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复活节清晨，但丁与维吉尔从地狱出来，看见了慰眸的蓝空和金星。转向右边，望向南方时看见四颗星；回身北望，看见守卫炼狱山的小加图。小加图询问但丁和维吉尔的身分，问他们怎能到达炼狱的山麓。维吉尔向小加图解释后，请求他放行。小加图见两人的旅程出于天意，答应了维吉尔的请求，说出登山之法后，就不见了影踪。维吉尔用露水为但丁洗脸，并按小加图的指示，以灯心草为但丁束腰。灯心草一经采掇，马上在被拔处复活。

现在，为了航过更美好的水域[1]，

我才智的小舟[2]把风帆高张

前进，留下了后面险恶的海区[3]。

同时，我将为第二个国度[4]歌唱。

在那里，人的灵魂获得涤洗，

然后取得条件而升登天堂。

在这里，请把诗歌复兴于死地[5]，

因为呀，神圣的九缪斯，我属于你们。

在这里，卡莉奥佩[6]呀，请你升起

片刻[7]，用你当日的妙音，紧跟

我的歌[8]。那妙音，可怜的众鹊听后

遭受打击，得不到神祇开恩[9]。

地狱的死气，叫我的胸怀和双眸

受尽折磨。我从里面一出来，

东方那块蓝宝石[10]的渥彩，就柔柔

在碧空澄澈的容颜上，自天顶[11]一带

凝聚，一直向第一个圆圈[12]流滴，

使我的双眸再度感到愉快。

那颗美丽的行星[13]——情爱的推动力[14]，

正使整个东方为之嫣然，

把和她会合的双鱼座遮蔽[15]。

我转向右边[16]，聚精会神地观看

另一极[17]，并且在那里发现四颗星[18]。

这四颗星，只有初民得觇[19]；

天空仿佛因它们的光焰而欢庆。

北方的区域呀，你的匹偶先亡[20]；

你丧失了机会，看不到这奇景。

当我从那几颗星收回目光，

稍稍转过身子，望向另一极[21]，

即北斗七星消失的地方[22]，

见身边有一个老者[23]单独而立。

他的容颜所唤起的尊崇胸怀，

不逊于至孝儿子对父亲的敬意。

他披着长胡，中间夹杂着斑白。

他的头发，状貌和胡子相仿，

正分成两绺向胸膛前面垂下来[24]。

那四颗神圣的星发出炯芒，

以光辉照耀着他的脸颊，结果

我仿佛看见他和太阳相望。

“你们是谁，逆着这秘河[25]的水波

逃离那座天长地久的牢狱[26]？——”

老人摇晃着两绺可敬的长胡说，

“那长夜深邃无底，叫黑暗恒聚

地狱的冥谷。你们从黑夜出来时，

谁是明灯？谁是引路的先驱？

难道深渊的律法已经废弛[27]？

难道天上的意旨有了变化，

使遭罚的你们向吾崖攀陟？”

我的导师于是把我紧抓，

之后是言语、是两手、是手势并用，

叫我用双膝和额头把敬意表达[28]。

然后说：“我来这里，非出于主动。

因从天而降的女士[29]向我祈求，

我救了这个人，并且一路相送。

不过，既然你想进一步探究，

要切切实实了解我们的情况，

我自然不能把你的意思逆扭。

阳间的终夕，此人还未曾观望[30]，

愚行[31]却使他濒临终夕的边沿，

结果，他只能短暂地留在世上[32]。

一如前述，我奉命来到他跟前，

把他拯救；而唯一可以依遵

采取的，只有我现在所走的路线。

我已经带他遍观有罪的群伦[33]；

现在正打算让他看一看那批

在你眷顾下洗涤罪孽的灵魂[34]。

我如何带他，有时间才说得详细；

总之，上方有一股力量[35]，助我

带他来见你，向你领受教益。

现在，请让他此来得到福祚。

他来此，是为了寻自由。自由的宝贵，

为自由牺牲的人自能揣摩[36]。

这道理你也明白。在乌提卡[37]，你为

自由牺牲而不以为苦；衣褐

脱下后，到了大日子就烨烨生辉[38]。

永恒的律法没有因我们而破格。

他是活的。米诺斯也管不了我[39]。

你的玛克亚[40]，眼睛充满了懿德。

我跟她同圈[41]。她的眼神仍默默

求你呀，圣洁的襟怀，收她为妻。

那么，请看在她份上，对我们俯挪，

让我们走过你七个王国[42]的土地。

要是你俯允的话，我会在下边

向她讲述你对我的好意[43]。”

“我在彼方的时候[44]，玛克亚的容颜，”

他听后说，“使我的眼睛欢欣。

对她的祈求，我都答以恩典。

现在，她是恶河另一边的居民[45]，

再不能左右我[46]；我离开的时候，

上天已颁布律法来约束牵禁[47]。

但假如上天有女士叫你这样走——

一如你所说——就无须讲好话；

以她的名义求我就已经足够[48]。

好啦，走吧。你得用灯心草把他

围捆——要柔滑的[49]，并且替他洗脸，

好把上面的污秽[50]全部滴刷；

因为，眼睛被一点点的雾气障掩，

就不宜接近第一位使者[51]的身旁——

他与众使者居于天堂上面。

这个小岛，在基础周围的地方，

也就是接受波浪拍击的底部，

有灯心草在软泥之上茁长。

其他会变硬的草木，或者长出

叶子的植物，都不能在那里生存；

因为它们不在拍击下屈服[52]。

这路线，归途中你们不要再依遵；

此刻上升的太阳[53]，会带你们攀爬

这座山，指出哪里的斜坡较柔顺。”

老人说完，就不见了。我起立，不发

一语，然后身体紧紧地靠住

导师，两眼凝神注视着他[54]。

导师对我说：“跟着我的脚步，

一起向后走吧[55]，因为在这里，

平原会下降，止于斜坡穷尽处。”

晨曦正使破晓的黑暗披靡；

黑暗在前面逃逸；结果我看见

远处的大海在近岸的地方荡激。

孤寂的平原上，我们在向前，

就像一个人迷途之后，重返

原路前感到自己在徒然颠连[56]。

我们来到另一处，见露水未干，

在抵抗太阳。由于露水恰在

阴影里面，鲜有因蒸发而消散。

这时候，老师把两只手掌摊开，

然后柔柔地覆在青草上面。

他这个动作的意思我明白[57]，

于是把沾泪的两颊靠向他面前……

我容颜的原色，曾被地狱隐藏；

经他一触，就全部在脸上重现[58]。

之后，我们来到荒凉的涯岸旁。

那涯岸，从来不见有生人渡过

外面的水域而又可以回航[59]。

维吉尔按另一人的指示捆束我[60]。

啊，真是不可思议！那株

卑微的植物，一经维吉尔采掇，

马上在被拔的地方复活如故[61]。

注释：

[1]更美好的水域：但丁离开了地狱，现在开始炼狱的旅程，所以说“更美好的水域”。在一至三行，但丁用了航海意象。

[2]我才智的小舟：但丁把自己的才智比作小舟，是自谦。《天堂篇》第二章一至一八行和《筵席》也用了航海意象。参看Convivio, II, I, 1: “lotempo chiama e domanda la mia nave uscir di porto.”（“时间在唤我，在呼召我的船离开港口。”）。

[3]险恶的海区：指地狱。

[4]第二个国度：指炼狱。炼狱的概念来自天主教，不为日后的新教所采用。称为“第二”，是相对于第一国度（地狱）和第三国度（天堂）而言。参看Sapegno, Purgatorio, 5。

[5]死地：在这章之前，《神曲》吟诵的是地狱（“死地”）；现在不再吟诵地狱，因此说“复兴于死地”。参看Venturi, Tomo II, 3-4。

[6]卡莉奥佩：Καλλιόπη（Calliope），宙斯和记忆女神谟涅摩辛涅（Μνημοσύνη，Mnemosyne）的女儿，有的神话说她是塞壬（Σειρῆνες，Sirens）、奥尔甫斯（Ορφεύς，Orpheus）、利诺斯（Λίνος，Linus）的母亲。奥尔甫斯是卡莉奥佩与阿波罗所生。

[7]升起/片刻：此刻是复活节，“升起”既指史诗缪斯升起，也暗指耶稣复活。布提（Buti）在Commento di Francesco da Buti sopra la Divina Commedia di Dante Alighieri一书里指出：“dice alquanto perché nella terza〔cantica〕al tutto si leverá.”（“〔但丁〕说‘片刻’，是因为到了第三篇〔指天堂〕，他的歌声才能完全升起。”）。参看Bosco e Reggio, Purgatorio, 14。

[8]在这里……我的歌：这几行是但丁对缪斯的祈呼。对缪斯祈呼，是欧洲史诗的一个公式，自荷马开始，一直为维吉尔、米尔顿等诗人沿袭。在《地狱篇》第二章七至九行、《天堂篇》第一章一三至二七行，但丁也分别向缪斯和阿波罗祈呼。在这里，由于题材比地狱更难，但丁要依靠掌管史诗的缪斯卡莉奥佩之助（“请你升起”）。

[9]那妙音……开恩：据奥维德《变形记》第九卷二九四至六七八行的叙述：马其顿国（Μακεδονία，Mocedonia）埃马忒亚（Ἠμαθία，Emathia）王庇厄洛斯（Πίερος，Pierus）有九个女儿，名字和九缪斯一样。这九个女儿胆敢向九缪斯挑战，要跟她们比赛唱歌。在这场比赛中，由一群仙女任评判。九缪斯派卡莉奥佩为代表，击败了庇厄洛斯的九个女儿，并且把她们变为聒噪的喜鹊。庇厄洛斯的九个女儿输后不服气，因此得不到缪斯原谅（“得不到神祇开恩”）。这一典故在《炼狱篇》第一章出现，有特别意义：《炼狱篇》强调谦卑，庇厄洛斯的九个女儿嚣张傲慢，其行为与谦卑形成强烈对比。参看本章一〇〇至一〇五行、一三三至一三六行所写的“灯心草”及有关注释。

[10]东方那块蓝宝石：原文为“oriental zaffiro”，名贵宝石，天蓝色。据布提（Buti）的说法，产于东方梅迪亚（Media）的蓝宝石特别美丽。转引自Sapegno, Purgatorio, 6。

[11]天顶：原文为“mezzo”。有的论者（如Singleton, Purgatorio 2, 7）认为，这一词该解作“空气”或“空间”。这一解释虽然也说得通，却不像“天顶”样，能给读者具体的空间感。

[12]第一个圆圈：指水平圈。

[13]那颗美丽的行星：指金星。

[14]情爱的推动力：金星把圣灵的大能传给地球的人类，人类乃按禀赋相爱。在《筵席》（Convivio, II, V, 13-14）中，但丁说：
Per che ragionevole è credere che li movitori de la Luna siano de l’ordine de li Angeli...e quelli di Venere siano li Troni; li quali, naturati de l’amore del Santo Spirito, fanno la loro operazione, connaturale ad essi, cioè lo movimento di quello cielo, pieno d’amore, dal quale prende la forma del detto cielo uno ardore virtuoso, per lo quale le anime di qua giuso's accendono ad amore, secondo la loro disposizione. E perché li antichi's accorsero che quello cielo era qua giù cagione d’amore. dissero Amore essere figlio di Venere...
因此有理由相信，月亮的原动力是奉使天神……金星的原动力是上座天神。上座天神秉圣灵之爱而生，其运作（使金星天运行）与生俱来。金星天的运行充满了爱。其形态从这种爱获得炽情；下界的生灵再由这种炽情按本身的禀性燃起爱。古人认为下界之爱由金星天产生，因此说爱神是维纳斯（金星）之子……

[15]把和她会合的双鱼座遮蔽：双鱼座先于白羊座升起，时间和金星相同。此刻大约是日出前一个钟头，即复活节上午五时左右。不过据文献记载，公元一三〇〇年的春天，金星并不在双鱼座，但丁可能被当时通行的历书误导。参看Sayers, Purgatory, 78。

[16]我转向右边：指面向南极（Vandelli, 351）。

[17]另一极：指南极。但丁是北半球的人，因此提到南半球时说“另”。

[18]四颗星：这“四颗星”象征四枢德（cardinal virtues）：智德（prudenza）、义德（giustizia）、勇德（fortezza）、节德（temperanza）。参看Benvenuto, Tomus Secundus, 15。有的论者认为，但丁可能听过马可·波罗或其他旅行家提到南十字座（the Southern Cross），因此“四颗星”可能指“南十字座”。不过这一说法不为一般论者接受。对于这一说法，Porena的驳斥最为有力。参看Bosco e Reggio, Purgatorio, 15; Singleton, Purgatorio 2, 9-10。

[19]只有初民得觇：伊甸园在炼狱山之顶。亚当和夏娃（“初民”）在伊甸园时，看得到这四颗星。两人犯了原罪，被逐出乐园后，这四颗星再无人得睹。

[20]北方的区域呀，你的匹偶先亡：亚当和夏娃犯了原罪后，要移居北半球，不能再看见这四颗星，结果北半球等于丧失了匹偶。而丧失匹偶，等于丧失了四枢德。参看Chimenz, 325; Vandelli, 351; Singleton, Purgatorio 2, 10。

[21]另一极：指北半球，相对于但丁所在的南半球而言。

[22]即北斗七星消失的地方：就北半球而言，北斗始终在地平之上；就南半球而言，北斗隐没在地平线之下。所谓“北斗七星消失的地方”，指北方的地平线。

[23]一个老者：指小加图（Marcus Porcius Cato，公元前九十五年至公元前四十六年），古罗马政治家，大加图（Marcus Porcius Cato，公元前二三四年至公元前一四九年）的曾孙，斯多亚学派信徒，为人耿介正直，拥护共和。公元前六十二年任平民护民官。公元前六十三年，执政官西塞罗（Cicero）在元老院发表演说，揭露喀提林纳（Lucius Sergius Catilina）的政变阴谋。小加图支持西塞罗，认为策划政变的人应该处死。他反对凯撒、庞培、克拉苏三头同盟的政策。内战爆发后，他支持庞培，与凯撒为敌。法萨罗斯战役（公元前四十八年）后逃往北非，听到凯撒在塔普苏斯（Thapsus）打败了庞培的军队时，于乌提卡（Utica）自杀。在中世纪，小加图是正直不屈的典范。小加图为西塞罗、李维（Titus Livius Patavinus）、卢卡努斯（Marcus Annaeus Lucanus）所敬重。在《帝制论》和《筵席》中，但丁向他致以极大的敬意。参看Monarchia, II, V, 15; Convivio, IV, V, 16; IV, VI, 9-10; IV, XXVII, 3。在《炼狱篇》里，小加图是炼狱的守护者。在历史上，小加图卒时未满五十。在这里称“老者”，是因为在但丁的心目中，老年始于四十六岁。参看《筵席》（Convivio, IV, XXIV, 4）; Chimenz, 325-26; Toynbee, 157-58, “Catone”条。

[24]他披着长胡……垂下来：据卢卡努斯的《法萨罗斯纪》第二卷三七二至三七六行，古罗马的内战爆发后，小加图即不再剪发，也不再刮胡子。

[25]秘河：指《地狱篇》第三十四章一三〇至一三二行所描写的溪水。有的论者（Chimenz, 326; Musa, Purgatorio, 11）认为这条河的水源是忘川，即勒忒河（Λήθη，Lethe）。有的论者（Mandelbaum, Purgatorio, 319）认为，“秘河”就是忘川。参看《地狱篇》第三十四章一三〇行注。

[26]天长地久的牢狱：指地狱。小加图以为但丁和维吉尔都是地狱的阴魂。

[27]难道深渊的律法已经废弛：地狱的律法规定，阴魂要永囚地狱，在那里永受苦刑；现在小加图见但丁和维吉尔两人在炼狱出现，以为地狱的律法失效。

[28]叫我用双膝和额头把敬意表达：意思是：叫我下跪叩头。

[29]从天而降的女士：指贝缇丽彩。参看《地狱篇》第二章五三至一一八行。

[30]阳间的终夕，此人还未曾观望：“阳间的终夕”，指阳间最后的一个晚上。整行的意思是：此人（旅人但丁）未死，仍然活着。

[31]愚行：指但丁在阳间离开正道，有愚蠢的行为。参看《地狱篇》第一章二至三行。

[32]结果……世上：但丁的愚行，几乎使他经历精神上的死亡。参看《地狱篇》第二章一〇六至一〇八行。

[33]有罪的群伦：指地狱里有罪的阴魂。

[34]在你眷顾下洗涤罪孽的灵魂：小加图负责看管炼狱，炼狱里涤罪的亡魂都由他眷顾。

[35]上方有一股力量：指天上的力量，即上帝的力量。

[36]他来此……自能揣摩：但丁来炼狱，是为了解脱罪孽的束缚而重获自由。小加图为了捍卫自由而献出生命，在但丁的心目中代表自由，最能体会自由的宝贵。参看《帝制论》（Monarchia, II, V, 15）。

[37]乌提卡：原文第七十四行的“Utica”，北非城镇，小加图在这里自杀。参看Toynbee, 632, “Utica”条。此外参看本章第三十一行注。

[38]衣褐/……烨烨生辉：“衣褐”（原文“vesta”〔第七十五行〕），指肉体。这两行的意思是：最后审判之后，小加图会升上天堂。有些论者指出，小加图并非基督徒，而且有自杀之罪，升天之说是个疑问。参看Singleton, Purgatorio 2, 5-16。不过另一些论者认为，但丁在这方面有一贯的看法，能够自圆其说。参看Sayers, Purgatory, 79。

[39]米诺斯也管不了我：“米诺斯”，地狱卫士，负责审判地狱第二层及其下的阴魂。参看《地狱篇》第五章四至一五行和第四行注。维吉尔在地狱边境（即幽域），不在地狱本身，因此米诺斯管不了他。

[40]玛克亚：意大利文为“Marzia”，拉丁文为Marcia，路克乌斯·马克乌斯·菲利普斯（Lucius Marcius Philippus）之女，小加图的第二位妻子，与小加图生下三个孩子之后，丈夫将她让给朋友霍廷修斯（Hortensius）为妻，并为他生子。霍廷修斯死后，玛克亚请求小加图再度娶她。参看《法萨罗斯纪》第二卷三二六至三四九行。玛克亚的事迹，但丁的《筵席》（Convivio, IV, XXVIII）也有详细的叙述。

[41]我跟她同圈：指维吉尔和玛克亚同处地狱边境。

[42]七个王国：指七层炼狱。

[43]要是你俯允……对我的好意：如果小加图准许，维吉尔返回地狱边境后，会向玛克亚报告小加图的好意。参看《地狱篇》第四章一二八行。

[44]我在彼方的时候：“彼方”，指世上。整句的意思是：我仍然在生的时候。

[45]现在，她是恶河另一边的居民：“恶河”，指冥界五河之一的祸川，即阿刻戎河（参看《地狱篇》第三章）。恶河另一边：指地狱边境。

[46]再不能左右我：意思是：玛克亚再不能影响我。

[47]我离开的时候……约束牵禁：基督往地狱拯救亡魂时，小加图也获救，成为受佑的灵魂之一。此后，根据上天的律法，获救的灵魂再不为地狱的罪魂所动，因为上帝的裁判绝对公平，绝对正确。

[48]但假如……就已经足够：小加图的意思是：天上有女士（指贝缇丽彩）叫你到炼狱，你就不必讲好话，我也会遵命的。

[49]好啦……要柔滑的：“灯心草”象征谦卑；“柔滑的”象征顺从，与《地狱篇》第十六章一〇九行的“绳索”、一一一行的“纠结缠裹”对照。“绳索”可以象征力量，“纠结缠裹”可以象征机心。力量和机心可以捕捉“斑豹”（见《地狱篇》第十六章一〇八行）和“怪物”（见《地狱篇》第十六章一一二至一三六行），却不能助旅人但丁攀上炼狱山。

[50]污秽：指地狱的污秽。参看《地狱篇》第九章八十二行：“重浊的瘴气和烟雾”。

[51]第一位使者：指炼狱的第一位天使，负责把守炼狱的入口。

[52]这个小岛……屈服：这几行既写实，也象征：“基础”是炼狱的最底部，象征卑下。“波浪拍击”象征神力威猛。在神力之下，只有柔顺的植物方能生长（“灯心草在软泥之上茁长”）；桀骜不驯、矜夸自大的植物（“变硬的草木”、“长出/叶子的植物”）“都不能……生存”。“灯心草”能够生存，是因为顺从上帝的力量和意旨（“在拍击下屈服”）。

[53]太阳：象征上帝的启迪。

[54]我起立……两眼凝神注视着他：但丁显出顺从的样子，随时按导师（维吉尔）的吩咐行动。

[55]一起向后走吧：暂时向后的动作也象征谦卑。参看Singleton, Purgatorio 2, 21。

[56]就像一个人……在徒然颠连：开始时，但丁不能攀登炼狱山，因为他不够谦卑。缺乏谦卑，就只能“徒然颠连”。“迷途”一词，回应《地狱篇》第一章一至三行。

[57]他这个动作的意思我明白：维吉尔“把两只手掌摊开，/然后柔柔地覆在青草上面”，表示他要用露水为但丁清洁面庞。在这里，露水象征上帝的慈恩。

[58]于是……重现：但丁在地狱的旅程中流过泪，脸庞也遭污秽沾染，经维吉尔的手以露水一洗，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参看本章九五至九六行。

[59]之后……可以回航：这场景与《地狱篇》第一章二二至二七行相近，同时也呼应《地狱篇》第二十六章有关尤利西斯的片段。该章一三三至一三五行所描写的山，就是炼狱山。这座大山，徒靠智巧、勇力的尤利西斯无从到达；依靠谦卑、顺从的但丁方能攀登。但丁写这几行的时候，可能受了《埃涅阿斯纪》第六卷四二四至四二五行启发：“occupat Aeneas aditum custode sepulto, /evaditque celer ripam inremeabilis undae.”（“守卫沉睡间，埃涅阿斯冲进了入口，/并窜离河岸。那条河呀，可往而不可返。”）。

[60]维吉尔按另一人的指示捆束我：指维吉尔按小加图（“另一人”）的指示，用灯心草把但丁捆束。参看本章九四至九五行。在地狱里，维吉尔有足够的智慧引导但丁；在这里，他要仰仗小加图的“指示”。可见炼狱之旅需要更高层次的能力。在但丁即将升天的时刻，维吉尔更要把向导的任务让给贝缇丽彩。

[61]卑微的植物……复活如故：“卑微的植物”，指本章一〇二行的“灯心草”。这两行的构思大概受了维吉尔《埃涅阿斯纪》的启发。在《埃涅阿斯纪》第六卷一四三至一四四行，摘去的金枝也会重生：“primoavulso non deficit alter/aureus, et simili frondescit virga metallo.”（“第一枝被折去，第二枝就萌生；/——也是金枝，长出同一金属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