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咒语
当雷迪亚兹要的专家到达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被像堡垒一样保护的地下室。
在地下室入口的周围，“蕯德-2”反导系统的雷达正在快速旋转，拦截导弹发射筒已经竖起，处于随时可激发状态。
周围几公里内的树木都被砍光了，被水泥墩严实保护的大型激光拦截系统不规则分布着，再加上一路上看见的装甲兵团和几乎发放到个人的机械外骨骼，这里看上去就像是某个秘密军事基地，并且拥有防御人类已知所有打击的能力。
通往地下室的电梯足足运行了一分钟，即使通风系统全力工作，但还是让人从心里生气一股压抑和沉闷的感觉。
天文学家见到的雷迪亚兹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手上抓着一杯看起来就很粘稠的咖啡，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疲惫。
他一见到几位专家，就直接把他们引进了会议室，然后关上了厚重的铁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会议室陈设极为简单，除了几个凳子就只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张天文照片。
“啪”
雷迪亚兹点上一根香烟，然后挥挥手散去烟气。
“我来找你们有两个问题：
第一，怎样用尽可能少的信息准确地表达一颗恒星在宇宙中的位置。
第二，能否将位置信息表达成任何外星文明都能看懂的形式，并且不泄露地球文明的信息。”
三位专家听清楚问题，纷纷低下头沉思。雷迪亚兹也没催他们，只是大口吸着香烟。
会议室的排气系统比较小，烟雾很快充满了整个会议室，几乎降低了众人的能见度。一直到那位年轻的天文学家想开口却被呛地不停咳嗽，雷迪亚兹才掐灭香烟。
“咳咳，雷迪亚兹先生，定位一颗恒星是一件很难的事。
你要知道，恒星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太阳系，猎户座悬臂，甚至整个银河系都在移动，相对位置随时都在变化。
如果...你是要想外星人定位一颗我们想要表达的恒星，那我们发送的信息必须要包括发射时这颗恒星的年龄，它的移动轨迹，它周围一小片区域恒星的移动轨迹。
甚至还得有银河系猎户座旋臂的运动方式...而即使我们发射出这样多的信息，那也是非常难的，起码如果人类收到这样一封包含恒星位置的信息，包括上述一切条件，还限定在银河系内，那也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雷迪亚兹皱着眉头听完，下意识拿起掐灭的香烟，但又停下动作，向后仰在椅子上思考。
发现既消灭，而要消灭一个文明，消灭一个星系，一定是某种极其强大的手段，能够让打击者保证能够彻底消灭对方。
如果有一个文明发现了一个坐标，按照猜想那就一定会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发动打击，而这样的文明绝对是一个超级强大的文明，至少比三体文明还要强得多。
打击速度，可能是超光速进行的，但不可能低于光速，至少得让被打击文明没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过来而逃离。
有能力实施光速以上手段打击的文明，能不能通过某种简单的手段和少量信息就确认目标呢？
雷迪亚兹手指不断敲打着桌子，就好像敲着丧钟一样，在封闭的地下室里，几位专家听着都有些害怕。
“如果不考虑解析，仅仅是发送坐标信息，能保证坐标的正确性吗？”
天文学家眼睛从桌子上的天文照片离开，仔细想着雷迪亚兹的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仅仅是恒星的相对位置和周围一下片星空的运动轨迹，也是足够确认其位置的。
最简单的话，用三张照片，甚至不需要公式，就能表达出某一片星空内某颗恒星的具体位置，而且这几乎是不可复制，独一无二的。
但是如果要解析这些信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大范围的，外星文明需要的是至少整个银河系的星图，细致到每一颗恒星，然后以此建立动态模型，完全按照真实情况进行演化，时刻与宇宙同步，然后他们得到位置信息，比对某一时刻的星图，就能找到。
雷迪亚兹先生，我要提醒您的是银河系至少有4000亿颗恒星，详尽记录每一颗恒星，然后在根据每一颗恒星和银河系运动的情况建立模型，还要有快速检索能力。
这...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能做到这一步的至少是走出银河系，纵横宇宙的超级文明，三体人与之相比连虫子都比不上，这代表的是至少十万年以上的积累，那样的文明才拥有这样的能力。
还有一种可能就要好得多，那就是目标恒星周围一百光年内有足够强大的星级文明，也能解析位置信息，但是其实力就要比我说的那种超级文明弱的多，这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事。”
天文学家的语气很震撼，说到连他自己都不禁被吓到，但这也正是雷迪亚兹希望的。
如果没有监控宇宙，掌握星系动态的能力，那么又怎么会有毫不费力毁灭文明的力量呢？
而社会学家和语言学家在见第一个问题解决后，也在交头接耳后给出了他们的结论。
“仅仅是表达图形信息和一些时间、简单的公式不需要太强大的自译解系统，既辅助破解信息，甚至可以不需要译解系统，这样的信息别说超级文明，就连人类都有能力在没有辅助的情况下破译。
它太过于简单，表达的也是原始的土图形信息，不用担心暴露人类文明的信息。”
雷迪亚兹听完后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然后站起来将手指放在北冕座ρ的位置。
“把这颗恒星的位置标出来和加上译解信息，需要多久的时间？”
......
时隔多年，PDC大楼难得又召开了一次面壁者听证会。
这次听证会召开的原因并不是面壁者的计划又要消耗天量资源，也不是要对人类造成伤害，而是因为涉及到了一项极为敏感的东西。
雷迪亚兹要求对太阳发射一束信息，然后借助其信号放大功能向全宇宙广播。
这一下子戳中了许多人敏感的神经。
毕竟三体危机就是太阳电波放大功能带来的，要不是因为它发射的星际通信信息，三体人也发现不了地球，人类还在舒适地享受和平，期待美好的未来。
在三体危机后，PDC对于全球的电波发射装置进行了极为严格的管控，别说大型的天文基地设备，就连任何企业、私人的有能力向太阳发射信息的装置都被登记，能收缴的收缴，不能收缴也会有专员定期检查。
而现在雷迪亚兹要使用太阳进行宇宙广播，无疑再次触动了许多人敏感的神经。即使他已经向PDC的主要代表进行解释，但因为这种宇宙广播是瞒不住的，很容易被民间无线电爱好者听到，所以雷迪亚兹还是得参加听证会。
不同于以往，这侧的听证会气氛比较轻松。一是这件事本来就在PDC内部通气，在经过专家们研讨确认没有危险后，代表们也只剩下疑问。
第二就是这次没人伸手要资源，只是向太阳发射一束电波，对于时刻徘徊在破产边缘，将社会压榨到极致的PDC来说，只要你不提钱的事，那么一切好说。
以至于一向不喜面壁计划巨大投入的英国代表都开了个小玩笑：
“雷迪亚兹先生，你的水星计划先是之前最消耗资源，投入最大的项目，还为此和我们吵了一架。
现在，你的新计划却又几乎没有成本，难道您也设身处地想到了PDC的不易，体谅全世界劳苦的大众了吗？”
雷迪亚兹没理会他小小的挖苦，而米国代表也提出了问题。
“面壁者雷迪亚兹，鉴于太阳电波放大功能的特殊性以及其过去造成的严重后果，根据面壁者法案第四十条，我们召开听证会，希望你对你的行为给出合理解释。
并保证不对人类、太阳系的利益造成危害，保证不泄露任何关于人类的信息。”
“我想你们的专家已经给出了答案，这不会泄露任何关于人类文明的信息，并且只要不回复，太阳系的坐标也不会暴露。”
这实质上是在回答公众最大的疑问，在后面听证会录像公布的时候，会有电视嘉宾实时解说，然后让民众放心。
米国代表点点头，这本来就是走个过场，接下来提出的才是他们最感兴趣的问题。
“那么，仅仅像宇宙中发射一个坐标意味着什么呢？又会对目标恒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雷迪亚兹，这个问题你有权不回答。”
但是几位代表和轮值主席雷斯特都竖起了耳朵，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这么一件看起来很有趣的事很令他们关心。
雷迪亚兹看着他们好奇的样子，心里发出一声冷笑。他们不知道，这样一个坐标究竟代表着什么，一个文明的生死就很可能就寄托在几张照片上。
“咒语，这是一句咒语。”
“针对谁的咒语，对那颗星星，北冕座ρ（rou四声）吗？”
“可能是星星，也可能是针对它的行星，以及可能的文明。”
“被诅咒的星星会毁灭吗？”
“很可能，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
几天后，一束电波通过南美的一座发射器射向太阳，在经过重重反射放大后，一股强大的电波以光速从太阳系向四面八方射出。
雷迪亚兹从死神那里拿了一张判决书，写上了要杀死的星星的位置。判决书将会以光速递给手持镰刀的死神，然后他将毫不留情地狠狠挥下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