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石沉大海

既然确定了去美国，那与Eric约定见面就成了当务之急。

白雾写不出邮件，便先转移注意力到签证的事上，她的美国签证是十年有效期的，每次去美国之前，只要在EVUS上登记行程即可，她花了十几分钟填好资料，提交了上去。

行程定了后，白雾越发觉得写给Eric的信迫在眉睫，于是去走步机上走步，寻找灵感，可走了十几分钟，仍无思路，便又去茶水间坐了一会，也无头绪，最后趴在卫生间的窗户上吹了几分钟的凉风，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切入点。

她把头伸到窗外，捧着手机悬在六楼窗前，给Eric写邮件，道：

Dear Eric，

This is Fog Bai.

I got your Email address from a friend， and I venture to write to you because my friend told me that you are the sole decision maker in the aspect of Mississippi branded precise distance measurement tools.

Luckily， I work for Accuridle company who has the most cutting-edge laser distance measurement technology in Asia， and who has the strongest technical strength to compete Leica on the worldwide stage， and the unparalleled innovation ability to surpass all laser distance measuring suppliers globally， so I think there is a chance we can help push Mississippi LDM to the next generation.

I have the confidence to say this because we have a trump card --

Gao Qiu.

He is the CTO of Accuridle， who used to work in TI for over 10 years， and then specialized in laser measuring technology since the foundation of Accuridle 11 years ago， he is a genius， he is the soul of Accuridle's RD team， and he is the engine drove his team to catch up with Mississippi's performance which is based on Leica's 18-year experience in only 6 years， and he believes he will defeat Leica in the near future.

Mississippi calls for the top technology， and the top technology is in the head of Gao Qiu， so I think he is person you may need to meet.

By lucky coincidence， I'm going to Las Vegas for NHS show， so I would like take this chance to show you some of his achievements in peson， and to ask， whether it is possible that I pay you a visit and let's talk the details in your office?

As I must return on May 8， so if our meeting can be arranged on Wednesday morning， that will be great!

Thank you and wait for your confirmation.

Fog

白雾写完后再没心情检查，且想到手机发的邮件格式没有电脑那么正式，便回座位重新整理文字，一路上她又回想起邮件中几个措辞和排版可再优化，回座位后都修正了过来，检查几遍后，用鼠标按着发送键又看了最后一遍，觉得一切OK，终于一松鼠标，发送了出去。

白雾如释重负，不自觉地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像这封邮件一样，把高邱作为卖点，吸引客户的注意力，是白雾以前从来没有采用过的方法，回头再看，她自认为没有比这个思路更吻合密西西比的气质的了，因此放松心情，只等Eric的回复。

她低头一看手表，发现时间已快四点了。

与此同时，她的眼角余光忽然扫到邮箱里跳进一封新邮件。

她转头一看，看到主题栏写的是“邮件被退回”，她心下咯噔一跳，赶忙扑到桌前，点开这封退信，看里面内容。仔细一看，退信提供的信息正与她惧怕的一样，是她刚刚发出给Eric的邮件！系统给出的回馈，是邮件被拒收。白雾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下从最高峰坠入了谷底，她急得几乎要拍桌子。

怎么会这样？

她检查几遍邮箱地址的拼写，核对无误，又把同一封邮件发了两遍，结果还是一样，都被退了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雾不懂。

她只能猜测：自己以前没跟Eric联系过，那么自己的邮箱应该不会被Eric列入黑名单，这时候Eric没上班，也不可能手动退信，那难道是因为Accuridle.com这个域名被密西西比的邮件系统屏蔽了？于是她请Iris发一封测试邮件给Eric，结果一样，被退信，她又用私人邮箱发了一封测试邮件，结果仍然一样，也被退信，她这才怀疑，难道Josef给的资料是错的？

她不想马上找Josef求证，否则太不礼貌了。

冷静地想了想，白雾决定给Eric打个电话试一下，这时候美国时间是半夜四点，Eric没上班，Josef给的是办公室座机号码，打过去Eric也不知道，所以不用准备谈话内容，便直接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

噼——啪！

两声奇怪的声音传来，白雾还没来得及听清，手机里就只剩下电话被挂断的盲音了，她又试了两次，听清了“噼啪”声似乎是拨动开关的声音，与放下话筒的声音非常接近，三次声音完全一样，不像人为操作，更像有个鬼守在电话机旁，专门负责挂电话，想到这里，白雾魂都飞了，哪还敢再打。

邮件无故被退信，电话无故被挂断，己方主动的联络都如鹅卵石投入大海，没有半点回响，白雾对Eric的第一印象就此蒙上了一层阴森的幕布。

事到如今，白雾只能联系Josef了。

拨通电话后，白雾直言Eric的联系资料无法使用，恳请Josef帮忙核对。

Josef听完白雾的描述，笑道：“哦，我忘了告诉你，密西西比美国总部的邮箱系统有IP地址过滤功能，它会自动拦截来自中国的邮件，你想让美国总部的人接收你的邮件，除非让他们把你的邮箱加入到白名单里。至于电话，也是一样，电话系统判断出电话来自中国，也会主动拦截，要跟他们联系，也得先把电话号码加入白名单。”

白雾一方面被密西西比如此仇视中国而感到震惊，一方面又为自己的美国之行的难度感到担忧，一下噎住了，说不出话。

“亲爱的白小姐，我很钦佩你的勇气，”Josef道：“但是达成与密西西比的合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敢说，你现在放弃，比坚持错误的决定更明智。”

“Josef，”白雾道：“您在邮件里说，您不方便把我介绍给Eric，为什么？是因为你们有私人恩怨吗？”

白雾并不正面回答Josef说的放弃的话题，她只想知道，Josef能否帮她联系Eric，让Eric把她的邮箱加入到白名单。

谁知Josef道：“这是个黑色的话题，我不想讨论，如果你坚持开发密西西比，其中的关窍你迟早会接触到。”

白雾不便再问，只得打住。

挂电话前，白雾又问Josef是否已经递交辞呈，以及何时回美国，Josef说他打算近期回国，跟大老板面谈之后再申请调岗，又说他就算回国，也不会帮白雾在公司内部做宣传，白雾虽有此心，听Josef这么说，也只好把话吞进肚子里，不再多提。

结束通话后，白雾的心头渐渐沉重起来。

Eric联系不上，美国总部又有浓烈的排华情绪，联系上也不见得有用，如果自己不远万里跑去美国，连Eric的面都见不到，那就太尴尬，也太浪费了，而且她本人还有可能成为全公司的笑柄，驰明瑞和肖祺说不定还会拿这件事来拒绝她的其他正当需求，密西西比也就约等于走到了尽头。更关键的是，看目前形势，见不到Eric的可能性至少在50%以上。

白雾因此不敢确定这一趟远行该不该出发。

她想找人协商协商，听听不同的意见。

她首先想到的是夔青青，但从上次举手投票的事件以后，她对夔青青的信任淡了一些，觉得夔青青承担不起这么私密的话题；她又想起沙莎，沙莎很仗义，但是她的眼界不够宽阔，观点偏于保守，而且对客户开发的事并不熟悉，肯定没法为这样的大事提供建设性的意见。

之后她想到玉塘风。

玉塘风满脑子鬼点子，或许会有什么奇思妙想，但白雾很快又想到，问玉塘风的意见，就等于告诉他自己可能要去美国，他知道后，肯定又会吵着跟去，因此不想问他。

最后，她决定问她的两个室友。

如她所料，室友们给的建议都没什么参考性。吕思彤性格比较开朗，她主张去了再说，反正是领导逼她去的，客户搞得定就搞，搞不定就当出国玩一趟，尽人事听天命，别人的闲言碎语随他们说去；风染衫性格沉静，主张风险太大，不去为宜。

问来问去，皆为徒劳，最终还是要自己拿主意。

白雾如此感叹。

她其实也没指望谁给她指出一条康庄大道，问别人的意见，大部分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缓解焦虑，使她意识到自己看得极重的事，在别人眼里不过是鸡毛蒜皮。这一番折腾下来，她的确比之前冷静了很多。

她又去洗手间的窗口吹冷风，听从心的呼唤，决定去，还是不去。

她的心告诉她，该去。

待在国内什么都做不了，连让Eric知道她本人和准针公司的存在都做不到，更别提推动项目了，去美国至少能让Eric知道，一个叫白雾的人找过他，也只有去美国，才能打听到关于Eric的更多资料，为下一次见面做准备，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见上Eric一面。见机行事，也只有去了美国才有“机”会。

因此她马上买了凌晨从香港出发去洛杉矶的机票。

出票成功后，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从资料室拿出几个有代表性的样机，打包好，就快到五点了，她又去研发部，问高邱准备样品的进展，顺便告诉他此行很有可能无功而返，高邱却依然坚定地要求她必须去美国。白雾对高邱坚持让她去美国还算在意料之中，然而当她得知高邱对样品的态度后，惊吓得腿都软了，高邱居然把样品全拆了，准备把他最新的研究成果植入到当下的样品中！

这就意味着，样机需要重新生产，重新测试，整个制造流程要全部重走一遍！

白雾提醒高邱，六点马上就快到了，高邱却着魔似的，道：“很快，很快！不用新技术我不放心，你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当白雾拿到样品时，时间已经过了七点，显然，这时候再回家整理行李，八成会赶不上飞机。

高邱便让白雾先去赶飞机，一路上缺什么买什么，所有花费都由他买单，白雾急得头发都快烧起来，哪还有时间和他争论有没有时间购物，私人物品趁不趁手的问题，把所有样品和宣传册找了个塑料袋一装，又从IT那借了个笔记本电脑，往平常通勤的挎包里一塞，提起来就往楼下跑。

白雾有史以来难度最大，准备最不充分，模样最为狼狈的一次出差，就这样踏上了征程。

前方等待她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不知道，亦无暇思索。

向前冲，是她唯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