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鬼爱美丽
【都说天使爱美丽,但如果只有魔鬼找到了你,要给予你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美丽,你愿意付出灵魂的代价吗?】
01
沈希声把手抵在门边上,看着还趴在电脑前快速敲击键盘的某大神。
他走上前,嘴巴凑到他耳边,超级大声地喊道:“哥,再不出门,我们就要迟到了!”
尹沉夏仿佛每听到一般,手指不停继续敲击键盘,看都没看他一眼。
沈希声不再喊人,直接拿起一杯水,对准了他的插座。
尹沉夏看着他摊手,下一刻妥协地关了电脑。
两人要去的地方是本市最大的剧场,林家兄弟为了对他们表示感谢,特意搞到的当红男歌星KOMO的MINI歌友会的票,据说价格不菲,这两个月都在写明星文的尹沉夏很高兴能来,沈希声是陪客。
只不过,有一个大问题:他们谁都不是KOMO的歌迷,只偶尔在娱乐新闻里听说过他,这是第一次听他的歌。因此当他们站在小剧场最前面的人池里,看到周围清一色带着应援物的女粉丝们,沈希声的心咯噔一下,这么爽,竟然掉母狼窝里了!
有两个姐姐饭好心地凑过来,送给他们一人一根应援荧光棒,说:“看起来你们不是KOMO的粉啊,不过能来听他的歌我们也是欢迎的!别看我们这些女孩子都如狼似虎的,其实没那么恐怖啦,放心,呵呵——我们不会冲你们扑过来的!”说着在两人胸上各摸了一把,扭着腰走开了,两人十分无语。
在一片喧闹的呼喊声中,KOMO带着他的金色吉他出场了,尹沉夏的情绪也渐渐被调动了起来,开始跟着音乐律动摇摆。
就在大多数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在KOMO身上的时候,沈希声却看到尹沉夏看着KOMO身边的一个伴唱发起了呆,舞也不跳了。沈希声凑过去问:“你盯着谁看呢,认识的人吗?比我还帅?”
尹沉夏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说道:“没你帅,从地球到火星都没人比你帅,行了吧?我会注意他,只是觉得他唱得要比KOMO好。嗯,不是说他的声音,是觉得他太过动情,竟然会把一首摇滚,唱得……如此哀伤。”
演唱会非常精彩,结束后,两人意犹未尽地走出会场。天空繁星闪耀,宛如一颗颗眨着小眼睛的细碎银钻。
因为心情好,沈希声还买了两枚会发光的星星别针,和尹沉夏一人一个,别在了胸前。
回到家,沈希声先去洗澡,尹沉夏穿着短T恤,趴在地板上不知道在干什么。沈希声从浴室出来后,看到他在纸上已经写了好几行字。
沈希声奇怪地问:“哥,今天不用电脑码字,改用手写了?”
尹沉夏拍开他的手:“不是,我在研究一首歌的歌词,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沈希声看了看,说,“是刚刚KOMO唱过的,你说有个伴唱比他唱得好的那首歌。”
“记性真不错……”用笔在上面划拉了几下,尹沉夏解释说,“我上网搜了一下,那个伴唱叫曾晔,其实人家并不是伴唱,是与他同公司的刚出道的一个后辈,英文名叫KINO,和KOMO的发音挺相近的,这首歌的作词作曲都是他……挺有才的。”
沈希声眉毛一挑,一脸不屑道:“创作型歌手现在也很多啊,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没有KOMO出名。”
尹沉夏不以为然地撇嘴,说:“他出不出名我不感兴趣,我只是对这首歌感兴趣,歌名叫《重见繁星》,唱的是要离开的意思……你说奇不奇怪?”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沈希声皱眉,说道:“我不觉得啊,歌词和歌名挺符合的啊。”
尹沉夏斜着眼瞪他,训道:“你不认真!这歌词实际上是根据《神曲》地狱篇最后一篇《重登地面》改编的,很多句子都直接借鉴了过来,不过删减了一些字,又改了一些字。有趣的是……把每一行从逗号那里分行一下,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沈希声看他一脸兴致盎然,这才有点相信他只是对歌词感兴趣,拿过来又看了一遍,“哦”了一声:“有点儿像藏头诗啊……”
这首歌的歌词原本是这样的:
那声音来自一条小溪,我顺着一块岩石的孔洞流到这里。
就是这条小溪蜿蜒而曲折,离开了原本的河流。
开启了另一条幽暗的路径。
你是否开始重返那光明的世界之中,了然而行。
愿上天给我们一丝休整,他在前我殿后。
能一起攀登。
爱吾之心现在苍穹,你走出这里。
重见满天繁星。
将每行歌词从逗号隔离,放入下一行时,歌词却变成了这样:
那声音来自一条小溪,
我顺着一块岩石的孔洞流到这里。
就是这条小溪蜿蜒而曲折,
离开了原本的河流。
开启了另一条幽暗的路径。
你是否开始重返那光明的世界之中,
了然而行。
愿上天给我们一丝休整,
他在前我殿后。
能一起攀登。
爱吾之心现在苍穹,
你走出这里。
重见满天繁星。
02
“那我就离开你了,愿他能爱你!”尹沉夏把每一行的第一个都圈起来,读出了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说不定,只是个巧合……”沈希声可不觉得现在的歌手有这种心思,在一个歌词上动这么大的脑筋。
尹沉夏却不这么想,鄙夷地瞄着他,说道:“这歌词后面一定有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你看看,这是多好的题材啊,多么浪漫的情节!一个男孩爱着一个女孩,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他们两个分离了一段时间,但等到他回来时,女孩有了另一个爱人,他为了成全心爱的女孩,决定主动退出,祝福他们幸福。不过……”
沈希声已经把买的菜放进了厨房,端着两杯蜂蜜柚子茶出来了,问道:“还看呢,不过什么?还有疑点?”
“他为什么要写‘愿他能爱你’呢?难道另一个男孩不爱这个女孩吗?这个KINO真傻,既然那个男人没有自己爱那个女人那么爱她,他为什么不把那个女人从那个不那么爱她的男人手里抢回来呢?”
沈希声扶额,说道:“哥,我快要被你绕晕了。还有,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个女人,你又怎么知道他写的是他自己?”
尹沉夏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对啊,他爱的可能是个男的!啊,两人遭受阻碍,是娱乐圈的禁忌恋爱!好题材!”
说着尹沉夏便抱着一大堆纸回到房里,把门一关,开始码字了。
沈希声坐到电脑面前,打开邮箱,查看有没有人给他寄信。前段时间的两个案子解决之后,他的侦探身份被警局公之于众,目前作为Y市重案组的侦探顾问,在业余时间也可以接些私人委托。
他睁大了眼睛,还真有一封有趣的委托信静静躺在邮箱里。
“斐兰经纪事务所,执行总监庄智霖……近日觉察到有人想杀他……他身边的女友接连失踪……”
沈希声眼角一动,自言自语道:“这家事务所,不就是KOMO和KINO所在的经纪公司吗?”
这个案子,他接了!
第二天清晨,尹沉夏是从电脑桌上醒来的,他睁开眼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发现已经八点半了。以往的这个时间,沈希声早就冲进房里来喊他起床,说是要早睡早起,即使是作家也不该日夜颠倒,完全罔顾他们当初制定好的不相互干涉生活习惯的规矩。
但是今天怎么没有动静了?尹沉夏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在客厅却没有看到人,桌上有早餐,是楼下小吃摊的鸡蛋饼和黑豆浆,还有半根油条。
他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洗漱完毕后坐在桌前跷着脚开始吃早餐,嘴唇上很快涂上了一圈油。吃过饭,他刚要拿起钥匙出门,手机就响起来了。
方跃的大嗓门在几个案子顺利破获之后,愈发浑厚了,在电话那头喊道:“尹沉夏,沈希声发现了一具尸体!你快过来吧,死的是他的委托人。”
“委托人?”尹沉夏有点儿纳闷,沈希声什么时候接了委托,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直奔事发地点——广源大酒店地下停车场。
沈希声看到尹沉夏来了,立刻从警察堆中走了出来,对守卫的警察解释了一番,带着他进到里面。
凉意扑面的停车场并没有停放多少车子,几百平方米的范围,只有几十辆车,尸体是在一辆黑色奥迪里面被发现的,发现尸体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死者庄智霖的秘书章小姐,一个就是沈希声。
原本沈希声昨晚在邮件上和庄智霖约好了时间,说早上九点在经纪公司见面,但沈希声准时抵达,却不见他的人影。他的秘书也觉得奇怪,昨晚她接到过电话,知道沈希声今早要来,还特意来早了半个小时,唯恐慢待了客人。两人等待了十几分钟,庄智霖仍然未到,章小姐就开始给庄智霖打电话,可庄智霖的手机关机,一直联系不上。
章小姐只好给他的未婚妻陈小姐打电话,陈小姐告诉她,庄智霖昨天在广源大酒店有饭局,但晚上没有回家。得到这个线索,沈希声便和章小姐赶往广源大酒店,询问了酒店大堂经理过后,得知昨晚十一点半左右,庄智霖就离开了,离开时好像喝得很醉。
章小姐估计庄智霖是醉倒在车里了,两人就一路找到停车场,结果庄智霖不是醉得一晚上没醒,而是在车内因吸入过量一氧化碳永远停止了呼吸。
赶来的女法医经过初步检查判断,这辆车的空调内循环系统使用时间过长,导致一氧化碳在封闭的车内聚集过量,且排气管存在漏气问题,加剧了一氧化碳的渗透,从而导致庄智霖在醉酒昏睡之后不小心中毒死亡。
听了事情发生的缘由,尹沉夏接过方跃递过来的手套,查看了一下尸体和车内的物品,又绕着车子看了一圈,随后直起弯得有些酸痛的腰身,轻声道:“没有什么意外……他是被人谋杀的。”
03
“为什么说他是被谋杀的?所有证据都表明,这是意外死亡。”女法医冷冷地问道。
她身材高挑,五官明艳,扎着高高的马尾,一脸不信任地看向尹沉夏。
尹沉夏和沈希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勾了勾嘴角。
沈希声问女法医:“你能把他发生意外的过程说一遍吗?”
女法医愣了一下,说道:“根据现场和死者的致死原因,我推断,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庄智霖喝醉了酒,不能开车,便想在车里休息几个小时,当时他觉得有些热,就打开了空调。这种空调闷死人的情况曾经也发生过几起,也都是受害者把车停着,然后开着空调休息时造成的。庄智霖关闭了所有车窗,可能因为醉酒视力不好,打开了空调的内循环系统,内循环制冷效果虽然要好一些,但车内空气不流通,如此车内一氧化碳浓度可能过高,密闭的车内空气越来越浑浊,加上排气管有漏气,一氧化碳通过车身缝隙进入车内,人在这样的封闭空间待上几个小时,吸入过量一氧化碳而死亡。”
“嗯,说得不错。如果真是意外,那就是这种情况。”尹沉夏严肃地点头,却又挑高了眉梢说,“但是,那个打开空调内循环系统的人,并非庄智霖。他那时已经昏迷了,是有人替他打开了空调,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几个故意加重的音节让女法医眼神一颤,疑惑地问:“你是说,有人特意将庄智霖放在这个车里,打开空调内循环系统,等着他慢慢吸入一氧化碳,最终咽气的?”
片刻她又觉得不对,反问道:“你有什么证据,来支持这个推论?”
尹沉夏露出一抹浅笑,并不回答她,反而先问了沈希声一个问题:“你们发现庄智霖时,他是什么姿势?”
沈希声知道他的用意,抿嘴一笑,道:“他趴在窗边,两手弯曲贴在玻璃上,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像是要挣扎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听到这个描述,女法医皱眉道:“这么说,庄智霖不是躺在椅子上死去的,死前竟然有一些挣扎,这的确是个疑点,我来时打开车门之前,没有仔细观察他的姿态,是我的失误。”
尹沉夏对她点头,抬手指向车内,道:“第二个疑点,庄智霖的衣服里、车子内都没有找到钥匙串,但章小姐说过,他随身携带着一串钥匙,钥匙哪儿去了?第三个疑点,他的车钥匙外表面是一种白色的光滑材质,但非常干净,显然被人擦拭过,或者最后那个拿起车钥匙的人戴着手套,但上面没有庄智霖的指纹,这很不正常。第四,庄智霖是喝醉了,但根据酒店工作人员所说,他并没有吐,而且就算他吐了,以他这样的身份,也该有人帮他擦拭了脸,为何他鼻翼和脸颊上还有那么浓重的酒精味道?另外,我还闻到他的衣领内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已经非常淡,但很像是乙醚。”
“乙醚?不可能,乙醚挥发得很快,你怎么可能闻得到!”女法医垂下眼角,道,“我会把尸体带回去,做彻底的检查。如果他身上或衣服上真的沾有乙醚……”她愤愤然对方跃道,“这案子交给你们重案组!”
听到女法医这样说,方跃有些得意地走过来,对尹沉夏道:“真厉害,只看了几眼就把罪犯的诡计识破了,我看尹沉夏你来当警察算了!”
“别高兴太早,这案子还没破呢!”沈希声笑着说,“让你的人把这辆车拖回去仔细检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重点检查那个排气管,那人处心积虑要弄出个意外死亡的现场,排气管怎么会无缘无故漏气,说不定是人为的。”
方跃拍了拍脑袋,点头:“对啊,我这就拖回去!”
在场的警察开始收拾东西,要把尸体和车子统统拖回警局去。这时,一个女人脸色惊惶地从外面闯了进来,守卫的两个警察听她说是死者的未婚妻,用眼神向方跃询问了一下,方跃点头,示意可以让她进来。
庄智霖的未婚妻容貌憔悴,看样子昨夜没有睡好,她有些害怕地走上前来,往车子里望了一眼,随即泪雨滂沱,整个人像一株突然丧失水分的植物一般,直直往下坠落。方跃离她最近,连忙扶了她一把,立即招呼女同事过来,对她做安抚工作。
尹沉夏则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腹部,叹了一声道:“这里湿气太重,对胎儿不好啊。”
大伙儿一听,眼睛纷纷往这位女士身上瞟,心里了然,原来是奉子成婚,先上车后买票啊。现在这种事多了去了,但是她也太倒霉了,还没结婚就成了寡妇,孩子也没了父亲。
女人的脸色更差了几分,但还是抹了眼泪站起来,走到沈希声和尹沉夏面前,抬起苍白的脸问:“请问,哪位是沈希声先生?”
被人尊称先生,沈希声有些不自在,连忙摆手道:“我就是,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我才十九岁,当不得一声先生。”
女人的表情稍微松弛了点儿,勉强笑道:“你好,我是陈梦虞,死去的庄智霖……是我的未婚夫。前几天我听他说起,要找个侦探帮他查一查。因为最近他老是心神不宁的,说有人想要害他。我问过他,是谁想杀他,他又说不清楚,现在出了这种事,我想是不是……真和他说的一样,有人谋杀了他?”
尹沉夏瞧了她许久,问:“你不觉得这是一起意外吗?”
由于刚才尹沉夏说了那句话,陈梦虞看着他,眼神颇为尴尬,顿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只是想到智霖先前对我说过的话,才会这样想的。但是如果有人想杀他,我不会觉得意外,因为他不算是好男人。昨晚他没有回家,我还以为他又去找别的女人了,所以没有在意,如果那个时候我给他打了电话,说不定……”
“你的意思是,他私生活不检点,他有了你,还在外面包养别的女人?”尹沉夏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尖锐,听得人感觉像有根针扎住了似的。
陈梦虞双手抱住自己,低头道:“是,他的确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女人,有的还是刚出道的小明星,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这个柔弱且隐忍的女人,非常具有杀人的动机。
沈希声留意着她表情和举止的变化,问:“那么,他在邮件里对我说,最近一段时间,先后有几个女友失踪了,说的就是这些女人里的几个吗?”
陈梦虞神情艰涩地点头:“对,大概是四个还是五个,好像……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了,智霖他就慌了,非常害怕,但又不愿意报警,说是那几个小明星才刚出道就被爆失踪,不太好。”
“那他为什么会怀疑有人想杀他呢?”尹沉夏调整到了正常的语调,问她。
手指相互摩挲着,陈梦虞想了想,说:“他对我说过,有人曾经警告他,给他发了警告信,叫他不要再朝三暮四,拈花惹草……否则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沈希声一挑眉,心道,杀人犯是个守护情感圣域的正义使者?
尹沉夏摸着下巴沉默了半晌,安慰了陈梦虞一句:“既然他不是个好男人,你就当他是死有余辜吧。孩子你一个人也能好好养,找个真正爱你的男人过日子吧!”
这话虽然直接,却是为她着想的大实话。陈梦虞听着觉得不太舒服,但也明白这些话说得很对,便对他们两人点了点头,回头望了庄智霖已经被裹起的尸体一眼,转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尹沉夏质问沈希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接了一个委托?”
沈希声无奈道:“我昨晚才刚接的,本想今天去和庄智霖见了面拿了资料,回来就跟你讲的。谁知道我的第一个委托人这么快就死了?也不知是我倒霉,还是庄智霖太倒霉,他如果早点儿发出委托,或者报了警,或许就能免于一死。”
“那也不一定,坏男人总归是遭人恨的,他这种生活作风,一定辜负了不少女人,一旦其中某个女人因爱生恨,报复起来,他会死得更惨。”尹沉夏刻薄地点评着,一点儿也不为这种人死了难过。
沈希声不予分辨,转了话题问:“哥,你今晚想吃什么?我下午下课了顺便去超市买菜,昨天我做的菜你还满意吧。”
“还行吧,晚上吃椒盐排骨?”
04
沈希声嘿嘿笑了两声,说:“椒盐排骨是吧,没问题!对了,前天你不是在才在网上订了书吗,今天快递该到了吧?”
“那你快点儿开车,别耽误了我收快递。”尹沉夏应了一句,等到车子一到了小区门口便跳了下去,对沈希声挥挥手,让他快些去学校,不要迟到了。
沈希声今天的课是研习上次所有同学交上去的作业,因为思考着刚才的案子,沈希声在路上拐错了一个弯,迟到了十分钟。本想悄悄从后门溜进教室的,但他一推开门,就看到教室里正在播放的短片,恰好就是自己用DV拍摄的十五分钟视频作业。
屏幕上,从头到尾,出现在镜头里的只有一双脚。纤细白皙的脚踝,从不同的角度拍摄,连缀成一幅幅动态的画面,分明是不同的视界,但经过他的剪辑,竟显得十分流畅,配合着起伏有序的钢琴曲,营造出一幅幅跳跃灵动的画面。
沈希声站在原地,直到短片播完,才摸了摸鼻子,随便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份作业,得到了一个A。
同学和老师好奇地询问他,这双脚的主人是谁,是男是女,沈希声都打着哈哈敷衍了过去。
现在大部分同学都知道了他的侦探身份,下课来找他搭讪聊天的同学特别多,他好几次想要溜掉,都被堵在了楼梯口。面对那些埋怨他电话打不通的美女们,他只得保持礼貌得体的微笑,蜗牛般缓慢移动。
解救他的电话在这时响了起来,沈希声头一次觉得有方跃这个朋友是件好事。
“这么快就验完尸了?还是从车子上找到新线索了?”沈希声故意说得挺大声,好让周围叽喳的女人们闭嘴,不要影响他办正事。
方跃答道:“新线索是有了一些,但现在的问题是……又有人死了!”
沈希声停下脚步,皱眉问道:“死了什么人?”随即快步往人群外走,这次没有人敢阻拦他了。
“四个女人,都是刚出道的小明星,身份已经查出来了,都是庄智霖经纪公司的。我估计,就是他之前所说的,失踪了的那几个小女友。”方跃说。
演艺圈的乌烟瘴气他早有耳闻,曾经遇到过这个圈子里发生的命案,不是自杀就是为金钱或潜规则所害,办这种案子不但麻烦,在调查人证方面是最难的。娱乐圈嘛,为了自己的名声,大多都想方设法撇清关系,让这些人说实话得费不少工夫。
“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你猜?”方跃卖关子。
沈希声笑了笑,说:“是不是在庄智霖名下的某个房产里发现的?”
方跃瞠目,半天都没作声。
沈希声笑了笑道:“地址在哪儿?猜到这个太简单了,你不是告诉过我你们要去庄智霖家里看看的吗?能这么快发现尸体,尸体很可能就是在你们要去的地方,但尸体肯定不会在他和陈梦虞的那套公寓,那就是别的房产了?”
方跃把地址说了一遍,嘀咕道:“你哥来吗?”
“不了,我是苦力,但他可没有义务。”说完他挂了电话,开车来到目的地,下车一看,“嗬,警车、救护车停了一大排,排场挺大啊。”
认识的一个小警察把他带了进去,递给他一双手套。
沈希声一进门就看到上次见过的那位犀利的女法医正蹲在地上在找东西,方跃则跟在她旁边,一脸好奇,但就是不肯开口问。
走上前拍了他一下,沈希声说:“先带我去看现场。”
方跃略显尴尬地转过头来,带着他上了三楼,走进左边的一间房,说道:“这栋别墅一共三层,第三层都是客房,与死亡人数对应,刚好四间房。要说庄智霖也真是省事,他把每间房都装饰成一样的,壁纸、家具、窗帘都是一模一样。你先看看这具尸体吧。”
沈希声走到床边,皱起眉头看向床上的女人:这是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她的头发染过,微卷,全部披散在枕头上,脸上保持着惊讶的表情,眼睛睁着的;小腹处被开出了一个血洞,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穿低胸长裙,没有拉扯过的迹象;指甲干净,身体表面没有伤痕,连瘀痕与刮痕都没有。鞋子还在脚上,没有意外的磨痕,鞋面也是干净的。
“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凶手应该是她认识的人……”边检查她的尸体,沈希声边说,“死得很快,但也不至于连抓凶手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吧。嗯,这指甲太干净。衣服像是被整理过的,好像……特别把衣襟往上拉了,居然连乳沟都没露出来……”
方跃在一旁翻白眼道:“我要把你这句告诉你哥。”
沈希声没理他,在房间内走了一圈,看了一会儿问:“其他几具尸体也是这样的?”
“嗯,她们都是同样的死状,这姿势也是一样的,表情也很像……”说着方跃就带着他去了另外三间房,指了指四周道,“我不认为凶手在一天之内杀了四个人,但如果每天在这里杀了一个,然后把尸体摆成这样,再去杀另一个,好像更不可能啊。”
“尸体有移动过的迹象吗?”沈希声又问。
“家悦说可能有,可能没有。”
见沈希声面露疑惑,方跃解释道:“宁家悦,就是我们局的法医,你今天是第二次见她了。她说尸体被移动过的特征不明显,等她回去验尸可能会有其他发现。不过尸体的死亡时间……她说尸体有被冷冻过的可能。”
“如果被冷冻过,那说不定……”沈希声低声自言自语了几句,转身便要下楼,对方跃说,“你和那个宁家悦关系不错嘛,她比你聪明哎。”
方跃不悦地挑眉,嗤笑:“她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比我聪明了?”
“她就是比你聪明,在你还没有头绪时,她已经在找凶手的毛发了。”沈希声公然嘲笑他,来到一楼的大厅里,对蹲在地上的宁家悦打了个招呼,问,“宁医生,找到几个人的头发?”
宁家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面色平静地回答:“目前为止,四个受害者的头发在客厅里都有被找到,因为她们都有染发,还都是长发披肩,发质易脆,因此掉几根头发不奇怪。她们头发的颜色相近,但好在稍有区别,有三个是鬈发,一个是直发,我应该不会分辨错。奇怪的是,没有短头发。”
“男人的头发不容易掉嘛。”方跃插嘴。
“有可能凶手戴着帽子。”这次宁家悦倒是没有反驳他,不过却看着沈希声在说话,“但是,奇怪的是,就算没有找到凶手的痕迹,庄智霖的头发也该能找到一两根吧。等下我去浴室和洗手间里找找看。”
“这么说,你们都不认为庄智霖是凶手了?”沈希声望着他们笑道。
两人都露出一副要是这样就认为他是凶手也太傻了的表情。
沈希声耸耸肩,说道:“很明显的栽赃嫁祸,这间别墅很长时间没住人了,不过定期有人打扫。问题就是太干净了,这就是破绽,特别是玄关那里,不像有人经常换鞋的样子。每间房都整齐得过分,客厅也是,这说不过去。”
宁家悦这时扬起手中的证物袋说:“而且这些头发大多数全在犄角旮旯里发现的,而且看起来留存时间并不短,也就是说这几个人在死之前都曾多次出入这栋房子。”
“就算发现了头发也不能证明什么吧。”方跃斜着瞥了宁家悦一眼,反被瞪,反射性缩到沈希声的背后,说,“凶手应该与庄智霖有什么恩怨,才会栽赃嫁祸,但他为什么要杀了他这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友?动机很奇怪。”
沈希声走到门口看了看门锁,勾了勾嘴角,说道:“不是撬门进入,还能搬进来四具尸体,他有这里的钥匙。”
“可惜这附近的住户太少,找不到目击证人。”方跃显得有些沮丧,问沈希声,“想到外面去看看吗?”
沈希声点头同意,绕着别墅走了一圈,目光忽然停留在门外不远处的垃圾箱上。
“那些木头是什么?”
旁边的一个小警察告诉他:“应该是装易碎品的箱子外面加钉的木条。”
沈希声低头不语,想了想,又在四周看了看,回到别墅里。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沈希声掏出来一看是尹沉夏打来的,赶忙接了,就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喊:“沈希声你快点回来!我靠,要命了——”
05
沈希声火速飙车回家,三魂七魄被吓得只剩下一魂。打开门一看,没发现什么异样,又冲进尹沉夏的房里,没人,这时听到浴室里传来尹沉夏的声音。
他推开门,问道:“哥你怎么了?!”眼睛瞬时瞪大,瞅着面前这个嘴巴里不停喊着救命的人,头上挂下来无数根黑线。
只见尹沉夏正试图抓住一只浑身湿漉的、对他龇牙咧嘴的猫。猫身上满是泡沫,既害怕又大胆地上蹿下跳,躲避着尹沉夏的追捕。
“沈希声,快帮我抓住它!这只猫太不听话了,脏兮兮的却不愿意洗澡!”尹沉夏捋起袖子冲他说。
沈希声语气十分生气:“哥,你在电话里那么大声喊救命,就是为这个事?”
他吼完转身欲走,却被尹沉夏一把抓住:“快帮我抓住它啦,不然我真要没命了!”
沈希声无语地卷起袖子帮他抓猫。不过他的方法较为温和,从冰箱里找出一条小鱼,把猫咪哄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它的两只前爪,让尹沉夏抓它的后爪,结果尹沉夏还是被猫给挠出了一道口子。
两个人好不容易给它洗干净了,用吹风机把它吹干,扔进了尹沉夏准备好的猫窝里,让它独自舔毛。
沈希声倒在地毯上,双手垫着头,问:“哥,这只猫哪儿来的?”
尹沉夏拿着干毛巾过来给他擦手,抬腿踢了他一脚,问道:“你不是生气了吧?我是在小区花坛里捡到它的,看它差点儿被一只大黑贝给欺负,我心软就把它抱回来了。”
“它可能是哪家走丢的猫。”
“也可能只是流浪猫,不会有人要的。”尹沉夏语气肯定,十分想要留下这只猫。
“如果它是流浪猫,那身上可能有细菌,可能感染过什么病,我们两个平时都很忙,没时间养它的。”
“不要紧,只要给它喂吃的,让它自己去玩就好了,不用怎么管的。”
“那它抓花了沙发和墙怎么办?”
尹沉夏站在猫窝面前,大声说道:“好了!它现在是家里的成员之一了!我、我是这个家的户主,你不能有意见!”
沈希声坐起来,看了他半晌,说道:“说得是,你是户主,要谁进来住是你的权利。要养它就养吧!”他似乎很快进入了角色,“给它起个名字吧,买点儿猫粮和猫砂,还有不准让它进我的卧室和厨房。”
“没问题!”听到弟弟妥协了,尹沉夏打了个响指,出门买东西去了。等他买好东西回来时,猫咪还在慵懒地舔毛,没完没了似的进行着梳妆工作,看也不看他一眼,对他这个主人有点儿不屑一顾。
尹沉夏把猫粮和猫砂放好,转头去找沈希声,发现他正在厨房里做晚饭。但是,他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该不会真生气了吧?不过生气也没关系,大男人嘛!
心里这么想,尹沉夏还是走到厨房门口探进脑袋瞧了半天,“沈希声……”他喊道。
沈希声没吭声,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儿。
尹沉夏走进厨房站到了他身后,又喊:“沈希声……”
沈希声差点儿把油溅到了手上,赶紧关了火儿,问了:“怎么了哥,饿了吗?很快就好了,你先出去等一会儿。”
“不是,那个……你生气了?”尹沉夏心虚地问。
沈希声摇头道:“我没生气。”
尹沉夏点头,十分自信地说:“你可以和猫好好相处的。”
嗬。
尹沉夏给猫取了个名字叫麦妞,和沈希声说了一嘴,不过沈希声没理人,正坐在书桌前查看宁家悦发来的邮件,是刚刚出来的验尸报告,这位女法医真是雷厉风行,专业素质很高。
尸检结果显示:四名死者的死亡时间都相隔了差不多二十四小时,的确在死后被冷冻过。在最后一个死者的胃里发现了肉类和某些蔬菜的成分,体内有少量酒精残留;其他死者体内的残留物也类似,但是否是相同的还需要进一步检验。都没有遭受过性侵犯的痕迹,排除凶手是性犯罪的可能性。致死原因是凶器刺穿肺部,凶器推测是锥状的坚固物体。
PS:四名死者使用了同一种品牌和颜色的唇膏。
06
第二天一大早,沈希声让方跃拘押陈梦虞。
“陈梦虞真的有问题?”方跃问沈希声。
“因为她的不在场证明不充分,那天晚上她一人在家,小区保安不能证明她一晚上都没出去过,而且她有杀人动机。”不客气地坐在对方的转椅上,沈希声跷起二郎腿回答他。
“是,但我觉得她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沈希声问:“为什么?就因为她是个孕妇,看起来很柔弱,不必要冒着大风险杀人?”
“不全是,我调查过陈梦虞的资料,她和庄智霖在一起之前曾经红过一段时间,但名声很好,不像是个靠潜规则上位的女人。但她后来为了庄智霖退居幕后,应该是有真感情,而且她早知道庄智霖是个花花公子,既然过去能忍,现在她要生孩子了为什么就忍不了了?只要孩子生出来了,说不定庄智霖就会收心了。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吧……”似乎是着急想表达自己的见解,方跃的语速很快。
“你是想说,她早不杀晚不杀,偏偏在自己最不方便的时候杀人,这是不合常理的对吧?”沈希声帮他总结了一下。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这五个人死了,若说谁是最大受益人的话,就只有陈梦虞了!”方跃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来人也不敲门,径直闯了进来,还插了方跃的话。
敢这么做的,在这层楼里只有宁大法医了。
沈希声对她点点头:“没有错,所以就算陈梦虞不是凶手,从她这里入手,也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例如有没有可能她有帮凶,雇凶杀人,或者与她具有亲密关系的家人为她不平因而帮她杀人等等,这些可能性都要考虑进去。”
方跃无法反驳,坐下来打电话:“行,我叫人把陈梦虞带过来,但把她当作嫌疑人这件事还是不要对她讲,等下我让一个女警去做笔录,尽量多套她些话,这样没问题吧?”
“嗯,你做主。”沈希声接过宁家悦递过来的新资料,翻开来看了看,和她谈论起来。方跃觉得自己又被忽视了,偏偏他拿对面这两个人都没有办法。
“喀,家悦,你又找到什么新线索了?”他认为有必要在这时摆一摆自己的架子,好歹他现在是重案组的代理组长呢。
宁家悦睥睨了他一会儿,说:“庄智霖的那辆车子,车门缝那里检查出了有被胶带黏过的痕迹。四个车门都是如此,看来这个凶手在把他放进车里之后没有走,还把四个车门都用胶带给封上了。这是一种无痕胶带,现在很多人在婚车扎花时就用的是这种胶带,用完了撕掉,很难看出来的。质量再好一点的,估计用手摸也感觉不到曾经黏过东西。”
“嗯,还有呢?那个排气管?”好像完全忘记了法医是不用管这些事的,方跃跟着追问。
“被人动过手脚了,你两个下属蹲在那个修车点,看能不能找到人证吧。”宁家悦回答完了,反问,“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呢?你查清楚了没有?”
“当然查清楚了,要说也活该庄智霖倒霉,他停车的地方是个死角,没有一个摄像头拍到!”方跃回答。
“这么说,凶手是知道这点的,所以才毫无顾忌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慢慢死去。但是这个凶手和杀死那四个小明星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呢?”目前看来,这两个凶手还是很聪明的,没有留下多少有用的线索给他们。
沈希声抿了抿嘴,对方跃说:“告诉你们的小女警,询问陈梦虞时,特别留意她有没有另一个男人,或者是暗恋她的,和她有过感情纠葛的,都要记下来。”
方跃了然,马上去打电话。
沈希声犹豫了一会儿,道:“我还想去庄智霖的别墅看看,总觉得有什么遗漏了。房门钥匙还没找到,庄智霖的那串钥匙也没找到……”
“的确是很奇怪,我们兵分几路也好,我去庄智霖的公司一趟,筛一遍他和那四个小明星的社会关系。”方跃表示赞同,立刻派了一个属下陪同沈希声再去一趟现场。
沈希声独自一人在别墅内外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最后在大门口踱起步子。琢磨了一阵,似乎不太确定,便把旁边的小警察也喊过来,问:“你觉不觉得,这块草坪上曾经放过什么东西?”
小警察刚从警校毕业,明明比沈希声大了三四岁,但在沈希声面前还是跟个初出茅庐的学生似的,仔细看了看,谨慎地回答:“这块草坪,的确像被什么东西压过,应该是挺重的东西吧,不然草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原状。”
“嗯,你去问问这个别墅入口处的保安,庄智霖死的那晚,或前几晚有没有物流公司到这里来送货?”沈希声拍了下他的背,示意他赶紧的,又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位大哥麻烦你了,谢谢。”
小警察受宠若惊,外加倍受打击:他明明很年轻,怎么被沈希声这么一喊,有种已经三十岁的错觉?
片刻,小警察打听清楚了,回来说:“那晚,的确有物流公司的人来过,保安说庄智霖喜欢网购,经常会有快递或物流过来,他还记得那晚送来的是个很大的木箱子,但里面装着什么不清楚。”
“是什么物流公司?”
“保安说应当是东隽物流,因为他们的Logo就印在司机的工作服上。”
沈希声立刻把这个线索告诉方跃,方跃很快查到东隽物流的客服电话,表明身份,查询到了庄智霖的那单货物的单号和具体资料。
他说:“物流公司说,庄智霖是他们的老客户了,那晚送来的货物是他不久前在一次拍卖会上拍下的清代瓷瓶。因为重量超过了两百公斤,他们特意派来了一个司机和四个工人,所以印象很深。”
“瓷瓶,奇怪了,别墅里并没有这么大的瓷瓶啊。”沈希声摸了摸下巴,稳妥起见,和小警察再去别墅里仔细查找了一遍,确认没有找到任何瓷瓶后,才告知方跃,“我们在这间别墅内外都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瓷器,玻璃花瓶倒是有两个,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厨房。你们刚到现场时,有看到什么瓷瓶吗?”
“瓷瓶,你是说瓷花瓶吗?”方跃纳闷地问,回忆了一下,说,“没有啊,没看到过。”
“有没有可能是花瓶摔碎了扔进了垃圾堆?”沈希声又提出一种可能,想到这里,赶紧让小警察去翻垃圾,特别是别墅门口的那个大垃圾桶。
方跃告诉他,至少在别墅内是绝对没有的,不然鉴证科不会没发现。
不一会儿,小警察擦着汗跑回来,对沈希声说:“没有发现有瓷片!”
“那个大垃圾桶里的木条都还在吗?”沈希声突然想起来这些木条。
“在啊,不但有木条好像还有几块木板,这两天收垃圾的工人偷懒了,过了一天了还不来收。”
沈希声精神振奋地把这个发现告诉方跃,并让他立刻把鉴证科的专家请来!
“务必请鉴证科的人仔细点,木条和木板上有可能沾染上衣物纤维和皮屑、头发之类的东西。要能找到指纹,就更好了!我现在就去物流公司,调查一下庄智霖这件货物的来历,如果我推测得没错,这个凶手可能比你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根据方跃告知的地址,沈希声和小警察很快来到东隽物流,下车一看,发现这家公司在靠近郊区的一片大仓库地带,背后是湖,正面正对着大马路。沈希声在附近转了转才走进去,找到负责人问那晚是谁送的货,是谁签字收的货。
从经理那里把单子拿来一看,原来真不是庄智霖收的货,签字的字迹很潦草,根本认不出是什么字。
“难道这个人就是杀人凶手?”小警察压低了声音,问沈希声。
沈希声摇头,没有回答,逐一给当晚送货的五位工人录口供,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其中一个工人多了句嘴,说道:“这箱子出库时好像重了。”
“重了,原来那箱子是多重你还记得吗?”沈希声拉住他问。
“两百多公斤吧,运来时称过一次,我这人记性还不错的,一般不会搞错。”这个工人强调道,“这箱子进库和出库时,都是我用叉车操作的。”
沈希声问他能不能进仓库看看,这个工人带着他们去了。转了大约二十分钟,沈希声在一个箱子面前停下来,上上下下看了看,问:“这件货物怎么没标签?”
工人说:“不可能啊,都有标签的!”走过来一瞧,傻了眼,说,“奇怪了,这个怎么没有?哎呀,这好像就是庄先生装瓷瓶的箱子嘛!怎么两个箱子这么像?”
沈希声勾起嘴角,说道:“打开来看看吧。”
“啊?这不合规矩的。”工人很为难。
沈希声坚持让他打开,说:“放心,出了问题我负责。”
工人赶紧拿来工具开箱,撬开这个巨大的木头箱子,结果打开来一看,惊呼道:“是瓷瓶!天哪,难道……这个箱子里装的才是庄先生的货?那他们那天晚上送去的箱子,莫不是其他人的货?”
沈希声幽幽叹息,心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在斐兰经纪事务所调查的方跃接到了沈希声的电话,对于他的发现表示震惊。他立刻给鉴证科和宁家悦打电话,希望他们能一起检查那些木条和木板。转身时没留意,他撞上一个戴着墨镜的男明星。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见你……”
他不好意思地道歉,觉得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过了一会儿,这人走远了,才自言自语道:“哎,他好像是叫KINO还是KOMO来着。”
但管他是KINO还是KOMO,跟这个案子应该都没关系。
他走向庄智霖的办公室,准备盘问一下他的几个秘书小姐和公司职员,然后看看他的电脑,顺便查查那些和他有暧昧关系的女明星们。
怎么麻烦又遭人白眼的活儿总落在自己头上呢?方跃苦笑着想。
07
晚上沈希声没时间做饭,就买了两份河粉带回了家。
尹沉夏挑起一筷子对趴在他膝盖上打呼噜的麦妞问:“麦妞,吃河粉不?”
麦妞动了动耳朵,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尹沉夏扬扬眉,一口气吃了两碗,看了看见底的碗底,才想起来问沈希声:“你吃了吗?”
“我在警局吃了顿盒饭,方跃请的。”沈希声笑道,“还是六块钱一份的那种。”
“那小子这么小气?下次要好好宰他一顿!你又不是他的属下,加班又没有加班费的。”接过沈希声递过来的纸巾,尹沉夏抹抹嘴巴,说,“照你的分析,凶手应该提前准备了和装瓷瓶一模一样的木头箱子,把尸体装在了里面,趁仓库看管松懈的时候,将箱子运送到了物流仓库,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瓷花瓶的标签撕下来贴在了上面,玩了一招偷梁换柱。随后,他冒充庄智霖打电话叫物流公司的工人送货,于是尸体就自动被送到了庄智霖的别墅?”
沈希声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进厨房,热了一杯牛奶,递给他,说:“嗯,应该是的。等明天鉴证科的报告出来了,就能证实我的推论,装尸体的箱子被凶手拆成了木板和木条,扔进了垃圾箱。任何人见了,都很难怀疑到上面去。幸运的是,运送垃圾的工人不知道为何这天没有来,把证据留在了我们眼前。”
“但他要是用了裹尸布之类的东西装了尸体,可能不会留下头发、皮肤组织这样的东西。”尹沉夏立刻提出疑问,“而且,这个运送尸体的过程未免太过复杂,凶手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他就不怕留下什么痕迹?”
“所以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来证明我的推测。首先,凶手是怎么得知庄智霖货物的物流信息的?其次,他至少得去仓库看过这件货物,才能知道该找什么样规格和质地的箱子。这并不容易,肯定需要找特殊的商家购买。我和方跃都认为可以顺着木板和木条的来源,顺藤摸瓜。第三,凶手既然有时间把尸体都装进箱子里,也应该有时间用裹尸布或被单之类的东西,将四具尸体都裹起来。”沈希声回答。
“那就要看你们的运气够不够好了。如果这个凶手与杀庄智霖真的是同一个人,他做事一定非常谨慎,且具有规划性,而且得是他交际圈内的人。另外,物流公司送货的时间正是庄智霖死去的那晚,工人说是傍晚接到的电话,那时候凶手在做什么?他冒充庄智霖打电话给物流公司,就不怕被客服发现吗?将瓷瓶偷梁换柱成装有尸体的木箱,也有可能被认真的仓库管理人员发现!这一系列的环节里,只要一处出现意外和失误,他的计谋就无法得逞。他难道就没有考虑过犯案的风险?而且,他究竟是在哪里杀人,又将尸体装上木箱的?这都是疑点。”
牛奶喝下一半,尹沉夏打了个饱嗝儿,又问:“你们已经找到这两桩谋杀案是同一个人做的证据了吗?”
沈希声思考着:“我正在尝试做罪犯侧写,归纳他们的行为特征和作案方式。”
“看来,你想好了怎么找出凶手了。陈梦虞摆脱嫌疑了吗?”
“没有,至少在这几天,她仍然是最大嫌疑人。不过有些信息很有意思,她说自己在与庄智霖恋爱之前,没有谈过男朋友,但是知道曾经有个男孩子暗恋过自己,不过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他们是同一期演艺培训班的学员。但那个男孩已经三年没出现过了,她认为这件事不可能与他有关。”沈希声要紧不慢地说着,把尹沉夏从椅子上拉起来,往卧室里推,“可根据我的观察,她或许还隐瞒了一些事,明天我会再去找线索。不过哥,我这里有KINO歌友会的票,你赶紧睡,我们明天去看。”
尹沉夏停下脚步,回过头问:“你有KINO歌友会的票?哪儿来的?等会儿,他不是伴唱吗,也能开自己的歌友会了?”
“明天告诉你!”沈希声替他打开门,卖了个关子。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尹沉夏便被沈希声叫醒,将一张粉蓝的票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KINO歌友会的票,是方跃那天去庄智霖公司时得到的,好像他在走廊里碰见KINO了,对工作人员提了几句,他们还以为方跃是他的粉丝呢,就送了他一张票。”
“他哪懂什么音乐,怎么就一张?”尹沉夏瞬间明白了,“我还以为我们一起去的。”
沈希声摇摇头说:“只有一张票,你去最合适。另外我告诉你,KINO其实早就出道了,是斐兰的正式艺人,那天去给KOMO做伴唱,不过是听从公司的安排罢了。他的唱功不错,这次的歌友会就是为他的新专辑做的宣传。”
“原来是这样啊。”尹沉夏斜睨他,“别想转移我的注意力,老实交代,你和方跃是不是觉得KINO有什么问题?不过,我也越看KINO,越感觉他什么地方有些奇怪,但说不出来……”
“不知道你们觉得他奇怪的地方是不是一样的,方跃不过是好奇,顺便查了一下KINO的档案资料和这段时间的行踪,却意外发现,他自从出道以来,与陈梦虞走得很近。”
“那不能说明什么。”
“实际上,他是在最近一个月突然与陈梦虞走得很近,在庄智霖出事后,第一个去看望她的艺人就是他。”
“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引起了你和方跃的怀疑?”
“他的各项特征都符合我的犯罪侧写!”
“原来如此,但犯罪侧写只能作为寻找线索的辅助工作,是不能当作证据的。”
“这我知道,所以这次你是希望我近距离的观察一下KINO?”
“对,观察就好,不要刻意接触。”
“好吧,我明白了。”
两人一起出门,沈希声本打算把尹沉夏送到歌友会现场再去重案组,却被他塞了一张报纸,听他说道:“我在报纸上发现了点儿有趣的东西,用红笔圈出来了,你和方跃去查一查,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线索。”
沈希声点点头,把报纸接过来放进包里。
08
重案组办公室。
方跃招呼组里的同事都坐下,一脸兴奋地仰视着拿着资料夹站在众人面前的沈希声,催促道:“沈侦探,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用不着这么正襟危坐吧,今天只是做一次初步的犯罪侧写而已。”沈希声也拉过一个椅子,随意地坐下来,将资料夹一合,放在桌上。
“以前只在美剧中看过FBI做侧写,今天有幸听名侦探做侧写,我激动啊。”方跃打趣道。
沈希声也笑了笑:“嗯,这样也好,将气氛调整得轻松一些,想必我接下来做侧写的过程不会令你们感到枯燥。但是,请你们记住我所说的每个细节。”
停顿了几秒,沈希声以极为认真且沉稳的嗓音说道:“这不是一个性犯罪者,他杀人的目的不是反社会性质的,他目标明确,有计划,甚至可能有周详的杀人步骤说明,写在他的电脑里或信笺上。由于没有同类型的案件作为参考,在其他谋杀案中也找不到相同或相似的杀人手法,我们认为这不是一个连环杀手。”
“我们要寻找的是个二十多岁左右的本市男性,行事作风严谨,计划性很强,每天有固定的作息时间,做任何事都会建立一个时间表,不喜欢突发事件,喜欢凡事都处于自己的掌控当中,若事先安排好的事情被打乱,会变得焦躁和生气。他应当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言谈举止得体,有机会经常接触女性,是受害者身边的人,例如同事、同学或者邻居……但他不是个滥交的人,虽然很容易取得异性的信任,但对女性的看法比较保守,例如他不喜欢衣着暴露或私生活混乱的女人。”
“根据他的作案手法,他对于受害者并无愧疚心理,是面对着受害者下手的。受害者死之前可能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这没有令他感到心虚或恐惧,因为他认为受害者该死。他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观,是受害者熟悉的丝毫不会怀疑的人,与她们都有私交,能使她们与其单独相处时不设防。他品位不错,受害者被杀时使用的唇膏可能就是他送的,价格不菲,是个低调的品牌但品质相当好,只有少数从事演艺工作者才会认识且使用的牌子。我们由此推断他可能本就在经纪公司工作,或者本人就是演艺人员……”
方跃举手打断他:“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这也无法证明,庄智霖一案和四个女明星被杀案是同一个人做的吧?”
“犯罪手法虽然不同,但从作案风格和罪犯的性格特征和心理动机来看,不明嫌疑人很可能是一个人。他谨慎小心,计划周详,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没有人看到过他出现在现场,他十分了解庄智霖和四名女受害者,是他们身边随时能够接触到的人,私下拜访或者突然出现,都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毋庸置疑他是男性,因为女受害者在死前都精心打扮过,见同性朋友不一定会这样,但见异性一定就会。他身体健壮,能够快速将四具尸体布置在第二现场……”
“这样说,我们只要筛查斐兰经纪公司所有工作人员以及艺人的名单,一定会有所收获咯?”这个语气大家都很熟悉,抬眼一看,正是干练的女法医宁家悦。
宁家悦不等沈希声回答,补充道:“我想这个男人的身高应当比庄智霖高半个头左右,庄智霖身上的乙醚成分我确定了,之前没写在报告里,是因为我想把他的衣物都检查一遍再跟你们说。他的嘴部、脸颊和下巴都检验出少量乙醚,大部分都挥发了。如果不是被发现得早,而且车内湿度较高,乙醚只怕都挥发掉了。他当时应该是被人从背后用沾满乙醚的毛巾捂住,发生了轻微挣扎,鼻孔里存有毛巾纤维,而当时口腔里的污秽物因为呼吸困难还伴随咳嗽,混着酒渍溢出了嘴外……”
“他的指甲有细微刮痕,但没有发现任何衣服材料的纤维组织,凶手可能穿了一件用类似于防雨布料的材料制作的衣服,使受害者不容易抓住他的手臂。庄智霖衬衣的领口上也有乙醚成分,以下部分没有,可见他的手臂应当是直接越过他的肩膀上方,捂住了他的口鼻,在庄智霖挣扎时,毛巾曾滑到了他的衣襟上,然后凶手再次捂住了他,直到他陷入昏迷。”
“好,这下我们又能确定嫌疑人的一处特征,他身高在一米八左右。”沈希声示意宁家悦坐下来,他翻开资料夹将一沓照片摊开来,“他在杀死庄智霖之后,又将四具受害者的尸体运送到庄智霖的别墅,制造庄智霖杀人后自杀的假象,可见他在找上第一个女死者时就谋划好了一切。也就是说他是先计划杀死四个女受害者,才决定要杀害庄智霖,这个先后顺序也应引起我们的注意。”
方跃立刻低下头将资料翻了翻,挑出一个人的照片,对他们说道:“身高一米八一,二十二岁,七个月前签约了斐兰经纪公司,与四个女受害者同期出道,他们曾经一起与庄智霖去广源大酒店吃过饭,就在六天前。”
沈希声接过照片便蹙紧眉头,扭头问宁家悦:“还记得第一个女死者死亡的确切时间吗?”
“当然记得,第一名死者是在这个月的15号的晚上,10点到12点左右死亡的。其余三名女死者,死亡时间分别往后顺延24小时。而庄智霖是在19号晚上死亡的。”宁家悦立刻详尽地说了出来。
“一天杀了一个,还是在相同的时间,真够处心积虑的,而庄智霖死亡的那晚,他便处理了之前杀死的那四个人。”方跃敲了敲手中的记录本,“但他怎么知道庄智霖那晚一定会去广源大酒店?还有,按照沈希声你所说的,他做事很有计划性,要是物流公司那天晚上刚好没办法送货呢?他难道就没有考虑这点?”
沈希声想了想说:“行程问题,向他秘书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这不难。至于物流公司那边,问询过他们的经理,原来庄智霖是VIP客户,他的货物向来是可以优先派送的。所以客服人员接到电话,知道那晚可以送货,便安排了工人。”
宁家悦一直认真地听着,凝眉发问:“但是,当时的庄智霖喝醉了酒,人在外面,是谁在别墅收货的呢?”
沈希声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那晚的别墅里应该是没有人在的。但我询问过物流公司的工人,他们说别墅里有人,让他们把庞大的木箱卸在院子里,随后走出来签收。他们之前没见过这个人,但因为他就在庄智霖别墅里,所以没有丝毫的怀疑,还以为他是庄先生新聘来的。”
方跃立刻将这点记在了本子上,说道:“这个人,应该是凶手的帮凶!我就说嘛,这么大的谋杀案,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做的。”
沈希声表示认同,总结道:“这是一个报复型的凶手,当他决定好要杀谁时,这个人就已经上了死神的名单。他还有一个帮手,暂时没有更多线索,送货的工人见过他,但却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只知道是个男人,人有些瘦,中等个头。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要找到凶手的杀人动机。对比侧写,再去排除名单上的人,线索应该会愈来愈多。对了,方跃,你找个警员去调查一下这两件事……”
他拿出早上尹沉夏塞给自己的那张报纸,点出两处新闻:“挺蹊跷的,若说是巧合也太巧了,我认为可以把这个被救下的孩子带来警局,认一下照片。”
被尹沉夏圈起来的两则新闻:
其一,本月18号半夜,郊外××物流公司的一名值班员工被人打昏了扔在路边,幸运的是他什么东西都没丢,仓库的货物也没有缺失。
其二,本月19日清晨,一个小男孩在过马路时差点儿被车撞了,有个穿着黑衣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叔叔救了他。这位男子的胳膊受了伤,但做好事不留名,放下男孩,匆匆忙忙就走了。
方跃看过后默默点头,拿着报纸出去了一会儿,返回时对沈希声比画了个“OK”的姿势。
随即,他对重案组组员开始下达命令:“A组去询问庄智霖的秘书章小姐,看案发这几日,有谁特别向她打听过庄智霖的行程,再去查一下在庄智霖家签收木箱的神秘人,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B组去斐兰经纪公司打听四个女死者过去的情史和工作资料,务必将与她们有密切关系的男性都打听出来,发挥一下你们平时泡妞的功力!”
“嘿,兄弟们,不要对我傻笑!这是工作,把线索都找出来,一个都不要放过!C组和我一起去那家物流公司,查查看这凶手到底是怎么把装着尸体的箱子运进仓库的,那箱子很大,又重达两百多公斤,不可能不使用工具。你们还有别的什么意见吗?我尊敬的侦探大人和法医大人?”
沈希声撞了他肩膀一下,说道:“很犀利嘛,但KINO的背景资料还不够详细,你准备交给谁去查?”
方跃眼神一闪,指了指他身后。
“宁医生?”沈希声有些意外。
“我可不是免费帮忙,他是付出了代价的。”宁家悦瞟了方跃一眼,笑容略带诡谲,转身带着沈希声出了重案组,来到同一层楼里自己的法医室。一锁上那扇冰冷的铁门,便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如飞,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击起来。
沈希声的视线顿时被屏幕上跳出的几个界面吸引住了,微微一笑:“原来撒手锏在这儿呢。怪不得,KINO签约前的资料被加密过了,这是斐兰的机密文件,你有办法?”
宁家悦抬了抬小拇指,眸子迸发出锐利的精光。
“小意思,这加密系统太不够瞧的了。不过两个小病毒嘛,以毒攻毒不就行了?”
不到两秒,KINO的资料展现在他们眼前。
“奇怪了,这资料有什么可保密的,既没有前科也没有什么惊人的背景,可以说是平庸而正常,不过他在三年前就是斐兰的艺人了,怎么到现在才被包装出道?”宁家悦过滤着所有的文字资料。
沈希声凑近了一些,嘀咕:“奇怪,他过去的照片怎么是空的?一张都没有……等等……你把鼠标移到下面一行。他有三年的时间不在斐兰,上面写的是出国就医修养……这不大符合经纪公司的做法吧?”
因为他低着头,说话时气流不免吹到了宁家悦的脸上。她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耳朵,脸颊也有些泛红。
很快,她停下鼠标,说道:“我知道为什么了,他三年前做了整容手术!”
“整容……”沈希声抱着手臂踱起步子,问,“他是不是还换了名字,他原来的中文名是什么?”
“这我要进入户籍档案查一下。”又一阵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之后,宁家悦道,“找到了,他出国之后改了名字叫华晔,他父亲是M国人,叫华丛,他之前的名字是曾晔,曾是他母亲的姓!”
沈希声的眸子转了转,唰地一亮,道:“输入曾晔的名字,调取他三年前的所有资料。”
KINO歌友会的后台。
尹沉夏戴着工作证,堂而皇之地走到了KINO的更衣室,对门里喊道:“KINO,你今天怎么不唱《重见繁星》?”
门从里面被打开,KINO还穿着演出服,还没来得及换。他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尹沉夏,似乎是在思考这人是不是自己的粉丝,但又不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并不狂热,便皱眉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谢谢你支持我,我给你签名,赶紧离开。”
说完他从桌子上拿起笔,却被走过去的尹沉夏一把摁住。
“我不是你的粉丝,只是一个关心你的人。”尹沉夏走进更衣室,伸脚一勾,关了门,自顾自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双手还插在裤兜里,仰着脸对着他微扬嘴角,“有时间和我聊两句吗?”
“既然你不是我的歌迷,又不是工作人员,麻烦你出去。”比起其他刚出道就自以为是的某些明星,KINO的脾气还算是不错,没有对尹沉夏横眉怒眼,也没有脸红脖子粗,只是好言劝阻。
“不急,就因为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站的立场很客观,对你要说的话也更公平,不是吗?”尹沉夏将双腿交叠在一起,身子往后仰,眼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聊你自己可能你没有时间,但要是聊一聊陈梦虞呢?”
KINO的表情很明显变了,目光变得警惕起来:“你究竟是谁?怎么进来的?”
尹沉夏摇了摇右手掌里的工作证,笑得狡黠:“借用了你那位小助理的工作证,他现在被困在了歌迷堆里,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与我谈论陈小姐。”KINO盯着尹沉夏,在房间里徘徊了半天,还是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称呼她陈小姐?陈梦虞是你老板庄智霖的未婚妻,婚礼的请帖都发了,出于礼貌,你不该尊称她一声庄太太吗?”尹沉夏反问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KINO显得有些烦躁,语速加快道:“习惯而已,平时我们都喊她陈小姐的。一下子改不过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尹沉夏微笑着点头:“可是我提到陈梦虞,你的表情不像是同情她,也不像是对于一个后辈对于前辈的尊重,反倒是吃了一惊,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对我还产生了某种敌意,就好像不该有人在你面前提到她似的。这难道也不奇怪?”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KINO愠怒地哼了一声。
“不要紧,我们只是随便聊聊……其实我觉得,陈梦虞并不值得可怜。她虽然怀着孩子,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还刚死了父亲,但庄智霖不是个好男人,他已经有了这样的好女人做老婆,却还在外面花心,说明他根本不爱陈梦虞,给不了他幸福。与其嫁给这样一个人渣,还不如早早与他了断。庄智霖死了,对她来说应该是一种解脱,是一种新生活的开始……你说对吧。”他不管KINO是否在听,继续慢声慢语地说着,每说到陈梦虞和庄智霖时就停顿一下,故意将语调上扬。
而每当这个时候,KINO就会下意识地抿住嘴唇,眼神向外偏离。
尹沉夏继续说:“听说你是陈梦虞的朋友,即使你与她的交情不算深……嗯,你进斐兰也不过半年有余,和她相识不算很久,但听到她要嫁给庄智霖时,就没有出于好心地劝劝她吗?”
KINO听到这话,总算抬起了头来,用探究的眼神看了尹沉夏一会儿,说道:“这关你什么事?我没有必要将这些事讲给你听,在这个圈子里别有居心的人太多了,你不肯表明身份,还对我说这么一些没头没脑的话,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恶意骚扰?”
“嗬——你这样回答我,我会认为你是在为陈梦虞的声誉考虑,维护她的形象哟。”尹沉夏受到语言攻击,反倒笑出声来,又将声调压低了几分,问,“冷静点,我没几个问题了,陈梦虞听过你的《重见繁星》吗?她是如何评价这首歌的?这个问题,总能回答吧?”
正准备站起来赶人的KINO愣了半刻,掏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四处找起了打火机,但怎么也找不到,只好将烟叼在嘴里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过。”
“你真应该问问她。”尹沉夏突然提高了嗓音,声音变得犀利而富有穿透力,“你在劝她离开庄智霖时,怎么不问问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KINO惊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曾经劝过她?”
“任何真心关心她的人,都会劝她,不要嫁给这么一个不可能付出真心的男人。”
说完,尹沉夏停顿了一下,指了指他的手指,道:“我有注意到,刚才你在歌友会上演唱每首歌临近末尾时,都会亲吻这枚戒指,动作很小心很隐蔽,但我还是看到了!它看起来很陈旧,款式却很花哨,与你谨慎沉稳的性格不相符,应该是别人送你的,或者这本身就是个女人的戒指,因为它太小,所以只能戴在你的小指上?从亲吻它的动作不难看出你很重视它,但这种银质的戒指只要去清洗一下就能变得很亮,你却没有拿去清洗,这说明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戴着它。或者说,你不想让戒指原先的主人知道,你戴的是这枚戒指。”
下意识地转动起这枚戒指,KINO再看向尹沉夏时,眼神里有了忌惮。
“你到底是谁?问我这些事,有什么目的?”
尹沉夏轻摇了摇头,掏出振动的手机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没有接通电话,继续对他说:“这世上的事有时候真的很巧,但不完全都是巧合。昨晚我刚在网上搜过陈梦虞三年前出道时的照片,有一次记者会上她戴的一枚戒指,跟你小指上的这枚……看起来非常相像!你说,它们会不会是同一枚呢?”
捏住戒指的手静止了下来,KINO望向尹沉夏,迸发出森然的杀气。
尹沉夏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似的,说:“一般人是不会注意这种细节的,但我有个毛病,最喜欢看常人忽略的地方。在KOMO演唱会上我就觉得你有些奇怪了,后来看了你的许多张演出照片,越来越感觉不对……现在我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KINO低着头站起身来。
尹沉夏刚要回答,手机又开始振动。他这次大方地拿了出来,当着KINO的面点开了短信,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
是沈希声连续发来了三条信息:
在哪儿?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和KINO单独待在一起。
如果他就在你身边,尽量拖延时间,不要这么快摊牌。
哥,你千万要听我的!
尹沉夏收起手机,对KINO说:“你的身体比例不对,若是学过人体素描的人,应该也能看出这点。你的腿很修长,但如果观察得足够仔细,会发现这双腿看着很不自然,特别是小腿的长度,就像是被刻意拉长过了的。你的经纪人居然让你穿牛仔短裤出场,这大概是你这场歌友会唯一的败笔。
“你还知道些什么?”KINO侧过身子,伸出手,放在了旁边一个抽屉的把手上。
尹沉夏冲他摆了摆手:“别紧张呀,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残忍得近乎自虐的增高手术,更不知道你与陈梦虞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只不过掌握了一些小细节……好奇罢了。”
“我记得前几天的报纸上刊登了一则新闻,报道的是18日半夜,东隽物流公司的一名员工被人打昏,他本人随身携带物品都在,事后查明仓库也没有丢失任何货物。19日的晚报上,又有一则新闻,报道说一个小男孩在早上过马路时被车撞了,幸好有个过路的叔叔救了他,而且胳膊还受了伤,但这位叔叔放下他就走了。凑巧的是,事情发生的地点,就在东隽物流的仓库附近。我当时看到新闻的时候没觉得有任何问题,但直到昨天,突然就将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曾晔,你觉得耳熟吗?”
KINO表情一震:“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的?”并悄悄伸手把抽屉拉开了一半,问道,“你是警察?”
“不,我不是警察,连侦探也不是。”尹沉夏微笑着看他,“我说了,我只是一个关心你的人。是你的歌吸引我来的,无论你如何努力尝试坚强,你的歌声却一直在哭泣……”
“闭嘴!”
“结局不一定是你想象的那样……”尹沉夏慢慢站起来,向他走了过去。
“结局只能是这样!你们不会明白……我付出这么多的努力,有些事依然实现不了,当我明白这一切时,有多么绝望!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这样而已……”KINO喃喃自语着,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长匕首,将寒光闪闪的利刃对准了尹沉夏。
“该死,他拿给我那张报纸时,我就该觉察到,他已经知道凶手是KINO了。但我居然还让他一个人去了歌友会!”沈希声坐在副驾驶上,脸色焦虑地自责。
“你也知道,单凭侧写我们不能逮捕嫌疑人,申请抓捕令也需要证据的支持,在今天中午之前我们都还没有掌握确实的证据!”
“没错,就是为了所谓的证据,我才会暗示沉夏去试探他,并且不认为他会遇到危险!”沈希声一拳头砸在自己膝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又继续自责道:“我早就知道他的个性,只要心中有疑问一定会追查到底,他就是这种人,从没有变过!但我居然认为自己能够比他先找到答案,我真是太愚蠢了!”
后座的宁家悦用力拍了下他的椅背,问:“喂喂,大侦探,我们现在丧失先机了吗?不!既然你哥哥比我们早发现了KINO的问题,还敢和他对上,说明他已经胸有成竹了。而且我们现在也找到了不少证据,KINO才是处于弱势的一方,不是吗?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尹沉夏最多逼迫KINO认罪,但也不一定会与他发生正面冲突的,还是你担心他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沈希声稍微平静了一下,看向窗外说:“你说得对,是我乱了阵脚。KINO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他没有理由对其他人下手。但是……”
“尹沉夏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他最擅长的是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对吧?”方跃腾出右手来给了他脑袋一下,“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尹沉夏看到还不笑话死你?拿出点名侦探的架势给我们开开眼,沈希声!”
沈希声望向窗外沉默了良久,脸上终于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一分钟的调整之后,警车里响起了沈希声沉稳的嗓音:“目前,对于KINO我们掌握了多少?在抵达歌友会现场之前,我们要找到击溃KINO心理防线的突破口,还有他的动机。”
由于方跃要分精力开车,宁家悦看了他一眼,便代替他说道:“第一,他符合你给出的罪犯侧写,自从与斐兰签约以来,他是最敬业的艺人,从不迟到早退,每次上通告都不用人催,极有时间观念,与公司其他艺人关系不热不淡,很受同期女艺人的欢迎。因为他脾气好有礼貌,还乐于助人,从不对她们动手动脚,公司员工对他的评价都不错。”
“但是他不喜欢别人打乱他的计划,如果经纪人突然改变他的行程,他都会很生气。他对女性的观念的确很保守,和衣着暴露的女伴同处一室会十分反感,还就此对这些女艺人和她们的造型师提过意见。他曾经拒绝与同公司一个风评不好的女明星一起上节目……”
“第二,庄智霖的秘书章小姐回忆,他这几天向她打听过庄智霖的行程,说是有事情想当面与他商量。”遇到一个红灯,方跃停下车接话道。
“第三,在19日的清晨,那个在物流公司仓库附近的街道差点儿被车撞到的那个小男孩,已经被我的警员找到,认出了KINO的照片!虽然他当时戴着帽子,但那孩子记得他的眼睛。这说明,18日进入物流仓库,打晕值班人员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沈希声接过宁家悦递过来的资料夹,问:“方跃,已经派人去KINO住的小区调查他15日至18日的行踪和不在场证明了吗?”
“是,估计很快就能有消息……哈,消息到了!”方跃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手机响了,摁了蓝牙,接起来一听,对他们笑道,“跑不了,就是他!18日晚上,他的小区内有个保安正巧到后门抽烟,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开着一辆皮卡离开,车上还有一个庞大的木头箱子!保安没看到他的正脸,但根据他的手表以及他脚上的限量版网球鞋,能认出就是他。我这就让一个人去调取这个小区后门的监控录像!”
方跃对电话那头说道:“可以去局里申请搜查令了!一拿到搜查令,你们立刻去他家里搜索,该找什么,不用我教了吧,都精神点!”
宁家悦微扬起嘴角,继续往下说:“第四,庄智霖修车的那个4S店,这么巧KINO也是那里的VIP客户,那天他的车也送去做保养,他在里面待了大概两个小时,完全有时间对排气管做手脚。也已经有警员去调4S店内部的监控录像了。
方跃接着说:“第五,物流公司的客服人员想起来,先后接到过两个电话,声音不一样。根据她的描述,我推断第一个打电话的应该是庄智霖,第二个就是KINO。她还奇怪,怎么庄先生这么快又打电话过来,并且更改了送货时间。他应该是在杀了庄智霖之后,在他手机里找到了物流公司的电话和运货单号的记录,用他的手机拨打的电话。他是歌手,对声音的掌控能力很强,要模仿庄智霖的声音绝对不难。”
“还有,物流公司那个被打昏了的员工不知道袭击自己的是什么人,因为他是从背后被袭击的。当晚只有他一人值班,他苏醒后报了警,因为害怕货物被偷赶紧给经理打了电话,经理带着几名工人连夜清点了货物,发现多了一件。他们当时觉得奇怪,但并没有怎么在意,因为仓库时常会有货物滞留,不少运货师傅签了出库单,但却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应当送走的货物滞留,只要第二天清早及时送出,再补上一份说明就行。我想,KINO对此也有所了解,所以堂而皇之地把装瓷瓶的箱子就留在了仓库,并未运走。”
“更重要的是,运走瓷瓶,他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存放。而随意丢弃这么大一件货物,容易引起路人怀疑,更容易被警方发现。”沈希声顺着他的话分析。
随后,他翻开这位员工的笔录,又抬头问道:“在物流公司仓库后面的小路上,有发现有多余的车轮印吗?”
方跃笑了笑,说道:“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鉴证科的人取证过后,已经将几组车轮印做对比,KINO自己的车太小,但既然有保安目击到他开了一辆皮卡,那就好查了!他短时间内要搞到一辆皮卡,很可能是找租车公司租的!他或许不会留下自己的身份证号码,但借用一下自己助理或保姆的却很有可能。”
沈希声露出赞赏的表情:“干得不错!”
“那当然,但这些都不是决定性的证据,我们还没有找到凶器,庄智霖丢失的钥匙也还没有下落。”
“希望能在他家里有所收获,但也有可能他把这些东西都扔掉了。他只要走远一些,扔进哪个垃圾桶里,就很难被我们找到。”这时,前方遭遇堵车,方跃骂了一声“shit”开始快速倒车,果断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你们坐好了!”
警车快速地直接冲出了巷子,越过人行横道上,回到了主干道。
“厉害,车技渐长啊。”
整理好了手中所掌握的这些资料,沈希声的心安定了许多,脸上又洋溢起自信的光芒,继续分析下一条线索。
“最关键的一条线索,有关KINO杀人的动机,我们也已经找到了。他原名曾晔,三年前与陈梦虞是同一期演艺培训班的练习生,我们不妨做个大胆的猜测——他就是陈梦虞口中提到的,暗恋她的那个人。”
“陈梦虞正在路上,她说那个人的确叫曾晔,但她不敢相信他会是KINO,因为两人声音、相貌、身高都完全不同。”宁家悦对他扬了扬手机,表示她刚接收到重案组女警官发来的短信。
“但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情绪崩溃了。”
“如果我们告诉她,曾晔曾经打断了腿骨,植入钢筋强行增高,还做了整容……重新回到她面前,不知她又会做何感想。”沈希声让宁家悦找到曾晔在演艺训练班时期的照片,看了之后摇了摇头,说道,“爱情真的会令人疯狂,对吧?”
“不管怎样,我们找到他的杀人动机了。他是否有罪,是否应当忏悔,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方跃踩下刹车,一个漂亮的漂移,将车尾甩进了停车位。
宁家悦动作优雅地下车,对他勾起嘴角:“哟,总算某人还有个优点。”
方跃无奈望天,走到歌友会会场门口,出示证件,并告诉随后到来的几辆警车,到达后就开始设置警戒线,疏散周围群众,并劝告四周还在逗留的歌迷离开。
沈希声掏出手机来发信息,笑着问宁家悦:“认真工作时的男人是最帅的,方跃也不例外,对吧?”
“你今天的疑问句太多了,大侦探。”宁家悦高冷地甩了甩马尾。
突然,沈希声的手机响了。
“哥!”
沈希声却没听见尹沉夏的声音,而是听见了KINO失控且愤怒的叫喊:“我只是想让她幸福而已,这有什么错?我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对爱情不忠的人渣!”
沈希声打开了扬声器,让宁家悦和方跃也能够听得见。
就听见电话那头尹沉夏声音低沉地说:“嗯,这不是你的错,是对爱情不忠的人不好。庄智霖到处留情,招惹那么多女人,他死了是活该,就算你不收拾他,他也迟早会自食恶果。那四个小明星也不对,勾搭庄智霖试图寻找捷径上位,还与其他男明星纠缠不清,水性杨花!你最讨厌这种女人了,是不是?”
沈希声、方跃和宁家悦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静静地凝听,希望能发现更多线索。既然尹沉夏能想办法拨通手机而不被KINO发现,并且单独和他说话,他们应当是在会场后台的某间房里。
但后台很大,上下两层,休息室有十几间,KINO的助手一直在外面,也并不清楚KINO拿着衣服去了哪里换。方跃和沈希声不主张一间间地搜,若是惊动了KINO,他们害怕尹沉夏会有危险。
“哼,你别想套我的话,我的确不喜欢她们,她们的死也都是咎由自取,和我没关系。”KINO说话的声音相当冷漠,似乎没有将那四个小明星当人来看。
“那既然如此,你干吗拿着刀对着我?”尹沉夏轻笑着问。
沈希声顿时攥紧了拳头,急出了一头冷汗,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听他们的对话。
“哦,我不过是想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我虽然是歌手出道,可今后是要往演艺路线发展的,听你说得这样入迷,我甚至有了种自己就是杀人凶手的幻觉。怎么样,你还不肯说出自己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吗?”
“呵呵,KINO,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那我们就不说案子了,来说说《重见繁星》这首歌,能不能介绍一下你写歌词时的灵感?”尹沉夏的语调似乎变得轻快了起来。
沈希声听到金属碰撞桌面的声音,心头的大石放下:KINO放下刀子了!
KINO嗤笑一声,说道:“刚才你的口吻像是警察,现在又像是记者。那么你是想听官方答案,还是我的私人答案?”
“官方答案有趣吗?我只想听有趣的答案。例如这个房间就很有趣,比起更衣室它更像一个储物室,你在这里才觉得有安全感对吗?”尹沉夏将这句话说得很慢,咬字也更清晰。
沈希声与方跃立刻对视了一眼。
方跃立刻把身边一个小警员叫了过来,说:“赶紧去找工作人员,问哪间休息室被用来储蓄物品了,快!”
这时,KINO回答:“写这首歌的歌词根本不需要什么灵感,它一直都在我的脑子里盘旋,虽然我明白有些事情再努力也做不到,但至少我能够选择遵循自己的心。”
“你遵循了自己的心,然而你有问过她是否需要你为她做的这一切吗?或许她自己就能解决问题,不需要别人的帮忙……”
听到他这句话,KINO又变得激动起来:“她不需要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我并不想得到她的回报,我只希望她可以幸福!然而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幸福,她因为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痛苦!我不能坐视不管,我不能……”
“所以你就杀了庄智霖,因为他辜负了你爱的女人?你杀了那四个小明星,是因为她们破坏了她的幸福?”尹沉夏并不劝说,而是加重了语气。
沈希声紧紧握着手机,压低了声音对方跃喊:“找到了没有?”
方跃抽出腰间的手枪,对他点点头。沈希声迅速戴上蓝牙,关闭扬声器,将手机放在上衣口袋里。除了宁家悦在场外等待陈梦虞之外,警员们都跟随他们冲进了这座会场的后台。
沈希声一边奔跑着,一边听着耳朵里KINO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尹沉夏的嗓音越来越高。
“你没有证据。”KINO这一次不再否认了。
尹沉夏轻声笑道:“警方查过你这几天的行程,庄智霖被害的第二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你都有通告。实际上自从庄智霖死后,你的通告都很满,从早到晚不间断,你还没有时间回家。所以,你还没来得及处理放在家中的没用完的工具,例如乙醚、胶带、钉子和锤子等。尸体被冰冻过,说明你家里应该有个大冰柜,可以装得下尸体。你买冰柜的时间却不会很久,因为那是你专门为杀人准备的。当然,你的行程原本没有这么紧张,是经纪人临时给你加了几个通告,你今天上场之前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和他在场边发生了争执。”
“我们只是因为演出服才发生口角的……”
“那么,庄智霖的钥匙呢?你没有扔掉它,对吧。因为你还没有打开他家里的保险柜,拿到足够让陈梦虞富贵一生的财产。而杀死那四个小明星的凶器,你也没有扔掉……要我告诉你它们现在哪儿吗?你没有处理它,是因为你事先没有计划好,如何处理它。你在整个杀人计划中忘记了这一环,这是你最大的失误。当你意识到这点时,你错过了丢弃凶器的机会,这种超出控制的情况令你感到莫名焦躁。实际上你只有将它放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你才能够感到安心……”
“你再诽谤我,别怪我喊警卫进来。”KINO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将杀人凶器和庄智霖的钥匙都放在了随身携带的背包里,这些东西离开你的视线就会让你变得没有安全感,每当你到达一个地点的休息室,你都会要求单独待一会儿,将它们藏好,然后等通告结束后换衣服时再将它们收回来。刚才你拿起来对准我的这把刀,就是警方一直在找的杀人凶器!”尹沉夏的语速越来越快,音调越来越高。
KINO真正被激怒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为什么你要来逼我?”
“逼你的不是我,追着你跑的也不是我……那个将你推入幽暗深渊的也不是我!你很清楚那是谁,一直都是你自己!过去的你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意,三年后的你依然不敢面对,你从来没能认清你自己,也根本不了解她!”看着再次拿起尖刀对准自己的KINO,尹沉夏依然面带浅笑。
“她有心爱的人,但她已经怀上了庄智霖的孩子,她不能再回去找他!我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是庄智霖害了她,所以我必须帮她铲除这个障碍!我亲口问过她,我知道她要的只是这些!”几乎是嘶吼着说出了这番话,KINO已经没有再掩饰的必要了,他已经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再也没有遗憾了。
从此,她能够幸福,能够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幸福地微笑,哪怕永远不知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别把自己假装得这么伟大,你以今日的身份回来,不就是想要和陈梦虞在一起吗?为什么不对她说明白,为什么不把她抢回来?你究竟是太傻,还是太蠢?”尹沉夏大声痛斥了回去。
“因为她爱的终究不是我啊。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三年前我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我配不上她,现在的我……也依然给不了她想要的。”悲凉而低沉的哭泣声陡然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响起,仿若蒙上了弥久的灰尘。
尹沉夏冷笑着骂道:“你真的有问过她爱的是谁吗?三年前你走之前,问过吗?三年后的现在,你当真知道吗?”
偷偷地,他在手机键盘上敲了几下。
沈希声停下脚步,细心聆听——那是摩斯密码。他拉住正要破门而入的方跃,说道:“让宁家悦问陈梦虞一个问题,三十秒,录好音马上发过来。”
随即,他也在键盘上用手指敲击了几下。
尹沉夏放慢了语速,对KINO说:“你的声音为什么变了,你出国后换了名字和身份,是与庄智霖交换了什么条件吗?你即便要把他从陈梦虞身边赶走,也不一定非要杀他不可的。”
“说得对,谁都不知道庄智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你们想象中的都要狠毒!当初就是他让我去整容的,原来的我容貌普通,想出道很难,变声期又比其他人都晚,耽误了一年多的时间,最后没能通过考核。但那时,梦虞已经出道了,我落后太多了……这种恐惧和失落令我夜夜失眠,后来庄智霖找到我,提出要送我出国,条件就是回国后与斐兰签下三十年的合约……”KINO自嘲了笑了笑,又说,“这简直就是卖身契,但我不介意,除了整容,我还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去做了断骨重建的增高手术。变声期过后,我还把声带给修薄了,变得更为清亮……”
尹沉夏忍不住叹息一声:“你以为,只要有了出众的外表和事业,她就会爱上你了?”
“这当然是我的一厢情愿,等到我回国时,就全明白了。庄智霖是故意送我出国的,因为他早就看上了梦虞,想要强占她。他知道我对她是有意思的,但他也不知道,梦虞心里其实装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他是谁?”
“她说是一个待她最好的人,不会因为名利地位的改变而改变对她的感情的人。”KINO顿了一下,勉强稳定住情绪,才接着说,“那天她喝醉酒,不小心说了出来,从那天之后,我就决定帮她守护这最后的一点幸福。我故意和她保持距离,和庄智霖交好,在发现他这个人色心太大,死不悔改后,就暗地里给他寄恐吓信,然后计划……”
尹沉夏这时收到了短信,便掏出手机,打开扬声器说道:“再你做下个选择之前,先听听这个吧。”
KINO瞬间怔忡。
“陈梦虞,你委身于庄智霖是因为他用权势对你施加的压力对吧?你真正爱的是谁?或者换句话说,你曾经爱过谁吗?说出来吧,这对本案很重要。”
“他叫曾晔。我知道他那个时候暗恋我,对我很好,但我从来没回应过他,因为当时我也和其他人一样,向往着浮华的娱乐圈,以为放弃一段感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在不久之后,我就后悔了……”
哐当一声,刀从KINO手中滑下,砸在了地上。
KINO震惊的同时,这间休息室的房门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沈希声与方跃同时冲了进来,看到尹沉夏平安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方跃端起枪慢慢向KINO靠近,见他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立刻从腰间抽出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KINO被扭送着送出门口,还低垂着头,震惊得一直回不过神来。
换了个角度目送他出去的尹沉夏静默了很久,直到肩膀被一双强有力的手给抓住了,才回过神来。
“哥!”沈希声一脸的后怕。
尹沉夏有些心虚,刚才那个情形确实有些危险,不过事情的整个局面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这样算不上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吧。
“哥,你看着我。”沈希声道。
尹沉夏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来,说道:“沈希声,你做的侧写真的很准,看来以后方跃是不会轻易放你好好上学了,那个……”
“你不听我的话擅自行动,这很危险,你不知道吗?”沈希声再次提高了嗓音。
“其实没那么严重吧……”
“你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没有必要冒险去逼迫凶手就范,我有叫你当面质问他吗?”
“维护社会治安人人有责……”
“你不听我的话也就罢了,还单独跟凶手关在一个房间里,你有没有一点常识?”沈希声直接开始训斥。
“他不会伤害我的。”尹沉夏肯定地道,“这件事在我的掌控之中,好吗?”
“嗬,既然在你的掌控之中,那你算到他会拿刀子对着你了吗?他杀了五个人,就算有天大的理由,这也说明他已经是个极度危险的犯罪分子,即使是个普通男人,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冲动杀人的概率有多高要我告诉你吗?你又不是一个刚入社会的大学毕业生,怎么能这样没有警惕性,就算你从十年前就学会犯罪侧写了也不能这么冒险啊!”
尹沉夏走过去拍他的背:“沈希声,我错了,好吗?现场还有事,我们回头再说。”
两人各自冷静了三分钟,才终于放下这件事。
另一边,KINO被押送上他们后面的一辆警车,看表情他的情绪应该已经平静了下来。他淡然地望着窗外,看到尹沉夏还微微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小警员说道:“庄智霖和那四个小明星都是我杀的,我会认罪,但能不能请你们别把我是曾晔的事告诉陈梦虞。我不想让她知道……”
“可是,她恐怕已经……知道了吧。”小警员指了指窗外,街对面的露天咖啡馆内,陈梦虞正挨着一位女警官坐着,她紧攥着双手,满脸泪水地注视着这个方向。
在和尹沉夏联系上以后,沈希声担忧KINO情绪过激会伤害尹沉夏,所以要求方跃立刻把她带了过来,并录下了那段问话。
隔着玻璃窗,KINO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那束投递在他身上的目光,将成为他余下生命里最难忘的一段回忆。
有时,悲剧之所以成为悲剧,是因为很多事是由爱而开始,却不能因为爱而结束。
尹沉夏默默观察着KINO与陈梦虞,觉得心口被什么堵住了有些喘不过气,忽然,他看向KINO的眼神一震,视线凝固在他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上。
之前,这枚吊坠一直被掩藏在他的衣襟里,在歌友会上演唱时,他戴的并不是这枚配饰。经过刚才的逮捕,他的衣服扣子松了几颗,这才露了出来。
尹沉夏打了个激灵,立刻去翻自己的钱包,拿出那张郑初给他的名片,看了又看,问沈希声:“你看,KINO的项链坠子,和这上面的图案是不是一样的?”
沈希声拿过名片,对比了一番,快步走到KINO面前,敲了敲车窗。看押他的警员把车窗放下,问:“有什么事吗?”
“KINO,你的这个坠子是怎么来的?你认识这张名片上的人吗?”他直接问道。
KINO疑惑地抬起头,看清了他手中的名片,眉头逐渐蹙起:“我不认识他,从未见过这张名片。这个坠子是从一个网站上网购来的,说起来,这个网站真有些邪门……我就是参考了上面的一张帖子,才制定了这个杀人计划。”
“什么?”沈希声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说有个网站,出售这种挂坠,还有帖子教导别人怎样杀人?”
“确切地说,只是一些包含了杀人情节的小说,只是过程描述得很详细,杀人的步骤、程序和方案都写得一清二楚,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像我这样,真的去尝试吧。”KINO有些懊悔地自嘲一笑,接着说,“不过这个网站的内容的确不健康,很多言论……怎么说,过于消极和厌世,应该被取缔的。”
“还有一个问题,那个帮你签收了尸体的帮凶是谁?”
KINO犹豫了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可以把他的邮箱地址告诉你,我们一直是通过一个网站自有的邮箱联系的。”
“好,网站的网址也一起写给我!”沈希声急声道。
有了这两条新线索,沈希声立刻回到方跃车上,催促他马上送他们回家。他倒是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邪恶网站,能有这么大的蛊惑力!而这个帮凶是否和郑初有关系,则是他和尹沉夏更为关心的。
一回家,他们就打开电脑,把神秘网站的网址输入了进去。
沈希声激动地摁下回车键,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惊人的网页,结果却显示“此网址不存在”。
“妈的,又晚了一步!”
“那邮箱呢?”
“统统被注销了!”
尹沉夏失望道:“KINO没理由骗我们,我看这个网站要么已经被查封了,要么就是自己关闭了。”
沈希声不死心地将这个网址反复研究了几遍,更换域名输入了几次过后,拍了把桌子:“明明有了新线索,却看得见摸不到!就好像,是我们一直在捕风捉影……”
“没关系,恶魔的尾巴终将会露出来的,哪怕它是隐形的。”尹沉夏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