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可这一次,我偏要勉强。
蒙蒙的夜色下,我带着一小队人马踏上了前往西平河谷的路。我到底还是没听谢棠的话,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以命相搏。
我离开大帐之时,薛娇娇也从皇城赶了过来,她穿着太子妃的冕服,向我宣告着正室嫡妻的身份。我远远瞥她一眼,瞧见寸心居然也在她身后跟着,想来是皇后有什么话要跟谢棠讲了。
西平河谷距离大帐并不算远,脚程若是快些,一个时辰便可抵达,我们一行二十人抄的是小路,从东面的山林穿行而入,抵达那博儿西平河谷时正值深夜,北凉的军士们正是吃过晚饭,昏昏欲睡的时候。
我独自潜入那博儿的大帐,剩余的十九个军士则依照我的指使给北凉王军的粮食与马匹下了足量的泻药,这样即使我被那博儿抓住了,谢棠他们也能多几分胜算。毕竟,以我现如今的这副身子,带兵打仗、行军作战,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了,因此,倒不如兵行险着。
我这个亡命之徒堵上自己的一条命,求诸天神佛庇佑我这个武功尽失的废人,能突破层层重围,取了那博儿性命。
哪怕,是飞蛾扑火、以命相筹。
刺杀那博儿的过程并不容易,他这人最是惜命,不仅住的大帐外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严实,送进去的食物也都要用银针试过才能入口,但——色字头上一把刀,那博儿每日都要召不同的歌舞伎表演,这就是我最好的机会。
我与他对战多年,他自诩是最了解我的敌人,他一定不会想到,那个西北大营中最是正直耿介的女将军,有一天也会使出如此阴险的手段。
我穿上北凉的服装,化作表演的歌姬,悄无声息的混进了那博儿的大帐。大帐中那博儿正在饮酒,他的听觉极其敏锐,是不是习武之人单凭脚步声便能辩出。此刻,我倒开始庆幸自己的武功尽废了。
酒过三巡,大帐中的那博儿显然有些醉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干系,我仍是一杯又一杯的给他灌酒,灌到最后那博儿倒在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帐中乐声不断,舞姬们正不知疲倦的一圈又一圈的跳着《胡旋舞》,裙边细小的铃铛也伴随着舞姬欢快奔腾的步伐旋转起来,就在这节奏鲜明的乐声中,我拔下头上的发钗,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的扎进了那博儿的后颈,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嘴里,我知道,我成功了。
还未走出大帐,我就已经被人发现,那些舞姬与乐师乱作一团,尖叫声充斥了我的耳间,四面八方的士兵都向大帐而来,我被他们团团围住,起初的我还会用周遭的兵器与他们搏斗,可渐渐的我失去了力气,只能任由他们的利刃刺透我的胸膛,可我并没有死,那博儿的副将撕下我的面纱后认出了我,他将我绑在了祭祀的祭台上,带到了禹州城下,谢棠面前。
“你使用了最卑劣的手段。”他说。
“我知道。”若是有选择的机会,我当然更想堂堂正正的与那博儿打一场,,可我,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一柄弯刀横在我的脖颈上,他正在与谢棠谈判,可他显然低估了谢棠此人的阴险诡谲,他明面上与那博儿的副将协商,暗地里一定在打算用神弓手了解了那博儿副将的性命,可我偏不让他如愿!
“谢棠!你如意算盘打的真好,跟你父皇母后一样好,你早就安排了神弓手对不对,你一早就没打算放他们走!毕竟,你要的是两全其美啊!”干涸的血迹覆在脸上,我笑起来都有些费劲,但还是强忍着疼痛,喊出了这句话。
北凉王军慌忙撤退,那博儿的副将死在了大昭的神弓手下,不过他这人还真是不吃亏,临死前都不忘给我补上一刀,倒也算,替那博儿报了仇。
谢棠赶来时,我正在大口大口的呕着血,颈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早就染红了我的衣襟,祭台上,满是鲜红……
可我却一直强撑着一口气,想要与谢棠再说一句话。
“我这一生,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可是最后……我偏要你眼看着我死……谢棠……我要你一辈子都记着我……”
我要谢棠这一生都活在对我的愧疚之中,一辈子都记着我,记着那个草原上陪他骑马的姑娘,记着是他对不住我,是他的父母族亲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谢棠永远都都不能忘了我!
他把我从祭台上放下来,双手紧紧的捂住我脖颈上的伤口,希望阻止喷涌而出的鲜血,可一切却都是徒劳。
谢棠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我的脸上,他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这一刻我忽然又明白过来,原来,他始终是草原上那个天真执拗的少年,只是经年累月的风霜迷了我的眼,也乱了他的心,在这段漫长的岁月中,命运把我们隔得太远了。
远到,隔了那么多的血海深仇……
我想再跟他说几句话,可每一次的张嘴都会连带着呕出大朵的鲜血,可是我好遗憾,我从未对他说过我的心意,他也永远也不会知道了,那枚被我打碎的玉镯一直有被我好好的收着,姜姝……也一直心悦于谢棠。
身上的力气渐渐抽离,我伸出手想摸一摸谢棠的脸,替他擦去眼泪,可实在疲乏的厉害,我的手抬到一半就脱力般垂了下去。我躺在谢棠怀中,眼前的蓝天慢慢变得灰暗,天空中,有鹰在翱翔,我知道它也在替我开心。
那个皇城中被圈养的金丝雀,终于打破了禁锢自己的牢笼,翱翔在了她自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