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无数次后悔
次日,帝都出现了冬日里难得的阳光,应雪晴早早起来,将屋子又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
她还是希冀着母亲看到父亲重新装修好,温馨而干净的小家,能收回心思在家里长住下去。
她再三确认没问题后,抱着暖宝,端坐在大厅看书,静静等着母亲回来。
可等到下午二点母亲也没回来。
也许是邻居记错了日子,看着地上那一大堆父亲执意要等着母亲回来后再做的好吃的,应雪晴满心失望。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应安道在外面接到了田晔群的电话。
她让田晔群三点及时赶到南元路民政局。
应安道同意后问她:“雪晴回家了,买了很多你爱吃的,你不回来?”
“我不会回去,我不想见到她,我花了十几年才从噩梦里走出来,我不想再重温噩梦。”她的口气冰冷决绝,这么多年过去怨恨没有减退半分。
“那只是一个意外,根本怪不上雪晴。”
“你还是一如既往为她说话,这也是我今天一定要跟你离婚的原因。”
“晔群,假如她是你亲生的,你还会这样吗?”
“我亲生的绝对不会害自己外婆,实话跟你说,我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你要还念我给你一个家,给你一个女儿,你就赶紧来跟我离婚。”
应安道没作声,他在心里算了一下田晔群的年纪,她比他小了三岁今年四十三岁了,没想到还生孩子,确实是他害了她,耽误了她。
“好,我马上过去。”
应安道从柜子里拿出结婚证,看着鲜红褪去的结婚证愣了会神后塞进羽绒服内兜里,急急往外走去。
应雪晴见父亲从房间走出来,站起身问:“爸,妈今天会回来吗?”
“她回来了,在民政局。”
“办完证以后再回家吗?”
看到女儿无比期待的眼神,他有些难过,假如他能生育,一切会不会大不相同,这个他想过无数回的问题再次涌出脑海。
“她不回这里了。”
应安道说完走了。
母亲会去二舅家吗?本来外婆是将他们住的那房子留给母亲的,但外婆出了意外以后母亲执意搬了出来,将那房子转卖就给了二舅。
母亲是外婆最小的女儿,外婆宠母亲入骨,正是如此,尽管外婆已经有两个儿子,却还是执意让母亲招郎,而不是外嫁,并将她买的房子给了母亲。
所以她理解母亲与外婆之间那种浓厚的母女情,也因此愧疚更深。
应雪晴任由大门敞开着,愣愣地站在风口,思绪又飘回到了上五年级的时候。
她的作文作业本落在学校了,她想要父亲或母亲给她拿一下,父亲要赶着给人做圆桌,而母亲起先让她明天早点去写,但她说早上大家早读,没法写,后来母亲就说让老师批评处罚她,她好长点记性。
她吓得哭了,因为当时的语文老师有一条褐色的戒尺,老师每次打人时都是咬着牙,扭曲着脸打的,使尽浑身解数。
虽然她从来没有被老师打过,但看着别的小朋友挨打,心里都觉得痛。
她头皮发麻,准备趁父母不注意,自己回去取。
这时正好外婆回来,见她哭得一脸梨花,问清楚以后,说要给她去取那本子,让她在家里先完成别的作业。
她满怀感激目送外婆回去。
过了一个小时,她估摸着外婆该回来了。
可外婆依然没有回来,她开始着急了。
外婆每天晚上5点都会去电影院出摊子,把零食卖给那些准备看演唱会或电影的人。
今天回来就是准备出摊的,只不过她的作业打乱了外婆的计划。
她的母亲从厨房做完饭出来,看到外婆出摊的板车还停在院子里,就喊:“妈,你今天怎么还没去出摊,我正准备去给你送饭呢?”
她战战兢兢告诉母亲,外婆去学校给她取作业了,从她的家里到学校走20分钟,再怎么样来回一个小时也够了。
母亲听说后,马上冲出了门外,那个时候手机还是稀罕物,而她们家连电话都没有。
她也跟着母亲跑了出去,她们沿着她每天上学的路找去,穿过两条小巷子后,她看到
了一生中最骇人的一幕。
不远处马路上围满了人,有五六个警察,一辆警车还有一辆救护车,有一个男人正被抬进救护车里。
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外婆,外婆就躺在地上,腰上插着一把寒光冷冽的刀子,暗红的血液渐满了她那件心爱的兰花呢子衣。
她干瘦的手里紧紧攥着她的作文本,眼睛睁得大大的。
至今想起那个画面,她还能清楚听到刀刺破肉,刺破血管的声音,每每心中必会涌出巨大的疼痛。
终于感觉到冷风带来的巨大钝痛,应雪晴将堂屋的门关了起来,抱回已经不太热的暖宝,躲进了被窝。
尽管做了点事,可思绪还是没办法拉回。
她的外婆就那么血淋淋地躺在地上,永远地离开了她。
那时候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准确来说,外婆是她记忆中第一个离开她的亲人。
她看到母亲像发了疯一样,朝外婆奔跑过去,跪在地上,紧紧搂住外婆的脖子,一声一声地哭喊着,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她就那么愣愣地站着,看着外婆,心里想着用肥皂给外婆把身上脸上的血渍清洗干净。
后来她的目光又转到了作文本上,她恨不能立刻马上挨老师一顿痛打。
只不过过去了的事,没有人可以选择。
也不知道母亲哭了多久,最后父亲来了,父亲把母亲从外婆身上拉开,外婆的尸体被运去了警局,而母亲也跟随而去,她则被父亲叫回了家。
再次见到外婆就是在火葬场了。
从此,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看到她就像看到仇人一样,尽管她们搬了家,可母亲还是没变,又过了两个月母亲就出去打工了。
外婆过逝的原因,她也打探到了,不是通过母亲,也不是父亲,而是邻居家的小孩,所以不知真假。
原来外婆看到了一个经常在她摊位上买东西的小伙,在打群架,于是她想劝那个小伙,别跟他们参合,闹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没想到她没劝开那小伙,反而被来打那小伙的人用刀给误伤了。
伤口不是致命处,只不过外婆有有心脏病,再被他们那么一吓,结果过逝了。
在那一次群架中打死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那篇作文她到底没有写,第二天,只把沾满了鲜血的本子交给了老师。
老师到底没有打她,可她是宁愿挨打的。
很长一段时间她恨透了自己,假如那天没有忘记带回作文本,假如那天宁可挨打,一切会不会大不相同。
她在静谧暗黑的房子里呆了一阵,最后起身打扮了一番,戴了一顶帽子,一副墨镜,将帽子拉得老低,往离家最近的民政局赶去。
她太想见母亲一面了。
既然母亲不想见到她,那她就悄悄地不让她看到。
母亲曾给过她太多温存,假如外婆没有离开,或许还会一直给她,到底是她对不住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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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门口,田晔群静静地站在一颗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
她肚子微微隆起,风华犹在,眼波流转间沧桑湮灭,举手投足时岁月回溯,看得出这些年在外头过得不错。
从公交站台走过去的应安道一眼就看到了她。
起先他加快了步伐,后来步伐又变得缓慢。
每次他回农村老家,那些人都会津津乐道的谈论东家离婚,西家结婚的事。
而那些乡里乡亲,儿时玩伴也会问他婚姻状况,家庭生活,下次再面对他们的问题,恐怕只能眼神躲闪,心虚敷衍。
可这些也不是很紧要,到这个年纪名声他都看淡了。
只是他真的希望跟她一直走下去。
田晔群看到了应安道,见他步履蹒跚,不自觉拧起了眉头。
应安道看出她的不悦,加快了脚步。
“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年轻,而我却老了。”应安道自嘲。
田晔群笑了笑:“我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年轻,心早就千疮百孔,你知道的,不是吗?”
“对不起。”
他也无数次想过,假如那天他能帮应雪晴去学校取作业本,一切会不会大不相同。
可造化弄人,那天他偏生忙,偏生没有生出半点去给孩子取作文本的想法。
田晔群温柔地看向自己的肚子释然一笑:“都过去了,我现在挺好,我也没想到这把年纪还能有自己的孩子。”
说到孩子,他想到了应雪晴。
“我把雪晴的身世告诉她了。”
“随你,对我而言一切都不重要了,进去办手续吧!”
应安道木纳地点了点头,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现在他跟她连肩并肩的勇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