特七世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后,有可能成为查理五世手中的傀儡。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国家无法再相信教皇的宗教权威。其他国家正在做一些临时安排,按照这些安排,法兰西王国和英格兰王国将组成一个独立的宗主教区,由托马斯·沃尔西担任鲁昂大主教。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说,实际上,这项提议是法兰西大使加布里埃尔·德·格拉蒙向托马斯·沃尔西提出的。在西班牙王国,人们甚至认为这是对教会制度的永久性修改。巴利亚多利德的神圣罗马帝国议员告诉威尼斯的大臣,托马斯·沃尔西打算把英格兰王国和法兰西王国的教会与罗马的分开。既然克莱门特七世是囚犯,就不应该听他的。就算查理五世释放克莱门特七世,除非克莱门特七世收复现在查理五世手中的城堡和领土,否则他仍然不会自由。托马斯·沃尔西有焦虑的理由,因为阿拉贡的凯瑟琳和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写信给查理五世,坚持让查理五世命令克莱门特七世撤销托马斯·沃尔西的公使权力。
尽管亨利八世极力保守离婚这个秘密,但这件事很快就在英格兰王国传开了。在英格兰王国,阿拉贡的凯瑟琳很受欢迎。英格兰人普遍憎恶法兰西王国,把查理五世视为自己的好友。两人离婚的原因可能会影响政治家,但影响不到这个国家的人民。他们自然而然地站在受伤的妻子一边。如果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说的话可以相信,那么人们对离婚的第一反应是坚决反对,并且离婚被视为托马斯·沃尔西亲法新政的一部分。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极力渲染英格兰人民对离婚的反对情绪。他告诉查理五世,如果有六七千查理五世的人马登陆康沃尔,就会有四万英格兰人站起来响应他们。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见了托马斯·沃尔西就跟他讲道理,当发现讲道理无效时,就说出查理五世愿意给出的贿赂。他知道弗朗索瓦一世在打什么算盘,所以他就更大方地抛出诱饵。他谈到克莱门特七世时说:“现在,教皇这把交椅掌握在查理五世的手中,如果托马斯·沃尔西当之无愧,查理五世无疑会提升他的地位。”教皇的位子是托马斯·沃尔西的最高抱负,但他仍然无动于衷。他说自己过去为查理五世服务是出于无私的考虑。他仍然相信查理五世会恢复教皇权威,恢复教会。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的回答让托马斯·沃尔西无法安心。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说,现在,宗教和世俗的权力都集中在他的主人查理五世身上,他建议托马斯·沃尔西如果想谈判,那就延长从法兰西王国到西班牙王国的旅程,亲自去见查理五世。正是因为这种权力的“集中”,让那些要对英格兰王国的自由负责的人有理由不满。无论阿拉贡的凯瑟琳离婚与否,他们都不能让一个在其他基督教国家拥有如此高权力的人成为某一个君主的仆人。离婚不过是当前形势的表现。伊尼戈·洛佩斯·德·门多萨·伊·苏尼加口中的教皇会使英格兰王国及欧洲其他所有天主教国家沦为神圣罗马帝国的附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