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辅警也能转正?
虽然喝了整晚的闷酒,段一飞的脑子却一点也不糊涂。他琢磨着转正政策,回想着那些关于“辅警只算半个警”的戏言,也盘算自己的机会,还有爱情、理想,以及如何报答父母……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应以立业为先。段一飞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可是,年轻的辅警们挤满了这条赛道,有的甚至还早已领先了他几个身位。他能够像父母暗许的那样,“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吗?
必须要把握每一次机会!必须要赚取每一点积分!必须要第一个冲过考评的终点!段一飞只觉得手心发热,身体充满了力量,竟开始小跑起来。
虽是九月过半,“秋老虎”却异常凶猛,湿热从地表无声升腾,在城市灯火的照耀下,形成了一片亦真亦幻的薄雾,笼罩在逼仄的道路上。稀少的路人在这薄雾间无声穿梭,并不能看清模样。
跑了一阵,铃铛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段一飞熟悉这铃声。这是收废品的老王头拴在车把上的铃铛,铃声就是他走街串巷的吆喝。
这个老王头算得上是上半城的“破烂王”,小到废旧报纸可乐瓶,大到空调摩托,甚至是报废汽车,他都能收。前些年因为贪图便宜,收了盗窃的赃物,老王头还被公安处理过,也因此和镇守上半城的副所长张跃进相熟,经常提供些情报线索,帮助破了不少案子。
这样的人如果能帮自己的忙,转正还是难事吗?段一飞快赶了几步,握住老王头的三轮车把,准备从他嘴里套出点有用的线索来。
老王头瞄了一眼道:原来是一飞啊,这是哪儿去啊?
段一飞并不回答,反问道:老人家,这么晚还出来干活啊,车斗里都拉的啥?
老王头眯眼一笑:能有啥,破铜烂铁,都是工地的废料。瞧,这是我的收买记录。说着拿出手机展示付款界面。
一切正常,丝毫找不出蹊跷,段一飞有些卡壳,挠了挠头说:拉着这么一车货,这上坡下坡的,太辛苦了,我帮你骑回去吧。
老王头眨了眨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他拍了拍段一飞的肩膀,夸赞道:现在年轻人素质就是高。
这一路的确辛苦,再加上老王头的破三轮年久失修,段一飞的大腿经历了一场磨难,几次差点翻了车。好不容易骑到了地方,把车停稳后,段一飞开始偷瞄废品院内的光景。老王头又堵在了他的面前,依旧一脸心照不宣。
我知道你想瞅啥。放心,我现在合法经营,一笔笔都有记录,里面没有违法收来的东西。
段一飞有些失望,但还是绷着脸:我就是想送你回家,你可别想多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迈出几步后,老王头突然在他背后说:也不能让你白忙活。我这里倒是有个情况,本想告诉张跃进副所长,或许,你能帮我带个话。
段一飞立刻回到老王头身边,保证说:一定把话带到。
老王头沉吟了片刻,然后说出了自己的一个疑虑。原来他在上半城另一处租了个老房子,平时就住在废品收购站,偶尔才回出租屋过两天。一周前回去取衣服时,就觉得屋子里面发臭,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可前天再回去时恶臭就更浓烈了,就像是臭鸡蛋的味道。正犹豫着,一滴黑色的浓汁滴在了地板上,抬头,原来是从天花板上渗下来的。肯定是楼上什么东西烂掉了。老王头上楼敲门,没人应。这时有人打来电话,生意重要,老王头便把恶臭的事情放到了一边。等到今天上午干完活,嗅觉的记忆又回来了。老王头突然想到,楼上住的是对小情侣,也是租户,20岁出头的样子。有一次,男的下楼倒垃圾,结果塑料袋破了,垃圾洒满了楼道,其中还有一个针头……
老王头收住话头,面色凝重地盯着段一飞。
你刚才说是什么味道?段一飞问。
臭鸡蛋,就是那种腐烂的味道。
还有针头?
老王头点了点头。
段一飞觉得脚掌开始发热,迫不及待想冲进老王头租住房间的楼上看一看,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老王头: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
楼上楼下的,万一是人家腌咸菜呢?老王头撇撇嘴,再说了,我也是一个前科人员,真要有什么事,我不也算是嫌疑人嘛。
不,真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是举报立功人员!段一飞跳起身,问清了老王头出租屋的地址,立刻飞奔过去。
当然,按理说,段一飞应该先向管理警务站的张跃进副所长汇报这一可疑情况,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自己压住了。段一飞现在想的都是辅警转事业编的名额,毕竟上半城警务站只分到了一个名额,龙思文和林心蕊都盯得很紧,哪怕0.1分也要你争我抢、锱铢必较。因此,假如出租屋里真发生了谋杀这类重大案件,段一飞还能掌握先手线索,把案子破了,那绝对是立了大功一件!而假如屋里就真的只有一筐臭鸡蛋,老王头见到的那个针头没准也能揪出一对瘾君子。
几分钟后,段一飞来到老王头出租屋的楼下,那股子恶臭随即也飘进了他的鼻孔。按照外墙上留下的租房电话号码,段一飞联系到房东,把他也喊了过来。房东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出租屋会出问题,也神色紧张,钥匙几次都没捅进锁孔内,还是段一飞强忍着恶心,替房东开了门。推开门,是一个略显空荡的客厅,角落里堆积着十几个饮料瓶。段一飞不想破坏可能提供线索的足印,便沿着墙脚走,余光扫过厨房和卫生间,也没有发现明显的异样。随后,段一飞来到了卧室那扇虚掩着的门前,极度的恶臭正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他用脚尖顶开门,眼睛对焦,大脑分析,得出结论,接着,便是一阵难以克制的呕吐感,逼着段一飞冲回到楼道口,哇啦地吐了出来。
胃是清空了,但泪腺还是难以抑制刺激,泪水蒙住了段一飞的双眼。勉强打电话向张跃进说清情况后,段一飞便蹲在了楼道口,一边像门神似的守在那里,一边回想起自己和辅警小伙伴们在上半城警务站坚守的日日夜夜。
他不禁有些怀疑,这样争抢功劳的行为是不是不够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