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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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贞观七年的第一次大朝会

(谢谢潜水的耗子2打赏与斧正。)

贞观七年,元旦。

天尚且发黑,伍参将被窝里的柴令武提出来,阿融手脚麻利地给柴令武换上圆领官袍。

现在的官袍,其下摆近膝盖处,按马周的建议加了一道横襕,所以又名襕衫。

现在还没流行在襕衫上绣禽兽,所以,柴令武绝对不是衣冠禽兽,谁敢乱说,会翻脸的。

正常而言,五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面圣,所以,上殿专用的官服“冕”,柴令武没有。

进贤冠是大场合下的礼帽,柴令武的等级,只配戴一梁进贤冠。

正式的官靴,并不是皮靴,而是麻靴,高承的《事物纪原》中记载:“唐马周以麻为之。”

入宫的凭证鱼符,柴令武没有,但今天是元日大朝会,柴令武得代表河州官员上奏贺表,民部得上报各州的贡品。

上贺表一事本应由中书令负责,在高俭与长孙无忌的斡旋下,河州的贺表改由柴令武上奏,临时担任河州朝集使,已经极为破例了。

这就是有关系的好处。

阿融拿着温热的毛巾给柴令武洗脸,立刻被迷迷糊糊的柴令武一通臭骂。

习惯了,自家二公子一旦睡眠不足,脾气差得很。

诶,不是说元旦休沐的吗,为什么会有元日大朝会这种奇怪的东西,让人连个懒觉都睡不成?

《周礼·春官·大宗伯》记载:“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时见曰会,殷见曰同。”

可见元日大朝会不是大唐的专利,历史源远流长。

庆幸的是,柴令武此刻依旧住在义宁坊霍国公府,离太极宫不是太远。

磨磨蹭蹭地到了承天门,下马,迷迷糊糊地按殿中侍御史的指点站好班位,糊里糊涂地进殿。

“一片彩霞迎曙日,万条红烛动春天”。

为啥烛动?

此刻天还不够亮啊!

柴令武对这个极早的上朝时间表示深恶痛绝。

反人类嘛!

着垂白珠十二旒、大红缨的衮冕,皇帝威严地亲临,皇后、百官、朝集使以及皇亲国戚都着朝服一同参加,柴令武甚至在其中看到了阿耶。

仪式的过程,包含了皇太子、诸公的献寿礼仪、中书令上奏地方的贺表、黄门侍郎奏祥瑞吉兆、民部尚书奏诸州的贡献之物,礼部尚书奏诸蕃的贡献等等内容。

嘶,这么一看,黄门侍郎就是个奸佞专属的位置啊!

柴令武被自己大开的脑洞逗得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拜是真的跪拜。

大唐只是平日不跪而已,真正的大场合,跪是免不了的。

祭天、祭太庙、大朝会,老油条官员都会事先在膝盖上绑厚实的布条、毯子。

轮到柴令武上场时,都已经是辰时三刻了。

万幸,谁都没有“我来说两句”,否则按这黑压压的人头,怕是娃都能生几个了。

柴令武捧着自己代卢望江编撰的《贺正进物状》念道:“臣伏以青阳发春,肇宝历于兹始;元穹降祚,仰圣寿而维新……顾臣等守土,列在河西,空怀捧日之心,……情苟为珍,愿比负暄之献。臣不胜感恩忭跃屏营之至。”

骈四俪六的,牙都倒酸了,泥石流系统从哪里倒腾出这文章的?

泥石流系统冷冷一笑:“知足吧,就你这水平,更晦涩的人家还没拿出来呢。”

又一次被泥石流系统无情的鄙视了。

地方官员之后是各羁縻州、藩国,纷纷上贺表、贡珍稀,以示对朝廷、对宗主国的臣服。

然后是各路番邦。

柴令武瞪大了眼睛,看着工布、娘波、达波、苏毗的使者堂而皇之地朝贺,心里升起荒谬之感。

去年,吐蕃赞普“弃宗弄赞”(《新唐书》作弃苏农赞)在大论“娘·芒布杰尚囊”的全力襄助下,稳住吐蕃形势,从山南出兵,消灭了工布、娘波、达波、苏毗的反抗力量,再次将这些地方囊括入吐蕃掌中。

从此,高原形势变化,原高原霸主羊同(也译为象雄)的地位开始屈居吐蕃之下。

没办法,羊同的辖地虽然极广袤,奈何人烟稀少,总人口远比吐蕃少,能出的兵力就少。

羊同聂叙李迷夏也是雄心勃勃之辈,在吐蕃落难、困守山南时,羊同大军也强势压到年楚河,幸亏大论“娘·芒布杰尚囊”背后的年楚河娘氏拼尽全力阻拦,才让李迷夏收了觊觎之心。

之后的李迷夏虽然也想阻止“弃宗弄赞”收复工布、娘波、达波、苏毗,奈何羊同从来不是聂叙为首的官方说了算的,苯教也有极大的掌控权。

双方意见一致时,一切都好说;

有分歧时,这就要命了啊!

李迷夏虽然气得七窍生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年轻的“弃宗弄赞”扩张、实力急剧增长,而羊同却落了下风!

所以,这些流亡政权的使者,其实是来求助的吧?

在这里得提一下苏毗流亡王子“芒波杰孙波”,在“囊日松赞”兼并苏毗时,他逃往突厥避难,在“囊日松赞”死后又回到苏毗复国,复为“弃宗弄赞”打败。

可怜的娃,在人家大乱的时候尚且不能复国,以后就更别指望了。

吐谷浑使者、郎中铁达尼赫然在列。

也不知道这个立场奇怪的人,是怎么被吐谷浑选为使者的,难道是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老花眼发作了?

大朝会之后是大陈设,依旧是在太极殿内。

各地方官员向皇帝汇报一年中各地发生祥瑞的情况,同时献上自己的礼物。

诸蕃使节也要向皇帝称臣纳贡,献上所准备的礼物,以示对唐王朝以及皇帝的臣服。同时在一些主要程序结束后,文武百官、诸蕃使节要一起向皇帝拜贺,以显示出皇家的尊贵与威严。

大陈设与大朝会的内容差异不太大,气氛却要轻松许多,主要还是展示帝王对臣子、对藩属的恩宠。

同时,一些爵位变更也在此时公布了。

柴绍加镇军大将军,行右骁卫大将军,改封谯国公。

程咬金被任命为左领军大将军。

晋王李治遥领并州大都督,授李勣为金紫光禄大夫,代理并州大都督府长史。

王珪因泄露禁中密语,被贬为同州刺史,侍中一职由魏徵代任。

马周授予朝散大夫,晋侍御史。

长孙无忌拜司空。

然后,是各藩国、番邦使者表达贺意,请求大唐给予一定的帮助。

李世民倒也没有立刻回复,只是表示大唐会仔细斟酌。

毕竟,不是身为皇帝就可以乾纲独断的,否则还要大臣做什么?

铁达尼出班:“尊敬的大唐皇帝,我吐谷浑步萨钵可汗有意向大唐求取粮食十万石,并请大唐赐婚于我王子慕容尊王。”

李世民怒斥:“去岁,吐谷浑掠我鄯州、河州,慕容伏允竟然有胆不来谢罪?”

铁达尼毫无诚意地拱手:“步萨钵可汗年事已高,沉疴已重,不便长途跋涉来长安。”

从四品下国子监司业、太子右庶子孔颖达出班:“臣以为,吐谷浑有心亲近大唐,虽有过犯,却也可以加以训斥,并赐婚以示恩宠。”

柴令武缓缓摇头。

迂腐之见!

柴令武出班:“臣柴令武贸然进言,吐谷浑屡屡进犯大唐边界,仅在臣手上就有两次对战吐谷浑的战史,可见殊无敬意。臣并不是反对赐婚,只不过,吐谷浑应该稍微展现那么一点诚意,让‘慕容尊王’亲至长安迎娶公主可矣。”

李世民微微点头:“柴令武去河州,确实长进了不少。朕以为,此议,妥。”

孔颖达无奈地退下。

虽然柴令武变相的反对了他的意见,但并不是反对赐婚本身,礼制上没有问题,更不针对个人,他的气量还不至于小到这地步。

铁达尼沉默着,躬身行礼退下。

让“慕容尊王”来长安,呵呵,借他一个胆儿。

……

贞观七年正月初二,伍参难得大发慈悲,没有催柴令武起床,也算是小小地放松一下。

可惜,生物钟的反应,让柴令武准时睁开了眼。

好气呀!

伍参、陆肆、阿融、柴刀、李不悔、柴旦、柴达木……全庄老少,连在襁褓中的都抱来了,每人十文压胜钱,就乐得他们连连叉手,祝柴令武“万岁”。

柴令武飘飘欲仙,险些以为自己穿去当皇帝了。

且慢!

此时的“万岁”并不是皇帝专用。

祝贺语:

皆呼万岁。——《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万年,万代:

《庄子·齐物论》:“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

在节日喊万岁,其实有祝长寿的意思。

柴家庄内,处处竖着长长的竹木竿,竿顶上飘悬着土纸或碎片做的幡子,让柴令武觉得别扭。

但是,这才是大唐特色啊!

幡子被倭国人学了去,演变成了鲤鱼飘。

庄子里不时传来爆竹声。

是真的爆竹,一段段竹子扔进火堆里,烧爆时噼里啪啦响。

用过柴跃婆姨送来的丁丁汤饼,提起精神转了一圈,却见坪子上,柴跃带着所有人开始祝岁,然后一人一碗酒度低的屠苏酒。

屠苏本就是一味中药,再加上大黄、桔梗等七种药材配治,泡于柴跃买来的绿蚁酒中。

喝屠苏酒的目的是“驱邪解毒、延年益寿”,按唐人韩鄂的《四时纂要》说:“从少起至大,逐人各饮少许,则一家无病。”

与羌人咂酒的习俗截然相反的,是年幼者先喝,最长者最后喝三碗,称为“蓝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