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红包赔罪
次日，周日。
白雾昨晚失眠，今早十一点多才睡醒，刚醒来就觉得头痛得难受。
昨天她受的刺激实在太大，当时在现场没有完全回过味来，回到家后，才渐渐发现，密西西比和《会呼吸的痛》两件事的后劲如此之大，以至于她澡也不想洗，觉也睡不好，干躺了大半夜，现今醒来，身体像得了软骨症，一点也不想动，实在要动，也是走到哪都要找个地方靠着。
她失眠是因为想了很多无解的事。
第一件，是唱的那首歌。她本以为唱了那首歌，就可以像玉塘风说的那样，与前尘往事划清界限，谁知道那些记忆就像长在脑髓里的野草，拔掉一颗，就带出一大把五味杂陈的根须。过不多久，这个窟窿里又会长出一棵新的野草，继续刺痛她的神经。
如此循环往复，野草越长越大，越长越密，胀得她的脑袋好像要裂开。
还有Sabrina，她甩下那些话，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准针没资格做密西西比的供应商。先不说Sabrina的观点对不对，就说她的态度，就堵死了自己向她打听密西西比美国总部联系方式的通道。白雾真有些恨Sabrina，她昨晚才意识到，Sabrina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帮她，却还那么理所当然地吃她那么贵的饭，逼她唱那么伤人的歌。
情绪可以调整，但是花出去的那么一大笔饭钱，怎么报销呢？
Sabrina这条路走不通，密西西比的项目又怎么办呢？
白雾跪趴在沙发上，用抱枕盖着脑袋，此刻她恨不得自己是一只鸵鸟，只要把头埋起来，所有烦恼都会离她而去。
然而现实却是，人越逃避麻烦，麻烦越接踵而至。
就在这时候，白雾的手机响起一声清脆的风铃声，这是白雾精心挑选的邮件声音，她百无聊赖拿起来看，看见邮件是Cosign公司的老板Alex发来的，Cosign是白雾为补偿Beth出让科隆展会的名额转给Beth的，也就算Beth的客户了，跟她其实已经没有多大关系，而且白雾现在心情不好，更没兴趣细看里面的内容。
然而就当她看着看着，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才陡然清醒，跪坐起来，倒回去重读邮件全文。
她这才看清，Alex写的是：
亲爱的Beth，
很高兴通知你，你发给我的三台样机我已经收到了。同时，我很不高兴地通知你，你寄来的三台样机有两台是坏的！而且坏的两台正是我要的H1和W6！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是你们的产品质量差呢！还是你们故意寄两个坏的样品给我！以便让我选不上这两个型号！我不明白，我不要的那个贵的产品为什么好好的，难道你们是想用这个快递说明，便宜没好货吗？！
——
白雾，我以前很信任你，但是事实证明，你不值得我的信任！
Alex
白雾读完信，只觉得胸口像被人捶了一拳，她咳嗽一声，才喘上气。她又重新过一遍邮件，明白Alex把样机的故障迁怒到了她身上。但她自忖，Cosign的样品出问题，跟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她连Beth什么时候寄的样品都不知道，样品的准备和发货她更没接触过，怎么平白无故地就被客户贬低成了不值得信任的人呢？
说她不值得信任，不就等于说她不配做销售吗！
白雾举起双手，仰面倒在沙发上，烦躁地把沙发上的四个抱枕扔的扔，踹的踹，全弄到地上，又把自己的身体扭来扭去，活像一条搁浅窒息的鱼，烦躁地拍打沙发坐垫，可郁闷一点也发泄不出去，她投降似的对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她保持这个动作足有十来分钟，无可奈何之下便又开始回想Cosign的前因后果。
白雾从Alex发邮件的时间分析，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只怕比之前Beth写错邮件高出百倍。邮件是莫斯科时间周日凌晨6：03发的，这说明Alex可能周末一起床就发现准针寄来的两个样品是故障机。而Alex之所以周末这么早测试准针的样品，极有可能是他之前收到了一直没时间测，今天特意带回家去把玩的，谁知一大清早，兴致勃勃地开箱上手，却发现自己如此重视的样机竟不能开机，Alex的愤怒可想而知。
白雾继续推测样机故障的原因，以她对裴意浓的了解，样机发出去肯定是检测过OK的，之所以到了Alex手里就坏了，最有可能的原因应该是运输途中颠簸摔砸造成的。
而运输摔坏，最有可能的原因，自然是Beth发货打包不严实。
以白雾对Beth的了解，Beth发快递时为了图省事，肯定不会在外箱的空隙中填充缓冲物，而H1和W6之所以损坏，E8完好，很可能是因为H1和W6出于成本考虑，彩盒里并没有像E8一样放置珍珠棉等填充物。
从深圳发货到俄罗斯，路途遥远，而且运输几经中转，比发到其他欧美国家要慢得多，摔坏的风险也大得多，H1和W6如果保护不力，很容易中途摔坏。
如果推测属实，那么这次长途运输导致样品损坏就是Alex心目中“准针质量差”的铁证，他还会再信任准针吗？
白雾认为可能性微乎其微。
既然如此，就随他去吧，反正Cosign已经不是我的客户。白雾自我解脱地想道。
白雾又叹了口气，把手机举到眼前，看其他新消息，除了垃圾短信和推广微信，只有玉塘风发来的消息相对没那么讨人厌，便呆呆地看着那3个未接电话和“67条未读信息”的红点提示，犹豫要不要点进去。
她知道玉塘风很担心她，也知道他从昨晚到现在发了无数消息，但她一条都没回复。
白雾想了想还是决定点进去看一眼，如她所料，前面都是问她还好吗？睡了吗？饿了吗？或者劝她不要胡思乱想，或者不知从哪里抄来的段子哄她开心，她都一扫而过，懒得细看，直到看到最近一条，是一张机票登机牌的照片，她才震惊地坐了起来。
机票上的名字是玉塘风，目的地是上海虹桥机场。
照片的前一条微信，玉塘风写的是：我去帮你找密西西比的中国区总经理，惊喜吧？哈哈！祝我成功！
白雾再往上翻一条，玉塘风写的是：跟你说这么多话你都不理我，我不开心！我知道你不想说话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为了让你心情好起来，我决定给你个惊喜，等我哦！
白雾看到这里，惊是惊了，喜却一点也喜不起来。
玉塘风擅自跑去密西西比中国总部，万一没有处理好与总经理的首次会面，给总经理留下负面印象，那不是给她挖大坑么！第一印象对销售的成败至关重要，她不相信目前的玉塘风足够担当如此重任！
白雾马上给玉塘风打电话，返回来的提示音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玉塘风已经在飞机上了！
白雾再次把自己砸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话音刚落，手机又“咚”的一声响，是微信的提示音，白雾赶忙抓起来看，发现是Simon发来的消息。白雾“嗯？”了一声，略感意外，不知Simon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坐起来点开看，只见Simon发来的是一段文字，写的是：
“白经理，我们刚到家，给您发这个信息是想和您说一声对不起，Sabrina昨天的表现很不成熟，我已经教育过她了，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另外我觉得昨天晚上的餐费和K歌费用让你们买单不合适，所以我问Breeze（玉塘风）要了昨天晚上的账单，我照那个数转账给您，您收一下。”
白雾刚看完，屏幕上就跳出了一笔22996.66的转账。
白雾看到这个金色的大红包，一下愣住了，第一个念头就是，Simon也太实诚了吧！紧接着她又感到为难，这个红包能收吗？
白雾分析，如果收，这笔转账可以去除她担心的大金额消费不能报销的心病，同时也算补偿了Sabrina对她的折磨；但她马上又想，如果真收了，就明确释放出她对Sabrina有意见的信号，也等于不给Simon面子，和Sabrina公开闹矛盾，那么以后Simon还会不会给她面子，她摸不准。
如果不收，转账24小时之后就会自动退回，这笔钱就有90%的几率将由她自掏腰包，她现在正处于缺钱期，负担不起这么大一笔开支。
她又想到，玉塘风很可能不要她还这笔钱，但她自认为自己接受不起玉塘风这么大一笔馈赠，她必须如数还钱。
白雾翻来覆去地权衡利弊，最后还是听从内心最深处的声音——收。但得讲究技巧。她打算先把转账晾着，等找到更好的契机再收。
于是她给Simon回信，道：“Simon，非常感谢您的好意，要说昨天的表现，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太失态了，没有充分考虑到您和嫂子的感受，给您和嫂子造成伤害，我必须负责。我下次去上海，一定登门道歉，给您和嫂子赔不是。”
关于Simon转过来的钱，她想了想继续写道：
“至于账单，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请您和嫂子吃饭，是我们应该做的，只是没想到最后的费用比我们的预算高出一点，您知道，我们是小公司，所以我暂时不确定公司能不能报销这笔费用，如果能报销，那自然应该由我们买单，如果不能报销，我们再考虑账单怎么处理的问题，您看可以么？如果真不能报销，对我个人来说，这笔钱的确有点多，到时可能真的需要您帮忙承担一点。我明天给您答复可以吗？”
过了半个多小时，Simon才回信过来，说道：“不用搞得那么复杂，你直接收下吧！”
白雾没有再回复。
发了两个小时的呆，白雾还没觉得饿，估摸着玉塘风的航班应该落地了，便给他打电话，谁知正解锁，玉塘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白雾等了十几二十秒才滑下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白雾就说：“玉塘风！我警告你啊！密西西比的事，你不要插手！”
玉塘风笑嘻嘻地说：“雾姐，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啊，这说明我去密西西比的计划很有效果嘛。”
白雾猛踢地毯上的白熊，道：“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你要是敢去密西西比找他们总经理，你就别想再进准针！明天跟驰明瑞他们开会，我提都不会提你的事！”
玉塘风听了这句话果真老实了，委屈巴巴地说：“雾姐，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啊！那我已经来上海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又跑回去吧！”
“谁叫你去的！回来！”白雾怒道。
“我不！”玉塘风道：“我来都来了，一定要帮你做点什么，要不然我不甘心。我要是现在回去，密西西比没进展，你就高兴不起来，你不高兴，我就算进准针，也高兴不起来。所以，为了我自己，我也要去密西西比走一趟。”
“好！玉塘风！你翅膀硬了是吧！”白雾道：“你不回来，那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白雾说完，“啪”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