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意义建构
意义建构(meaning making)是什么意思?我们可能会用“理解”或“弄懂”这样的词来描述它的含义,但这些说法隐含着有意识的思考,这种思考是以语言的形式呈现出来的。杰罗姆·布鲁纳是第一个提出这个概念的人,他是一位认知科学家,因此他主要从语言符号与认知的角度来看待意义建构。“静止脸”研究表明,人们在能够用语言来表达意义之前,就已经能很好地建构意义了。他们在心理和生理体验的多个层面上建构意义,包括感觉系统、基因、自主神经系统以及运动系统。他们通过多层次的感觉——感知、思考、触觉、视觉甚至嗅觉,来丰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自我意识。他们从多层次的感觉、动作以及只有人类才能理解的情绪体验中获取信息,并将这些信息融入他们与其他人的关系中。
精神分析师、婴儿研究的先驱路易斯·桑德18(Louis Sander)阐述过他所谓的“开放空间”19(open space),这是一个比喻,形容的是处于婴儿和照料者之间的空间,这个空间为婴儿自我意识的产生与成长提供了机会。在这个空间里,婴儿会在与主要照料者的互动中发展出独特的自我。当婴儿误解并重新评估他人的动机和意图时,与他人即时接触是婴儿理解自身意义的过程。
“静止脸”实验用戏剧化的方式说明了婴儿天生就有影响他们的世界的能力,并且拥有与环境互动的天赋。面对母亲陌生的冷漠表情,婴儿会用许多策略来重新引起她的兴趣。“静止脸”范式所代表的实验情境,挑战了婴儿理解自身体验的意义的能力。如果他们会说话,他们可能会说,妈妈不能与孩子互动了,这简直是莫名其妙。在不同的实验方案中,实验的总长度均为6分钟,而“静止脸”的部分的持续时间则有所不同,但平均长度是2分钟。如果你尝试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个想要吸引你注意力的朋友或家人,两分钟就长得好像煎熬一般。出于实验的目的,时间的延长放大了那种反应,为我们提供了理解婴儿意义建构过程的机会。
如果一个婴儿成功地经历了从错位到修复的过程,那么当他面对“静止脸”实验的压力时,就会用各种策略来管理这种压力。他会指指点点、尖叫,并做出一系列行为来重建联结。他会表现出能动性(也就是他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感)和力量感——他能对自己的世界采取有效行动。如果他可以用语言来描述自己的经历,他可能会说:“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理我,但我知道如果我继续努力,就可以引起她的注意。”如果一个婴儿经历过无数次从误解到重建联结的过程,他就会以一种充满希望的方式与母亲的世界互动,而不会产生无助感。他对自己的经历建构了一种特殊的意义,一种乐观的期待,这给了他一种复原力的感觉(我们会在第5章进一步探讨这个概念)。相反,一个体验过错位,但很少有修复经历的婴儿则会建构消极的意义:你不爱我,我不能信任你,或者我很无助。(我们在第8章会深入探讨这个问题。)
事实证明,这些互动中的应对模式,以及这些建构意义的模式是相当稳定的,很少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我们对52对母婴先后进行了两次“静止脸”实验20,实验中间的间隔为10天,我们发现婴儿在这两次实验中用来吸引母亲注意和安慰自己的策略是相同的。如果母婴没能修复关系中的裂痕,婴儿会表现出与悲伤、退缩或疏远一致的行为。他们似乎很难控制自己,要么行为混乱,要么完全崩溃,一动不动。这两类反应都说明他们感到无助、无力。
我们在研究患有抑郁症的父母时也使用了“静止脸”范式,这让我们对最初的发现的意义有了新的认识。21我们让潜在的被试做了一份抑郁症状筛查问卷,并采访了那些得分高的被试,以确定他们是否患有抑郁症。然后我们分别分析了健康的母亲、抑郁的母亲与她们各自的婴儿互动的录像带,寻找关系中的匹配(婴儿和母亲行为一致,比如一同微笑、注视彼此)与错位(婴儿和母亲的行为不一致,例如婴儿看着母亲微笑,而母亲做出悲伤的面部表情)。通过计算母婴修复错位的平均时间,我们发现,如果母亲患有抑郁症,不仅错位的情况会更多,修复错位的时间也会更长。我们还发现,修复的时间越长,婴儿体内的应激激素皮质醇(通过唾液测量)水平就越高。
抑郁的母亲生下的孩子似乎会变得内向,依靠自我安慰,或从物体中寻求安慰。这种关系模式很早就成了婴儿的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并且随着他们的成长和发展,这种模式也会一直延续下去。
我们会在第9、10章探讨,这些发现对于成年人的主要启示在于,早年的关系模式不是固定的、永久不变的。通过与孩子、配偶、朋友、教师、心理治疗师和其他你有机会带入你生活的人进行混乱的互动,你在一生之中能获得持续的改变和成长。如果你在早期的关系中缺乏足够的修复机会,你可以通过与原来的照料者重新体验错位和修复的瞬间(如果他们愿意改变)来治愈自己,当然你也可以和新的关系中的伙伴一起体验这些瞬间。
如果你发现自己反复陷入有问题的人际关系,如果你深感焦虑或绝望,那你可能会觉得自己没有力量改变自己的环境。但是,在与身边的人的关系中不断重复从错位到修复的过程,能为我们带来能动性(比如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