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广西杂记
离开柳州的早上，小张进入一条巷子里买馒头，发现巷子里有一排摊位全是在做博彩，什么“澳门内部会员料”、“四肖连连中，主攻一肖准”等等，每个摊位都围了一些人，比旁边菜摊热闹许多。
小张无言，闷头赶路。
傍晚，小张到达石龙镇。尽管天已经开始黑了，小张却不慌不忙，慢悠悠地拐进市场，买了食材后便赶往数百米外大桥去。
白日他通过查看卫星图，看到这座大桥下方有足够大的空地，妥妥的是一个不错的露营地。
来到桥上，小张依稀看到桥下的确有块空地，不过看起来却不够平坦，坡度有些大。
更令小张皱眉的是，桥边江岸竟然还是一处简陋码头，此时码头处停靠着一艘船，同时岸上海有几辆货车，其中一辆正在船边装货，发动机轰鸣不断。
天已经黑了一半，所以小张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弃这个地方。于是小张跟着地图走上一条磕碰难行的土路，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了桥下。
只是桥下的情况令小张很沮丧。桥底的空地就是一处断坡，根本无法搭帐篷，而桥底外侧平坦处，便是几辆货车停放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条供大车进出的路，而这几家辆货车看起来却是要整晚停放于此。
此处无法露营。得出这个结论后，小张马上掉头回到大马路上，随后在地图上拼命寻找可能存在的小公园小广场或者绿化地之类的地方。
但是整个石龙镇和江对面的金鸡乡，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地方可以露营。
难道今晚又得睡马路边了吗？小张有些难以接受。
他白日里规划今日行程时，看到此处有两个乡镇毗邻，又笃定了中间跨江大桥桥下有空地，相信总能找到地方露营，这才舍弃了路上数个破房子，一路赶到这里，可如今看来却要睡大马路了。
小张对睡在马路边很是不喜。车辆往来噪音大；躺下时能感受到震动；暴露于众人视野里，加大了被盗窃、被车撞等意外的风险；被当众看到如厕的羞耻……
天越来越黑，小张在金鸡乡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要抓紧赶路，还是去附近再实地转转，看是否有破房子之类的露营地。
小张在路口纠结许久，眼见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下定决心，再去附近转转。
他是如此想的，此处衍生了一个镇和一个乡，人口密集，总不至于一个跳广场舞的娱乐空地都没有。
小张再次查看卫星图，发现左拐一公里，金鸡乡深处，有个村委会，小张决定先去那里试试运气。
此时天已大黑，道路两侧仅有少数店铺、民房还有灯光，小张担心安全，打起手电缓缓前行。
不久小张便来到地图上的位置，此处有几根路灯，照亮了附近一大片地方。小张看到。路边有一个乡村候车站，还有一个空旷开放的篮球场。
小张激动地走到篮球场，却没有急着搭帐篷，而是俯身摸了摸地面。
有些热。
但小张携带的水不多，不能轻易浪费。于是他又走到几个有树荫的角落处，也摸了摸地面互相对比，发现都有些热。
最后小张挑了个最凉的地方，捡了点树枝树叶铺在上面隔热，随后才搭起帐篷。但这个地方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紧挨村道，但比起舒适的睡眠，小张还是忍了。
小张搭好帐篷便开始做饭，随后不久便有数名中学生过来打篮球，而篮球场边上还有一些健身器材。这让小张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此处便是附近居民娱乐场所之一。
想到自己自恃寻找露营地的经验丰富，不久前却差点沦落到露宿马路边的地步，小张此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还好自己临危不乱、处事果决，最终还是凭借经验找到了不错的露营地，否则今日英名尽丧。
……
这天中午，小张拐进一个加油站打算接水做饭，却意外发现有年费开水供应，小张走过很多加油站，却是头一次发现提供开水的。
除了提供开水的加油站，小张今日又有其他一些见闻。
比如他看到有的肉摊竟然卖猫肉；看到树上挂着小木板打的广告，上面写着“国外招工，月薪三万”；看到路边很多小货车卖海南菠萝蜜，只要二十块钱一个……这些都不算什么，还有售卖黑蚂蚁的，要价一百五十元一斤，让小张惊讶不已。
下午，小张到达GG市。
等红绿灯时，小张看到身侧有个穿黑衣服的小孩，用脚将地上的零食塑料袋弄进了旁边一个直径十多公分的圆洞里。
黑衣服小孩还朝旁边小孩道：“看，掉不下去！”
小张也挺惊奇，这路上竟然有个深不见底的圆洞，而且洞下面显然有空气流通，所以才能使塑料袋悬浮在洞口。
在饭店吃完晚饭，小张前往市区里的一个滨江公园，并在路上堵车等候时，遇到一对骑着共享电动车的夫妻。夫妻俩对小张很是好奇，闲聊了几句。
“你不是要出去玩吗，跟这位小兄弟一起啊？”男子笑着对女子道。
“好啊，那我就跟他私奔了”女子对着男子说道，随后又转头面向小张，问道：“小哥哥你车子放得下吗？”
小张尴尬道：“呃，车上行李太多，坐不下了。”
“你晚上要睡哪里？”男子道。
“前面有个滨江公园，我去那里搭帐篷睡。”
“那里我也去过，我带你去吧。”男子道。
“不用，我有导航。”小张婉拒。
此时前方车辆已经疏通，小张便不再言语，继续踩着车前进。不久后小张发现，夫妻俩跟了上来。
快到公园时，小张拐进旁边的公厕接水。
“你们先走吧，我接完水还要上个厕所。”小张想借机甩开这对夫妻，不过他也的确是要上厕所。
但小张刚进了坑位蹲下，发现男子也跟了过来，进了他隔壁的坑位，然后又和他攀聊起来。
原来，夫妻俩正处于待业状态，方才看到小张后，他们夫妻俩便想骑着电动车和他一起出去旅行。
“你们电动车快，我骑自行车很慢，一起走的话很不方便的。”小张道。
“没事，我们先过去等你，我们可以每天晚上再碰一次面。”男子道。
“我走得特别慢，你们走一天我至少需要两天。”小张继续道。
“你一天走多少公里？”男子问道。
“我东西重，每天就走四五十。”小张回答道。
男子没声音了，小张暗喜。
出了公厕，夫妻俩送了小张一瓶红牛，然后双方告别。
但当小张来到滨江公园后，却发现这里的滨江公园只有一个出入口，是个大铁门，有专人管理。小张还发现，刚才的夫妻俩也过来了。
门卫拦下了夫妻俩，告诉他们共享电动车不能进公园，又告诉小张他的车不是共享车可以进去。
看到夫妻俩无奈转身离去，小张则推着车进了公园，心中暗喜，这次终于能摆脱他们了。
但小张刚进公园，前方两名保安便走过来询问。
“你是干嘛的，是不是卖东西的？”
“不是，我过来旅游的。”
“卖东西的不能进，里面不准卖东西。”
“我不是拉货不是卖东西的。”小张看这架势，估计也不可能允许在公园里露营过夜，便转身欲走。
“你拉的什么，是不是要摆摊？”
小张此刻强忍不悦，直接道：“我想在里面搭帐篷睡觉。”
“里面不能搭帐篷。”
“我知道！”小张加重语气，然后转身出了公园大门。
怎料，小张刚出大门又看到了那对夫妻。
“里面不让搭帐篷。”小张解释道。
“这里应该可以。”女子指向一侧。小张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一处尚未竣工的楼房，铺好了水泥，但临街一面没有铁皮阻隔，楼房就在公园大门几米外，而小张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小张走近前去看了看，道：“这里可以，应该没人管。”
夫妻俩也走了进来，但马上就察觉到此处闷热，以手扇风。
“这里有点热。”男子道。
“对，这里太热了，怎么睡啊。”女子附和。
“没事，习惯了，不是很热，再等一会就凉快了。”小张道。
“前面有个广场，你去那里搭吧，那里很宽敞，通风。”女子提议道。
“不用了，广场人太多，很不方便，我晚上要上厕所。”小张道。
“那我开个三十块的房间给你吧，虽然我钱不多，开个房间还是可以的。”男子提出一个不同的建议。
“不用，谢谢了，我习惯搭帐篷了，搭帐篷比较有意思。”小张道。
夫妻俩见劝不动小张，只好作罢，临走前加了小张微信，表示以后再联系。
终于走了……小张长呼一口气，他只是想独来独往安静一点而已。
搭好帐篷，小张来到房外草地上乘凉。虽然今天才三十五度，比昨日还降了一度，但城市里有热岛效应，今日又搭在三面不透风的半封闭水泥房里，着实闷热。
此时，对面，即公园大门外，摆着一个小摊，一名青年男子拿着喇叭不停叫卖着月饼。听到一块钱一个的便宜假，小张有些心动，但最终还是没过去。月饼太腻了，他吃不下。
次日，十月一日，国庆第一天。
出城的省道上，来往车辆比市中心还多，虽说没有红绿灯，可速度也快不起来，更因城外不远有个人口密集的大镇，这出城的一段路也是有些拥挤。
小张看着身后吊在自己身后一个多小时的客车不禁有些得意，自己竟然有一天能跑得比客车还快。
在路边休息时，小张拿出折叠椅，原先的椅面早已撕裂不堪，他先前用绳子缠绕做椅面，可绳子常断，这次，他准备试试看能否一劳永逸。
小张又取出一块韧布，这是前日于路边捡到一件衣服然后剪下来的，随后小张拿出针线，开始将布缝作椅面。但线也许是因为时间久了韧性不够，小张一扯就断。于是，小张以细绳为线，找了根大头针穿进去，最后的效果很不错，新做的椅面非常结实。
小张不由点了点头，他又省了一笔钱。
当晚，小张来到某乡镇，看中了河边菜地旁的一块水泥地，随后推着车先去了附近市场买菜。
肉摊不少，小张来到一个年轻老板的摊。老板正玩着手机，见有顾客来了赶紧将手机放下，开始做生意。
小张见到，老板却是正在下棋，且用的软件小张刚好也有。
老板一边切肉一边瞟着局面，但一心难二用，老板没时间思考，给小张切好肉的同时棋局也输了。
“不好意思啊，害你输了。”小张歉意道。
“没事，我也下不过他。”老板笑道。
买了肉后小张又在市场里转了一圈，最后提了一大袋回去，他准备在这国庆佳节吃顿好的。
搭好帐篷，生火，加水，然后放入水煮鱼调料包，水开后再将金针菇、上海青、豆芽、猪瘦肉一一下锅。很快，一锅色香味营养俱全的水煮肉片便摆在了小张眼前。
小张没有马上动筷，他想先算算这顿花了多少钱，再发朋友圈炫耀一番。于是小张看着支付记录，一个个数字往上叠加。
突然，小张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紧张地重新再翻看一遍支付记录，然后，面色有些古怪。
他，好像忘了付买肉钱……
小张回想，当时老板因分心于棋局，递给小张切好的肉时漏拿了一块肉，小张提醒后老板很不好意思连忙道歉，而小张也满脑子想着等老板切完肉就加好友。结果，两人谈笑甚欢，小张忘了付钱，老板也忘了收钱。
丢人啊！小张羞惭不已，他竟然没给钱。
但此时也不知肉铺还在不，倘若明日再去，万一老板明日不出摊又该如何？小张一时间纠结不已。
这时过来一位老者，小张趁机询问，老者告诉他，此时市场还在营业。
小张马上做出决断，弃了帐篷和香喷喷的水煮肉片，小跑着去了市场。结果，菜摊还有不少，肉铺却都打烊了。小张无奈，只好等明日再来。
次日一早，小张来到市场寻昨日的肉铺老板，幸运的是老板早早出摊了。小张将事情一说，两人皆笑，随后加了微信。
小张看到，老板的微信昵称为“刀关剑影”，头像则是一把切肉刀和一根磨刀棍交叉放置砧板之上。
这是一个热爱生活的男人。
晚上，小张来到马坡镇上广场扎营。
广场很热闹，大爷大妈跳着舞，孩子们在一旁玩耍。当小张在角落搭帐篷时，
孩子们不出意料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我第一次见到帐篷，也是第一次见到骑自行车车的来我们这。”
“我也是，以前都是在抖音上看到有骑自行车的。”
“如果骑自行车的能多来几个就好了。”
“为什么呀？”小张问道。
“你看，你来了以后，天上的星星也多了好几颗。”
“这是今天天气好，云比较少。”小张震惊于孩子的逻辑时，决定对他们进行科普。
“可以前天气好的气候星星也没几颗啊，就是你来了今天才有的。”
……
小张正与孩子们闲聊，一位红衣大妈走了过来，嘴里念叨着一些话，好像是球丢了过来找。
小张就坐在帐篷旁，看着大妈走过来后旁若无人地直接拉开帐篷往里面查看，但她显然没有看到球，几秒后头便伸了回来。
小张眼神冷冷看着大妈，没有发作。
“你们看到一颗足球没有，不知道谁抱走了。”大妈问道，眼睛则瞅着小张。
“没有，我来这里后一直没有看到什么球。”小张淡淡道。
“对啊，我们都没看到。”
“嗯，我们一直在这里，没有看到球。”
孩子们也说道。
大妈走了，但兴许找了一圈仍没找到，又回来了。
“这帐篷谁的？”大妈站在帐篷前沉默了半分钟后，问道。
“我的。”小张看着大妈道。
“我的球刚才不知道被哪个抱走了，会不会藏到了里面？”大妈道。
有一名孩子说话了：“帐篷里刚才不是看过了吗？”
小张平静地指着帐篷，道：“你随意。”
大妈再次拉开帐篷，仍是一无所获。
“到底去哪了？”大妈说着又离开了。
小张觉得这大妈十有八九在怀疑他，还专门杀了个回马枪。小张心里不平，却知道他一个外地人在此却是需要忍让，但若是方才那大妈更过分一点，他就要发作了。
不久，跳广场舞的人们关了音响，孩子们也被催着离开，有几个孩子临走前将一面小红旗送给了小张，小张笑着收下了。这面小红旗后来跟着小张到了终点。
遭遇了大妈这档事，小张第二天起得很早，只想在被人围观前离开镇子。但他还是起晚了，广场边已经有好几个早餐摊位。
见此，小张收拾好行李，然后在角落里煮茶。
这段时间在南方行走，他渐渐爱上了煮茶，一开始是为了把家里带出来的鱼腥草粉和蒲公英粉喝完，后来因为天气炎热，煮着煮着就习惯了，前几天又买了胎菊、陈皮和苦丁。
今日一早，小张便来了锅大杂烩，将菊花陈皮苦丁一起下锅，得到一瓶又黑又苦的茶水。
收拾好锅炉，小张正要离开，一位大哥凑了过来，与小张闲聊几句后，提出要请小张吃早饭。
“我来代表马坡人民请你吃一顿米粉。”
“不用了，谢谢哥。”
“诶，你都来了，我们总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去年还有个踩三轮车的我也请他吃米粉了。”
“不用了，我这还有馒头，再不吃就坏了。”
“小伙子，拿两个粽子路上吃。”旁边一位经营早餐的妇人递来两个粽子。
“谢谢姐，不用了，我吃的很多，放不下了。”
小张逃也似的离开了。
天渐渐热起来，小张开始喝茶，一口下去，眉毛拧成了疙瘩。
加了四片苦丁又煮了十分钟的茶水，苦不堪言，味道与中药相仿，后劲却比中药大得多。
小张以“良药苦口利于病”激励自己，路上强忍着喝了数次，但很快就察觉到头有些晕，再喝时感觉头晕加重，便赶紧整瓶倒了。
亏大了，下次苦丁得少买点，也不能煮这么久。小张在心里告诫自己，然后越想越不值。
如此好东西，一人独苦，怎若众生皆苦？
于是小张打开朋友圈，大肆赞美苦丁茶的功效，盼望着有人气急败坏来找他，然后他便可理直气壮回道：兄弟，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这样一想，小张不道德地笑了，笑得很突兀，幸好此时正在骑车，无人关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