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路重逢
危晓看着同学会流程表,决定先去樱道日本语学校守株待兔。
她害怕自己又买错票,在售票机器那跟工作人员比画了半天,工作人员告诉她,没有听说过樱道日本语学校,她找了几个路人问,大家也说没听说过。她没办法,只好从电车站走了出来,想起时遇权穿的那套衣服,好像是附近某个便利店的制服,便决定就在车站守株待兔。时遇权既然在这边打工,就一定还会再回来。
天色渐晚,危晓饥肠辘辘,捏着手里仅剩的两个硬币什么都不敢买,坐在电车站出口的台阶上,可怜巴巴地盯着进进出出的人群,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时遇权。
她无所事事鬼鬼祟祟的样子引起了巡逻警察的注意,警察骑着自行车绕着自己的片区巡逻了三圈,发现她还坐在那里,便停下了车,往她那边走去。
危晓一看警察过来了,赶紧站起来,想要逃跑,她现在是个黑户,要是被警察发现没有证件非法滞留,她就要被遣送回国,据说遣返之后有五年都不能再入境日本,她绝对不要被遣返,绝对不要离开时遇权。
警察看她神色慌张,脚步更快,几步就拦住了她,让她出示证件。
危晓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假装听不懂,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个善良的白痴。
警察问她:“中国人?韩国人?”
不管警察问什么,她都是摇头,然后就听见警察打电话寻求支援,大约是想把她弄回派出所再审。
危晓像只困兽,焦急地抓耳挠腮,踮起脚尖四处观望,准备破釜沉舟拔腿逃跑,忽然有个声音响起,说的中文,她侧头一看,有个穿白T恤背书包的男生从自行车上下来。
“你好,我是中国人,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危晓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我来日本旅游,钱包和证件都丢了,所以……”
“那你应该报警。”
“不行,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
危晓急得要哭了:“我待会再跟你说,你能不能先帮我把警察打发走?”
那男生看了她几眼,危晓穿着一身浅灰的套裙,妆容整洁,看上去并不像坏人,便和警察用日语交涉了一会儿,警察频频点头,然后骑上自行车走了。
危晓安抚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后跟替她解围的男生说:“谢谢。”
那男生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我叫绪天赐。”
绪天赐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白净的脸庞都是青涩未脱的稚气,看样子也是个学生,和现在的时遇权差不多大年纪,笑起来的时候左脸还有一个深深的梨涡。
危晓心中一暖:“你好,我叫危晓。”
“我跟警察说你迷路了,证件都在酒店里,我会送你回酒店,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在这儿转悠,否则等他再看见你,就没法糊弄了。”
危晓坚决地摇头,“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在等人,他在这附近便利店打工,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你没他电话吗?”
“没有。”
绪天赐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终电了,我看他今天不会再过来了。”
“终电?”
“就是日语里末班车的意思。”
“那我等到终电。”
绪天赐看她很坚持的样子,便建议她:“你买张票进车站里面等吧,在外面太招眼了。还有,丢证件没关系的,你去趟大使馆就可以补办,不用害怕警察。”
“好,谢谢你。”
“那我回家了,祝你顺利。”
绪天赐推着自行车离开,危晓抱着包包走进了车站,她今天收拾行李的时候太急,除了钱包护照别的什么都没拿,所以包包也是空空如也,现在只剩两百日元,能不能撑到找到时遇权呢?
时间分秒如梭,车站里的人越来越少,她朝里张望的眼神也越来越疲惫,忽然又听到了绪天赐的声音。
“你怎么还在这儿?错过终电你就回不了酒店了。”绪天赐提着一袋蔬菜瓜果,像是刚刚从超市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养乐多,边走边喝。
“我……我没地方住。”
绪天赐差点被养乐多呛到:“你不会是黑户吧!”
危晓叹气不语。尽管不想承认,但在这个时空这个地点,她确实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
“你来日本是做什么的?”
“我来参加我亡夫的同学聚会,可是因为一些意外,没能去成。我亡夫曾经在日本留学,我想看看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再回去。”
“亡夫”两个字让绪天赐微微动容,他沉默片刻,然后问:“那你在等什么人?”
“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
绪天赐眼里多了些同情,这个女人是忆夫成狂了吧,都是中国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于是他说:“要是你不怕我是坏人的话,就去我家住吧。”
危晓感激地说:“你都不怕我是坏人,愿意收留我,我怎么会怕你,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天使。”
“嘿嘿。”绪天赐手拿养乐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天赐在日语里的发音和天使一样,其实我同学都这么叫我……走吧。”
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就到了绪天赐的家。
这是一个挤在两栋公寓中间的独栋小别墅,幸好南面没有高楼,采光应该还不错,日式传统的木质结构,上下两层楼,危晓一眼扫过去就看出来这房子已经有三十年以上历史,土地面积大约一百平方米,建筑面积八十平方米左右。具有年代感的建筑风格和周围的环境一对比显得更加残旧。
院墙很矮,院门紧闭,邮箱上方的名牌方方正正写着繁体版的“绪”字。
绪天赐拿钥匙开门,危晓进去之后就看见院子的角落里种满了盆景,但好像因为疏于照料,早已没了形状。
看危晓满眼的可惜,绪天赐解释说:“这都是我爷爷种的,五年前爷爷去世了,我们都不会打理盆景,所以……”
危晓因为学建筑,后来又接别墅设计项目,对于园林景观设计方面也略通一二,便说:“要是你不怕我把它们弄坏的话,我可以帮你修剪。”
“好啊,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绪天赐开了房子的门,让危晓进去。
危晓在玄关处脱了鞋,职业病又犯了,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这间老房子的结构,东敲敲西摸摸,然后对端着茶招呼她去喝的绪天赐说:“这房子虽然保养得不错,但毕竟是木质结构,有些地方因为年头儿太长已经不能承重,存在很深的安全隐患,我建议你们翻修一下,或者重盖。”
绪天赐把茶杯放到她面前,好奇地问:“你说的问题区役所……就是区政府的人过来跟我们说过几次,我爸打算等他退休去乡下住,所以这个房子不打算翻修。你怎么懂这么多?你也是做建筑的吗?”
危晓猛然想起自己只是过来借宿,一进来就指手画脚实在很没有礼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不过我没有设计过木质结构的房子,你也知道,木造主要是为了防止地震衍生的次生灾害,和我国国情不符。”
绪天赐佩服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危晓:“既然你是建筑师,应该尽快回国去,不然等签证留了污点,以后想出国都很麻烦。”
危晓转着热热的茶杯,苦笑。
绪天赐便干咳了声:“已经很晚了,客房的床铺好了,你尽早休息。”
“嗯,谢谢你。”
绪天赐摆了摆手:“不要总说谢谢,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危晓便笑着跟他去了客房,第二天一早她便起床,打算帮绪家拯救一下盆景,算是报答绪天赐的收留之恩,好不容易将一棵罗汉松的形修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就看见绪天赐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现在才七点多。”
“睡不着。”危晓害怕自己一觉醒来会发现这是个梦,会回到那个冰凉苍白的世界,所以不敢睡,快天亮的时候眯了一小会儿,又梦见了那场凶残的大雨,从噩梦中惶惶惊醒。
“别忙活了,我们先吃早饭吧。”
绪天赐很快就做了两碗味噌汤,又端出几碟小菜,还有两块香喷喷的烤鱼,一看就是生活技能点满的乖宝宝。
“这些是传统日式早餐。”绪天赐一边盛饭一边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
危晓苦笑,她现在还有挑剔的权利吗?有的吃就该感天谢地了。
“这些红红黄黄的是什么?”
“都是萝卜,这些小菜都是咸菜,日本的咸菜叫渍菜,就是放点盐和调料浅浅地腌,两天就可以吃。”
危晓尝了几片,脆脆的很爽口,边吃边问绪天赐:“你从小在日本长大的?”
“嗯,但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绪天赐好像生怕危晓不认同他的同胞身份,就把家底全抖落了出来,“我爷爷以前在日本做生意,后来就在日本定居了,我爸十几岁来的日本,学日语的时候认识了我妈,我妈也是中国人,最近姥姥生病,我妈回国照顾姥姥去了。所以我虽然生在日本长在日本,但却是纯粹的中国人,我每年都会回乡祭祖。”
危晓觉得绪天赐挺可爱的,像个热血少年,就取笑他:“那你也没交过日本女朋友?”
绪天赐腼腆地说:“没有,我喜欢中国女孩儿。”说完赶紧举起饭碗猛吃,挡住自己害羞的脸。
危晓哈哈大笑:“你真是个小天使,又乖又可爱。”就像一个青涩的小弟弟一样。
绪天赐很茫然地问:“乖和可爱不是形容小孩儿的吗?国内现在也用来形容二十出头的男青年了?”
危晓觉得他真是可爱爆了:“我年纪比你大,所以可以这样用。对了,你家盆景太多了,全都修剪完还需要一些时间,要不你收留我,管我吃住,我慢慢帮你弄?”
绪天赐痛快地说:“没问题呀。日本人工很贵,这样算我还占便宜了呢。”
危晓总算有了落脚之地,绪天赐给了她一点儿零花钱,又把他之前的旧手机找出来借给危晓用,然后两人一起去了电车站。绪天赐看时间还早,便说:“我陪你一起等那个人吧。”
“好啊。”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绪天赐肯陪她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电车站对面有个咖啡店,绪天赐和危晓坐在靠窗的位子,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对面。
过了一会儿,绪天赐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之后很抱歉地跟危晓说:“我突然有点儿急事要先走,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嗯,我知道了。”
绪天赐匆匆离去,危晓忽然发现他的钱包落在沙发上,连忙捡起来追了出去,终于在电车站门口追到了他,绪天赐拿了钱包之后跟危晓挥了挥手,就冲进了电车站。
危晓站在原地,思考是回咖啡馆继续坐等,还是站在这里等,就看见了出站人群里出现了那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时遇权今天没有穿工作服,而是穿了一身运动服,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因为个子很高,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危晓惊喜地守在刷卡机旁边,等时遇权一出来,就抓紧了他的衣袖。
“时遇权!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学校怎么不叫樱道日本语学校?是不是后来改名字了?”
时遇权被吓了一跳,扯掉耳机很不悦地说:“怎么又是你!”
“因为我真是你未来的老婆,我知道你是独生子,你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对不对?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我们能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吗?”
时遇权不可思议地打量了危晓几眼:“那好吧,不过我马上要上班了,你能等我下班吗?”
“当然能!”
危晓看时遇权终于开始动摇,激动不已,寸步不离地跟着时遇权去了他打工的便利店。
时遇权换好衣服出来,看见她眼巴巴地守在收银台附近,就说:“你不要影响我的工作,出门左拐有个公园,你去随便转转,四个小时之后再来找我。”
危晓很是担心:“你不会偷偷溜了吧?”
时遇权十分友好地说:“你已经知道我打工的店了,我能跑到哪里去?”
危晓顿时眼眶就湿了,自从重逢,这还是时遇权给她的第一个好脸色。
时遇权拿出一个寿司便当给她:“中午就吃这个吧。”
真是久违的温柔和体贴,危晓真要哭了,她拿着便当,听话地走出了便利店。
刚走出便利店就下起了雨,危晓伸手试了试,雨不算太大,就一鼓作气地跑走了。
危晓找了半天才找到了时遇权所说的“公园”,不过就几棵大树中间围了一个花坛,背靠花坛做了几排石凳,这要是放在国内,连街道活动中心都算不上。
雨很快就停了,太阳又冒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就是午餐时间,危晓看见很多上班族提着便利店的袋子过来,坐在石凳上,啃着饭团喝个绿茶,简简单单就是一餐。
危晓不禁感慨,日本的生活节奏比国内的一线城市还要快,压力可想而知,时遇权边上学边打工应该也很辛苦吧!她以前以为时遇权家世优越,一定从来没有吃过苦,看来是她太想当然。
她拿出时遇权给她的寿司便当,一边吃一边流泪,她根本就吃不惯生食,但想到这是时遇权给她的,就加了很多芥末咬着牙生生往肚里咽,吃完之后就发现肚子里面轰隆轰隆像打鼓一样,赶紧就近找了一个商场冲了进去。
一下午拉了五六次,危晓拉得脸色煞白腿都软了。
最后一次从商场出来,外面又下起了雨,跟中午那场蒙蒙小雨不同,这次是疾风骤雨,好多路人都冲进商场来躲雨。危晓经过那次大雨之后对暴雨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但眼看就要到时遇权下班的时间,想到时遇权在等她,还是心一横,举起背包顶在头顶,冲进了雨幕里。
雨点砸在手上,有些痛,衣服很快就被打湿了,可这些她都无所谓,她想早点见到时遇权,告诉他他和她的过往,她相信他六年前既然能对她一见钟情,冥冥之中一定有缘分在指引,只要她有机会跟他说说六年前的事,时遇权很快就会对她有感觉,然后她就可以再嫁给他一次,就像童话中的大团圆结局一样,幸福美满。
心里充满了憧憬,好像连雨都变小了,她抬头一看,才发现头顶有一把透明伞。
时遇权声音听不出来情绪:“没伞不知道买一把吗?”
危晓手一摊,坦坦荡荡:“我没钱。”
时遇权看了她几眼:“走吧。”
“去哪儿?”
“你湿成这个样子,总要找个地方暖一暖。”
危晓跟在时遇权后面,进了一家钱汤,日本的热水写作汉字汤,钱汤就是大浴场。
时遇权交了钱,领了两套浴衣,然后说:“你把换下来的衣服给我,我拿到隔壁的洗衣店洗一下。”
“好。”
危晓跑去浴室先换了衣服,然后拿出来给时遇权:“你……真的不会溜走吧?”时遇权今天对她的态度和昨天截然不同,她有点不敢相信。
时遇权懒得说话,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储藏柜钥匙丢到她手上:“我们交换钥匙,半个小时后休息区见。”
危晓便跟时遇权换了钥匙,她淋了雨,身上泛着寒意,泡进热水之后,舒适的温度让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这家钱汤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样子,工作人员都是四五十岁的欧巴桑。她不敢泡太长时间,泡了十几分钟就吹干头发去了休息区。过了十分钟,时遇权才过来。
他头发没吹,湿湿的耷拉在脑袋上,拿着一瓶牛奶,边走边喝,看见危晓眼巴巴地看着他,就摇了摇牛奶:“你想喝?”
好像是挺渴的,危晓便点了点头。时遇权把牛奶递给她:“我没零钱了,你想喝的话这半瓶将就着喝吧。”
危晓接过来,极其自然地就着他刚刚喝过的瓶口咕噜咕噜把剩下的牛奶全都喝了下去。
时遇权眼神闪了闪,然后说:“泡完澡再来瓶冰牛奶再爽不过了。”
“你以前不爱喝牛奶的。”
时遇权疑惑地看向危晓。
危晓解释说:“我是说我认识你的时候。”
和时遇权结婚之后不久,她心血来潮学做奶茶,可是怎么威逼利诱时遇权都不肯喝,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不喜欢喝牛奶。”
后来她撒泼甩赖,他终于喝了一口,眉头就拧得可以放下一根筷子,然后迅速跑去卫生间吐了,她看他实在不喜欢,这才算了。
所以她刚刚看到时遇权喝牛奶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
看来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时遇权很少在她面前提及他在日本的事,因为她不喜欢日本。危晓小时候家里经济状况不好,爸爸为了挣钱买房子,便花光家里的积蓄找了中介公司来日本海外劳务,可是来了刚一年,妈妈就告诉她,爸爸在日本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他找了个日本女人结婚,不会再回来了。
危晓死活不信,那么疼爱她的爸爸会不要她?她偷偷攒了零花钱去电信局打国际电话,爸爸在那头跟她说:“晓晓,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
那年头国际电话费超贵,她攒的零花钱只够打两分钟,她听爸爸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对不起,后来,电话就挂断了。
她举着电话,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漏斗,她卡在漏斗的底部,想爬爬不上去,想掉掉不下来。无边无际地绝望。
第二年,妈妈再婚了。她终于从漏斗里掉了出来,掉进了寂寞的万丈深渊。
她很快就有了妹妹,妹妹比她黏人又可爱,又有亲生爸妈疼爱,自然就是家里的小公主。
后来有一次,外婆来看她们,妹妹骑着新买的玩具车在客厅穿来穿去,碰倒了垃圾桶,妈妈骂她,她还冲着妈妈做鬼脸。
外婆就笑着说:“你小时候跟她一模一样,做错事从来不肯承认。”
那句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多想回到那些想撒娇就撒娇的时光,可是不可能了。
从此以后她的性格变得更加孤僻,初中开始她便住校,很少回家,也很少和家里联系。
而在她心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日本,如果爸爸当年没有来日本,他们家虽然穷,但她却有完完整整的爸爸妈妈,她也就不会度过极度敏感自卑孤独的青春期。
但愿日本吞噬掉她的童年之后,会还她一个温暖的余生,就像她失去了爸爸,得到了时遇权一样。如果能再一次回到时遇权身边,她愿意放弃所有她执着的一切。
坐在对面的时遇权开始切入正题:“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2008年。我们一起看奥运会比赛。”
“奥运会比赛?那你肯定知道第一块金牌是谁拿的吧?”
危晓愣了一下,使劲搜索了一圈记忆库,然后说:“这个我给忘了。反正跳水队乒乓球队都拿了很多金牌。”
时遇权心想这个还用你说?故意又问:“既然你说你是2016年来的,那2016年日本首相是谁?”
危晓低头挠了挠脑袋,抬头尴尬地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还是安倍晋三。”
“我信,日本的首相没有连任限制,只要自民党当政,他连续执政十年完全有可能。”时遇权话虽这么说,心里却鄙视地笑,日本有史以来首相任期最长也就七年,安倍能执政十年?他想了想,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2016年《火影》完结了没?”
《火影》名气很大,危晓听说过,自信地给出了确定的答复:“完结了。”
“那结局呢?”
《火影》完结的新闻对于危晓而言是被动接收的,她甚至都没有点到详情页去看,所以只好说:“我不看漫画,所以我不清楚……但我知道2011年日本会大地震,大地震会引起海啸,造成核电站损坏,引发核污染。”
关于东京三十年内必有大震这个说法时遇权听得都耳朵起茧了,在这个地震多发的国家,政府更是毫不避讳,官方发的防灾小册子上都写着类似的话,只不过说地震会引起核污染这个说法还是比较新鲜,这个危晓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
时遇权通过对她的这番问话,更加确认了自己心里的猜测,便伸了个懒腰说:“有点饿了,我去给你拿衣服,然后我们去吃饭。”
“你相信我了?”
“相信,你知道那么多未来的事,又知道我的名字,我怎么能不信你呢?”
时遇权说得真诚,危晓却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看手里,时遇权储藏柜的钥匙还在,所以就宽慰自己是她多心了。
时遇权出了温泉之后,却直接扬长而去。
相信一个满嘴胡话的女人?他又不是傻子!这个女人肯定和绪天赐是一伙,他们想玩他?很好,他奉陪到底!中午那盒过期的寿司,他可是加了不少料。现在,就让她在这里等到天荒地老吧。
危晓在温泉等了很久,从天亮等到天黑,周围来来去去的人已经换了好多拨,时遇权还是没有回来,她有些着急,便拿着时遇权的储藏柜钥匙去门口,打开那个柜子之后,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危晓脑子跟柜子一样,瞬间一片空白。
时遇权的柜子是空的?他的东西呢?
她跟工作人员比手画脚地问这个柜子的主人去哪里了,五十多岁的欧巴桑一直朝她摇手,表示听不懂。
她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是一个塞硬币就能用的储藏柜,时遇权一定是一开始就用了两个柜子,然后把空的那个柜子的钥匙给她了,他根本就没有相信过她!
危晓气得想哭,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时遇权心眼儿这么多,不信她就算了,竟然还把她诓到了温泉里,拿走了衣服,还拿走了她的储藏柜钥匙。储藏柜旁边的告示上写着,如果钥匙丢失,需要赔偿两千日元才可以打开。
现在天快黑了,她没有钱,没有钥匙,没有衣服,她该怎么办?
店门口的风裹着寒意,危晓便走回了温泉,又泡了一回,然后在休息区饥肠辘辘地抱着膝盖发呆。
童话果然都是骗人的。这个时遇权,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时遇权,那个温文有礼待人宽和的时遇权。是她错了。日本果然是个凶残之地,只用了一天,就蚕食掉了她所有的期待。
她想着想着,找工作人员要了纸和笔,画了几页简笔画,第一页是她的储物柜,侧面可以看见她的包和手机,正面是一把锁,然后画了一把钥匙,圈了个圈,写上“lost”,旁边是她无奈的样子;第二张画了一个打电话的她,还有电话那头的绪天赐,绪天赐旁边写着“friend”,她这边写着“help”;第三张画着绪天赐和她一起站在收银台,绪天赐把钱交给老板。
危晓把这几张画给工作人员看了一下,工作人员跑去问了一下主管,然后就带着工具把她的储藏柜撬开了,她朝她感激道谢,然后拿出手机给绪天赐打电话。
绪天赐说:“你怎么跑那儿去了?我现在有事情,能等我一会儿吗?”
“可以可以,实在抱歉,又麻烦你了。”
“你把电话给店员,我跟她沟通一下,让你先吃上饭。”
危晓依言把电话给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哈伊、哈伊”了几声,然后挂了电话跟危晓笑笑,把她带到休息区,给她上了一份套餐,一碗看上去很清淡的荞麦面,一碟小菜,一杯热的玉米茶。
她不禁感慨,幸好她一来日本就遇到了绪天赐这个小天使,否则境况可能比现在还要悲惨一万倍。
绪天赐挂了危晓的电话之后,把鸡蛋打到茶碗里,加上调料放进微波炉,然后从厨房跑出来,跟坐在门口眼巴巴望着院子门的女孩儿说:“亿欢,我饭都做好了,排骨汤在锅里,鸡翅在烤箱里,生菜沙拉在碗里,鸡蛋羹在微波炉里,你自己端出来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韩亿欢朝他摆了摆手,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院门,她压根儿不在意任何人,除了时遇权。
她当初死乞白赖非要来日本留学,她爸怕她吃苦,就先跑过来置办房子,因为市中心没有那么大的地,就买在了都心以西,坐电车到学校单程二十分钟,虽然交通稍微不便那么一点,但她家跟绪家比起来可就大得多,三百多平方米的地,光院子都一百多平方米,铺满了草坪,院墙有两米多高,真正的高门大户,周围一圈种着各地高价买来的高大松柏,房子更是由韩亿欢土豪老爸钦定的高耐震性钢筋铁骨结构,造价是绪天赐家的三倍,为了维持和左邻右舍同样的风格,外墙贴了全实木装饰,楼上楼下一共九个房间,现在只住了两个人。
绪天赐背上背包,然后感叹说:“你说说你都气走几个家政阿姨了,你家离学校那么远,我总不能天天过来给你做饭吧。”
韩亿欢不耐烦地说:“不想来别来,没谁求着你来。”
绪天赐闻言,脚步一滞,心像被针戳到,没有伤口,却细细密密地疼。他就是贱啊,明明知道韩亿欢不喜欢他,还任由她呼来唤去随叫随到。
挂在院门顶部的风铃叮叮当当一声响,韩亿欢迅速站了起来,往着门口跑去。
韩亿欢极瘦,穿着一套大大的白色睡裙,长长的头发顺直地散在脑后,奔跑起来长裙和头发一起在风中飞扬,就像是个小仙女。
绪天赐曾经天真地以为小天使和小仙女是绝配,所以对她不屈不挠地献殷勤,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年过去了,他成了她的半个保姆。
既然她喜欢的人回来了,他确实也该走了,危晓还在等他呢。
绪天赐落寞地笑笑,背着书包往院门口走去。韩亿欢正拉着门,让外面的人推单车进来。他便正好和时遇权打了个照面。
以往他和时遇权只是点头之交,可是今天时遇权对他却是异样地热情,他跟韩亿欢说:“你帮我把车推进去,我和绪老师聊点事。”绪天赐是他和韩亿欢念的日语学校的兼职事务老师,专门面向中国学生,负责处理他们生活上的难题。
韩亿欢以为时遇权终于对自己的追求者有了敏感的敌意,如雀跃的小鸟般推着时遇权的车跑了。
时遇权冷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弃亿欢?”
绪天赐一口气堵在胸口:“你是亿欢什么人?她都没有拒绝我,你凭什么让我放弃?”
“就凭我跟她认识十几年而你才认识她几个月。”
“我看得出来,亿欢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她,我甘愿退出,祝你们幸福,可你明明就不喜欢亿欢,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亿欢是我妹妹,我犯不着跟你解释我跟她之间的感情,我只想问你,找一个欧巴桑缠住我,你想对亿欢做些什么?”
绪天赐莫名其妙:“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你还演戏?危晓去找我,你就来找亿欢,这不是你安排好的吗?”
“你也认识危晓?她刚来日本,你怎么会认识她?”绪天赐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长得很像她亡夫的那个人是不是!”
“什么亡夫?我听不懂。”时遇权只觉得气愤,“绪老师,你泄露了我的个人信息,明天我会去学校投诉你。”
绪天赐越发觉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刚要解释,时遇权已经走进了院子。绪天赐便打算先去钱汤捞危晓。
时遇权走回屋里,韩亿欢已经把厨房里的菜全都摆上了桌,满满当当一桌子,看上去挺丰盛的,可他没有半点胃口,就说:“我今晚作业很多,先上楼了。”
韩亿欢很是失望,跟着他一直到了楼梯:“你不吃饭了?”
“在外面吃过了。”时遇权楼梯走到一半掉过头来,“亿欢,尽快再找个家政阿姨,别让绪天赐再来咱们这了。”
“好啊好啊,我明天就找。”韩亿欢非常开心,她的男神终于开始介意她身边的追求者了,看来她离攻下男神已经不远了。
韩亿欢和时遇权从小就认识,时遇权的妈妈是大学音乐系里的教授,也是有名的钢琴家,她从四岁开始就被送到时家学琴,从她恋爱意识苏醒开始就很喜欢时遇权,可时遇权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这几年她做了一个女生对男生能表达好感的所有的事,除了表白,但时遇权就是好像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
这次来日本留学也是因为时遇权要过来,她就死乞白赖在家闹,硬生生逼得她爸把美国申请好的学校取消了,把她送到了日本。
绪天赐去钱汤帮危晓买了单,又去隔壁的洗衣店帮她拿了衣服。
走出来之后,他问危晓:“你认识时遇权吗?”
“不认识。”危晓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只有满心的失落,再没了之前的激动。
“我还以为你在等的人就是他呢……”绪天赐不解地说,“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非说是我派你去找他,还说我透露了他个人信息给你……”
“等等……你认识时遇权?”
“对啊,我是他们学校的老师。”绪天赐表示自己很冤枉,“虽然我手里有他的全部资料,但我有职业道德,我不可能跟陌生人透露学生个人信息。”
危晓回想起来,早上她去电车站给绪天赐送钱包,绪天赐走了之后时遇权就出来了,看来他看见了她和绪天赐说话。怪不得他今天故意整她,原来还是以为她是在骗他,而关于他的家庭资料他都以为是绪天赐给她的。这事简直太巧了,谁能料到绪天赐是时遇权的老师呢。
她心里一瞬间便原谅了时遇权,毕竟说自己来自未来,听起来完完全全像是天方夜谭。也许她一开始方向就错了,想要让他喜欢上她,起码也要让他觉得她是正常人才行。
绪天赐像个高中生,双手大拇指在胸前勾着书包带,愤愤不平地说:“你说气人不气人,他说你是我故意找来恶心他的欧巴桑。”
危晓顿住脚步,义愤填膺地说:“妈的这太气人了!”
“就是啊,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危晓一转身,挡在绪天赐身前,踮起脚尖争取和他的头处在同一水平线,双手叉腰愤恨地问:“谁是欧巴桑!你看我像欧巴桑吗?”
绪天赐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心慌慌地说:“本来你不像的,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像……”其实是很像很像!但是他不敢说。
危晓双脚落地,伤心地往前走去。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时遇权八年前爱上的是二十二岁的她啊,那时候她青葱水灵满脸粘手的胶原蛋白,现在呢,就算每周去美容院做脸,也无法阻止法令纹长成富士山的形状。
她竟然幻想时遇权会在一瞬间重新爱上她。还用以前的事不断给他制造压力,像逼婚一样逼他接受她。所以在时遇权看来,她就是一个不自量力想要老牛吃嫩草满口谎话的神经病欧巴桑啊。
危晓忽然就全部原谅了时遇权对她的捉弄,是她错了,是她太贪心,其实只要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就很好了,至于他会不会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