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梁思成
与林徽因终成眷属的是梁思成,梁启超长子。思成之前梁家先有过一个夭折的男孩,因此平辈或晚辈都称呼思成二哥或二叔、二舅。
梁思成个子瘦小,而白净秀气。妹妹思庄眼里的二哥,怎么看他,怎么潇洒,叫他“Handsome boy(漂亮小伙子)”。梁思成进入清华学校便是校园里异常活跃的人物,喜爱绘画,任《清华年报》美术编辑;喜爱音乐,当管弦乐队队长,吹第一小号;喜爱体育,获得过校体育运动会跳高冠军。他的外语也好,翻译了王尔德作品《挚友》,发表于《晨报副镌》;还与人合作译了一本威尔司的《世界史纲》,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莫要意外,这么活跃的大学生,留给同学们的深刻印象竟是“具有冷静而敏捷的政治头脑”。“五四”运动爆发,“他是清华学生中的小领袖之一,是‘爱国十人团’和‘义勇军’中的中坚分子”(黄延复:《有政治头脑的艺术家》)。梁思成所在的清华癸亥级人才济济,日后成就斐然的同窗大有人在,顾毓琇、梁实秋、吴文藻、孙立人、施嘉炀、王化成,以及与梁思成同道的陈植,个个各有建树。
众多兄弟姐妹里,梁启超最寄厚望于思成,从学业、婚姻到谋职,都一一给予入微的关怀、照顾。然而,梁启超毕竟是开明的父亲,并不包办。思成结婚前夕梁启超致信说:“你们若在教堂行礼,思成便用我的全名,用外国习惯叫做‘思成梁启超’,表示你以长子资格继承我全部的人格和名誉。”(梁启超手书)。对具备多方面发展潜能的梁思成,他没有规定儿子一定走哪条人生道路,唯一不希望他再做政治家。最终影响梁思成献身于建筑科学的是恋人林徽因,谈到此事梁思成曾说:
当我第一次去拜访林徽因时,她刚从英国回来,在交谈中,她谈到以后要学建筑。我当时连建筑是什么还不知道,徽因告诉我,那是包括艺术和工程技术为一体的一门学科。因为我喜爱绘画,所以我也选择了建筑这个专业。
(见林洙《困惑的大匠梁思成》)
有几种传记根据这话,便将林徽因、梁思成相识年份定在林徽因从英国归来的一九二一年,这里梁思成初次拜访林徽因和他俩的相识时间混为了一谈。这次拜访之前,林徽因已经认识了梁思成。林、梁两家世交,往来频频,林徽因出国前便有很多结识梁思成的机会。女儿梁再冰关于林徽因尚未出国时与梁思成见过面的记述是可信的:
父亲大约十七岁时,有一天,祖父要父亲到他的老朋友林长民家里去见见他的女儿林徽因(当时名林徽音)。父亲明白祖父的用意,虽然他还很年轻,并不急于谈恋爱,但他仍从南长街的梁家来到景山附近的林家。在“林叔”的书房里,父亲暗自猜想,按照当时的时尚,这位林小姐的打扮大概是:绸缎衫裤,梳一条油光光的大辫子。不知怎的,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门开了,年仅十四岁的林徽因走进房来。父亲看到的是一个亭亭玉立却仍带稚气的小姑娘,梳两条小辫,双眸清亮有神采,五官精致有雕琢之美,左颊有笑靥;浅色半袖短衫罩在长仅及膝的黑色绸裙上;她翩然转身告辞时,飘逸如一个小仙子,给父亲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回忆我的父亲》)
正如梁再冰所说,梁启超早已有了与林家联姻的意愿,林长民也很乐意有此通家之好。不过,梁启超仅仅止于意愿,没有进而干预两人婚事。他对儿女婚姻的态度相当民主,梁林相恋后他说:“我对于你们的婚姻得意得了不得,我觉得我的方法好极了,由我留心观察看定一个人,给你们介绍,最后的决定在你们自己,我想这真是理想的婚姻制度。”(《致梁思顺等信》)至迟在农历壬戌(一九二二)年底林长民就提出为这对年轻人订婚,但是梁启超仍以为不必,想法是行此大礼可在四五年后。事实上,在此期间梁思成和林徽因都没有失去再选择佳偶的自由,他俩确又经历了不短的恋爱过程,一个不再选择而可能选择过程。中国留学生中不乏爱慕、追求林徽因的同胞,无不是门第不凡、本人优秀的俊彦。林徽因情感依然独钟于梁思成,未曾有过丝毫旁骛念头。同在美国留学的顾毓琇回忆:“思成能赢得她的芳心,连我们这些同学都为之自豪,要知道她的慕求者之多有如过江之鲫,竞争可谓激烈异常。”(顾毓琇:《一个家庭两个世界》)
梁、林真正恋爱开始在林徽因旅居英伦回国以后,并且排除了徐志摩不知趣的干扰。梁思成常常选在环境优美的北海公园与林徽因幽会,那里坐落着新建的松坡图书馆。父亲是馆长,它做了梁思成的近水楼台。礼拜天图书馆不开馆,难不倒衣袋里有钥匙的思成。林徽因又跟随梁思成去过郊外的清华学堂,观看他参加的音乐演出;和他一起逛太庙,刚进庙门梁思成就失了踪影,她正诧异,小伙子已爬上大树喊她名字。那段时光于林徽因来说何其温暖灿烂。
没想到,加速他俩恋爱进程的是一场意外车祸。一九二三年五月七号的国耻日,梁思成骑摩托和弟弟思永上街要参加示威游行,摩托行到长安街被国务院里权贵金永炎的汽车撞倒。思成满身是血,思永带伤回家报信。梁家慌成一团,当天几房大大小小正在欢聚一堂,为梁启超二弟请寿酒。不幸消息冲散了酒席,赴席的林长民全家也跟着挨饿。林徽因更是着急慌神,她头一次遇着亲人遭受如此灾祸。梁家两弟兄住院治疗,思永伤轻不几日出院,思成却大伤了筋骨落下残疾,左腿比右腿短了小小一截。林徽因每天往医院服侍,恰值初夏时节,梁思成汗水淋淋,她顾不得避讳,揩面擦身,护理无微不至。两人恋爱以来从未如此频繁亲密地接近,恋情经受惊吓、焦虑过后倒愈发甜蜜。
因为车祸,梁思成本来计划当年赴美留学的日期只得推迟一年。这一迟,正逢到林徽因中学毕业,她也考取了半官费留学资格。车祸又玉成了一件美事,两人比翼齐飞,漂洋过海。越洋航船上年轻人双双敞开胸襟,迎向扑面的劲风,他们憧憬的前程颇似脚下的海面、头上的天空,愈往前行,愈加辽阔、愈加湛蓝。
到了大洋彼岸,身处异国他乡,双方家人远在万里之外,梁思成对林徽因格外关心体贴。朝夕相伴的日子,感情弥笃,愈益依恋。一九二五年林长民身亡,失怙的孤女依赖梁家势成必然。梁启超随即致信儿子,嘱他转告林徽因:
我和林叔的关系,他(她)是知道的,林叔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何况更加以你们两个的关系。我从今以后,把他(她)和思庄(梁启超二女儿)一样地看待,在无可慰藉之中,我愿意他(她)领受我这种十二分的同情,渡过他(她)目前的苦境。他(她)要鼓起勇气,发挥他(她)的大才,完成他(她)的学问,将来和你共同努力,替中国艺术界有点贡献,才不愧林叔叔的好孩子。
(《与思成书》)
林徽因留学的开销断了来源,谋虑不等完成学业即回国独自谋生,因而梁启超又说:“徽音留学总要以和你同时归国为度。学费不成问题,只算我多一个女儿在外留学便了。”(《与思成书》)几天后梁启超就着手兑现承诺,致信问梁思成:林徽因尚有的留学费用还能支撑多长时间,嘱他立刻回告,以便筹款及时寄到补充。其实梁家的经济也不宽裕,梁启超准备动用股票利息解难,甚至说了这样的话:“只好对付一天是一天,明年再说明年的话。”可见梁启超早把林徽因提前纳为家庭一员,对徽因多了一份舐犊之情。在给海外子女的信中他牵挂着孩子们:“思成、徽音性情皆近狷急,我深怕他们受此刺激后,于身体上精神上皆生不良的影响。他们总要努力镇摄自己,免令老人耽(担)心才好。”(《给孩子们书》)
舍去梁启超所说的狷急,林徽因与梁思成性格差异实在很大。梁思庄的女儿吴荔明这么比较:“徽因舅妈非常美丽、聪明、活泼,善于和周围人搞好关系,但又常常锋芒毕露表现为自我中心。她放得开,使许多男孩子陶醉。思成舅舅相对起来比较刻板稳重,严肃而用功,但也有幽默感。”(吴荔明:《梁启超和他的儿女们》)深知父母的梁从诫说得比较具体:“父亲喜欢动手,擅长绘画和木工,又酷爱音乐和体育,做事却喜欢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母亲富有文学家式的热情,灵感一来,兴之所至,常常可以不顾其他,有时不免受情绪的支配。”彼此的长长短短也体现在古建筑研究上:“母亲在测量、绘图和系统整理资料方面的基本功不如父亲,但在融汇材料方面却充满了灵感,常会从别人所不注意的地方独见精彩,发表极高明的议论。”(《倏忽人间四月天》)两人经常为学术见解、具体方案争执,可是基于志趣相同,取长补短,相得益彰,如俗话“一加一大于二”,合力开创了中国现代建筑学,世人传为美谈。林徽因病逝以后,同事们为梁思成惋惜,他的文章平淡得多。梁思成亦坦然承认:“我所有写的好的文章的眼睛都是你妈妈点上去的。”(见2000年2月台湾《联合报·副刊》)可是说到日常生活,两人性格差异则是另一码事情另一番情景了。
或许梁思成认定他对林徽因负有特殊责任,林徽因反觉得自己应当享受更加充分的自由。她是那么受同学欢迎,常常陶醉在众人的殷勤里。两人间的龃龉不可避免,大学第一年尤为激烈,梁启超曾说:“思成和徽音,去年便有好几个月在刀山剑树上过活!”(《给孩子们书》)这是林徽因和梁思成必须经历,又必定安然度过的磨合期,他们的爱情基础非常牢固,矛盾冲突一旦过去,不同性格有效推动了课程学习。费慰梅记述:
在大学生时代,他们性格上差异就在工作作风上表现出来。满脑子创造性的徽因常常先画出一张草图或建筑图样,随着工作的进展,就会提出并采纳各种修正或改进的建议,它们自己又由于更好的意见的提出而被丢弃。当交图的最后的期限快到的时候,就是在画图板前加班加点拼命赶工也交不上所要求的齐齐整整的设计图定稿了。这时候思成就参加进来,以他那准确而漂亮的绘图功夫,把那乱七八糟的草图变成一张清楚整齐能够交卷的成品。
(《梁思成与林徽因》)
毕竟志同道合,哪怕眼前没有订婚,终成眷属的结局乃水到渠成的事。梁思成每去女生宿舍约林徽因出来幽会,等在楼下心情急切;爱打扮的楼上人,面容、发式、衣袜,哪处都不肯将就,迟迟下不来,常常叫梁思成等个二三十分钟。弟弟思永写了一副对子调侃他们:“林小姐千装万扮始出来;梁公子一等再等终成配。”横批“诚心诚意”。
真正令人担忧的不在两个恋爱者本人,忧在梁家两个重要成员,首要一个是梁启超夫人李蕙仙。李夫人为前清礼部尚书堂妹,由尚书大人做主、操办,嫁给了梁启超。这位大家闺秀年长夫君四岁,遇事果断,意志坚决,支持梁启超事业,不失闺中贤内助。老夫人在梁家说话举足轻重,当家不怠。可是她性情有点乖戾,对未进门的林徽因那样不避讳男女大防、无所顾忌地服侍医院里的儿子,非常看不顺眼,由此她成了这门亲事的一大阻力。不久李夫人病故,梁、林心理上刚刚释下重负,不意李夫人长女梁思顺又给他们带来烦恼。梁启超二十岁得头生子女思顺,隔八年才有思成。他对这个女儿宠爱无比,叫她“大宝贝”,为她的书房起名“艺蘅馆”。艺蘅馆主人名符其馆,颇具文才,编就传诵一时的《艺蘅馆词选》。李夫人病故,二夫人王桂荃老实厚道,遇事不拿什么主意。已经成人的梁思顺干练精明,既是父亲的助手,年龄又比弟妹们大出许多,是他们的长姐,参加家庭事务的意见,分量不比李夫人轻去多少。她虽与梁、林同辈,但反对他俩婚姻的态度有如思成的生母。梁、林留学美国时,思顺恰随驻外使节的丈夫周国贤任职驻加拿大使馆,愈加自觉负起就近看护弟弟的责任,便与林徽因发生了正面冲突。思永同在美国留学,偏袒未来嫂子,不断写信回国,求助梁启超劝说思顺,父亲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幸而数月后冲突化解,梁启超欣喜不已,作数千言长信给海外子女们,重点大谈梁、林二人:“思顺对于徽音感情完全恢复,我听见真高兴极了。这是思成一生幸福关键所在,我几个月前,很怕思成因此生出精神异动,毁掉了这孩子,现在我完全放心了。”(《给孩子们书》)
一九二七年底,梁启超在国内为身处海外的梁思成、林徽因举行了隆重订婚仪式。林徽因父亲既已过世,母亲不宜行事,便由姑父卓君庸代行商议。礼仪按传统手续一一操作。梁启超提出,以旧式红绿庚帖各一份,合写男女籍贯、生年月日时辰及父上三代。聘物是一件玉器、一件小金如意(正式行聘时无如意,改为两方玉器,一红一绿)。梁家请了曾任司法部司长的书法家林宰平做媒人,庚帖也请他缮书。梁启超二夫人王桂荃请人择定农历丁卯年壬子月丙戌日(阳历十二月十八日)为吉日,那天梁启超因京城风潮未息,又顾虑养病期间不胜劳累,于是委托梁思成二叔代为主持仪式。清晨告庙谒祖,中午大宴宾客,晚上家族欢聚。天津梁宅也小小装点了一番,和一群孩子嬉戏热闹了半天。梁启超事先撰写了《告庙文》寄往美国,嘱咐思成夫妇好好收藏纪念。
遵照梁启超吩咐,三个月后林徽因和梁思成的结婚大礼举办于加拿大首都渥太华。婚期选在三月二十一日,为的是纪念宋代建筑家李诫。史籍记载李诫生平极少,这天是宋代碑刻上留存的与他相关日期,也是关于李诫现存资料中唯一的日期。几年后他们的新生男孩又取名“从诫”。
曾经阻挠婚姻的梁思顺成了婚礼操办人,她丈夫担任驻加拿大总领事,这就有了诸多方便。他们没有遵照梁启超的意思去教堂行婚仪,改到了总领事馆。纵然林徽因受了近四年美国文明的熏陶,看上去俨然相当洋气,可骨子里仍存有中国传统观念,婚事上特别在意祖传习俗。婚礼是人生一重大时刻,她的思绪飘至遥远的故国。她不愿像西方那样穿一身白纱,接受牧师祝福。东方的新娘应该穿戴鲜红的凤冠霞帔,无奈渥太华不能找到这样的婚服,她自行设计、缝制了一套别具色样的穿戴,头上环裹饰以嵌珠的头巾,左右垂下两条彩缎,也算有冠有帔了。领口袖口都配上宽条彩边,比素净洁白的西式婚纱来得喜庆。参加婚礼的记者把梁林结婚照登上报纸,引起了当地民众的轰动。
梁启超写信给新婚夫妇:“你们结婚后,我有两件新希望:头一件你们俩体子都不甚好,希望因生理变化作用,在将来健康上开一新纪元。第二件你们俩从前都有小孩子脾气,爱吵嘴,现在完全成人了,希望全变成大人样子,处处互相体贴,造成终身和睦安乐的基础。”慈父的可怜之心很是感人,而这番叮嘱并非多虑。尽管梁思成善于隐忍林徽因的急躁性子,亲戚戏称思成是一柱出气的“烟囱”,但是烟囱偶有堵塞,便起了口角。如身旁有用人在,两人就用英语交锋。一九三六年初发生过一次争吵,异乎寻常的激烈。梁思成随即乘火车南去上海办事,林徽因在家伤心不已,痛哭了二十四小时,中间只睡了三四个钟点。梁思成到底后悔得快,在火车上即连发两个电报,同时还寄来了一封和解信,又如往常,家庭战争烟消云散了。林徽因对此的体会是:“在夫妇中间为着相爱纠纷自然痛苦,不过那种痛苦也是夹着极端丰富的幸福在内的。”他们争吵,正缘自彼此太过在乎。林徽因认为:“冷漠不关心的夫妇结合才是真正的悲剧。”(《致沈从文信》)抗战胜利喜讯传来的时刻,梁思成正独自在重庆办事,不能在家里与爱妻共享这巨大喜悦,他感到莫大孤寂。
后人多议论林徽因与三个男性的婚恋关系,为此前的徐志摩遗憾,为此后的金岳霖叹息,恰恰是既成眷属的梁思成似乎不太为某类读者接受。徐志摩的洒脱殷勤,金岳霖的睿智宽厚,与梁思成的执着坚毅,各有可爱处。梁的婚恋如愿,得之于双方志同道合。林徽因立志建筑学,视为生命。梁思成愿意随从恋人献身,便融入林徽因生命。携手并肩,相辅相成,夫妇共创了中国现代建筑学的辉煌。如果林徽因当初爱上诗人,或多添一位诗人而失去杰出的女建筑学家;如果改嫁给哲学家,已然的女建筑学家成就怕难以更上一层楼。中国不缺诗人,即便是女诗人;中国需要建筑学家,更其需要杰出的建筑学家。着眼社会,应该庆幸林徽因的抉择。
梁思成在林徽因心目中终究是位温和的君子,他对林徽因关爱无比,两人精神上亦息息相通。有人怀疑道:“梁(思成)是否真正爱着自己的妻子林徽因呢?”进而臆测:“梁思成与林徽因看起来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实际上梁与林的婚姻本质上极为不幸。”(苗雪原:《伤感的旅途》)这么说有点无事生非,有点似梦乡呓语,他是否以为林徽因徒具其“女貌”了。梁思成、林徽因的婚姻与悲剧无缘,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也充满了情趣。有时夫妇俩比赛记忆力,互相考测,哪座雕塑原座出在何处石窟、哪行诗句出自谁的诗集,那甜美的家庭文化氛围令人产生李清照、赵明诚在世的感受。民国时期文人中流行一句俏皮话:“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梁思成改为:“文章是老婆的好,老婆是自己的好。”他这话也在朋友中盛传。诚然,两人相伴终生自不免龃龉,也起过波折,但不论一帆风顺,还是困顿颠踬,哪怕落在极度艰苦的境地,梁、林夫妇都始终相扶相携,相濡以沫。家里人笑他俩是一对“欢喜冤家”。林徽因自嘲,两人是一对“难夫难妇”。最后,“难夫”把“难妇”送到了她人生终点,留下了国人称颂不已的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