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水维往事
空气里有甜甜的面包香气和野莓果酱的味道。
水维坐在车上,想起他有辆黑车,还是姥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水维只有在“必须场合”才会找代驾开这辆车。
他看着车窗外,正在烘焙店为他挑选面包的男人,李明礼是他的父亲,是非常不光彩的父亲。
水宝娴是他妈妈的名字,生下他的时候,就用了她妈妈的姓。
水宝娴为了“爱情”几乎失去了一切,她没想到一切都是甜蜜的假象,自己莫名其妙变成了小三,还怀着孕,她的父母不认她,她无法面对事情真相,逃离了爱人的身边。
几年后,生活窘迫的水宝娴不得不带着十岁的水维找到了他的父亲李明礼,要求他尽到一点责任。欠她的都要还回来。
初次见到爸爸的水维很局促,这个温和可亲的高个男人就是他幻想过的爸爸,可是妈妈却不让李明礼靠近他。
虽然很快地得到了妥善的照顾,但是妈妈依然坚持写欠条,她会靠自己将这一切还给昔日的爱人。
水维也会偷偷和这个男人出去玩,爸爸很喜欢他,常常与他在电竞区玩闹一天,带他去游乐场,带他去海滩晒太阳。可是妈妈知道后,总是会打他,嘴里碎碎道:“叫你别跟他走太近!你还不听!你怎么那么不听话?!”
他哭得肝肠寸断,妈妈狠了心要他保证不跟李明礼在一块,水维只是想要爸爸,但他依然哭着答应下来,而妈妈也抱着他哭得涕泗横流。
之后过了许久,妈妈坚韧不拔的品格和诚信经营,让她的生意逐渐红火,马不停蹄的还清了李明礼的全部欠款。
水维依稀记得,那天的天空有很美丽的夕阳,妈妈抱着他又哭又笑。
他以为美好的日子终于来了。
可是李明礼的发妻找到了妈妈,散播妈妈是小三的事实,找人在妈妈的店铺闹事,自那之后,妈妈的状态愈来愈糟糕,某一天她鼓起勇气去找李明礼,想要讨个公道。可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死了一回。
最终,她郁郁成疾,十三岁的水维每天放学后还要去看护妈妈,尽管白天有护工的照顾,水维放学后依然会第一时间跑去见妈妈。
由于一些风言风语,他在学校的同学也捕风捉影,学校生活自然受到了影响,水维冷漠的将自己封闭起来,以一种“不管你们怎么说,都中伤不了我”的态度面对一切。
可是初三的时候,妈妈还是撒手人寰。他在妈妈的葬礼上,再次见到了那个男人,滔天的恨意和痛苦袭来时带来的全是美好快乐的回忆,使他不知如何去面对这个男人。
一个男人因为自己的贪欲,毁了另一个女人的人生,也毁了一个孩子。亲手造就了一个悲剧。
之后,从未见过面的姥姥终于出现,她是个气质沉稳的女人,看见水维时,什么也没有说。
她暂时打理着妈妈的财产,成为了孤儿的水维由她进行监护,姥姥只将他一个人扔在了这里,每年生日和过节的时候只会给他打个电话,然后转一笔钱。
那个时候水维未满十六周岁,是不可以在无监护状态下独居的,但生活就这样过下来了。居委会上门找过他,也提出不可以一个人生活,但是联系姥姥时,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她。
水维可能知道为什么,姥姥看见他就会想起自己那个“忤逆”的女儿。
直到姥姥承诺,会委托一个人监护水维,就这样水维麻木的看着双方拉锯战,最后落幕。那个监护人也没有来,水维还是一个人。
很现实,如果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你的人离开了,你就不得不披上盔甲,过早地面对残酷的现实,为你遮风挡雨的人已经化作一抹流星,快速地消失了。
水维住进了新房子,妈妈的痕迹没有了,他也哭干了眼泪,越来越冷漠。
李明礼依然会找他,水维知道他的妻子早在一年前意外去世了,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这时候就想起水维了。他想收养他,水维怎么可能愿意,他不想和这个始作俑者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没有妈妈,怎么会有家?
“你要吃点吗?”李明礼匆匆赶来,打开车门时,带进来外面的几丝凉风,他指得是打包好的面包。
“……我没说要吃。”水维刚刚只是看了外面一眼,李明礼非要下去挑这些面包。
他恨这个男人,但是他对李明礼的接近充满了矛盾。
姥姥对她很冷淡,妈妈过世了,他没有一个亲人,竟然对李明礼这个混蛋生出复杂的渴望和抗拒。常常折磨的他几乎不能正确的作出反应,面对李明礼的时候,内心总是充满纠结矛盾的痛苦。
就比如,李明礼让他上车,他就真的上车了。
“咔”
“水维!”身后的男人喊道。
他的步子不疾不徐的,走得却越来越快。
他讨厌李明礼总是接近他,利用非法手段获得了他家的密码,为他选生日礼物,却从不在节日里给他打电话,会在春节时,要求他去跟他一块过年,却在独自面对水维时,问一些跟他毫不相关的问题。
只关心妈妈的遗物在哪,关心她给水维留了些什么。
敏感的水维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但是他猜不出来李明礼这样问的意图,他的妻子已经死了,就算是妈妈留有和他的亲密物品,拿出来也对他没有威胁。
而且,妈妈的遗物都烧光了,被姥姥烧掉的,他回忆起:那个优雅的老太太一言不发的站在燃烧的火堆面前,火光照的她的脸庞也温暖起来,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墓场的风提醒了她还是从头顶惊飞过的鸟留下了她。老太太转身似乎是终于记得这个外孙。
“你什么时候出生的?”她问
“12.11”
“那天很冷吧。”她似乎是在跟面前的男孩说话,似乎又不是。
随后,她承诺每年生日礼物,她会送给他的。临走的时候,只摸了摸水维的手。
虽然那双老手是冰凉的,但水维从中感受到了温热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要留水维一个人在这里,姥姥是这样回答的:“我没有时间再养育一个孩子,等你成年了我会来接你的。”
“我能自己照顾自己!”少年急切地喊。
老太太头都不回:“你跟你妈,很像。”
水维背着破了线的书包,一个人站在黄昏里,注视着离他远去的黑色轿车,疾驰的速度溅起的灰尘给他的前生活划下了灰头土脸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