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基因实验杀人案
余果因为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的缘故,狠狠踉跄了一下才站起来,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到了李跃然眼中的坚定。
那个正气凛然、聪慧过人的李跃然又回来了!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但是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把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
李跃然拽着他朝楼下跑去,一边急速奔跑,一边对他进行简短的解释。
余果气喘吁吁,“你,你刚给我喝的是解药?”
“对!”
“这里是超级脑研究所?”
“对!”
“你,你跟范雨桐究竟是不是一伙的?”
李跃然一脚踹向面前的防火门:“该死,昨天这里没有上锁!”
他们一口气从五楼跑下三楼,却打不开三楼东侧安全通道的门。
李跃然当机立断,拉着余果往走廊狂奔,试图从西侧的安全通道下去。这座研究所十分宽敞,每一层楼的功能用途不同,但结构大同小异,1-3楼在东、西两端都有安全通道,每个安全通道均设有两道门,一道是防火门,一道是防盗门。因为研究所里存放着许多机密文件,范雨桐既要防止发生火灾,又要谨防窃贼,所以安全措施非常严密。而4-5楼是她的私人研究中心和休息室,没有安全通道,只有直达电梯和一座楼梯连接着其他楼层。
“该死,这里也被锁上了!”西侧也是同样的情况,防火门可以打开,防盗门却上了锁。而钥匙只有范雨桐最信任的两个下属有。
“没办法了,我们只能去电梯碰运气!”李跃然策划的逃跑计划并不完善,遇到意外情况,只能随机应变。
他又黑着脸把余果往走廊里拽。
余果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恢复了大半力气,猛地甩开他的手,打开防火门附近的消防斧箱,拿出里面的防火斧,对着防盗门的门缝就劈了下去。
“哐”的一声,门被余果砸得豁出一个口子。
余果抬起他修长的腿,用力一踹,门开了。
李跃然:“……”
余果拎着消防斧,挑眉扫了他一眼:“走啊,还看着干什么?”
李跃然惊愕的瞪着眼,但没有多做犹豫,立刻跟上已经恢复了力气的余果。
“从这里下去就是一楼吗?”
“对!”
“研究所门口有多少保安?”
“至少五个!”
余果一边飞奔一边咆哮:“这么多人?你准备武器了吗?”
李跃然:“没有!”
“什么都没准备你就敢带着我逃跑?”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余果一个急停,把他拦住,抓着他的胳膊躲到一片矮树丛里。
“看见了吗,到底几个人?”
“四个!其中一个可能去上厕所,或者去巡逻了。”
“你两个,我两个,怎么样?”
李跃然心里十分没把握:“我,我没武器。”
余果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消防斧,不可置信地问:“你刚才怎么不拿?”
“还有多的?”
“废话,一个消防斧箱里有三把消防斧啊!”
“你又没告诉我。”
“你自己长了眼睛不会看?”
“我被你神勇的身姿给吓傻了好吗?”
正这时,研究所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示铃。
李跃然额头上渗出冷汗:“完了,三分钟内,至少会有十个保安出现在我们周围!”
余果凝眉看着他:“你身上该不会有跟踪器之类的东西吧?”
李跃然奋力脱掉外套:“这是肯定的,别说我,你身上也有!可我们哪里有时间找它们出来毁掉?”
“所以,到底是什么给了你勇气,带着我逃跑的?”
余果无奈至极。
李跃然恼羞成怒,涨红了脸:“既然我们要逃,必须要经过大门,就算没有这玩意他们一样能找过来!而且过了今天,你就会被送到其他地方,到时候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救?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孤注一掷!”
“我还不如自救呢,”余果小声嘟哝,举起了消防斧,“看来必须现在冲出去了,看见停在大门附近的那辆皮卡了没?待会你去抢车,我去解决保安!”
李跃然愣了愣,“我,我去抢车?怎么抢?”
不等他说完,余果已经站起来冲了出去。
“喂!”没有办法,李跃然只能按照他所说的,朝着那辆黑色的皮卡跑了过去。与此同时,健步如飞的余果在几个呼吸之间便来到了保安的面前,用双手握住起手中的消防斧,对着其中最高大一人就砍了过去。
“开门!开门!开门放我们走!”余果疯狂地怒吼,五官狰狞,眼睛充血,宛若一头不要命的小狼崽。
他把刀锋尖利的消防斧舞动得虎虎生威,气势骇人,哪怕是手持电棒的保安也不敢与之硬碰硬,一边闪躲一边呼喊同伴:“快!快!快拦住他!”
“这,这怎么拦?小子,你住手!你跑不掉的,最好立刻住手!”
“开门!我说了,开门!”余果用力嘶喊,脖子上都爆出了青筋。
四个保安左躲右闪,把腰间电棒抽了出来,打算把他围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乍然响起。
李跃然脚踩油门,把皮卡开得摇摇晃晃,朝着这边冲过来。
“余果,快上车!”他大声叫喊。
余果腾出右手,左手继续挥舞着消防斧,纵身一个飞跃,抓住了车门,悬挂在上面喊道:“直接冲出去!”
“前面有伸缩栅栏!”
“我有办法,你只管冲,把油门踩到底!”余果拔高音调。
刚才李跃然靠近皮卡时,发现这辆车的车钥匙竟然没被人拔走,心里禁不住暗暗称奇。此刻,他当然会无条件的相信余果,一咬牙,瞪着赤红的眼继续朝前开。
余果用尽全力扬起手臂,把消防斧从头顶甩了出去!
殷红的消防斧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堪堪从一名保安的脖子边上掠过,随即往下转动,朝着他们身后的保安亭飞了过去!
“哐嚓!”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杂音,消防斧一下劈进了操作台,把其中一个按钮生生劈成了两半。
下一秒,挡在研究所大门口的伸缩栅栏动了。
李跃然脸上顿时浮现出狂喜,他稳住方向盘,风驰电骋地闯了出去。余果上气不接下气的扒住车门,脸上是进过剧烈运动后潮红。
“怎么样?你还能不能坚持得住?”李跃然嘶吼着问。
余果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好半天没有出声。
李跃然瞥了眼他脚尖站立的边缘,脸色凝重道:“等过了前面的红绿灯,我减慢速度,你爬进车里来!”
余果对他点点头。
“3、2、1,红灯!”皮卡惊险地压着绿灯最后的几秒穿过了十字路口。
余果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不好,他们追来了!”
李跃然从后视镜里也看到了,眉头越发紧蹙:“快,赶快进来!”
余果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扒住后车门,右胳膊用力,躬身而起,脚尖一个用力往上蹬起,借着这股力快速抬起左手,扣住了车窗的顶部,一个翻滚,把自己摔进了车窗。
“哈……哈……哈……哈……”余果宛如一条濒死的鱼,拼命地喘息,瘫倒在后座上。
李跃然蓦然失笑:“你小子,真行啊!”
“废话,我要不行,就凭你?不把我拖累死才怪。”余果毫不客气的吐槽。
李跃然现在心情好,懒得和他计较,精神保持着高度集中,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驶路线。
余果一边留意着身后的“追兵”一边问:“现在你该跟我说实话了吧,你和范雨桐究竟什么关系?”
“现在还没到安全的地方,你等等……”
“前途未卜,后有追兵,哪儿都不安全,赶紧说,别卖关子了!”余果努力地直起身子威胁道,“我脑子里有C市最详细的交通地图,你要不说,我大概马上就会忘了。到时你就要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
李跃然惊愕不已:“你什么时候背的地图?”
“这你别管,先直行,一公里后右转,直接上高架桥。”余果缓了口气,“说吧,我耐心有限!”
李跃然点头道:“好吧,你仔细听,我说完了你再问。”
他稳住方向盘,不仅要保持着每小时60码的行车速度,还要时刻留意身后是否有车追来,叹了口气,说:“你的疑问一定很多,为了让你能够了解整件事的原委,我必须先说清楚自己的身份。首先,我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李跃然,如假包换。其次,我和范雨桐的确存在某种关系,但却是我极力想要摆脱的关系——她,曾经抚养过我一段时间,但准确来说,不是养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而是一个研究者和实验体的关系。”
余果震惊到脸色发白:“你曾经是她的实验体?”
“是的。十八年前,或者更早,范雨桐组织了一个科研团队,表面上进行合法的医学研究,背地里却进行着秘密的人体活体实验。所谓活体实验有很多种,使用小白鼠做医学实验是大家最熟知,也是最常见的,还有就是在一些大型哺乳动物身上进行的活体实验,大多是为了培植和研究某种细菌或病毒的解药。等解药的安全率上升到一定程度,就会实施临床实验,雇佣志愿者实验某种药物的功效。但据我所知,范雨桐当时进行的实验,却是直接在人体上进行的,名叫‘D2基因实验’。”
余果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眼眸里多了一层恐惧和惶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李跃然却知道,在余果原本的记忆里,存在有这个实验的部分资料,但他在那次事故之后,记忆缺失,导致许多事情时而记得,时而遗忘,而且细节方面非常不清晰。
李跃然缓了口气,继续说:“D2基因是范雨桐在研究人类脑力潜能时,偶然发现的一种特殊基因,这种基因在每个人类体内都存在,它拥有一种非常可怕的力量,一旦受到操纵,可以彻底改变人类个体原来的性情,使其心甘情愿成为奴隶。因此,D2也被称为‘奴性基因’。
只要适当的操纵这种基因,人类就可以毫无怨言的工作,无条件的受人驱使。范雨桐意识到这是一项可以震惊世界的发现,萌生出狂热的求知欲,无视正常的医疗实验法规,偷偷立项,并在全国各地物色年龄不同的志愿者,实施实验。”
“你也是被他们抓去的?”余果问。
李跃然苦笑:“我吗?不是被抓去的,其实所有的实验体一开始都是自愿的,我已经不记得当年是被亲生父母还是亲戚送去的了。可能是因为家里穷,了解到做志愿者可以拿到几万块的报酬,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签下了合同。合同在范雨桐手里,实验体又大多被她洗脑、蛊惑,满足于每天有吃有喝还不用学习干活的生活,渐渐地就消磨了意志,得过且过,没有逃跑的心思。范雨桐情商了得,非常善于洞悉人性的弱点,以我同一批的实验体为例,我进去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就收服了所有的孩子,成了孩子们最信赖的人。此外,范雨桐挑选出若干聪明的实验体,聘请优秀的老师教授他们知识,我也是其中之一。只要是有天赋的孩子,她会着重培养,主要是强化理科方面的知识。我也接受过强化学习,也正因为这样,我慢慢接触了一些有关D2基因的相关知识,隐约感觉到了不对。”
余果心惊胆战地问:“然后呢,那时你几岁?”
“七岁左右的样子,数学、化学和生物的课本却已经学到了高中程度,是不是很有天分?范雨桐认为我是可造之才,亲自送给我一些实验材料,并带我观看过几次活体实验。她那个人,外表温柔,心里却住着一个具有吞吐天地气势的野兽,对于人命毫无敬畏之心,拿活人做实验,心里竟然没有丝毫的愧疚。我属于少数几个没被她洗脑成功的孩子,渐渐地对她生出了恐惧。但要逃走是非常不容易的,范雨桐雇用了退伍兵做保安,对付我们这些孩子轻而易举。我一直忍耐到八岁那年,实验室里突然出现了几个陌生人,其中就有柯蒂斯,以及你哥哥余连。”
余果的目光唰一下变了。
越过一个红绿灯,李跃然接着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正在接受实验,乐观的以为自己能健康的逃走。可事实上,我每天吃的饭菜里都含有线粒体刺激剂,能够让大脑细胞更加活跃,通过每天观察我的学习情况,范雨桐就能得到一系列研究数据。而这些数据,是她对我实施下一步实验的基础。柯蒂斯到来后,我作为样本被送到他面前,在回答了他几个问题后,他表露出惊悚和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后,范雨桐和柯蒂斯仿佛达成了什么协议,随后柯蒂斯也参与到这个实验中来,几个月后我被带到一间四面雪白的实验室,注射了一种极具危险性的药剂——D2基因诱发剂。”
余果很想问他余连当时在那里做什么,但又不敢打断他的思路,只能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希望他不要太难过。
李跃然轻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回想起来并没有多么痛苦。幸运的是,我对D2基因诱发剂没什么反应,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试了几次都是如此,她只好放弃。于是,我成了D2基因实验的失败品,对她来说应该没用了。我非常担心范雨桐会杀我灭口,但余连的存在,让她有所忌惮。托他的福,至少在当时那段时间,包括我在内的失败品都活得好好的。后来我才知道,余连是她的亲弟弟,但她看余连的目光总让我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余果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猜测一闪而过,但却没能捕捉住:“我哥……他,他也参与了这个实验?”
“不好说,当时范雨桐手上有两个项目,一个是D2基因的诱发剂的研究,一个是超级脑的初级实验。”
余果骇然:“这么说,范雨桐方才对我说的那些,有一部分是真的!”
李跃然沉默了一阵,说:“她的话半真半假,但她确实看重你在超级脑实验里的价值。至于你哥是怎么死的,还有AI系统的形成过程,柯蒂斯教授知道得最清楚。另外,在你意识混沌的那段时间,我对你说的话都是假的,那都是做给范雨桐看的,因为她在你我身上安装了微型监视器。而在你进入研究所的第一天,接触到那架测试仪器时,大脑因为电流刺激,出现了短暂的意识空白,足足昏迷过两天,如果不是我提前唤醒了你,你醒来时只怕会更加混乱。正因为意识混乱,你开始怀疑余连不对劲。其实,‘余连’的系统在构建之初,并没有完整地继承你哥哥的记忆,所以对于你们小时候的事,他会出现判断误差。”
“这么说,我卸下义眼和接驳器实在是太冲动了。”
“当时你卸或不卸其实没有多大差别,因为在超级脑研究所,‘余连’系统会受到一些仪器影响,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你卸掉它,倒是正中范雨桐的下怀,让她相信你的记忆缺失的很严重,有利于潜伏下来。”
“原来如此。这么说,要彻底搞清楚这些事,必须找到柯蒂斯教授和当年他们实施研究的详细资料!那么,你知道柯蒂斯教授的下落吗?”余果痛苦的扶住额头,“根据范雨桐所说,我应该分别和她以及柯蒂斯教授生活过一段时间,但这两段经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段时间,我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柯蒂斯曾在P市有个实验室。”
李跃然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一辆警车突然出现在他们前方的路口,发现他们,顿时拉响警笛,追了上来。
“怎么回事?”余果一脸惊讶。
“警察为什么会追捕我们?难道……”
李跃然用力拍打方向盘:“一定是范雨桐报警了,她除了暗地里的违法研究,表面上可是一位杰出的科学家,手头上有一些和政府合作的国家级科研项目!我们刚才冲破研究所的大门逃走,太像偷东西的贼了!她极可能污蔑我们偷走了重要的研究资料!”
“那怎么办?你的手机还在吗,给第九局打电话求援!”余果忙道。
李跃然掏出手机,迟疑了片刻,却没有把号码拨出去。
“不行,既然范雨桐报了警,第九局很有可能已经被我俩连累了。我和你失踪的时候,为了降低范雨桐的警惕,我主动切断了和第九局的所有联系。现在显然不是联系他们的时候,我先带你去别的地方,你记得这座高架桥通往哪里吗?我要去一家茶餐厅,它在芙蓉街4小区d9公馆。”
“你等等,我回忆一下……”余果闭上眼睛,高度集中精神,在大脑里搜索地图上的坐标,“有了!高架桥往北湖东方向的匝道口下桥,沿着中心大道往东直行,2000米左右就能右转进入芙蓉街!”
“好,你坐稳了!”李跃然脚踩油门,一个惊险的抢道,甩开了紧追不舍的警车,转入了下桥的车道。
李跃然对芙蓉街还算熟悉,径直开到茶餐厅门口,急停下车,对余果道:“你先进去换衣服,然后从后门离开,不要有任何停留!我这里还有一些钱,你全部拿着,步行去火车站,在附近的摄像头里留下你的踪迹,然后转头去找黑的士或摩托车,赶往长途汽车站,买黄牛票走!”
余果面色一凛,拽住他的袖子:“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必须帮你拖住这些警察!但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我什么也没偷不是吗?就算审问三天三夜也审不出什么来,不用为我担心!快进去!”李跃然推了他一把,打开茶餐厅的门,和柜台后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他去到员工更衣室,火急火燎的帮他脱裤子。
余果下意识地捂住腰带:“跃然哥!”
“哎哟,现在还怕什么羞?争取时间啊,快点,脱!”李跃然抓住他的裤腿就往下扯。
余果很快就脱光了,只剩下一条内裤,冷得直哆嗦。
李跃然在乱糟糟的沙发上找出卫衣、毛衣、棒球衫和牛仔裤递给他,还给他顺了一顶黑色的渔夫帽和一副偏光太阳镜。
“戴着!你现在没了义眼,戴上墨镜,免得吓人。在路上看看有没小摊卖口罩的,有就买一个!尽量不要去有摄像头的便利店和商铺,知道吗?”
余果闷声不吭地点头穿衣,李跃然不放心地想了一会儿,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差点忘了,我在范雨桐实验室里,除了D2基因实验,还接受过一项实验,是范雨桐主持的移植记忆的实验。我移植了一部分你哥哥的记忆。”
“什么?你有我哥的记忆?”余果不敢相信地凝视他。
李跃然语调艰涩:“不多,只有零碎的一点点,而且都是小时候的。在这些记忆里,有一些东西曾反复地出现,让我记得非常清楚。比如几个用小篆写的字、一副象棋餐具、一顶红色的小孩草帽、一只生锈的铁皮青蛙、一个黑漆漆的泡菜坛子以及两间红砖平房。我总觉得,这些东西对你哥哥来说应该很重要。”
余果努力地记在心里:“我似乎有点印象……”
“好了,现在你该走了!”李跃然把他送出后门,一脸的不放心,“你万事小心,如果有机会买一个匿名手机卡,想办法和第九局联系!”
余果冲他点点头,压低了帽檐,风一般消失在了街尾。
李跃然回过神,锁上茶餐厅的后门,从旁边搬来一摞折叠桌遮住,这才回到前面,找了一个卡座,随便地坐了下来。
这家茶餐厅的老板是由他负责的一个秘密的线人,目前只和他单线联系,为人很是机警,是以李跃然才选择在这里作为暂时的落脚处。
他伸手招呼老板过来,点餐的时候,对他小声嘱咐:“待会有警察过来,不管询问什么,你只管装傻充愣,说不知道就行,明白吗?”
胖乎乎的老板紧张地点头:“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不会,只是一点误会,等我回局里就能解释清楚了,你放心,不会牵连到你。”李跃然拍拍他的手。
胖老板对他向来信任,当即放宽了心。
几分钟后,三辆警车呼啸而来,停在了茶餐厅前。数位带枪警官走进来,吓坏了一众客人。
李跃然主动站起来,举起双手:“几位同志,误会一场,何必呢?”
“是不是误会,等你接受调查以后才知道?还有一个人呢?”
“只有我一个啊,警官。”
“呵,我们在交管局的监控里看到你车里还有一个人!他在哪儿?往哪儿逃了?”
李跃然勾起一抹浅笑:“既然你都猜到他逃了,我怎么会告诉你?走吧,把我带回去,至少你们还能对上头有个交代。噢对了,范雨桐报警时怎么说的?说研究所的绝密资料失窃?”
高个子的警官给他戴上手铐:“国家级科研资料被盗,你作为首要嫌疑人,居然还笑得出来?老实告诉你吧,因为你是第九局的成员,现在整个第九局也被控制住了,怀疑你们涉嫌偷盗并泄露国家机密。”
李跃然收敛起笑容,面色凝重。
“现在知道厉害了?那个逃走的,也是你们第九局的?能耐啊,你们所有人都要接受审查,聪明的最好赶快招了,免得受罪。”
李跃然扬起一抹苦笑。
不找到范雨桐从事D2基因实验,并在十几年间谋害多名实验体的证据,这件事如何能说清?余果面对的,将是孤军作战的各种险境。他心里担忧万分,但此刻实在无计可施。
他被押上警车,送往国安局在C市的分部,一进门就看到了义愤填膺的同伴。
“跃然!”叶麟叫了起来,“他们居然说你盗窃国家机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待会我们恐怕也要被分开审讯!怎么办啊老大?”钱钱焦躁的挠头发。
白烈沉着脸道:“我们没做过,清者自清!”
上官游只盯着李跃然,眼眸里布满了血丝:“是你故意引诱余果查到超级脑研究所的,那个范雨桐想要对他做什么,对吗?”
李跃然沉重地叹了口气,找了把椅子坐下,拿起一瓶矿泉水倒在掌心洗了把脸,勉强驱除了一丝身体的疲倦:“别急,我一件件地告诉你们。”
听完他的陈述,大家伙儿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上官游冷声问道:“这么说,鲁夯的儿子鲁山海和你里应外合骗了余果?”
李跃然:“是。”
“鲁夯是不是也有问题?”
“是。”
“范雨桐威胁你这么做的?”
“是。”
“你小时候被她控制,做了实验体,这么说你知道她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却一直隐瞒不说?”
“是……”
上官游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怒火中烧,目眦欲裂:“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助纣为虐?你从警校毕业的那一天,宣读的誓言呢?全忘了吗?你还是不是一个警察?”
李跃然紧咬着后槽牙,颧骨以下的肌肉止不住的颤抖:“我是,我当然是!”
“那你为什么隐瞒了这么久!”
“老大,我没有证据!”李跃然声音嘶哑,抬手抓住了他的腕子,哽咽,“八岁那年,我在实验室误食了一种带有麻疹病毒的糖丸,吃了后高烧不退,范雨桐看我快死了,不想耗费时间和药物来救我,派人把我装进麻袋里扔掉。我好不容易从冰冷的河水里爬出来,捡回一条命,只想一辈子远离那个地方,再也不要和它有任何牵扯!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那时的我根本无法摆脱实验造成的心理阴影!我从心理到生理上惧怕范雨桐,不敢和她对抗,也拿不出任何证据,除了我自己的身体!可真要告诉别人我的身体接受过那些实验的话,周围的人会怎么看我,我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八岁的我,不是没试过报警!可他们只是把我送到了孤儿院,判断我有心理疾病就再也没管了!我当年唯一的希望就是活下去,真的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叶麟忍不住急红了眼,冲上来把上官游的手掰开:“老大,你冷静一点!”
上官游闭了闭眼,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那后来呢?你做了警察,还加入了我们第九局,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把范雨桐当年犯下的罪行告诉我们!”
李跃然脸色发白的撑着额头,不欲为自己辩解:“平时工作太忙,我又刻意遗忘过去,所以才……”
“呵呵,你这个孬种!”
“老大,你不要骂了!我们谁也不是他,怎么可能体会他在这件事里受过的伤害!”叶麟挡在李跃然的面前,替他承受上官游的怒骂,声音微微颤抖着,“追究过去已经毫无用处,不如好好想想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白烈和钱钱也赶紧打起圆场。
“是啊老大,度过眼下的难关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可怜的余果,他还在外面被追捕呢!”
上官游深吸了一口气,面容依旧愠怒,但脾气很明显比刚才好多了。他看向李跃然,继续刚才的问话:“你怎么带余果逃出来的?你潜伏一遭,不会什么也没从范雨桐那里得到吧?”
李跃然抬起头,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有规律地眨了眨眼睛。
他通过眨眼睛时间的长短,在传达摩斯密码。
上官游表情严肃,在心里默默破译,得出一句话:我偷到了一份文件,拷贝在储存卡里,藏在我的舌下。
“没用的东西!”上官游故意拔高声音,又骂了他一顿。
暗地里却对众人使了个眼色,伸手在李跃然头上薅了一下。
几分钟后,国安部的人出现了,两人一组,把他们分别带走,进行单独的审讯。
李跃然被推进一间昏暗的屋子,审讯还没开始,头发先被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
“你从范雨桐那里得到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我没有拿过她任何东西!”
“你刚才和上官游打的什么哑谜,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真没有,不信你们搜啊。”
他们不信,黑着脸把李跃然从头到脚再次搜查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李跃然心里暗暗庆幸,他把mini储存卡用透明胶带封好含在了舌尖下面,除非掰开他的舌头,否则是绝对找不到的。
负责审讯他的人无法,只好开始问话。
然而李跃然翻来覆去都是刚才和第九局的同事说过的那些话,没有其他新鲜的内容,对于他盗窃范雨桐研究所机密档案一事,也拒不承认。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资料,总之,我从那里离开时,什么也没拿走。范雨桐既然这么言之凿凿地说我拿了,你带她来,我不怕和她对质!”
“她手里有好几项国际级医疗研究项目,许多资料都是严格对外保密的,你如果没偷,她为什么会报警?”
李跃然轻笑:“那谁知道,或许是贼喊捉贼呢。毕竟,我曾经深受其害,她就是个疯子!你们不去查她,却在这里审问我,简直是非不分!”
“如果不是你做的,我们绝不会冤枉你。实话跟你说了吧,范雨桐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非常重要,不能停下来,所以她对你的指控我们必须要重视。”
“呵,那你们真是瞎了眼!”
“李跃然,你态度端正点!我们还没有追究你隐瞒年幼经历的责任!作为第九局成员,不能存在这种污点!”
李跃然惨然一笑,反问:“可如果我说了,你们会因为我一面之词,就去调查范雨桐十八年前的所作所为吗?D2基因实验早就停摆,可能所有资料和实验体都被销毁,到时候你们大可以用一句‘我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就结案。”
“请你注意言辞,要指控范雨桐,必须拿出证据!”
“那她指控我偷东西,有证据吗?”
“这我们确实在她的电脑里发现一些资料被复制过的痕迹。”
“就凭这个?笑话,这算得上是什么证据!”李跃然冷笑,“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想关我多久尽管关。”
言毕,拿出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就此缄默。
同一时间,C市车站。余果按照李跃然的嘱咐,在售票处附近的几个摄像头面前露了露面,随即离开,搭上一辆黑摩的,来到长途客运汽车站。他找黄牛买了一张通向老家N市的车票,又买了一张P市的车票,打算欲盖弥彰。
余果蜷缩着身体蹲在候车厅内,一边静候发车,一边仔细思索范雨桐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范雨桐说《人脑AI系统结合及转化实验》这篇论文,是由她独立撰写的,因为国内政策限制,很难推动这个实验的进度,才让自己带着论文去投靠柯蒂斯,然而柯蒂斯切断了他们的联系,还把他软禁起来,以此来威胁余连参与这项实验。那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十八年前他还没出生,自然不可能认识他们,那么……
李跃然八岁时逃离范雨桐的魔爪,那时候她和柯蒂斯已经展开了合作,实施D2基因实验和超级脑初级实验。如果李跃然说的都是真的,十八年前余连不过刚满十二岁,就和柯蒂斯、范雨桐认识了,而那时候,爸妈还活着……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爸妈的死恐怕也与这个实验有关,而那时的哥哥又经历过什么?
种种疑惑煎熬着余果的思绪,令他头痛难忍,但查案的思路却逐渐清晰起来——先去P市寻找柯蒂斯!
另外,研究所里那辆带有钥匙的皮卡,让他十分疑惑——事情难道这么巧,刚好他们准备逃走,就有一辆皮卡车的车主粗心地忘了拔钥匙?
莫非,范雨桐身边还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
一刻钟后,开往P市的长途客车启程,余果带着种种疑问,忍受着腹中的饥饿,默默计算着自己兜里所剩的现金。临走,李跃然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现金,总共两千多元,目前只用了三百多,但他毕竟在躲避警方追捕,说不定还会有范雨桐派出的人暗中追捕,哪里都需要用钱,他需要小心谨慎,省之又省。
余果拢起衣裳,皱着眉头靠在窗边小憩。虽然昏昏欲睡,但始终强撑着让自己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四个多小时后,P市到了。余果踏着夕阳的余辉走下车,在路边买了一个锅盔吃了,脸上稍稍有了点血色。
今日天色已晚,怕是查不出什么东西了,他想找个地方落脚,思虑再三,没有在长途客运站附近的小旅店住下,而是先乘坐一辆电三轮去往繁华的商业区,看似漫无目的的晃荡了许久,才在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旅社住下,一晚上80块的床铺费,有卫生间,却没有洗澡的热水,毛巾和洗漱用品颇为陈旧。
余果草草的用冷水洗了把脸,就盖上带有霉味的床褥睡了。
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心烦意乱难以入睡,岂料脑袋沾上枕头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直到次日清晨五点多被尿憋醒。
余果冲进厕所,五分钟后走出来,脸上还有刚刚用冷水洗脸后留下的水滴,虽然冷了点,但绝对提神醒脑。他找旅社前台退了房,取走一百押金,低头出门寻觅早点。
这会儿,街上还没什么人,只有两三家店铺正在烧炉子。余果在一家包子铺前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吃到了新鲜出炉的第一屉包子,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
他要去的地方不少,卫生局、科委都有可能是柯蒂斯实验室的备案部门,但他的实验室具体是什么级别的,从事哪种研究,他尚且不知,只能挨个的去碰碰运气。
余果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脉关系,又不敢使用第九局的身份,查起来自然困难重重。他在卫生局跑了一上午,因为不知道柯蒂斯的原名或代理人,宛如大海捞针,把工作人员问烦了不说,还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余果离开卫生局,沉思片刻决定改变策略,先去劳动局查询柯蒂斯在P市的工作状况,报出他的名字后,工作人员为他筛选出一份名单,英文名为柯蒂斯的外籍在华工作者不少,但只有一人符合他所描述的年纪和性别。
“非常不幸,你找的这位先生,在一年前已经去世了。”工作人员如此对他说道。
“他死了?那您能告诉我,他葬在哪里吗?又是谁给他举办的葬礼吗?”余果失望道。
工作人员:“不好意思,我们的系统上只显示他已经死亡,其他的具体信息就查不到了。你是他的朋友?”
余果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我是他的学生,多年前和他失去了联系,最近才打听到他曾经在这里进行过实验室,所以特意找来的。没想到……”说到这里,他眼眶泛红,悲伤道,“不知道您能查到他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工作人员十分为难,但看到他如此悲痛,实在不忍拒绝,请示了上司之后把柯蒂斯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号码抄给了他:“你去找找看吧,现在像你这么尊师重道的年轻人真是不多了。”
余果恳切感谢,攥着号码快速离开。转悠了好几条街,找到一家售卖非实名手机卡的小店,买了一个全国流量套餐,顺道又买了一只价值200的老人机,说是给自家老人用的。
他来到僻静处,安装上sim卡,开机后,立刻拨通了纸条上的号码。
“喂?”
“您好,请问您认识柯蒂斯教授吗?”
对方停顿了数秒,声音十分警惕,且带着明显的外国口音:“你是什么人?我可不认识什么柯蒂斯教授!”
余果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嘶哑,显得成熟一些:“我是卫生局的,柯蒂斯教授曾注册过一家实验室,对吧?”
对方迟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柯蒂斯教授在注册实验室时,填写了您的资料作为紧急联系人,现在因为实验室的手续问题,我们才打电话过来询问。请问您能代为处理吗?”
“我,我只是他的一个助手,我……”她的态度明显有了动摇。
余果再接再厉:“柯蒂斯教授注册的这间实验室,如果一直空置不用,会占用我市的实验室名额,请您过来代为注销,可以吗?”
“手续麻烦吗?”她问。
“不麻烦,您只要带上自己的身份证和柯蒂斯教授生前注册实验室的文件,到我所说的这个地址来办理即可。”余果的声音十分沉稳冷静,竟然没有让她听出任何破绽。
犹豫了许久,她终于答应了:“好吧,你把地址说一下。”
余果看向四周,编造出一个不存在的门牌号,但街道名称是真的。
这位女士不疑有他,自称姓林,表示自己下午就会过来,方才挂了电话。
余果振奋不已,没想到自己没有“余连”的帮忙,也能顺利地找到线索,心里涌起一番感慨。聒噪的“余连”不在,他整个人都散发出寂寞阴沉的气息,幸亏脑子还算清醒,目前为止没有行差踏错。
下午三点左右,余果发现了目标人物。一位褐色头发的外国妇女出现在他所说的地址附近,不断的找人问路,她年过四十,神色困惑,仿佛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事。不多时,她拨打起余果电话。
余果立刻朝她走了过去。
“请问您是林女士吧,我就是上午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余果把自己的帽檐往下压了压,改用流利的英语说道,“Please come with me!I have something very important to talk to professor Curtis!You must know about the D2 gene experiment, right?”
林贝尔愕然睁大了眼睛,在看到余果脸的一瞬,发出了一声惊叫:“Is you!”
余果惊愕道:“You know me?”
他立即拽着林贝尔的胳膊,走到街边的小巷子里,迫不及待地询问她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自己。林贝尔当然记得他,数年前在M国的研究所,就是这位少年代替余连成为了超级脑实验的核心实验体,被柯蒂斯当作眼珠子一般呵护,并且严密的软禁起来。
她发现余果不认识自己,猜想他可能缺失了那段记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家吧。”
“好,但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招。”
“放心,我不是范雨桐的人。”
半小时后,余果跟随她走进一套P市三环内的商品房。
“这里环境很好,看来这些年您过得应当不错。”
贝尔淡笑着点头:“托了柯蒂斯的福,还算日子安定,你要牛奶和糖吗?”她指着手里的咖啡问道。
余果:“要的,奶和糖都要双份。”
“你这孩子,还是和过去一样口味偏甜。”贝尔笑了笑,把咖啡和银汤匙递给他,“都加进去了,你自己搅拌吧。”
“多谢。”
一杯咖啡的寒暄过后,余果进入正题:“我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但我已经得知D2基因实验和超级实验的危害,就不可能袖手旁观。现在我要查明真相,需要柯蒂斯教授生前留下的实验资料,您能帮帮我吗?”
贝尔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好吗?柯蒂斯病重时,对过去做过的一些事十分后悔,他其实是个好人,只是因为求知欲过分狂热,才犯下了那些过错,我作为他的助理也曾劝过他,可惜那个时候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你所知的D2基因实验因为有违人性,早几年就已经停止了,资料也被销毁得一干二净,没剩下什么了。”
“是他亲自销毁的吗?您确定?”余果追问。
“这……我确实亲眼见到过他烧毁资料,并将所有硬盘格式化,但不确定是不是还有遗漏的,但柯蒂斯已经死了,我又上哪儿帮你找去?”贝尔无奈道。
余果略带审视的观察她的表情,轻声道:“那您可以告诉我,柯蒂斯教授的墓地在哪儿吗?我想去拜祭一下。”
贝尔轻叹着拿出一本记事簿,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他:“他死在P市,死前也有遗愿,说要葬在这里,我就为他买了一处靠山靠水的墓地。”
余果默记下地址,把记事簿还给她:“谢谢。”
“你去拜祭他的时候,帮忙清理一下周围的杂草吧,我已经一年没去看过了。”贝尔送他离去时,嘱托道。
余果不疑有他,点头应了。
贝尔看着余果走进电梯,对他微笑着挥挥手,直到看到电梯门合上,才转身回到家里,关上门后立即反锁。她嘴角挂着一抹清浅的微笑,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缓慢的喝完,一丝不苟地把咖啡机和咖啡杯都清洗干净,用厨房用纸擦干。
几分钟后,贝尔走进自己的卧室,打开床头柜,拿出了一封早已泛黄的信。
她抚摸着信纸,轻声呢喃:“我知道,你迟早会找来,一切终将尘埃落定。曾经的你,是那样的无忧无虑,对我们充满了信任和依赖,可惜我们辜负了你的信任。我和柯蒂斯对你亏欠良多,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言尽于此,她笑意温柔地拿起手机,通知快递员,在两小时后把这封信寄了出去。当晚,贝尔把家里所有的相册翻找出来,把它们逐一烧掉。
自从柯蒂斯去世,她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能熬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候余果。
回想着和柯蒂斯相知相爱的经历,她从容地换上一套湛蓝色的长裙,化上精致的妆容,整理好头发,倒出药瓶里的所有白色药丸,用温水吞服了下去,面带微笑地躺在了床上。
翌日早晨,余果坐在一家简陋的早餐铺子里吃面,手边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他刚买的香烛、纸钱和一束菊花。
铺子的老板打着哈欠,自己也端了一碗面过来,边吃边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机里播放的早间新闻。
咀嚼了一口面条,他口中忽然发出一阵啧啧声:“好好的日子不过,自杀干什么?真想不通现在这些城里人是怎么想的,住着那么好的高档住宅,还有存款,不知道比我们这种人好了多少倍,却一门心思想死,呵呵。”
他语带嘲讽,并表达出一丝廉价的同情。
余果好奇地抬起头,看到新闻上播放的画面时脸色骤变,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哎,小伙子你吃好啦?”
余果从兜里掏出十元钱拍在桌面上,拿起东西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唉哟,慢着点啊,上坟用不着这么急吧?”老板嘀嘀咕咕地收起钱,心道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怪了。
余果神情焦虑的奔跑到街边,想要立刻赶回市内——贝尔竟然死了,就在他拜访过后不久!她真是自杀吗?还是有人故意杀人灭口?
他心急如焚,心里愧疚难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然而,大清早的,莲花山陵园附近鲜少有车经过,就算有,也是货车和私家车居多,他等了半个小时,一辆出租车都没瞧见。
余果垂着头来回踱步,这时终于冷静了下来。贝尔的死,他必须要搞清楚,但此刻回不去也是无用,不如先去柯蒂斯的墓地,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
打定主意,他不再耽搁,拎着祭祀品走进莲花山陵园。这个时间,陵园里只有零星几个清洁工在扫地,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开着摆渡车,把一些物料运到山上。余果走运地坐了一趟顺风车,并在工作人员的指点下,顺利找到了柯蒂斯的墓碑。
柯蒂斯的墓碑很大,特别显眼,上面还镶嵌着他年轻时候的照片,大理石碑上篆刻有他的生卒日期和他名字——柯蒂斯·伯尔曼。立碑人,林贝尔。
除了这些,墓碑上还刻有一行字,作为他的墓志铭:天空既在我们的头上又在我们的脚下。
“天空既在我们的头上又在我们的脚下……”余果轻声朗读出声,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一边思考,一边蹲下身子清理墓地上散落的树叶和花瓣,并拔掉四周生长出的杂草。
贝尔如果是自杀,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时间?自己的出现,对她而言莫非意味着什么?还有,柯蒂斯明明是M国人,为什么会留下遗愿要葬在这里?他脑子思绪纷繁,一时间无法梳理清楚。
余果愣愣地凝视着墓碑上微笑的柯蒂斯,突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他扶着额头,摇晃着站起来,脑海里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声音和图像。
“‘天空既在我们的头上又在我们的脚下’,我好像在哪里读过这句话,是一本书,对,没错!”余果揉按了一下太阳穴,告诫自己冷静,慢慢地回想,他几乎能确定自己曾经看过这句话,而且是柯蒂斯多次对他提起过。
“‘天空是湛蓝无垢,亘古不灭的,它代表着永恒的希望!孩子,你要记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希望,有时候不一定只有仰望才能看到希望,希望也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在不经意的一瞥中,在我们的脚下!’是梭罗,是梭罗的《瓦尔登湖》!”余果欣喜非常,他居然记起来了,这本经典文学名著,他也曾经读过,而且是在柯蒂斯的指导下阅读的。这句话,当时他困惑不解,询问柯蒂斯,他便给出这样一番解释。
余果喃喃自语,低头看向脚尖:“有时候希望不一定需要仰望,它也有可能在你的脚下!脚下?”
他再次蹲下身子,细细观察正对着墓碑的几块地砖。40cm×40cm的地砖,有秩序的平铺在这座墓的四周,每一块看起来都很平常。
余果的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他要撬开所有的地砖吗?踌躇了一会儿,他在四周寻找可以利用的工具,捡到了一块碎玻璃和一根还算坚韧的树枝。
余果点燃了香烛,插进香炉后,蹲下来用碎玻璃和树枝在地砖缝隙里来回剐蹭,希望可以撬开地砖。
也算他运气好,昨日这里才下过雨,地砖是湿润的,缝隙中的泥土吸收了不少水分,他使用树枝用力撬起,总算让一块地砖松动了。
余果把一口空气深深吸入肺部,感觉到了沁骨的凉意。扭头朝四周看了几眼,发现这一片区域只有他自己,立刻探出手指,把地砖掀开,查看下面的泥土。
在他用手指刨出足足十几厘米的泥土过后,终于看到了一样东西——它扁平而细长,像是木棒形状的物件,外面被防水布包裹着,散发出神秘而阴寒的气息。
余果陡然打了个寒战,拿起它用力拍掉上面沾染的泥土,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防水布。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黄牛皮皮带,皮带上刻着一些中文,歪歪扭扭的,看起来杂乱无章,无法组成任何语句,让他一头雾水。
余果来不及多想就把皮带塞进自己衣服里,并按照原先的方式将防水布叠好,重新埋进了泥土,再盖上地砖,把缝隙用泥土填满。随后他站起来,用力踩了踩,确保这块地砖和其他的一样平整。
他对柯蒂斯的墓碑鞠了一躬,心里已经非常确定,这件遗物是他特意留给自己的。否则,他不会临死前交代贝尔,在墓碑上刻上这句话。
余果的记忆正在逐渐苏醒,只要得到正确的提示和刺激,就会像一幅陈旧的画卷慢慢展开。
揣着这条宽窄不同于正常规格的黄牛皮皮带,他火速下山,离开了莲花山陵园。这时陵园附近的车渐渐多了起来,他拦下一辆刚送客人抵达的出租车,前往贝尔所在的小区。
因为出了自杀案,贝尔的那套公寓已经被暂时封锁,警方要联络她的家人,认领尸体之后,对她的遗物和财产进行处理。奇怪的是,贝尔的个人资料显示,她没有亲人,朋友也全在国外,紧急联系人填写的是柯蒂斯的资料,然而柯蒂斯已经去世,眼下连一个为她举办葬礼的人都找不到。
为此,警方在电视台和报纸上刊登通告,希望认识贝尔的朋友在三天内去火葬场认领尸体。如果三日内无人认领,那只能由大使馆方面出面,来处理贝尔的尸体了。看到这则新闻,余果差点按捺不住,然而他现在不能露面。
再三思量,余果决定联络第九局。
他扔掉那张给贝尔打过电话的非实名手机卡,又买了一张新的,插入手机,拨打第九局宿舍的座机号码。
铃声足足响了十几秒,一直没有人接。余果的脸色越来越白,禁不住担忧他们的境况。就在他要放弃时,电话接通了。
“喂?”是叶麟的声音!
余果捏着嗓子,故意发出尖细的声音,模仿起女子:“你点的外卖需要包装吗?我们这里提供的包装有两种,一种是画有麒麟图案的,一种是画着水果的,你要哪种?”
自从他们因为证据不足被国安局的人放回来,就一直在留意各自的手机和电话,叶麟听到他刻意强调“麒麟”两字,面露惊喜,稳了稳心神,说:“我要麒麟图案的,你还有什么事吗?”
余果攥紧了拳头,用力挥舞了一下:“我需要和你再次确认一遍地址,另外我们新店今天大酬宾,你们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到店消费,可以打八折哟!”
叶麟默契地问:“好哇,你们的新店具体在什么地方?”
余果在脑海中搜索一番,随便说了一条J市的马路,但重点在后面:“就在XXX街的4小区d9公馆。我们老板娘人很好,是个漂亮的外籍阿姨哟!”
叶麟仔细记下这些信息,话音一转:“那么远啊,真可惜我们今天有事,大概赶不过去了。你赶紧把外卖给我送来就行!”
“好的。”余果相信叶麟听懂了自己的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叶麟立刻把所有人喊了过来:“方才,余果和我联系了!他用的应该是非实名手机卡,比较安全,还伪装了声音,告诉我了一个地址,却奇怪的提到了一个外籍女人,说她是一位漂亮的外籍阿姨,什么意思?”
“跃然,你觉得呢?”
李跃然摸了摸下吧,沉吟:“他现在不可能不在J市,却留了一个J市的地址,那这个地址必然是假的,但这个小区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在其他城市。他走之前问过我柯蒂斯教授住在哪里,我告诉他柯蒂斯曾在P市有一所实验室,他极有可能就在P市。那么,我们在P市搜索一下这个小区,应该会得到线索。”
钱钱立即坐在电脑面前,输入“P市4小区d9公馆”,果然弹出了许多词条,而居于首位的是一则今早发生的自杀案。
“就是这个!死者林贝尔,M籍中年女性,因吞服过量安眠药死亡,根据目前证据判断,系自杀无疑,余果想要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个!”李跃然打了个响指,“钱钱,查一查这个林贝尔,她是否还有亲人和朋友?”
钱钱手指如飞:“没有!她孤家寡人,警局在到处寻找给她操持葬礼的人呢!”
李跃然勾起一抹微笑:“这么看来,余果应当是希望我们去做件好事,这个林贝尔应该和柯蒂斯有关。”
“那你想怎么做?”上官游在他身后问道。
“老大,虽然我们被放回来了,但国安局的人依然在密切监视我们,这件事肯定不能由我们去办。现在,只有线人资源是他们不知道的,如果可以找到一个可靠的线人去办这件事,应当可行。在定下人选之后,钱钱可以利用他的黑客技能,修改此人的背景资料,只要能和贝尔搭上一点儿亲缘关系,就可以冒充她的亲戚去认领尸体,承办丧事。到时,我们就可以通过他和余果联系上,查找线索……”
上官游有些担忧:“据我所知,现在我们的网络也被国安局监控着,钱钱如果有动作,那边难道不会察觉?”
钱钱冷哼了一声:“老大你也太小看我了,只要我想,抹掉一两个上网的痕迹有什么难的?如果你怕他们怀疑,我可以伪造几个上网痕迹给他们查,转移他们的视线。”
“你能做到这种地步?”上官游狐疑地看着他。
钱钱立即挺起自己的胸膛:“老大你就放心吧,以前余连在的时候,和我切磋过,他教了我几招特别管用,这件事交给我绝对万无一失!”
上官游看他这么自信,点了头:“那好,就按照跃然的计划执行。但愿我们能从这个林贝尔身上得到关键的线索。”
李跃然因为他们的信赖和支持,感觉心里十分熨贴:“那我们先来挑选线人,我这里……”
大家七嘴八舌,都推荐了自己相对而言较为信任的线人。
上官游分析过后,拍板道:“就这个吧,以前在M国留过学,干过医疗器械销售,英语说得非常流利,年纪比贝尔稍大,冒充一下她的表兄应该不难。”
钱钱也认可这个人:“这个线人叫章鸣,以前是我负责的,后来转给了白烈,人虽然贪财,但他行事作风还不错,有自己的底线,一直以来和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只是,这个任务要怎么交给他?”
“直接用邮箱联络,我近来都是用加密邮箱和他联系的。”白烈说。
钱钱点头,手指放在了键盘上:“任务描述怎么说?”
上官游道:“不要说得太明白,只说这个林贝尔也是一个秘密线人,因为感情的事自杀了,无人收殓很可怜,请他帮个忙。我们帮他修改一下身份,方便他办事就行了。”
钱钱:“好嘞,老大你看看,如果可以我就发送了。”
“没问题,你发吧!”
发完这封邮件,钱钱立即扫除刚才的操作痕迹。就算国安局启动了24小时的监控软件,也不可能发现经过他处理和掩盖的痕迹。
等到晚上,章鸣回话了,表示愿意接受这次任务,酬金照以前的惯例来,等事成后再给他打钱。回复了一个“ok”,钱钱再度将这些网络痕迹删除掉。
“好了,现在可以等着余果行动了,他应该能知道林贝尔尸体被认领了吧?”叶麟问。
李跃然道:“他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到办法。”
余果对第九局的伙伴有着充分的信任,特意过了一天才给警局打电话询问,接电话的内勤人员告诉他,林贝尔尸体已经被她的表哥领走,他蓦然松了口气。
他急速赶往C市唯一的殡仪馆,果然查询到了林贝尔的火化时间。
余果第二次拨打宿舍的座机号码,这次接电话的换成了李跃然。
他还没开口,就听到李跃然不客气地问道:“快递员是吧,你发错取件码了吧。包裹明明是章鸣的,怎么他的取件码发到我这里来了?”
余果立刻会意,忙憋着声音道:“对不起,我这就去拿出来,您的快递稍后就会送到!”
“好的,这次不要再搞错了啊。”说完,李跃然迅速挂断。
余果不知道对方是叫张明还是章鸣,但这都无关紧要,只要发音正确,他总能找到这个人。他躲在殡仪馆的家属区,耐心等候,一个多小时后听到工作人员喊道:“林贝尔的家属呢?把骨灰盒拿过来吧!”
一位身材高大、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子走了过去,递上了骨灰盒。
余果立即走过去,拍了他一把:“章鸣是吧,借一步说话。”
章鸣早接到了邮件的指示,知道有人会来找他,不动声色地和他走到僻静处,和他对暗语:“上山打老虎!”
余果:“下山抓野猪?”
章鸣一笑:“看来是你没错,有什么吩咐?”
余果问:“警方有没有把林贝尔的遗物也一起交给你?”
章鸣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根用报纸包裹的长条状物体,递给他:“警官说,林贝尔死时,手里抓着这样东西,他们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处,但既然是她的遗物,就让我一并带走了。”
余果疑惑的掂了掂:“是什么?”
“一根好像由软胶做成的棍子。”章鸣耸耸肩,“东西交给你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吧?”
余果:“是的,你做得很好。”
他不再停留,拿着东西快速离开。
余果来到没有人的空旷处,打开报纸,看到了一根材质柔韧的圆棍。这根圆棍略有分量,通体漆黑圆滑,没有毛刺,材质类似于硅胶,但比硅胶要硬。
“这是干什么用的?”余果嘟哝着,把圆棍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既没有发现任何文字,也没有发现任何图案。
这可奇怪了,只是一根普通的棍子吗?余果觉得不可能,林贝尔自杀时特意手握此物,一定有特殊的作用!他甚至认为,这和柯蒂斯留给自己的墓志铭一样,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莫非有机关,能打开?余果一边用心琢磨,一边把圆棍塞进衣服里,用外套遮掩住,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悄然离去。
晚上,他找到一家新的旅社,同样是简陋的居住环境,但优点在于不需要身份证登记。把圆棍和牛皮皮带都拿出来,放在一起,余果的眼睛唰地一亮!
“原来是这么回事,居然是斯巴达密码!”余果拍了下额头,面露惊喜。
斯巴达密码是最古老的军事密码之一,源自古希腊。大约公元前700年,古希腊军队为了传递军事指令,设计了一种密码,需要配合名为Scytale的圆棍才能进行通信。它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先把带状的羊皮纸以螺旋状缠绕在圆木棍上,在上面写下需要传递的命令;解下羊皮纸后,羊皮纸上只有一行杂乱无章的字符。要想知道命令是什么,需要再次以同样的方式把羊皮纸缠绕到同样粗细Scytale圆棍上,才能得到正确的内容。其加密原理属于密码学中的“换位法”(Transition),仅仅通过改变文本中字母的阅读顺序就可达到加密的目的。由于是古希腊城邦中的斯巴达人(Sparta)发明了这种方法,所以它又被称作“斯巴达棒”。
余果不再迟疑,拿起牛皮皮带,从圆棍的一端开始旋转缠绕,直到全部缠绕完毕。然而他似乎缠错了方向,得到的一行文字依然不知所谓。
他并不慌张,松开牛皮皮带,换了个方向,重新缠绕上圆棍,这次他成功的得到了柯蒂斯留给自己的密文。
“梓同县方家村水磨坊石磨?”余果默默念出这行字,将其牢牢记在心里之后,便拿出打火机,将它点燃,扔进了厕所里的蹲便器,亲眼看着它烧成灰烬后,方才按下冲水按钮。
他打开手机上的浏览器,搜索梓同县的位置,发现在G省L市,距离P市有很远的距离,但距离他父母的老家却不远。怎么办,他要怎么去?
余果沉思片刻,决定先回老家。再从那附近乘坐客车前往梓同县。因为身上的现金有限,他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把上次买的黄牛票拿出来,厚着脸皮询问司机否还能用。这位长途客车的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小嫂子,性格大大咧咧的但挺好说话,把他的票拿过来看了一眼,笑道:“是不是有事耽误了回家?没事儿,你上来吧,再给我十块钱手续费就行了。”
余果感激不尽,不用重新买票,真是谢天谢地。
他低调的在车最后找了个位置坐下,等车启动后,就合拢衣服开始睡觉。长途客车时而颠簸,时而平稳,但都没影响他的姿势。
大约两个多小时后,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
一个大腹便便的大哥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嗓门颇大,扰得前排和后排的乘客都皱起眉头。
大哥好不容易结束通话,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我这人天生嗓门就大,把你们吵醒了吧?我媳妇儿生孩子,我心里着急啊,就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呵呵呵,抱歉抱歉。”
余果摇头道:“没关系。”
其他人也纷纷说或没事,毕竟生孩子是大事,激动一点可以理解。
不大一会儿,车子开进了一家加油站,司机招呼大家下车去上厕所。几乎所有乘客都下了车,余果和这位大哥前后脚,在厕所解决生理问题时还闲聊了几句。
“哟,小兄弟祖籍是辛平县的?这可真是他乡遇故知,缘分啊!但听你口音不像,是在外面长大的吧。我看你年纪小,喊我一声樊大哥,待会到了F市我让家里人把你捎回去,怎么样?”这位大哥热心得很,自告奋勇的要带他一起走。
余果的老家就在辛平县隔壁的含章县,他故意吐露说是辛平县,不是故意欺骗,而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微笑道:“那敢情好,樊大哥肯定能得个大胖小子!”
樊军摸着脑袋大笑:“哈哈哈,那就借你吉言啦!我妈一直想要个大孙子,要能是儿子当然好,但要是个丫头也不错,女儿是爸妈的小棉袄,也挺好!”
余果赞同地点头。
很快,司机吆喝大家上车,客车继续往前行驶。樊军担心媳妇,不停地没话找话,倒是方便了余果,了解到许多有关辛平县的新鲜事,顺带着连隔壁含章县的情况也知道了不少。辛平县近年来被评为脱贫致富的典型,家家户户都盖上了小洋楼,通上了互联网,还建立了远近闻名的土特产集散中心,当地人的日子是越过越滋润了。
余果漫不经心地说:“我好几年没回去过了,记得多年前隔壁的含章县不怎么太平,家里人还提醒过出门要小心,樊大哥听说过吗?
樊军迟疑片刻,长长的“噢——”了一声,“你说的是几年前含章县那个抢劫杀人的案子吧?”
他这句话落地,前后排的乘客都竖起耳朵凑了过来。
“什么杀人案?快说说,怎么回事啊?”
“哎哟,你们家乡还出过杀人案啊,仇杀还是怎么的?”
“含章县?我好像以前也听说过呢。”
余果无奈的苦笑,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么八卦。
樊军看到自己吸引了这么多人的注意,脸上颇有几分得意:“那件事说来话长,含章县和我们辛平县靠得很近,走路只要半个多小时。大概是十多年以前吧,有一天早上,出门拉货的伯伯回到家就嚷嚷开了,说含章县有一对夫妻被杀了!当时那动静闹得可大了,县里的警车来了四五辆,除了做现场勘查的警察还有法医,大伙儿都觉得这案子肯定非同一般!死掉的这对夫妻是含章县有名的好人,在县中学当老师,脾气温和又不爱惹是生非,哪里会有仇家呢?所以啊,警察就认为,这案子可能是流窜作案的外地人干的,本来只想抢夺一点财物,但没想到惊动了这对夫妻,一不做二不休,就捅了他们几刀,唉,送他们见阎王去了!”
乘客们听闻之后,纷纷发表感想:
“太可怕了,这抢东西就抢东西呗,杀什么人呀?”
“所以啊,甭管是什么样的房子,都要安装防盗网和防盗门啊!”
“后来那凶手被抓到了吗?”
樊军叹息道:“没有!案发到现在,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们说多可怕!万一这人就在含章县躲着呢?一想到杀人凶手就潜伏在我们周围,我这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这番话未免没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却引起了共鸣。
“是啊是啊,要我说这都怪警察太无能了,这么多年了,都没抓到凶手!”
“这凶手一日不归案,那对夫妻的亲友一日不得安宁呀!”
“难怪前些年含章县人心惶惶的,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余果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早已恨意翻滚,当年爸妈出事时的记忆早就成了一片空白,他只知道哥哥保证过,一定要找到杀死爸妈的凶手,将他们绳之以法。但在哥哥死后,这件事就再也没有被人提起。
眼下,对这起陈年旧案,他掌握的线索几乎为零,要查清楚,简直难于登天,但他不会退缩,这些八卦群众的议论虽然可信度低,但未必全是无中生有。余果决定找到柯蒂斯留下的资料后就立刻回含章县,勘察案发现场,再计划下一步该怎么走。
在闲聊和八卦之中,枯燥的旅途变得轻松起来,傍晚时分,窗外淫雨霏霏,这辆长途客车的目的地也到了。
樊军带着余果坐上自家亲戚的小轿车,安安稳稳地把他送到了辛平县。余果借口说要在商场买点东西,先下了车。他在大街上逛了两圈,买了些干脆面和面包、蛋糕和酸奶随身携带,租了一辆小面包车,朝梓同县驶去。
路上,带着一口乡音的司机和他搭讪,余果回答说自己家住辛平,但家里人都出门走亲戚了,所以也改道往那边赶。梓同县是旅游大县,环境幽静,开发了一座植被茂密的山林,还建造了不少人文景观,这些年发展得也相当不错。
余果便问他:“那大哥你知道梓同县方家村有个水磨坊吗?我小时候经常去那里玩,也不知道现在那水磨坊还在不在?”
司机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到梓同县去过三次。你到了方家村,寻个老婆子打听一下呗!”
余果点头:“说的也是。”
晚上八点,他站在了方家村的村口。村口有条河,河上有一座钢索吊桥,连接着村子和外面的国道。
余果调整了一下呼吸,走过吊桥,正好看到村口有一家小卖部,走过去问:“婆婆,我来你们村找人的,你晓得方大狗住在哪里哇?”他胡编乱造了一个人的名字。
看店的老婆婆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灵光,答非所问道:“啥?你找方大头吗?他带媳妇和娃娃刚从岳母家回来!”
余果无奈地又问:“好的!我有货要运去水磨坊附近,水磨坊在哪儿,您能给我指个路吗?”
老婆婆这回听清了,抬手往村东头指:“那边,绕过村长家就是了!”
余果礼貌的道谢,打开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筒,径直往里走。
走了不过二十分钟,他看到了一座笼罩在月光里两层楼高的水磨坊。它矗立在一渠清水的上游,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整体为木质建筑,是过去制作面粉的作坊。磨坊里面,井字形的梁柱缠绕着胳膊粗的绳索,中间悬吊有一个厚重的石磨盘,上盘和下盘磨合在一起,下盘便是由水轮驱动的。石磨旁凌空的两根木条上架着长方形的木质面罗,通过木质手臂推拉做水平运动,可以分离出面粉与麸皮。
余果走到石磨旁边,蹲下来细细观察起来。
石磨非常沉重,规格要大于普通石磨,以一个壮汉的力量也搬动不了,柯蒂斯留下的这个指示,是告诉他有东西藏在这石磨里面或是下面吗?
余果对石磨了解不多,只知道石磨上盘开有眼用来添加物料,其下游开有斜槽让物料通过。而他眼前的这个石磨属于大型石磨,中心磨膛可能开凿有多个斜槽,能使物料更快更多地进入与之相连的上盘沟槽,旋转后输送到下盘沟槽。如果石磨里有可能藏着东西,那就只能是石磨的眼或者斜槽,他将灯光对准石磨,试图照亮里面,却只能看到眼内浅层的部分,看不到深处。而且石磨的眼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看样子这石磨很久没被人用过了,否则应该会有残留的物料才对……”余果喃喃自语,转而观察石磨上盘和下盘之间的缝隙。
余果卷起袖子,深吸了几口气,试图把石磨的上盘给搬起来,果然,这东西实在太重了,哪怕他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成功。
余果禁不住在心里发起牢骚:这该死的法子真是柯蒂斯教授自己想出来的?他一个老外,怎么会在水磨坊藏东西?
对啊,他一个外籍科学家,就算藏什么,最先想到的难道不该是西方密码吗?就像他利用墓志铭留下的暗示,那种风格才符合他的身份和学识。这个农村大石磨,简直与他格格不入。
余果冥思苦想,突然意识到,藏东西的可能并非柯蒂斯本人,如此一来,突兀的石磨才可能解释得通。此人应当是受他所托,藏好了东西,告知了他地址,柯蒂斯再设计出斯巴达斯密码,拟定了自己的墓志铭。那么当时,他很可能已经病重,因为身体情况不允许,才会拜托别人。
而且这个人,对方家村非常熟悉,知道水磨坊早已废弃,才敢把东西藏在这里。那么,他很可能在这里生活或工作过,甚至就是土生土长的方家村人。
余果想到这里,隐隐的兴奋起来。
他继续低头观察石磨,决定逆向思考,假设自己就是藏东西的那个人,会从哪里入手呢?石磨的上下盘都极重,仅凭一人的力量无法搬动,那就不可能藏在石磨中间的缝隙。最方便的就是把东西卷成小圆筒,塞进上盘的眼或斜槽,只要塞得够深,不容易被不相干的人发现,可若真是那样,他如何掏得出来?
如果考虑到以后取出的问题,藏东西的人就不会这么做,那还有别的方法吗?
余果蹲下来,看到了石磨下方的转轴。这座水磨坊是以卧式水轮的转轴直接驱动石磨下盘,使其工作的。它的转轴又粗又大……转轴!
余果神色一凛,立刻把手机翻过来放在地面,使灯光朝上,照亮石磨底部,双手握住转轴,试图把它拆下来,然而转轴纹丝不动。
难道也不是转轴?余果困惑不已,敲了敲转轴,又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终于恍然大悟——转轴是水磨坊的重要构件之一,自然不能拆,但它能转啊。
余果在水磨坊的两层小楼里找了个遍,发现了一小袋干瘪的豆子,不知道是何人何时留下的。但这没关系,他只需要能够让水磨正常运转就行。可关键的是,卧式水轮年久失修,早就转不动了,怎么办?
余果找了个距离卧式水轮最近的位置,借着月光观察一番,发现这个水轮其实是完好的,但轮的立轴破损了,难怪转不动。立轴和石磨下的转轴是连成一体的,自然无法再继续工作。
这么说来,要取出东西,还得把这个立轴换掉才成?
余果深感麻烦,可又想不出别的主意,只能先离开方家村,在村外找了一家河边的农家乐暂住。一宿过后,他心里已有了对策,先前往附近最大的商业街,找到文具店买了一些东西,又在照相馆拍了一张登记照,再去刻公章的地方花上五十块雕刻了一个公章,最后回到农家乐,捣鼓出了一张本市文化局的工作证。
在腹中打好了草稿之后,余果找到方家村的村长,亮出证件,要在全市范围内收集各种水磨坊的资料,希望村长给予配合。如果这事儿能成,说不定还能邀请媒体过来采访。村长一听非常高兴,问他有什么需要,余果表示别的都不要,只要这水磨能转起来,他拍几张照片,再写一篇报告交上去就行。
没有哪个村长会错过这种免费宣传的好事,他知道水磨坊问题在哪,当即让村民带着工具、材料去修。余果便站在水磨边等着,一群人忙到下午,立轴换好了,水磨真的动了起来!余果盯着石磨下方,眼见着转轴飞速转动,一样东西从转轴和下盘的连接处飞了出来。
那人竟是把东西塞到了这种隐秘的地方,若是不启动水磨,根本掏都掏不出来。但转轴一动,有了离心力,塞到里头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能被甩出来。
余果眼疾手快,把它捡起来放进外套口袋。再以要去同事那儿取单反相机为由,暂时离开了方家村。坐在开往含章县的中巴车上,余果强忍着好奇心,没有把东西拿出来看。直到抵达含章县,住进了一家小旅社,他才把东西掏了出来。
这东西是用油纸包着的,叠了好几层,应该是纸制品。打开来一看,发现是两张白卡纸,其中一张纸上没有字,只画着一副围棋棋局。而另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花体英文。
这些花体英文令人眼花缭乱,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阅读起来竟然毫无困难。
看到开头,他就知道,这是柯蒂斯专门留给他的信!
翻译过来就是:“亲爱的余果,我是你的老朋友柯蒂斯。对不起,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和你陈述一些不堪的往事。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还缺失了一部分记忆,别担心,我都会一一告诉你。需要说明的是,尽管我过去欺骗过你,但我现在写下的这番话话,的确真实无误,不存在任何虚言。
首先,我要对你解释有关余连AI系统的研发过程。在余连死后,我和科研团队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出了他的大脑,存放在一种特殊溶液里,希望能维持其脑细胞的生机。随后,我们多次提取他的脑细胞继续超级脑实验,试图将他已经得到进化的脑细胞移植到其他人的大脑里,但非常遗憾的是,这些脑细胞的消亡速度太快了,这项实验注定无法成功。而且在此期间,余连大脑脑部的线粒体快速消亡,已经不能继续维持他脑细胞的正常运转。在这些脑细胞纷纷萎缩和退化后,我终于不得不承认,人脑不可能在失去身体后继续存活。当时的我遭遇到这个巨大打击之后感到非常悲痛,甚至无法接受余连的死。因为,余连是我在超级脑实验里,唯一存活下来的成功品,他的脑细胞已经成功进化到第四阶段,却因为一场意外的爆炸而死,我如何能甘心?
于是,我联系上范雨桐,和她一拍即合,决定继续超级脑实验。因为她和余连具有血脉亲缘,基因链相似度很高,所以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余连!那时我多么感激,她和我一样是个疯子,完全能够理解我的野心和理想!然而,范雨桐让我失望了,她虽然注射了和余连当年一样的药物和线粒体刺激剂,但脑细胞毫无进化的征兆!而此时,你从昏迷中苏醒,因为得知余连的死讯精神崩溃,甚至为了去给他报仇不惜通过自残的方法来逼迫我们就范。我和范雨桐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便为你准备了一场记忆清除手术,目的是让你忘记余连为保护你而在恐怖袭击中死亡的真相。手术非常成功,你忘了余连的死因,这令我们感到非常欣喜。
经过范雨桐的劝说,我同意为你研究开发一个名为‘余连’的AI系统,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你重拾生活的希望。这个系统在AI历史上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它继承了你哥哥的一部分记忆,自动生成了你哥哥十六岁时的性格特点,模仿少年时期的余连塑造出个体形象,给你带来了极大的心灵抚慰。另外,它能够和你的神经接驳,不受到排斥,不但可以刺激你大脑内线粒体的分泌,还可以深度挖掘你在逻辑思维、数据分析方面的巨大潜能。但它并不具有你哥哥原本的意识,所以从科学角度来说,它只是人工智能,并非是你哥哥生命的延续,这点希望你能谅解。
根据观测,我们很快发现你的大脑细胞产生了惊人的变化,你是比余连更加出色的实验体!因此,我和范雨桐竭力满足你的一切心理需求,只为了能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实验室,继续Ⅴ级超级脑的实验。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余连’这个被我们创造出来的家伙,因为受到你的影响,渐渐生成了自己的意识体系,不肯再接受我们的控制和命令。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有思想的人工智能,几乎要脱离我们的掌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决定再次对你实施手术,想要深度诱发你体内的D2奴性基因,以便服从我们的指令,但这件事却被‘余连’发现了,他撺掇你逃跑,并在临走前破坏了实验室的中枢系统,制造了一场大骚乱。而为了保护你,他对你的海马体动了手脚,导致你那段时间的记忆模糊不清。”
余果看到这里,狠狠拽住自己的领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随后,浑身颤抖,额头上滚动下一串豆大的汗珠。
他捂住头,脑袋里刺痛难忍,阵痛不断,宛若有人正拿着锥子在敲打脑髓,让他痛不欲生。
这封信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刺激,就像是一个触发器,引发了他大脑里的一系列强烈的反应。
余果紧咬着嘴唇,死死忍耐着,倒在床上不停地翻滚,蜷缩成脆弱的一团,足足煎熬了半个多小时,才感觉疼痛渐渐过去,余留下四肢麻痹和头晕的后遗症。
他撑着手坐起来,踉跄了几步,把桌子上的信再度拿起来。
“你逃走之后,就开始销声匿迹,我和范雨桐发动所有人脉关系都找不到。无奈之下,我们决定转移实验室,因为担心你脑子里的‘余连’会报警,为了不让研究毁于一旦,不得不走。范雨桐转移资产,在C市建立了一座研究所,我则挑选了P市,建立了个人实验室。我们表面上毫无联系,互不相识,但这些年其实一直保持着联系,都是为了能够研究出真正的超级脑!但不管我们更换多少实验体,用条件多么好的实验对象,他们都无法达到你的程度。
随着实验的屡次失败,又随着年纪的增大,我逐渐地失去了年轻时的野心,但范雨桐却着了魔,不但扩展了研究所,还打着和国家合作的幌子,用正规的科研项目帮助自己掩盖非法实验的真相。她害死了多少人,我简直无法想象!后来,我查出来严重的糖尿病,主动退出实验,决定彻底放弃。她对我这个将死之人失去了指望,转而去寻求其他合作者,我不知道她是否成功了,但如果任由她这么下去,迟早会造成更多的悲剧。所以,我决定在死前,把这些秘密都写下来,并把结束这一切的重担交给你!”
余果扶住桌面,才稳住了自己晃动的身体。
柯蒂斯的信到这里还没有完,他在最后一段写道:“余连死于一场M国恐怖组织制造的大爆炸,这的确是场意外。但此前你被范雨桐蛊惑,对她非常信赖,更相信她的研究是要造福于人类的,简直就像是她的忠实信徒。余连为了阻止她在你身上实验,不得已接受我们的要挟,参与超级脑Ⅰ-Ⅳ级的实验。同时,因为他没能把你从范雨桐身边带走,心里对你充满愧疚。你大概不清楚,范雨桐实际上是你和余连的亲姐姐,她幼年时被人拐走后被一对老夫妻收养,成年后才查明身世,找到了亲生父母。你爸妈的死亡,也和她有脱不掉的干系。口说无凭,有关你父母死亡的真相和D2奴性基因实验的机密资料,可以在那副围棋棋局里找到答案。再有,范雨桐的研究所并非钢筋铁骨,她身边有人会帮你。最后的最后,祝愿你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余果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遭受的暴击简直一个接着一个。
范雨桐竟会是她的姐姐?看她现在的年纪应该有四十多了吧,怎么可能会是她姐姐?而且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啊!但一想到爸妈的年龄,余果心里咯噔了好几下。听哥哥说,妈妈怀上自己时已经是四十岁的高龄,医生告诫她最好打掉这一胎,但妈妈不肯,坚持要生下来。推算一下,哥哥比自己大十三岁,应该是妈妈二十七八岁时怀上的,那范雨桐……
他忽然想起她脸上的那颗痣,手指蓦地发颤。他记得妈妈的下巴上也有一颗痣,但因为位置靠下,平时不容易被注意到,那颗痣的形状和颜色,和范雨桐的非常相似。
余果按了按太阳穴,自己的记忆果然在恢复,一些不怎么清晰的片段现在都逐渐清晰起来。只要他坚持下去,一定可以查明所有的真相!
他坚定信心,摊开围棋棋局,开始认真琢磨。柯蒂斯会下围棋吗?貌似不会,他没有印象。而且他也不太懂围棋,这棋局乍一看十分复杂,黑棋和白棋旗鼓相当,整个棋盘都快被填满,还没分出一个胜负。
余果挠挠鼻子,郁闷地想:棋局里到底暗藏着什么密语?
想了半天,他也没能想出一个所以然,只好先把它和柯蒂斯的信收起来叠好,贴身夹在了腰带上,用衣服遮住,打算明天去买个带内衬口袋的衣服,穿在里面,专门用来保存这些重要的东西。
余果满怀希望的睡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在天微微亮时就走出旅社,踏上了含章县县城的主干道。
宽敞的双向六车道让余果感到陌生,主干道上车辆不多,但两侧矗立着不少商铺和大型商场,不难想像人多的时候应该还挺热闹的。他找了家早餐店吃了一碗最便宜的面,看到有服装店开门了,便起身走进去。
半个小时后余果走出来,外套里多了一件连帽卫衣。这件内衣有内衬口袋,口袋还不小,是以他一眼就看中了,还了价,用八十块的价钱买了下来。
余果小心谨慎地往前走,记忆里有关老家的画面也越来越明朗。他们家就住在县高中的旁边,父母都是这所高中的老师,妈妈教语文,爸爸教历史,工作兢兢业业,为人踏实勤恳,在学生和家长眼中都是极好的人。
只可惜,好人命短福薄,没享到一天的子孙福,就那么去了。
远远的,余果就看到了那扇红色对开木门。门上还残留着不知道哪年过年贴上的门神,两侧的对联都掉得差不多了,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住人。多年前警察贴上的封条依稀可见,但也只剩了一半,上面的字迹因为风吹雨打,早已看不清了。
余果按捺住鼻腔里的酸涩,抬起手,试着往内推了推。门自然是推不开的,但可笑的是他没有家里的钥匙,想了想,干脆直接用脚踹。
“哐当”一声,门就这么开了。
低头一看,余果发现门锁早已生锈,却没锈死,难怪如此的脆弱。
他抬起脚要往里走,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呵斥:“你在干什么?”
“这屋子早就空了,里面什么也没有!你是什么人,难道是想偷东西?”
余果没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都被一个忽然出现在背后的人看见了。
他转过头,解释道:“对不起您误会了,我是这家的儿子,我……”
“什么,儿子?你是余连?”这位正义凛然的路人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头,背着手走过来,眯起眼睛,带着浓浓的疑惑,将他打量了一番。
余果刚要张嘴,又被他吼了一顿:“你撒谎,余连那小子我看着他长大的,该有三十岁了!你这小子,乳臭未干的,连二十都不到吧!”
余果心里一惊:“您认识我哥?”
老头瞠目,眉头紧蹙起来:“你哥?你,你莫不是小果?”
余果立即点头:“对,我是余果。”
老头脸上浮现出“真是见鬼”的表情,举起手,指着他直哆嗦:“不,不!这不可能,小果早就死了,你肯定是冒充的!余家人已经很惨了,你冒充他们小儿子,是什么居心?”
余果一脸懵然:“大爷,我就是余果,如假包换,你为什么说我死了呢?”
老头惊疑不定地又走近了几步:“你把口罩摘下来,我看仔细些!”
余果把口罩和帽子都给取了下来。
“看着眼睛和鼻子,的确和余老师长得有几分像啊,你,你真是余果?你哥哥是余连,爸爸是余大同?”
“是的。”
老头倒抽了一口寒气:“老天啊,你竟然没死!那十年前你爸妈死后,那个帮他们办丧事的女人怎么说你没了呢?”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她是不是脸上有一颗痣?”余果神色凛冽,把范雨桐的容貌描述了一遍。
就见老头点了点头,说:“对,就是她!她好像叫雨桐还是余彤吧,你爸妈对她非常信任,出事前一直来往亲密,她还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和你也处得不错。后来,你爸妈出了事,人没了,丧事是她主动承担起来的,左邻右舍还夸她有情有义。七七过后,她还回来过一趟,上坟完了我问你到哪儿去了,她说你生了重病,正在省里的大医院接受治疗,还说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把你治好。谁知几个月过去,传来你病逝的消息,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很惋惜难过。你哥那一年据说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根本回不来,有那女人照顾你,我们还算放心,可说没就没了,谁能接受的了?幸好,幸好,老天爷有眼,留下你一条命啊。”
余果被这一席话搅得头皮发麻,“我哥当时在执行任务?这是谁告诉你们的?”
老头拧着眉头回想:“也是那个女人啊,她对你家的事情熟悉得很,要不是她比你哥大了好几岁,我们还以为她会是你未来嫂子呢。”
余果牙齿咬得咯咯响:“那我爸妈出事那晚,她人在哪里?”
老头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不在的,有人看到她第二天早上才赶过来。”
余果抹了把眼泪,问:“您是我爸的朋友吧,我们老余家没其他亲戚了吗?怎么丧事会让她来办呢?对不住,我因为一点意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老头恍然大悟:“难怪你不认得我了,我和你爸是同事,退休前是化学老师,姓韩,你小时候一直喊我韩伯伯的。你们老余家是外来人口,除了你爸妈,在这边没有别的亲戚,我们虽然平时和你爸妈有来往,但具体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亲戚,在哪里,实在不清楚。警察是调查过的,估计是找不到其他人了,就允许那女人帮他们办了丧事,我们也搭了把手。火葬前,你爸妈的遗容还都是她亲自整理的,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跟死了自己亲爹亲妈似的,也算有情有义了。”
余果心里冷笑,可不是吗?那就是她亲爹亲妈!
只是范雨桐做了这些事,却一直隐瞒自己是余家长女的事,说这里头没有蹊跷,谁信?
“韩伯伯,我这次回来,一来是想拜祭爸妈,二来是想整理一下他们的遗物。对了,您知道他们出事那晚,报警的人是谁吗?”
韩老头叹了口气,说:“报警的是王老师和徐老师,都住在你们隔壁。你那晚不在家,在教书法的丁老师家里练字,因为突然变天下起了大雨,丁老师就把你留了下来。也是算你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余果面色凝重:“这些事,我都记不得了。他们现在住在哪里?我想去拜访一下。”
“你这孩子,是想问问当年的事吧。其实要我说,何必呢,都过去这么些年了……”韩老头一脸的不赞成,“而且王老师出意外死了,徐老师早几年也搬走了,杳无音讯,我现在都不晓得他是死是活。”
“他离开了含章县?”
“是啊,好像是一夜之间搬走的,之前谁也没告诉,挺奇怪的。”
“那除了徐老师,还有别人吗?”余果问。
韩老头使劲地回忆,“好像没有了。”
余果:“没关系,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陈年旧事。”
韩老头摆摆手:“你也是个苦命的,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你慢慢清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去那栋房子喊我。”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栋新建的三层楼新房。
余果送了他几步:“好,您老慢走!”
待韩老头离开,余果快步走回屋内,关上房门。他找到电灯开关,打开一楼所有的灯,发现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霉味,赶紧戴上口罩。空置多年的屋内积满了灰尘,堂屋里杂物很多,地上还有不少带着泥沙的脚印。
他顺着楼梯来到案发地二楼主卧,看到地面上那些干涸的血迹。这些血迹有的已经暗红发黑,有的则被灰尘覆盖,看不出原先的溅落轨迹。血迹周围,有一些散落的衣物,已然发霉变色,还结满了蛛网。床的左侧,靠近床头柜的地方,有一个侧卧的人形轮廓,是当年的现勘人员用粉笔画下的。而在右侧,也有一个人形轮廓。根据长度和大小来看,侧卧的死者是余母,右侧的死者是余父。整个卧室里,带有泥沙的脚印很多,鞋底花纹和尺码还都不一样。
余果不由得蹙眉,现场被破坏得太严重了。
因为案发当晚正在下雨,进门的窃贼,发现尸体的两位老师以及随后赶来的警察,都留下了带有泥沙的足印。更不用想,还有衣服上的水渍,这些无一不会破坏现场。
他走到楼梯拐弯处打开窗户,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慢慢冷静下来。
这样的现场,别说在如今,就算在当时也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信息。但他还是决定先清理掉无用的杂物,再仔细勘察几遍。在此之前,余果把屋子里所有的窗户打开,通风透气,并走进二楼的洗手间,拿起了拖把和水桶。
可惜,木质拖把已经腐朽不堪,水桶拎起来就垮了。无奈之下,他出门去买新的,返回来后,一边清洗一楼的地面,一边留意有没有细微的血迹。如果杀人凶手真是窃贼,争斗中必然会留下飞溅出的血迹,他逃走时,凶器上也会有血迹滴落才对。然而他从一楼清洗到二楼走廊,也没发现一个这样的血迹。
“难道凶手是从二楼窗户逃走的?”余果紧接着把卧室和二楼其他的窗户都检查了一遍,用半干的抹布擦拭后再进行观察,仍然一无所获。
余果思索,如果凶手杀了人之后,把凶器装进塑料袋或包包里带走,便不会在卧室外留下滴落的血迹。另外,他也可以用衣服或纸巾擦拭掉凶器的血迹,以免滴落。可临时起了杀意的窃贼会有这样冷静从容的心理素质吗?而且卧室里的血迹都集中在两具尸体旁边,其他地方没有任何血迹,为什么?难道爸妈就任由他人杀害,没有进行任何反抗?
这不合常理!
余果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他很想看一看此案当年的卷宗和验尸报告。
可怎么才能够看到呢?
他按捺住心底的焦虑,在天色擦黑时离开,用新买的链子锁上门,回到了小旅社。
余果迫切地希望李跃然或麒麟姐能出现在他面前——他实在太需要一个帮手了。
此时此刻,第九局警员宿舍。
“怎么还没解开啊?那个范雨桐设计的密码就这么厉害?”叶麟气鼓鼓地来回转圈。
昨天,钱钱使用读卡器,把李跃然藏在舌尖下的mini储存卡读取了出来。李跃然偷偷拷贝出来的这些资料非常重要,其中很可能就有范雨桐的犯罪证据。令人高兴的是,他拷贝过来的所有文件夹都能打开,令人沮丧的是,文件夹里的所有文档都需要一串密码才能打开。
钱钱苦着脸道:“我头都要挠秃了,仍然不对!这密码足足有19个数字,有上亿种排列组合方式,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李跃然沉着脸,显然也很着急:“仅仅依靠排列组合的方式一个个试,宛如大海捞针,效率太低。我们还是要从范雨桐着手,这串密码绝对和她本人有关。”
“可我们把她的所有数据资料,能挖出来的都挖出来了,试过了还是不行啊。”钱钱已经在电脑前坐了十几个小时,濒临崩溃边缘。
“钱钱,你先去休息吧。睡一觉,起来了再说。”李跃然拍拍他的肩膀,“人累到极限,脑子就转不动了。”
钱钱深以为然:“行,那我先去睡一觉,你们五个小时后叫我。”
他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刚倒在床上,还没来得及盖被子,就打起了呼噜。
叶麟哭笑不得,和白烈一起给他脱掉外套,再给他盖好被子。
李跃然盯着宿舍里唯一的座机,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他担心余果,更担心国安局会查到余果和余连的老家,如果余果来不及找到关键线索,范雨桐又要逍遥法外。
而眼前,还有一个19位的密码要解,真是道阻且难。
上官游端来一杯柠檬茶给他,表情淡淡的:“你呀,愁眉苦脸就能解开密码了?范雨桐这条路走不通,走其他的行不行?她又不是独行侠,不管是做实验还是其他工作,都不可能独自一个人完成,设计一个难度这样大的密码,万一记不住,她自己以后也打不开,所以我觉得她身边应该有一个得力的助手,帮助她处理这种小事,而且你不是说她精神状态不好吗?她那么谨慎狡猾的一个人,会允许自己因为状态失常而出错吗?显然,会提前做好准备,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李跃然猛然抬起头:“姜果然是老的辣!老大,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只盯着范雨桐,她最近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身边一定有人承担并帮助她开展日常工作,而给资料加密,主导者是范雨桐,操作者却不是她!她助手应该知道这串密码是什么!”
上官游笑了笑:“我这是打通你的任督二脉了?可我们现在行动受限,怎么查她的助手?”
李跃然顿时又沮丧起来:“是啊,只要一出大门,就会被安全局的人跟着,太憋屈了!”
看到平素修养最好的下属爆粗口,上官游笑出声来:“别急,我们出不去,但不是还有一个人在外面吗?”
李跃然挑起眉头:“你说余果?”
上官游点头:“他既然在外面,能做的事肯定比我们多。我们手上那些常年不动的线人,可以动一动了,免得他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觉得呢?”
李跃然瞬间勾起微笑:“好,就这么办!”
余果如今孤军奋战,必然需要帮手。而他们处于牢笼动弹不得,能动的就只有隐藏在暗处的线人。李跃然按照钱钱教的方法,用邮件联系上几个可靠的线人,再清除上网痕迹,并打开几个门户网站,启动钱钱自己开发的软件,不断地刷新页面。
上官游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傍晚,宿舍的座机嘀铃铃作响,李跃然先人一步接了起来。
余果这次用的手机卡已经是他买的第三个了,他捏着喉咙,蹲在地上刻意改变自己的气息,说:“我是协和医院体检部的医生,上次李先生做的体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李跃然细细咀嚼他说的话,谨慎地回答:“哦,我就是。体检报告是您给我寄过来,还是我亲自去拿呢?”
“您最好亲自过来一趟,报告的编号是SJ开头的,你千万不要拿错了。”
“好,但恐怕您得等我两日,最近我有要事脱不开身啊。”
“没关系,你尽快吧。你如果有U盘,带过来拷贝回去也行。”
李跃然心头一跳,余果在询问他从研究所拷贝出去的那份资料。
他吞咽下一口唾液,轻声说:“我的体检卡有一个19位的编码,但不小心被墨汁弄脏抹掉了,您能帮我查到吗?”
余果一愣,19位的编码是什么?他心思一转,很快领会过来,那份资料被加密了,密码是19个数字。
19位,这未免太长了点,等等,围棋棋盘不刚好有纵横十九条线吗?
他忙道:“你等等,我这就帮你查,你报一下自己的身份证号。”
李跃然暗暗攥紧了拳头,慢吞吞地念出自己的身份证号。
余果把那张画着围棋棋局的白卡纸拿了出来,摊平了,数了数,这个棋盘的确是由纵横十九条线构成,而棋盘整体形状以及每个格子纵、横向相比,横向稍短。以此为依据,余果顺次找到每一行的“目”,发现每一行恰好都只有一目。他立即意识到,这应该是画棋局的人故意为之。
这围棋棋局竟然藏着一串密码!
余果拿出一支笔,用阿拉伯数字把纵向的行数依次标出来,再用中文数字把纵向的行数标了出来。如此,每一行的“目”在哪,马上一目了然!
他对照着行数,对李跃然说道:“查到了,你拿笔记一下。这19个数字分别是:3、7、2、9、0、1、1、6、8、8、5、4、9、7、3、5、2、7、0。”
怪不得他起初看到这副棋局的时候有种违和感,原来是因为这些“目”都集中在左半场的缘故。
李跃然最后一笔落下,立即把纸条递给上官游,上官游手指微颤的输入这串数字,按下回车键——文档开了。
李跃然兴奋地举起拳头,在空中挥舞了好几下。
“多谢,我依稀记得几位数,就是这个没错。”
余果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绯红,快速挂断电话。
上官游喜出望外,招呼李跃然过去:“其他的文档也都打开了,太好了,这里面全是一些数据和名单,我们分一下工,现在就开始整理!”
“好!”
叶麟、白烈得到这个好消息都跑了过来,按照平均分配的原则,一人一台电脑,开始整理并分析这些文档。
李跃然则在思索余果方才在电话里提到的报告编号。SJ,报告……莫非是尸检报告?对,一定是这个!以他对余果的了解,他不会在这么短的通话过程里给出太复杂的暗示,但一句话里的信息必然是存在某种联系的。故意提到报告,又说编号开头是SJ,结合他有可能回到老家调查父母的死因,尸检报告的可能最大。
但他要怎么取得这份尸检报告并送到余果手上呢?
这时,叶麟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李跃然转过头去:“有什么发现了吗?”
叶麟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指着屏幕道:“你们过来看,我打开的这份文档,是不是范雨桐的工作日志?”
“工作日志!”听到她这么说,李跃然、上官游和白烈都围了过来。
叶麟把文档调整成做大字号,方便他们看:“看行文格式和口吻,应该是范雨桐的工作日志没错。
几人瞪大眼睛,生怕看漏了关键内容。
11月3日 阴雨
我成功说服爸妈加入超级脑实验,真是太好了!他们果然疼爱我,为了弥补我,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不过,这个实验的风险和危险性我没有告诉他们,毕竟年纪大了心理承受能力差,万一他们又反悔怎么办?
11月5日 晴
今天我把他们接到了实验室,目前这里的条件不算太好,但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已经在我的运作下,成了正规的科研机构,看过我拿出的文件,他们不再有任何疑问。我决定先给他们做几样测试,再决定要给他们注射哪种药物。
11月8日 雨
又下雨了,我讨厌下雨的日子!爸妈今天状态很好,线粒体刺激剂对他们产生了一定的作用,他们精神奕奕,读书和写教案的效率提高了一倍!这很令我惊讶,果然,我们家的基因非常适合进行这个实验!
12月1日 多云
余连那小子,差点毁掉了我第三实验室里最重要的仪器,那可是我花费大价钱从外国购买的!偏偏爸妈还护着他,说他还小,劝说我不要生气!我为什么不能生气,他从小被他们养在身边,感情自然是没得比,在他们心里,还是这个儿子更重要!
12月18日 小雪
下雪了,这个世界看起来终于干净了。妈妈和我商量,要把余果那小萝卜头也接过来一起过年,呵呵,那小子才几岁,接过来干吗?但她说同事帮忙带了一个多月,这边实验又迟迟不能结束,她不放心。好吧好吧,在你们心里终究是儿子更重要!行,接过来正好,我又多了一个实验对象!
1月9日 大雪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多余的人,他们才是一家四口,我不是!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融入不进他们当中,爸妈待我就像对客人那样小心翼翼,余果倒是挺喜欢我,但余连警告的眼神让我非常烦躁!他岁数大一些,不如余果那么好忽悠,还对我抱有敌意,真是个定时炸弹,我迟早弄死他!另,爸妈近来出现了较为强烈的不良反应,呕吐、发烧,记忆力衰退,现在这种试剂副作用还是太大了,必须要进一步改良。
2月5日 晴
年过完了,余连这小子回军校上学还多管闲事,我自然会照顾好爸妈,难道会害他们吗?每天打电话来质问我为什么还不让他们回老家,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哼,就是不信任我,好呀,那我就好好招待你的宝贝弟弟,等他以后只跟我亲的时候,让你哭也哭不出来!
2月19日 大雨
春天怎么还不来,我讨厌这样湿冷的天气!我又招聘到了一批新的研究员,都是刚从医学院校毕业的小傻瓜,对我敬畏非常,求知欲旺盛但心思单纯,正好适合为我所用。爸妈的学校要开学了,没办法,他们去年已经请了长假,现在铁了心要回去,我只能放行。他们把余果也带走了,临走前嘱咐了我一大堆没有营养的闲话。真烦,实验还要进行下去,难道要我每个月带着试剂去那边给他们注射吗?
到这儿,文字没了。
李跃然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环抱着胳膊说:“这个范雨桐,居然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放过!”
叶麟叹气:“是啊,而且你看她这怨愤的口气,显然对余果的爸妈心怀怨恨,大概是在记恨当年被人贩子拐走的事?”
“她被拐走,主要是人贩子的错,怎么能怪在自己爸妈身上呢?我看啊,她就是狭隘、偏激!”白烈最看不惯这种人,“而且,相认过后,余家父母很显然已经在尽力对她好,弥补这些年的感情空缺,还在她的哄骗下做了实验的志愿者,这还不够吗?她却阴暗的认为父母重男轻女,对她不好。”
李跃然:“从日志可以看出,范雨桐存在心理健康问题,对事情的看法、认知和普通人不一样。叶麟,还有吗?”
叶麟又打开一个文档:“当然还有,刚才那只是一部分。但是这些日志上都没有标明年份,只有月和日。”
“没关系,等我们看完,可以根据事件发生的先后,将日志的顺序正确的排列出来。”李跃然道。
以下是这些日志中比较重要的内容,不区分年份和先后顺序:
12月24日 中雪
居然又下雪了!有一个研究员发现实验体死亡,吓傻了,我怕她报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命令他们把她关了起来。不就是实验体死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处理干净不就行了,没用的东西!
1月8日 晴
实验体死了9个,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
4月4日 晴
D2基因第一阶段试验失败,给我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不能再留,我得把研究员全部转移,并把所有死去的实验体毁尸灭迹!什么方法好呢?火灾!
7月12日 暴雨
我喜欢夏天,但依然讨厌下雨!爸妈今天找我问了许多问题,令我非常不耐烦。他们大概是看出我心情不好,最后不敢再问,乖乖回房间睡觉了。呵,我这项研究的伟大之处,哪里是他们这对平凡的小夫妇能够理解的。和他们相处,让我的情绪越来越烦躁,天知道,我根本不稀罕他们廉价的关心!要不是当年他们对我看顾不当,只顾着关心肚子里的弟弟,我怎么会在幼儿园门口被人拐走!那个男人,我还记得他的样子,他假装是爸爸的同事,把我拐上了车,然后一直开,一直开,开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8月3日 晴
他们放暑假了,在研究所继续接受实验,还算老实,就是总唠叨余连和余果,想儿子想得不行。我为了让他们安心的继续待在这里,主动把余果接了过来,他长高了不少,喜欢我送给他的玩具,还兴高采烈地跟着我去看实验。这小子胆子很大,对研究所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觉得做实验很酷!的确很酷,哈哈哈哈!
8月14日 小雨
今天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爸爸支开妈妈,单独质问我这项实验的安全性。我哄骗了他,但恐怕也只是暂时稳住,他已经产生了怀疑,恐怕很快就会拒绝继续接受实验。可我不能停下来,绝不能!
12日9日 阴
爸妈又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说我,要我停止超级脑的实验,我气疯了!他们懂什么?他们是科学家吗?他们知道我为了这项研究投入了多少精力、金钱和血汗吗?他们什么都不懂,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还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真为了我好,就不应该半途而废,背着我逃回了家!我真想弄死他们!
1月17日 晴
最近我的心情越来越糟糕,都是他们害的!如果不是他们反悔,我用得着在其他实验体上做实验吗?他们居然还有脸打电话过来要我回家过年,过什么年?这一阶段的实验不成功,谁还有心思过年!
1月23日 晴
柯蒂斯那边的实验也遇到了麻烦,进展缓慢,我们不得不暂停现阶段的超级脑实验,改为研究D2基因的诱导剂。如果可以成功,我就能让爸妈死心塌地地给我做实验。不过,余连似乎比他们的身体条件更好,我有了一个想法,为什么不把他也变成实验体呢?
9月27日 大雨
我把余连骗到研究所,趁他不妨,用乙醚把他放倒,关进了病理观察室。军校生又怎么样?身体素质好,不代表他可以抵抗得了乙醚和毒素。我威胁他,如果他不听话,就继续对爸妈下手,他只能妥协。然后,我开始在家乡散播余连因公殉职的流言,余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慢慢地,大家也就真的相信他死了。
2月10日 雨夹雪
哈哈,我真是太天真了,以为他们真的回心转意了,没想到他们假装答应我继续接受实验,却偷走了我的实验数据和资料!好,很好,真是太好了!我在电话里告诉他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断绝亲子关系!他们哭了,哭给谁看?我才是最委屈和伤心的那个好吗?
2月15日 雪
昨天我回去了,逼他们把资料还给我,谁知道他们顽固不化,还说我伤天害理!我没想到,他们会死,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一时昏了头才用水果刀捅了他们。他们因为之前接受实验的副作用,四肢无力,所以无力反抗!我后悔了,但怎么办,他们已经死了!我惊慌之中把水果刀塞进提包,离开后扔进了水渠。冷静下来后联系上一伙窃贼,让他们去家里偷存折和金首饰,得手后四六分。结果他们撞见尸体后吓得赶紧跑了,并且再不敢和我联络,生怕受牵累。今日一大早我接到警察的电话赶了过去,发现现场果然被破坏得很厉害,尸体还在,卧室里却被看热闹的人踩踏得不像样子。这对我有利极了,我哭喊着说家里丢了值钱的东西,一定是小偷盗窃时冲动之下杀了人!这几个警察根本不想在过年期间加班查案,听我这个“干女儿”如此说,深以为然。法医也是个敷衍了事的,因为我强烈的抗拒尸检,又联系不上其他的亲戚,只剩下小余果这个没办法拿主意的,在初检之后就没有再进一步尸检。
5月3日 阴
含章县没用的警察查了几个月,找不到凶手,爸妈的死终于不了了之。余果现在极其依赖我,我说什么他都相信,真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有他在手上,余连只能就范,他试图逃跑过两次,但都被我抓回来了。
6月11日 冰雹
今天真够倒霉,冰雹把我头上砸出了两个大包!柯蒂斯又来了,劝说我把余连放出来,他想把余连带去M国,那边的实验条件更好。我考虑再三答应了,但余果必须留在我身边,这是掣肘余连的唯一办法!他认为正常的生活和工作,对实验是有帮助的。而余连的梦想是当一名警察,甚至国际刑警,但这怎么可能?为了安抚他的情绪,柯蒂斯给他安排了一份私人保全公司的工作,满足他对弱者的保护欲。但我告诉余果,余连已经是一名出色的国际刑警,鼓励他认真学习,以哥哥为榜样。余果天真可爱,竟然真的相信了!哈哈哈,真难想象,他以后如果知道真相,会是什么表情?
10月7日 微风
余连对爸妈的死起了疑,竟然偷偷瞒着柯蒂斯教授回到国内,要查明真相!我很担心,给余果吃了一颗药丸,他当晚就发烧了,我把照片发给他,威胁他!余连气得想要杀了我,可他不敢,因为余果的命被牢牢攥在我的手上。
3月8日 大风
上个月,余果在我的授意下,带着我的论文前往柯蒂斯实验室,至今还没有和我联系。我担心柯蒂斯生出异心,想要独占余连和余果。可国内形势不好,我只能暂时忍耐……
几人看完之后,都有一瞬间的愣怔。
李跃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骤起眉头,看向上官游:“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是十八年前发生的火灾,对吗?”
上官游脸色阴沉:“是的,十八年前的那场火灾,烧死了研究所里九名科研人员,当时鲁夯就是这么对赵队长说的。”
李跃然沉吟:“我还记得那份鲁夯的证词,他说当时死了九个研究员,光是辨认尸体的身份,都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火灾被定性为意外失火,因为研究所的地下室存放了不少易燃物,如药棉、帆布、书籍等等,有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偏偏那天有九个研究员在地下室整理物料,有人不小心把没有完全熄灭的烟头扔到杂物上,着了火。火灾发生后,九个人都争抢着往外跑,因为推搡和互相争夺摔倒在楼梯上。慌乱之中,地下室的门卡住了,怎么也推不开,他们拼命呼救,外头没人听见。后来,火势蔓延到了楼梯口,有滚滚浓烟弥漫出门外,才有人发现。但打开地下室的大门后,所有人都已经死了。赵队长问他,这样重大的火灾,怎么没有在公安部下发的内部通报上看到过?鲁夯说,因为上面有人压住了。他还说,当年他们怀疑过这起火灾是人为的,却找不到相关证据。火灾过后,满地都是烧焦的杂物,尸体焦黑,仅仅验尸就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还要清理现场,工作量太大,加上当时死者家属闹事,警方为了安抚他们,每天都疲惫不堪,人手本来就短缺,又迟迟找不到新的线索,这个案子就成了悬案。范雨桐当时赔付给所有死者家属一大笔钱,然后很快关掉了研究所,其他工作人员也不见了踪影。”
上官游:“可按照这份工作日志,十八年前的火灾应当就是她放的,但她烧的是死去的实验体,不是研究员!”
“是啊,可真要是那样,尸检结果不可能对得上啊!”
上官游冷笑:“所以鲁夯肯定有问题,当年这个案子和余果父母的案子一样,都被掩盖了真相!”
“老大,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跃然神情忧虑,“想办法先通知余果,还是直接拿着这些证据,报告国安部?”
叶麟:“这些日志说服力够吗?”
白烈:“这还不够?这相当于范雨桐亲口写下的罪状了吧。”
上官游:“你们别忘了,范雨桐现在的精神状态异常,如果她否认,说这些日志是有人伪造的,并不是她写的,怎么办?毕竟电子文档谁都可以做,又不是手写的文字,可以做笔迹鉴定。就算国安部相信文档是她写的,她也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精神情况,申请做精神疾病鉴定。到时候,这份证据还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白烈气愤不已:“那怎么办,还非要找到她放火杀人的证据?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找?”
上官游沉思片刻,道:“还是先想办法和余果联系,把这些信息都告诉他。不过内容太长了,跃然你得提炼一下。”
李跃然点点头:“我先给日志排序,再提炼内容。至于余果那边,我已经交代了一名线人,他已经在赶往余果老家的路上。”
“你知道他老家在哪,他爸妈叫什么吗?”上官游担心道,“如果我们要调取陈年旧案的资料,国安部那边也会立刻察觉,很容易顺藤摸瓜找过去。”
“是啊,这的确是个难题。幸运的是,国际刑警那边也不知道余果这部分信息。其实我更担心范雨桐会想到这点,私底下派人过去抓捕余果。”
上官游:“那你派的线人……”
“是张枫,你还记得吗?”
“张枫,那个曾经把白烈肋骨打断了两根的蛮牛?我的老天,你这是要让他带着余果逃亡吗?”
李跃然耸耸肩:“那也总比在余果查明真相前就被逮住得好,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张枫当年的冤案,若不是我帮他,他现在还在坐牢。他虽然油嘴滑舌,但骨子里有正气,靠得住。”
“但愿他不会出卖我们。”上官游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李跃然微微一笑:“不辛苦,余果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
他一分钟也不敢耽搁,在电脑上新建一篇文档,按照事件发展的顺序,使用逻辑推理,把范雨桐的日志进行排序。
精炼之后,重要事件如下:
(18年前)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失火→范雨桐转移研究员,物色年纪更小的实验体,在疗养院继续研究→实验体之一的李跃然逃走(8岁)→范雨桐和余父余母相认,哄骗他们参与实验→余父余母发现端倪,劝说无果→范雨桐软禁余连,传流言说他因公殉职→杀害余父余母自杀,雇佣窃贼破坏现场→案件被定性为入室抢劫杀人→范雨桐把余果养育在身边→柯蒂斯将余连带去M国→余连察觉父母死亡疑点回国→范雨桐用余果威胁,逼迫他继续接受实验→余果携带她的论文前往柯蒂斯实验室→余连死亡→AI系统诞生。
上官游确认无误后,李跃然把这段文字用电邮发送给张枫,而后消除痕迹。
这时,钱钱醒了,揉着眼睛走出房间,脑袋上几根头发向上支棱着。
“我睡了多久啊?你们怎么也不叫我?”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哇,都天亮了!”
李跃然忍不住轻笑:“你还可以多睡会儿,密码已经解开了,我们把里面的资料都分析整理得差不多了。”
“天爷啊,原来我睡一觉难题就能迎刃而解!不得了,这项特异功能真是太厉害了!”钱钱显然不信,挤眉弄眼的开起了玩笑。
叶麟按住他的脑袋往电脑屏幕前压:“你个蠢猪,以为我们骗你呢,自己看看,这都是什么?”
钱钱定睛一看,张大的嘴巴能吞下一颗鸡蛋:“这,这是谁解开的?我要和他决斗,这不是跟我抢饭碗吗?”
叶麟哭笑不得:“小果果解开的,你不服?”
“什么,余果解开的?他不是在千里之外吗,太神了吧!”
上官游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我看你是还没睡醒!洗把脸,给大家做早餐去!”
钱钱期期艾艾的瞥他一眼:“老大,你这是卸磨杀驴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好好好,我去做早餐!”
没办法,只要上官游两眼一瞪,他就腿软。
钱钱厨艺不错,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有炒饭、煎饺、鸡蛋饼以及醪糟汤圆供大家挑选,大家吃的心满意足,稍事休息过后,继续整理资料。
除了方才叶麟发现的范雨桐工作日志,白烈还发现了D2基因实验的详细数据和实验列表,上面所展示的内容简直触目惊心。
“原来十九年前,范雨桐就开始进行D2基因实验,只是我很奇怪,她当时还很年轻吧,哪里来的资金和能力建立那么大一座研究所呢?”白烈疑惑地问。
李跃然:“我也觉得奇怪,难道说她背后还有支持者?”
上官游摸着下巴沉吟:“以她当时的资历,确实不可能独自成立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但根据已知材料,她就是这座研究所的唯一法人,这要如何解释?”
叶麟脑洞大开:“莫非她会催眠,催眠了许多富豪给她投资?又或者,她傍上了哪个钻石王老五,每天吹枕头风就能财源滚滚?”
钱钱哈哈大笑:“就算她想也要有那个本钱啊,范雨桐既不是美若天仙也没有貌比西施,哪有这……”
“等等,我想起来了,鲁夯的证词还曾提过,如今的范雨桐彻底变样了,可能是做了整容,他从照片上愣是没认出来是同一个人。她消失了五年,又在C市出现,还带着一大笔资金,和C市大学谈下合作,建立了超级脑研究所。”
上官游一愣,很快明白过来:“鲁夯在撒谎!你才见过范雨桐,她整容了吗?”
“不,她的五官并没有多少变化。不过,我感觉她衰老得很快,我脱离她控制时才八岁,记得她当年很漂亮,皮肤很白,每天脸上都洋溢着灿烂自信的笑容。但现在的她,皮肤松弛黯淡无光,精神萎靡,头上还生了白发,只有一双眼睛还和过去一样炯炯有神。”李跃然顿了顿,接着说,“而且她不止消失了五年,但鲁夯为什么那样说?”
“看来,我们必须要逮捕鲁夯,才能把这件事搞清楚。”上官游叹气,“可现在不行,我们还没有交代清楚问题,国安局不会撤销对我们的监视。”
叶麟吐槽:“范雨桐到底帮国家做了什么研究项目?她说丢了东西就丢了吗?举证过程呢?就凭她一句话限制我们的行动,国安局的人是不是脑子生锈了?”
上官游警告地白了她一眼:“祸从口出,说话注意点。”
叶麟撇撇嘴。
李跃然道:“大家加把劲,把这里头涉及到D2基因实验的资料都集中起来,如果里面的数据和人名都是真的,那我们绝对有理由申请立案,逮捕范雨桐。”
上官游:“你是想先从非法实验入手,把她控制起来再说?”
“嗯,那样一来,她腾不出手去骚扰余果,余果的压力会小很多,更容易收集线索和证据。”
“好,我也来帮忙!”
他们耗费了三个多小时,总算把这些资料梳理完毕。
上官游立即伏案写报告,义正辞严、有理有据的说明了该实验的严重性和危险性,不信国安局能无动于衷。
李跃然和钱钱则使用非常规途径侵入公安系统内部资源网,查询余果父母案件的卷宗和尸检记录。
然而结果让他们非常失望,含章县当年没有把这个案子归档,所以在内部资源网里查询不到。
钱钱叹了口气:“这个范雨桐,还挺厉害的嘛,竟然把这件事掩盖得这么严实!”
李跃然无奈,又给张枫发邮件:SJ无。
“阿嚏!”含章县某快餐店内,余果猛地打了个喷嚏。
“肯定是跃然哥他们想我了,唉,也不知道他那天到底听懂了没有。”他低声嘟哝着,皱着眉把眼前的蔬菜粥喝掉。这两天他有点便秘,估计是蔬菜和水果吃得太少,所以今天特意点了一份蔬菜粥,两份炒时蔬,强迫自己吃完了。
算算手里的钱,只剩下三百左右,余果禁不住发愁——这是要出门打工的节奏啊。
他在街上晃悠了一圈,拍下了几个小店的招工广告,打算回头好好筛选一下,打几天零工还是可以的,但他还要查案,每天工作不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有没有老板愿意要。
余果走到家门口,刚要打开链子锁,发现门缝底下露出一角白色的东西。
他蹲下身子抽出来,发现真是一个从P市快递来的文件袋。
寄信人一栏是空白的,收信人正是他自己!P市……林贝尔吗?
余果立刻打开房门进屋,关上门后才拆开文件袋,发现里面有一封泛黄的信。
“这,这不是我的字吗?”他感觉自己竖起了一身的汗毛。
看过这封信后他恍然大悟,这是他从M国寄给范雨桐的信。根据他在信里提及的事情推测,他写信时刚到M国柯蒂斯的实验室不久,住的是余连的房间,还帮范雨桐带给了柯蒂斯一篇论文。
余果大脑里猛然闪现过一连串的画面。
《人脑AI系统结合及转化实验》……兰花……学习任务……他想起来了!15岁那年,他在范雨桐的指导下完成了有关脑细胞进化可能性的理论研究,因为想念余连,在得到她的允许后登上了前往M国的飞机。柯蒂斯教授热情的招待了他,给他安排好学习、生活,一切都很舒适,除了一点——他迟迟没有见到余连。他对柯蒂斯并不熟悉,也缺乏信任,所以才会给范雨桐写信。
但这封信并没有被寄出去。
余果把文件封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想起当年他是把这封信委托给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寄出去的,那能拦下它的只能是柯蒂斯教授。而把这封信寄给他的,只能是林贝尔。算算时间,她在自杀前寄出这封信,距离今天刚好三天。
余果长吁短叹地陷入深思,随即仿若入定的老僧,一动不动,直到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
“请问,余果在吗?”
余果噌一下站了起来,迅速往楼上跑去,打开窗户,准备往下跳。但踩在窗框上那一秒,他愣住了,应该不是国安局的人,若是他们,直接闯进来就好,还敲什么门,岂不是打草惊蛇?也不可能是范雨桐派来的人,她心狠手辣,不会放过自己,偷偷溜进来抓自己的可能更大。他还嘱咐过韩伯伯不要把他回来的事告诉别人,那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我是李先生派来的人,余果,余果在吗?”
跃然哥?余果惊喜之余蓦然松了口气,在门口轻声问:“万径人踪灭?”
“百鸟做神仙!”
余果打开了门,伸出手,一把将他拽了进来。
“是跃然哥让你来找我的,他是不是有消息要你带给我?”
张枫笑了笑:“别急,别急,我今天坐了一天车,屁股都麻了,你好歹让我喘口气吧。”
“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可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实在没办法招待你?要不,你跟我去街上吧,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边喝边聊?”
张枫压低了嗓音道:“你这伪装可不行,稍微熟悉你一点的人都能认出来。走吧,先跟我去商场买几套衣服,再弄点道具。”
“可,可我没钱了。”余果苦着脸道。
张枫轻笑:“没关系,我有钱啊,你想买什么都没问题,我事后找李跃然报销就行了。”
于是,两人乘车来到含章县最繁华的商业街。张枫一口气给余果买了四五套衣服,都是松松垮垮,穿起来像麻袋的类型,看得十分辣眼睛。
“别噘着嘴了,这衣服是丑了点,但实用啊,再说了,如果衣服太小,胖子怎么穿得下?”余果懵然:“胖子?在哪儿呢。”
张枫笑眯眯地指了指他。
“我?你别开玩笑了大叔!”余果瞪起眼睛。
张枫淡定地把他拉进一家卖床上用品的商店,买了几个小枕头、几米长的宽橡皮筋和一盒针线包。
余果眼珠子一转,猜到他要干什么了,十分抗拒的蹙眉:“你真要这么做?就不能换个造型吗?”
“其实装女人是最保险的,但你愿意吗?”张枫对他挑了挑眉毛。
余果连忙摆手:“不不不,还是胖子吧。”
张枫满意的点头,领着他来到自己住的连锁酒店,把电视遥控器扔给他:“自己看会儿电视,我半个小时就好。”
余果打开电视机,漫不经心的调台,用余光打量这个五大三粗的糙大叔,意外地发现他针线活竟然不错,居然把枕头拆了,缝上了两个小垫肩。此外,把枕头接上了两段宽橡皮筋,很显然是要他套上的。
“大功告成,你试试吧!”他把这三样东西递了过来。
余果无奈地叹了口气,脱掉外套,把枕头套在腰间,摆放在肚子前面。垫肩箍在肩膀上,再穿上他买的衣服,俨然变成了一个大胖子。
“哈哈哈,不错,再化个妆,我看谁还能认出你。”张枫往他肚子上拍了拍,“就是别让人靠得太近,识破你这假肚子。”
“好了,这伪装我接受了。现在你该把跃然哥让你带给我的消息,告诉我了吧?”余果道。
张枫:“嗯,我截图存在手机里了。”说罢,他把自己的手机扔了过来。
余果没想到这人这么不拘小节,稳稳地接住,打开屏幕认真看了起来。
“居然没有尸检报告,这,这些……”余果喃喃自语,脸色不断的变幻。
张枫在一边收拾行李,拿了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留给他足够的空间。
十分钟后,他走出来,发现余果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淡然——这小子的心理素质不错嘛!
余果抬头看他:“谢谢你,这些消息对我很重要。跃然哥是怎么和你说的,把信息送到就走还是……”
张枫打断她:“我留下来帮你。”
余果露出一丝微笑:“太好了,我一个人有很多事做起来不方便,你是他的朋友?”
张枫轻笑:“我是他的线人,也是他的朋友。说吧,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我要找到徐老师,他是发现我父母尸体并报警的人,应该知道些什么。但他早就离开了含章县,我在想要怎么找到他。还有,我要在方家村找一个人,不知道是男是女。”
张枫蹙眉:“那这人有什么特征,是高是矮?”
“我不知道。”
“这怎么找?”
余果:“方家村这个人,脑瓜好使,做事灵活,嘴巴……应该挺严的,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很可能一年前还遭逢过大变,但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暂时,我只能分析出这么多。”
张枫全部记了下来:“那行,我明天去方家村,帮你打听打听。”
余果从背包里拿出自己伪造的工作证,递给他:“上次我去过,假冒了文化局的干事,你照着我这个,也做一个工作证,找方家村的村长帮忙,事半功倍。”
张枫惊讶不已:“牛啊,这招真不错!”
次日,余果便和张枫兵分两路,一个去打探徐老师的下落,一个去寻找方家村的秘密人士。到了天色擦黑,两人才汇合到一处,找了家麦当劳吃晚餐。
张枫猛灌了一杯可乐,舒服地叹了口气,才道:“别说,你分析的几个特征很有用,我一到方家村就把村长忽悠了一通,打听这个人。村长想了半天,对我说了两个人。一个是男人,大概五十多岁,前不久媳妇得了癌症,为了治病差点倾家荡产,但因为走运,得到一个亲戚的救济,成功地做了手术,现在恢复得不错。一个是女人,三十多岁,人看上去十分秀气,但是读过大学的,现在在一家旅行社做会计,去年年中老子遭车祸差点死了,因为转移去了P市的大医院,才捡回一条命。”
余果忙道:“给我详细说说这个女人。”
“好,她叫关玲子,离过婚,带着一个女儿和父亲过日子。平时为人低调,不好出风头,但是个担得起事的人,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她做主。村长说她脑子很活,除了会计工作,还兼职做微商,有时去P市那边进货。”
“她身体怎么样?”余果问。
张枫:“应该还可以吧,但听村长说大病过几场。但奇怪的是,每次大病过后,她家的经济条件就会好不少。”
余果心道,那应该是因为参加了柯蒂斯教授的实验,得到了不菲的报酬。看来,柯蒂斯说得不错,他近几年收敛了许多,做实验比较正规,不会再把人诱骗到实验室,秘密软禁。这个关玲子应该得到过他的恩惠,才愿意帮他藏东西。
“我明天和你一起去见见她。”
张枫点头:“你这边呢,今天有收获吗?”
余果面沉如水:“不多,我把徐老师的本名和家庭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可他带着一家人离开含章县时,走得太突然,左邻右舍都不知道去向,同事和朋友也一无所知。”
“哎,这就难了。”
余果总觉得这件事非常蹊跷,但他现在动用不了全国户籍系统,实在查不出什么线索。
晚上,他睡不着觉,又把家里家外勘察了好几遍。最后,来到了父母的墓地——含章县唯一的一座公墓,北桥陵园。这种地方的陵园管理都非常松散,他从侧门的小铁门偷溜进去,都没有被人发现。
余果捧着一束在野外采集的鲜花,放在了墓碑边,打着手电筒给他们烧了三炷香。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对不起,好几年没有回来,这里的草都长高了,我帮你们拔拔草吧,等什么时候不忙了,我再找一棵桂花树苗,种在你们旁边。忘记的事我慢慢想起来了一些,以后肯定能全部都想起来。我记得妈你喜欢桂花树,以前家后面也有一棵……”
余果猛然站了起来:“桂花树,对啊,那棵桂花树哪里去了?”
“爸妈,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先回家了!等我把范雨桐绳之以法,再来看你们!”
说完,他拔腿就往陵园外跑,一路跑回了家,抵达家门口时已经气喘吁吁。
余果绕到小楼房后面看了良久,发现桂花树的确没了。过去种桂花树的地方只有一颗低矮的栀子花树,不知道是谁种的。
“韩伯伯说这么多年,这栋房子没有人来过,又有谁会无聊的挖走桂花树,种上栀子花?”余果心头一凛,回到屋内找到一把铁锹,吭哧吭哧的,把栀子花树挖了出来。
栀子花扎根不算深,看来种在这里的时间并不久。
他蹲下来,用手电筒往泥土里照射,又在栀子花根部扒拉了几下。很快,他找到了一个塑料圆球。
余果毫不犹豫地掰开这个塑料圆球,从里头拿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地址。
“C市景云区福星城9栋2单元303室!莫非是徐老师的住址?”他喜不自胜,把地址牢牢记在脑子里,便把纸条撕碎,将塑料圆球扔到垃圾堆,把栀子花树种了回去。
他找到张枫,说:“想办法和李跃然联系,让他们去找徐老师!”
“怕是不行,他们现在恐怕还被国安局监视着呢……”张枫道,“少安勿躁,明天见过了关玲子,我再陪着你去C市。”
余果焦躁得来回踱步:“我担心夜长梦多啊。”
“这事儿急不来,而且范雨桐怎么也不会想到,徐老师就藏在她眼皮子底下。另外,你这边的调查都结束了?”
余果叹气道:“不结束还能怎么办?现场破坏得太严重,又没有尸检报告,我爸妈都成了骨灰了,还怎么查死因?”
张枫:“这么说是挺难的,那其他的人呢?既然是杀人案,当时难道连一两个嫌疑人都没有吗?”
经他提醒,余果提起了精神:“对啊,嫌疑人我还没有查过。”
“那这件事交给我吧,你明天去见关玲子,我代替你去查当年这起案件的嫌疑人。除了韩伯伯,还有什么人可以问,你都写下来,我一一过去拜访。”
“好,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我顺便也过过侦探的瘾嘛!”张枫似乎非常乐在其中。
余果并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现在信任张枫,主要是因为他是李跃然派来的。李跃然有一双看人的毒眼,所以尽管张枫一开始给他的感觉有些轻浮,但他却给予了他足够的信任。
因为去过一次方家村,村长已经见过他,他没有装扮成胖子的必要。余果戴上工作证,坦然地进了村。拜访过村长,告诉他自己正在写报告,问起关玲子家的方向。村长热心快肠,直接把他送到门口。
关玲子见到余果,十分惊讶,简单的寒暄过后,余果要求和她单独交谈。
关玲子警惕的打开堂屋大门,泡了一壶茶。
余果开门见山:“水磨坊里的东西,是你藏的吧?”
关玲子一口茶从嘴里喷了出来。
“别紧张,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相反,我是来道谢的。谢谢你为柯蒂斯教授做的一切,东西就是他留给我的。”
关玲子紧绷的肩头塌了下去,轻声问:“你看懂了那个围棋棋局?”
“嗯,你很聪明,把密码藏在棋局里,这份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但我有个疑问,19位的密码数字,是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柯蒂斯教授。”
“那又是谁告诉柯蒂斯教授的,你知道吗?”余果连续追问。
关玲子蓦然勾起一侧嘴角:“既然你都找到我这儿来了,我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实际上,我一直在等你。柯蒂斯教授给我看过你的照片,说只有你亲自来,我才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余果:“是谁?”
关玲子凑到他耳边,轻声地说了三个字。
余果倍感惊讶:“竟然是他?”
关玲子耸耸肩道:“我只知道名字,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对你有用吗?”
“当然,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关玲子笑了笑:“客气了,柯蒂斯对我帮助良多,为他做这么点小事,无伤大雅。但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可以吗?”
余果用力点头:“嗯,这你可以放心!”
把范雨桐日志密码告诉柯蒂斯的,应该和留下皮卡车钥匙的是同一个人。他一直在暗中帮助自己,余果有理由相信,他是站在范雨桐对立面的。
余果马不停蹄地回到含章县和张枫汇合,得知当年被警方认定为嫌疑人的有两个,一个是当地的小偷惯犯,一个是流窜到附近作案的窃贼。但两人当晚都有不在场证明,抓起来没多久就放了。
张枫说:“这两人应该都是无辜的。”
余果皱眉:“那个流窜作案的家伙,叫什么?”
“范大钉,怎么,你怀疑他?”
“根据跃然哥给我的线索,范雨桐当年杀害我爸妈之后,联系上一伙窃贼去我家偷东西,目的是破坏现场。这伙人担心被牵涉,立即逃走了。但这件事,一定让他们非常惊恐。试问是你,会不会因为担心而回到案发现场,打听一下消息呢?”
张枫想了想,说:“还真有可能,你是说这个范大钉搞不好是同伙被派出来打探消息的?”
余果:“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范大钉本身应该没有问题,但非常值得查一查和他有关系的人。”
张枫面露兴奋:“那还等什么?走啊!”
余果愕然地看着他:“去哪儿,你知道范大钉在哪儿?”
“嘿嘿,我不知道,但当年审问他的警察肯定知道啊。”
余果有些迟疑:“可我现在不方便露面,也无法使用第九局的身份……”要是余连还在就好了,直接黑了警局的内部网,多便捷。
张枫轻笑道:“你也太刚正了,这正规途径行不通,难道就不能想点别的法子?这事儿交给我了,保证完成任务!”
余果将信将疑的在旅社等待,一个小时后,张枫回来了,把一张复印纸递给他:“喏,范大钉当年的笔录和资料!”
“你真行啊,怎么弄到的?”
张枫对他挤了挤眼睛,搓了搓手指:“不明白?这小地方的警察工资不高,干活又累,要想请他们办事,当然是用钱呐!
“哦!”余果拍了拍脑门。
“行了,现在知道他户籍所在地了,我们这就出发!”
张枫建议:“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先回C市找徐老师,我呢,去找这个范大钉。”
余果有点不放心:“你一个人能行吗?”
“你不也一个人吗?再说,我不是警察,身上没你们那种……怎么说,正气凛然的味道,反而更不容易打草惊蛇,你说呢。”
余果被他这话逗笑了:“好吧,那就这么决定了!”
此时的第九局办公楼。
叶麟拿着一支笔转悠了半天,对上官游的办公室努努嘴:“都这么半天了,怎么还不出来?”
李跃然摇摇头,低声道:“大佬对大佬,当然要有一番较量。”
“那咱们老大会赢吗?”
“你说呢?”
“我看悬,就拿体重来说,就完全不是国安局那位的对手呀!”钱钱撇嘴道。
就这时,上官游打开门走了出来,几个人瞬间收回视线,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大家都听着,经过国安局陈副局的批示,我们第九局从现在开始恢复正常工作!D2基因实验杀人案,因为牵涉广泛,案情严重,由我们第九局全权负责!大家要各司其职,尽快查明案情,找到所有受害者尸体,将所有牵扯其中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是!”
“好,陈副局,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陈副局似笑非笑地看向上官游:“你这个老狐狸,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我知道这次让你们第九局受委屈了,但范雨桐手里确实握有几个国际级科研项目,干系重大,不能草率处理。若不是你们找到了D2基因实验的确凿资料,还真不好动她,我们已经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不然打到你们宿舍的那几通电话,真以为我们查不出来?”
说着,他拍拍上官游的胸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至于范雨桐,若真是罪恶昭彰,上头是不会姑息的。这种疯狂的科学家就是一把双刃剑,扎手得很呐!”
上官游心中泛起一抹冷笑,脸上却是淡定如常:“您放心,我们只管查她的犯罪证据,其他的事就让领导操心吧。”
“呵呵,上官呐,你这怨气还是很大嘛。”陈副局叹气,“我也希望能大刀阔斧的解决这件案子,可这实在不是我一人决定得了的,你……唉,算了,你们都是查案高手,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吧!等到证据确凿,什么都好说。”
“我明白。”上官游亲自送他到门口,“您慢走!”
等到陈副局的车子开走,第九局响起了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
“太好了,终于自由了!”
“啊啊啊!我们又能查案了!”
“赶紧通知余果,他不用再躲着了!可以正大光明查案了!”
“快快快,给小果果打电话!”
坐在前往C市的长途客车上,余果正闭着眼睛假寐。老人机猛然震动了好几下,把他生生吵醒了。
张枫发来短信:好消息,你和李跃然泄露国家机密的嫌疑解除了,赶紧和他们联系吧!
余果足足愣了三秒,嘴角慢慢勾起,随后绽放出一个雨过天晴的笑容。
他拨通烂熟于心的号码,轻声道:“跃然哥,你立刻赶往C市景云区福星城9栋2单元303室,徐老师是非常重要的证人,我们必须保证他和他家人的安全!”
李跃然立刻应下,和白烈一起行动,并联络上C市景云区的民警,请他们予以配合,先将这个区域保护监控起来,并查询徐老师现在的行踪。
晚上七点,余果和李跃然在福星城汇合,两人激动的拥抱在一起。
“太好了,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着呢,能吃能喝。徐老师呢?”
“在家里,由这块的户籍民警陪着,我们这就上去!”
两人来到徐老师的家后立即清场,要和他单独交谈。徐老师听余果提起他父母的案子,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小余果!真是老天有眼,你没有死!要不是柯蒂斯教授帮我搬了家,只怕我早就被范雨桐灭口了!那天下午,我和老王在家里打牌,下午发现范雨桐来过一次,急匆匆地走了。晚上,我们继续打牌,又看到几个男人鬼鬼祟祟从你家窗户溜出来,直觉告诉我们出了事,拎着手电筒就往外冲,正好一辆车驶过,照亮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脸。发现你爸妈死后,我们一起报了警,可之后一直没机会把这事说明白,因为范雨桐给警队塞了钱,让他们不要深查这个案子,我和老王觉得这案子有疑点,提过好几次,但他们还是按自己的意思处理。后来,她把你带走了,不久后老王突然出了意外,死了!我那会儿就觉得事情古怪,幸亏柯蒂斯教授找上我,送我一家人离开,这才躲过一劫,好好活到现在。”
余果心情复杂地问:“那您还记得看到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吗?”
徐老师道:“时隔多年,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了。但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能认出来!”
徐老师的出现,让余父余母的死亡真相彻底浮出水面。
徐老师和他的家人立刻被保护起来,在必要的时候他会出庭作证,戳破范雨桐当日并未去过案发现场的谎言。
翌日,张枫发来好消息:范大钉确实是一伙盗窃组织的成员,曾多次流窜各地作案,认识不少有特殊需求的人,除了日常偷盗,还会接单子帮顾客偷一些难以启齿的东西。有意思的是,他几年前金盆洗手,回到户籍地做小生意娶妻生子了,不然我未必找得到。
第九局立刻联系当地警方,将他带到C市,并顺藤摸瓜,将他组织的其他成员也查了出来。其中,就有徐老师当年看见过的那个男人。
范雨桐捧着一杯红茶,坐在审讯室内,面无表情地看着审讯他的余果和李跃然。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余果眼神冷厉,面色阴寒,下嘴唇却微微颤抖着:“你杀害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范雨桐表情漠然:“良心?那东西,能给我带来富贵荣华和尊贵的社会地位吗?你还小,自然不懂,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能出卖的。为了能成为掌控别人的人,你就得泯灭良知,放弃善良。”
余果眼眸里爬满了血丝:“事到如今,你竟还执迷不悟!”
范雨桐叹了口气,轻笑道:“我的理想,不是你可以了解的。或许等我百年之后,人们才会慢慢地明白,我为医学事业做出了多大的贡献!不管是D2基因,还是超级脑的研究,一旦成功,会大大加速人类的进化,人将成更高端的生物!而我这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会被所有人敬仰和畏惧!哈哈哈,到那时,我才能真正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李跃然从她的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余果。
余果看了一眼,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问道:“范雨桐,你怨恨爸妈,是不是因为你的养父母曾对你做过些什么?”
范雨桐的表情一瞬间龟裂。
余果:“我记得,范成刚在自述里说,他的爷爷奶奶收养过你,可因为你太聪明了,经常有些他们无法理解的想法,最后主动和你解除了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和你断绝关系?”
范雨桐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充满了嘲讽和恨意,“那两个畜生,根本不配称之为人!收养我,不过是为了释放自己那些邪恶的念头罢了,但他们具体做了什么,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那段日子,是我一辈子最黑暗的经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哪怕你是我亲弟弟,也不行。”
余果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你不想说,我不勉强。把其他事情交代清楚,你就可以休息了。”
范雨桐点点头,眼眸黯淡下来。
“我最近精神不济,简单一些吧,我真的累了,这副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余果翻开自己的笔记本,问:“我也想简单点,但因为你牵涉的案子太多,问题少不了。第一个,在许愿被杀案中,根据范成钢交代,丁盛过去认识你并暗恋你,怀疑你和叶麒的死有关,担心警方查到你头上,所以不敢深入彻查这起案子,并暗示叶如海放弃。是真的吗?”
范雨桐嗤笑:“那个畜生,是,丁盛曾和我偷偷谈过恋爱,我还为他打过一个孩子,他为此感到内疚,所以想要包庇我。但那都是他自作主张要做的,跟我可没关系。”
“他比你大了不少吧。”李跃然含蓄地问。
范雨桐白了他一眼:“那又怎样?我当时非常缺钱,他愿意养我和照顾我,不就是多被睡几次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余果和李跃然凝眉对视一眼。
范雨桐敲敲桌子:“继续!”
余果问:“第二个,鲁夯是不是受你控制?丁盛之所以被杀,和许忠有莫大的干系,那个帮助许忠编造身份,并将他安插进荣光医院的人是不是他?”
“不错,是鲁夯。”
“你是怎么对他实施控制的?”
范雨桐扬起一抹得意的笑:“D2基因实验虽然没有成功,但鲁夯却是一个接近于成功的实验体。他心甘情愿听我的话,还把亲儿子鲁山海送过来任我驱使。”
“鲁山海知道这件事吗?”
“他?那小子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这份工作特别好,对我很敬畏,费力讨好……”范雨桐猛然表情凝滞,神色复杂起来,“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鲁山海跟鲁夯并不是一条心?不,不可能,鲁夯一直对我言听计从,他体内的D2基因被我成功的激发,这么多年我吩咐他的事,他从来没有失手过。”
余果冷笑着站起来,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神情凌厉的鲁山海走了进来,站在了范雨桐的面前。
“你,是你你背叛了我?”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鲁山海一改往日吊儿郎当、尖酸刻薄的中二青年模样,眼神锐利而深邃,宛如一头野狼。
“范雨桐,你也有今天?”
范雨桐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会背叛我,研究所的秘密你应当什么也不知道啊。”
鲁山海:“年轻健康的实验体,牺牲过多少,你恐怕根本记不清了吧。其中有一个叫段小敏的女孩,你还记得吗?”
范雨桐迷惑地摇摇头:“她是谁?”
“她是我的女朋友!那时,我并不知道超级脑研究所到底是干什么的,因为爸爸极力推荐,我才到这里工作。从表面上看,研究所确实很好,所以我把她也介绍过来,参加测试,没想到噩梦从此开始,你看中了她的身体,哄骗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实验,两个月后却产生了不良反应,器官极速衰亡,脑细胞大量死亡!她临死之前给我发来一条短信,就是那19位数字的密码,但我却因为爸爸的阻挠救不了她!而你在她死后,制造了失踪的假象,还派人抛尸野外。要不是我机灵,又运气好,说不定继续被你蒙在鼓里!范雨桐,你简直不是人!”
范雨桐这才了然:“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段小敏,我记起来了,她担任过我的私人助理,我以为她死了,那密码就没人知道了,就没改。没想到……你演技不错嘛,明明知道了还装作不知,潜伏在我身边,就是为了今天?”
“对!”鲁山海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面色涨得通红,“还有我爸,他被你蒙蔽控制了这么多年,这笔帐,又该怎么算?”
鲁夯就像一个沉迷于邪教的殉道者,至今对她忠心不二,已经被关押起来。
范雨桐捧腹大笑:“怎么算,你还想杀了我不成?也行,你杀了我呗,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了。”
余果:“你的身体在迅速衰老,难道你对自己也做了实验?”
范雨桐的笑声逐渐减少:“是啊,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奉献精神?只可惜,超级脑实验还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如果还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从事违法实验,残害人命,就没有一点悔意吗?”鲁山海怒火迸溅,像看疯子一样瞪视她。
李跃然幽幽道:“实验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动力,她早就丧失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感情。”
范雨桐愣一下,对他露出赞许的目光:“你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对人心的洞察力惊人,够聪明,够敏锐,也是这么多年唯一逃走的实验体。遗憾的是,就连你,也不能理解我的想法。”
余果挡住她看向李跃然的视线,冷冷道:“他当然不能理解,因为他始终是人,而你早已不是了!”
三个月后,经过第九局和众多刑警的努力,确认了所有在范雨桐实验中死去的实验体,总共有四十多人,其中包括十八年前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火灾中死去的九人。其余受害者的尸体也都被找到,跟随她参与实验的研究员全部接受调查,将要面临的是刑法的制裁和良知的拷问。而据范雨桐交代,她背后一直有一个神秘的支持者,常年对她提供资金补助,身在海外,具体资料不详。他们仅通过邮件来往,此人有多个账户,每次给她转账,账户都是不同的,第九局已经联合国际刑警追查此人下落。
幸运的是,范雨桐和柯蒂斯所有的非法实验成果全部被销毁,合法实验项目得以留存,由国家指定的其他医疗研究机构接手。
半年后,范雨桐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但在死刑执行前,她就因为身体器官过度衰竭,死在了牢房里,终年四十五岁。
所有的一切,终于伴随着她的离世尘埃落定。
清明节这天,余果在第九局所有成员的陪伴下去给爸妈扫墓。在李跃然和脑科医生帮助下,他缺失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大半,儿时和爸爸、哥哥一起下象棋,和妈妈用蒲草编织草帽的往事都历历在目。他还买了一本爸爸最喜欢的小篆字帖,烧在了坟前。
“家里的房子,你准备怎么办?”李跃然问。
余果想了想说:“卖了,我舍不得。可现在这个样子,又没办法住人。干脆送给含章县高中,不管是做仓库还是别的什么,都算有个用处,我爸妈也应该会高兴。”
李跃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们还是先整理一下房子,看有什么可以留下的。我突然很想吃妈泡的酸菜,不如把那两个泡菜坛子也带走吧?”
余果有片刻的愣神,恍恍惚惚之间,看到他和余连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嘶!”
“怎么回事,头又疼了?”
余果捂住额头,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刺痛,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
随后,一道久违且熟悉的嗓音响起:
“小果果,我回来了,你想我吗?”
“哥?”余果的声线颤抖起来。
“啊,李跃然这个讨厌鬼怎么还在?”
“哥你先不要管他!跟我说清楚,当年你怎么带着我逃出实验室的?我的那部分记忆,你用什么办法封存的?”
“嘿嘿嘿你都知道了?这个,这个嘛……”
“快说!”
“嘤嘤嘤,小果果好凶!我好不容易重启了,你就这么对我……”
“你说不说,不说我以后认跃然哥当哥,不管你了!”
“什么?不行,我不同意!好嘛,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