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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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捡的粪归靳先生所有,都垩到他家的自留地上去了。靳先生自留地里的其他农活,也都是学生帮他干的。靳先生本人则从不下地。他不是当地人,以前当过兵。据说,按照靳先生的资格现在至少也是个公社干事。因为作风问题,靳先生流落到三余,娶了三余女人做老婆。

这些,自然都是陈年往事了。如今,靳先生的儿子都已经有他高了。小陶很少能看见靳先生的儿子,他在洪泽县城里读中学,是三余唯一的高中生。高中生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一次,在村边地头晃一下,第二天就又走了。平时,靳先生就和他的老婆过。

靳先生的家就在教室前面。园子里一共有两栋房子,一栋是教室,一栋就是靳先生的家。两栋房子都是大队花钱盖的,都是泥墙草顶的,只不过,靳先生住的那栋看上去比较整齐一些。两栋房子相距也就一二十米,教室的后窗正对着靳先生家的大门。上课时,学生经常看见靳先生的老婆坐在门前的板凳上纳鞋底、织围巾,或者忙一些别的家务。

靳先生的老婆又丑又老,看上去像靳先生他妈。她从不和学生说话,也不和村上的其他人说话,只知道埋头干活。靳先生本人则很风流潇洒,面孔白白的,梳着二八开的小分头。冬天的时候总是戴一条长长的围巾,在脖子上绕上几圈,然后垂下来,一直垂到衣服下面。在县城上中学的儿子穿着和靳先生一样,也戴一条围巾,并且垂得很长。织围巾是靳先生老婆的日常工作,就像学生掼泥和捡粪一样。

靳先生一家都不干农活,但自留地上的庄稼却异常茁壮,这,多亏了靳先生的学生。

小陶虽然留了一级,在三余读二年级,但却是两个年级中年龄最小的。三余人读书晚,两个年级的学生平均年龄在十三岁左右,就是十四五岁来读书也不算稀奇。他们还经常留级,有的学生已经读了三四年了。虽然读书不行,但由于年龄关系,种地却很在行。谁的力气大、粪捡得多、在靳先生的自留地上干得欢,靳先生就器重谁。两个年级的班长都是干农活的好手。

课间休息时,靳先生喜欢在教室前面的空地上和学生玩铜板或者踢毽子。

玩铜板是用粉笔在地上画一个圈,将一块铜板放在里面,然后隔一定距离用一块铜板砸圈内的铜板。如果砸着了,两块铜板又都在圈内,没有飞出去,两块铜板就是你的了。靳先生有时也输,但那纯属偶然。

看靳先生掷铜板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他远远地站在一条线后,抬起一条腿,向后一翘,同时上身前倾,手臂向前伸出,那条围巾垂挂下来,几乎擦着了地面。靳先生手中的铜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圈内的铜板上,吧嗒一声,不仅准确度高,姿势也极为潇洒。自然,没有人能玩得过靳先生。

如果一个学生经过苦练,渐渐地能赢靳先生了,靳先生马上就修改规则。比如,将铜板砸出圈外才算赢。规则是靳先生定的,他当然有权修改。况且,即使有的学生能学到靳先生的技术,但他掷铜板时的潇洒姿势是谁都学不来的。因此,没有人不服气靳先生。

踢毽子也没有人能踢得过靳先生,不仅他的技术高、姿势好,同样,他也能修改规则。比如,是踢一块铜板的,还是踢两块铜板的?是踢三根鸡毛的,还是踢三根以上鸡毛的?是用脚背踢,还是用脚弓踢,还是用脚底踢?是一下脚背一下脚弓一下脚底,还是两下脚背两下脚弓两下脚底?是一二三,还是三二一,还是一二一?等等,不一而足。靳先生不仅有修改规则的权力,同时也是唯一的裁判,因此,他的战无不胜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