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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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她和她

“那所谓秩序锁链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是蝼蚁,也是决定者。”

那么,毁灭秩序就等于屠杀吧?生命、文明甚至是过往都将消失。

她做了什么呢?让所有人带着她不喜欢的认知死亡,那不就是什么都没做?

这不符合神的风范,神要改变这一切。

第一步,起码让一个人接受自己的观点……这个笨果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真让人头大。

怀幸蹲在地上在本子上慢腾腾地写字,无视一旁炸毛的小稚果,自顾自地说:“没有我你可怎么办?所以我劝你听话点,”

“我虽没上过学,但知道姐姐就是得寸进尺的行为。”小稚果龇牙咧嘴,“太过分了,居然专门为我造出比奴隶还低等级的杂役来,我竟还是第九等!”

“你不是不想做奴隶嘛,我改了呀!”她一脸正义,“做信徒你还没有足够听话,比如刚刚还骂我臭姐姐;仆人——你?还是算了,只好重想一个。你可以说服自己是我对你的良苦用心。”

他嘴角直抽搐:“我脑袋没被驴踢,干嘛这么做?反正我不干,臭姐姐!”

“你对神尊重一点,笨果子!”怀幸说,“在我的名为‘上命’的世界,你是第一个人,要有种八辈子修来福分的自觉,假如你这种人做了信徒,要后面的人看到,我以后一定会天天挨骂,我可没蠢到做这事。懂了吗?你要做好领头人的职责,在所有人面前对我毕恭毕敬。”

“做梦去吧!我才不做呢。”小稚果毫不犹豫地说,耸肩道,“而且没那么多人来,这世界的坏人屈指可数。”

怀幸摇头:“我会说服他们的,就像我用自身影响你心甘情愿做杂役一样。”

“……”小稚果不明所以,“我没说要做啊。”

“我刚刚脑中构想的场景,你太喜欢我,然后被我的神之魅力折服,心甘情愿做一切事。现在这就是事实,你要反对吗?反对无效。”她有些自豪,末了又加一句,“我真是伟大。”

“呃……”小稚果愣了半晌,“你就自娱自乐吧,反正我不做杂役。”

怀幸看看他,在本子上写下“笨果子沉迷于神之魅力”的字样,说:“我不听,你就是臣服于我。”她觉得这方法不错,轻松收服一个人,接下来是第二个目标。

悲哀的是,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他人争先恐后想成为神的追随者,自己高高在上随意挑选——这个世界果然有问题。

小稚果嘶了声:“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改变世界简直轻而易举。姐姐在想什么?下一个要洗脑什么人?”

她盯着笑得开心的男孩,知道那话是故意气自己,于是说:“你现在是小鬼,第九等,位置处在犄角旮旯的那种。我不要你了,我要去找个听话的,别跟着我。”

“那我先回去修行了,姐姐要是找不到路……没关系的,反正会转圈圈,我不可能弄丢你的。”他说着挥手蹦蹦跳跳跑远。

怀幸耸肩:“神不会找不到路,笨蛋!”

傍晚时分,天色阴暗,街旁路灯亮起,引得虫蛾飞舞。一辆黑色摩托车停在路灯旁,驾驶的男人冲不远处靠墙而立的男子吹了声口哨:“没事做?跟哥去零号玩玩?”

“怎么你付钱?我那疑神疑鬼的上司要我待这儿守着R出现,真他妈有病,那R说不定死了呢。”男子呸了声,满眼不屑。

“兄弟,少说点话,小心被当枪使,联盟委员会各位对R的态度不明,有保护有要通缉的,啥事都能成导火索。”男人拧着把手,“那行,哥自己去,你好好守着,到猴年马月。”他说着就已远去。

男子双手环胸,神色愈加哀怨。他忽地挑眉,细看从面前走过的女孩,其着黑色长外套,双手插兜慢步行走。她走在路灯光外,大半身体隐于黑暗,整个人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鸷之气,让人不敢靠近。

他眸光流转,出声喊道:“喂,停下!”

女孩步履未顿,他不悦地上前拦住,前者抬眼,瞳仁黝黑且深邃。他心中吃了惊,下意识以为此人是战士,但看年龄却不太像。

“你叫什么名字?不是本城人?”他如是问道。

“伟大的神,渺小的蝼蚁不要有神在人间居住以让自己蓬荜生辉的错觉。”

“……我问你听说过R吗?”男子随口问,心想从一个智商有问题的小屁孩嘴里得不到什么的。

怀幸洋洋得意道:“即使这个代号很难听,但既在人间代表本神,那么每个人都应该刻在灵魂深处……连话都没听完就走,没有礼貌。”

她回头继续走,望着脚下精致的瓷砖花纹,说起来,自己当初是因为什么去做那件事?

定然重要。

可因为什么理由呢?

她默然抬首,望着深沉夜里孤零零闪烁的星星,眼底升起冷意。

遗忘的滋味很不好受。

男子揉着眉心,想之前遇到的女孩便一阵无语,扭头朝她离开的方向望去,登时愣住。那女孩立在原地,周身散发出缕缕黑灰水雾,面目狰狞的鬼头隐隐浮现其中。

他大惊,再眨眼那儿却空空如也……

房间并不隔音,外界各类嘈杂声音传入其内,那一声声不论嬉笑或是哭泣,阿爸都极为享受,介绍走客人后便安心品茶起来。

“吱呀——”

开门声缓慢而被拉长,阿爸慢悠悠抛去眼神,顿然恢复精光,一眼就将来人打量清楚,笑问:“大人需要什么玩具?”小孩来零号避难所玩倒真是少见。

怀幸闻到飘在房间里的烟味,厌恶地缩了缩脖子,说:“我要一个人,不骂人不吼人,听话……听一点点话都行。”对于蝼蚁就不要那么高标准了,适当降低下,不然他们会自卑伤心的。

阿爸点头,拍拍手,门外便有人进来领她走。怀幸随着服务生走在过道里,看着各种模样的人从身边低头快速走过,或是茫然无助,或是痛楚无奈,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让喉咙发痒的腐朽味。

她皱起眉头,嘴角抿得更紧。

到了房间后服务生就退出去,说人马上就来,请她稍等片刻。

怀幸安静等着,过了不大一会儿那扇木门就被推开,一位有着柔顺蓝色长发的女孩怯生生地进门,连头也不抬,喏喏道:“大人您好,我是K103号。”

“你的名字?”她疑问道。

K103号不敢置信地抬头,惊奇面前之人,她是第一次服侍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客人。回神连忙回答:“是的大人。”

说话间她上前跪在其身边,伸手去脱其人衣服,却被抓住手:“我在跟你说话,认真听,不准动手动脚。”

“这……”她立时收手,想到应该换种方式去服侍,于是说,“大人想玩什么?”

“我不玩,我来谈正事。”怀幸不得不按住她再次乱动的手,说,“我的话你要认真听,然后和我好好说,不能随便骂人,不能乱吼乱叫。”

这人在说什么?K103蹙额,从未遇到这样的客人,不脱衣服做事?这样一来女孩就不能算在工作量里。

可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凌晨了。

怀幸还等着眼前女孩对自己要求的回答,她不想话说一半就遭骂。

K103吞声口水,试探着问道:“大人只是要谈话?”得到点头回应后她又问,“那么需要多久呢?”

“很久。”

她陷入沉思,看着女孩带有挫伤的双手,心神恍惚;紧接着她想到小黑屋,当即打了个寒颤,语带乞求:“大人的事要紧吗?可以等我一小会儿吗?”待完成今天的工作量再陪她说话。

“可以。”怀幸说,见人连声道谢离去,嘀咕着,“但只有这么一次,我的人只能我才是最重要的。”

过道里人来人往,K103焦急地拦住一人:“17姐,你的完成了吗?有多余的客人吗?”

“哪有,我自己都还在找呢!”

“啊对不起。”她咬了咬下唇,步伐不停询问下一个。

待她好不容易得到客人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心中担忧那个女孩,再一想这么久都不曾出来找,应该没事。

她拍醒吸附于下体的寄生虫,开始纪录工作内容。客人是个有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她常常遇到此类,心知他们粗糙不玩花招,若是不吃药那结束的也快,自己就能尽早去见那个孩子。

男人一把将她抓去抱在怀里,还未办事就听“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房间木板都发颤。两人也都被吓到,K103偷偷撇眼脸色苍白的男人,想他这会儿怕是吃药都不顶用,可将至凌晨,自己该去哪里寻找客人?

“他妈的这什么狗屁零号,外面什么事?”男人怒不可遏,话音刚落就见木门被踢飞,撞在墙壁顿时粉碎,女孩双手插兜站在门外,神色不满。

这边动静吸引了不少人,众人又怕又好奇地在远处围观,服务生听到声响慌慌张张而来,还没说话就听中年男人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他妈谁啊?赶紧滚,不然老子连你一起办!”他吼完就将矛头指向服务生,“过来将这小俵带走,让老子提不起半点兴趣,这垃圾零号,有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服务生只好赔笑,话没出口就被那女孩打断:“我等了你好久,这根本不是一小会儿。而且你抛下我找这么一个东西,是在说我不如一些乱糟糟的玩意吗?我很生气,有理有据的生气。”

“对、对不起……”K103完全被吓住,不敢想象会闹出这么大的场面来,现在叫她怎么做?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怀幸说:“跟我走。”

K103看看服务生又看看男人,后者怒火中烧:“我还第一次遇到不把老子放眼里的贱货,你想被调教调教……”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怀幸收回视线,同一时间穿插在男人身体的黑灰水雾刃消失,他的躯体骤然四分五裂。

“啊!”

有围观者尖叫一声晕倒,现场死一般的安静,人人的目光落在那女孩身上,如似见鬼。

她是战士!

这样的认知冲进每个人脑中,服务生只觉浑身僵硬,那是比变种人还要尊贵的战士,可轻易毁掉避难所,而他们不能有一字怨言。

他尚在发呆,怀幸抓着呆滞的K103号的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不顾他人目光,边走边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直到进入房间,K103才回过神,不安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对不起大人,我、我……”不管什么解释,恐怕都只会让她更生气。

怀幸摊开本子看着最上方的名字一项,忆起笨果子像傻子一样炫耀的场景,加之刚刚所了解到的,就说:“第一个,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以序列号为称呼,能接受吗?说说不能接受的理由。”

K103后知后觉坐在桌子对面,奇道:“那我应该叫什么?大人看我胳膊的刻印还在,我没说谎。”

“我给你起了个,叫‘蓝尔莎’。”她手指抚过她的皮肤,那刻印立即消失无踪,“现在没有了。”

“那分明是高等人的名字,我怎么可以拥有?”K103不可思议,如听奇异传闻般震惊。

“这就是理由?”怀幸想了想说,“以后什么等人这种分类不会存在,所以等于没问题,完美解决,我真是厉害。”她兀自感慨,咂咂嘴看向下一行字,“我给你选择和后路,如果感到痛苦会离开吗?还是为了实现价值留下?”

“啊?”她还没从拥有高等人名称这件事缓过劲来,这太匪夷所思了,但这女孩那么强大,若是不答应,下场怕是和那男人一样了。

“大人,我真的要用这种尊贵的名字?我是个低等人,怎么能与大人们相提并论?”她小心相询,对低等人来说那是荣幸,可对女孩而言不该令人作呕么?

怀幸看看她,这问题不是解决了么?还浪费时间做甚?她回答道:“只是个名字而已,代表不了任何东西——仅限于蝼蚁,遇到关于神的一切都要尊敬,不准表达反驳的话。后面的问题,我说过这种分类会消失的,对于世界就需要点时间,但在上命——神的世界里从始至终都是。”

说完,她又提起第二个问题。

蓝尔莎沉吟良久,不知今夜自己遇到的是何许人,那天方夜谭的话语是否为幻听?如今是不是在梦中?

假如是梦?她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吧?退一万步讲,说错话挨打也不是稀罕事,好像没什么值得顾及的。

“没有第二种选择和退路,我都想离开这种地方。”蓝尔莎微微一笑,心底因说出真心话所生的舒坦和不安混杂交织。她盯着女孩的眼睛,没有找到一丝让她借机闭嘴的情愫,便继续说: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抛弃身为低等人仅有的价值,但我真的无法忍受生子的痛苦,每一次都像做噩梦。最遗憾的是殖工都改造过,不会被痛死。”

她的目光不离女孩漆黑的瞳仁,后者听罢思索着在纸上写字,说:“补充一点,上命的世界不会有殖工与童器,也就不能有孩子生孩子的事,这是一件我无法理解的事情。”

“没有生孩子的事……”这个上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蓝尔莎怔然,“如果是那样,生命不就是灭绝了吗?”

“生命不会灭绝,旧世界只有人类一种,天灾后却冒出那么多种,它会为了存在不择手段的。”怀幸说,“如果你觉得疼,那就不要做。上命的任何一切都属于我,包括你们的身体,我不喜欢看到每天都是生孩子的场景,所以不能存在。”

蓝尔莎低首自语:“我不喜欢做这些事,但我明白它是秩序,是必须存在的。”

“秩序是要被我改变的,我是个恶神。”她说。

可是没有人会认同吧?

蓝尔莎端详这表情严肃的孩子,她不爱,所以不对这事有多余的看法。这孩子若是将想法公之于众,那么定有无数人站出来反对,她仅凭不喜欢的理由无法说服任何人,这孩子言谈举止间掩饰不住那偏执劲,如此一来只会碰壁更惨。

换作自己要怎么说?还能怎么说,这都是正常的事,是无法撼动的规矩。这孩子就算说出反对理由,她也难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

不过她还是个孩子,又为高等人,等过几年长大懂得更多知识,怕就不这么想了。

是以这所有一切都是玩闹么?

怀幸不大满意调查结果,因为蓝尔莎和笨果子是一类人,她想找只认价值的那类人,若是自己给出价值,他们会不会放弃原有价值?

大部分事情处于猜想阶段,要做的事、要解决的问题数不胜数,对于伟大的神来说不是难事。

她可是很厉害的。

怀幸想着起身就要离开,身后蓝尔莎惊奇道:“大人要走?”话落她就后悔,客人离开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何须多问?

似乎……似乎是和她交流有种不可名状的安心感,真是想不通……

怀幸回头看她,伸手道:“要一起吗?”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与神同行是你的荣幸。”她握住对方抬起的手,“如果要加入上命,就必须听我的话。”

“我、我一定听话,谢谢大人。”

蓝尔莎呼吸急促,去做一个人的奴隶比做万人的殖工好不知多少倍!

“别叫我大人,你叫我伟大的神,我听听。”

“伟大的神。”

怀幸诧异,下意识道:“你为什么会答应?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蓝尔莎抬首,呆呆地啊了声,女孩手掌的凉意传遍全身,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在观赏一幅画,一幅无人知晓、唯被自己得见的遗世之画。

苍老散发霉味的木门、昏黄闪烁的灯光、安静且有独特气质的女孩;光从她的斜上方泼下,那双隐在醒醒中的眼睛在此刻如此明亮澄净,倒映着她错愕的模样。

“因为……您是我的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