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琏的五封遗书

在日本“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妄叫嚣下，1941年3月，日军已重兵抵达宜昌，觊觎长江对岸的军事战略要地——石牌寨，妄图一举拿下，那便是长驱直入西进，攻占重庆的必由之路。

石牌要塞位于宜昌西面的长江南岸，西陵峡右岸，距离宜昌城15公里，在今天三峡大坝（三斗坪）与葛洲坝之间，兀立石壁之上，自古为长江天堑，西进三峡的必经之道，兵家必争之地，一旦失守，重庆将危在旦夕。

石牌战役是鄂西会战的最核心部分，根本目的是阻击日寇西进，粉碎日本占领重庆、灭亡中国的企图。其实在1940年6月宜昌沦陷后，至1943年5月前的三年内，日军多次发动小规模战役，企图占领石牌都没得逞。国民党第6战区始终以石牌为战略支撑点，沿南北展开钳形防御，构筑最后一道国门。两军长期对峙于宜昌。

1943年5月，日寇发动“江南歼灭战”，日军在石牌周边集结了两个师团、一个旅团，其中有被称为“钢铁猛兽”的，也是日军在中国战场唯一纯野战部队的第11军，一共10万兵力，200多架飞机及海军舰船等，杀气冲天，志在必得。

为保卫石牌要塞，拱卫陪都重庆，国民党军政委员会派重兵防守。早在1938年冬，中国海军就在石牌设置了第一炮台，并在其左右又修设了第一、第二分台，安装大炮共10门，作为长江三峡要塞炮台群的最前线，与之相配套的还有川江漂雷队、烟幕队等。

当时，第18军负责戍守石牌要塞，军长方天以第11师胡琏部队守护石牌要塞的核心阵地，第18师罗广文部、暂编第34师马志超部负责外围策应。

第11师师长胡琏

蒋介石对石牌要塞的安危极为关注，他不止一次地给第六战区陈诚、江防军吴奇伟拍电报，一再强调，必须确保石牌要塞的安全。1943年5月22日，蒋介石发来电令：“石牌要塞应指定十一师死守。”第11师是精锐，理所当然驻守石牌。5月26日蒋介石又从重庆发来手令，称石牌为“中国的斯大林格勒”，并严令江防军及胡琏等诸将领，英勇杀敌，坚守石牌要塞。

石牌保卫战示意图

第六战区指挥陈诚电询胡琏：“有无把握守住阵地？”

胡琏当即回答：“成功虽无把握，成仁确有决心。”

胡琏非常清楚这一仗不仅关系到他和第11师的命运，更关系到民族的存亡。胡琏及其第11师都做好了杀身成仁、共赴国难的准备。

1943年5月27日晨，胡琏预感到一场生死大战即将来临。当日，胡琏起得很早，走出军营，面向东方，迎着江风，在晨曦中一连写了五封诀别信，连同遗物一同托人转交千里之外的亲属。非常遗憾的是现今只见到他给父亲、妻子的信。

胡琏给父亲的诀别信写道：

父亲大人：儿今奉令担任石牌要塞防守，孤军奋斗，前途莫测，然成功成仁之外，当无他途。而成仁之公算较多，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亦足慰。惟儿于役国事已十几年，菽水之欢，久亏此职，今兹殊戚戚也。恳大人依时加衣强饭，即所以超拔顽儿灵魂也。敬叩金安！

胡琏给妻子的诀别信写道：

我今奉命担任石牌要塞守备，原属本分，故我毫无牵挂。仅亲老家贫，妻少子幼，乡关万里，孤寡无依，稍感戚戚，然亦无可奈何，只好付之命运……诸子长大成人，仍以当军人为父报仇，为国尽忠为宜。战争胜利后，留赣抑回陕自择之。家中能节俭，当可温饱，穷而乐古有明训，你当能体念及之……十余年戎马生涯，负你之处良多，今当诀别，感念至深。兹留金表一只，自来水笔一支，日记本一册，聊作纪念。接读此信，亦悲亦勿痛，人生百年，终有一死，死得其所，正宜欢乐。匆匆谨祝珍重。

他能留给妻子的遗物，只有一块手表、一支钢笔和一本日记。

1943年5月27日正午，烈日当空，石牌要塞保卫战最具决定性、最惨烈战斗的前一天，胡琏正在准备着一件与现代战争似乎全不相干的大仪式。他要依照古例，沐浴更衣，祭拜山神，对天盟誓。他换上崭新的军装，带领师部的全体官兵登上凤凰山，跪伏在山巅，跪拜于中华之列祖列宗的面前。拜毕，将士起立，胡琏朗声祭天誓词。

胡琏战前带领全体将士，祭拜天地誓词：

大中华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十一师师长胡琏，谨以至诚昭告山川神灵：我今率堂堂之师保卫我祖宗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顺。鬼伏神饮，决心至坚誓死不渝。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辨，春秋存义。生为军人，死为军魂，后人视今，亦尤今人之视昔吾何惴焉！今贼来犯，决予痛歼力尽，以身殉之。然吾坚信苍苍者天必佑忠诚，吾人于血战之际胜利即在握！此誓

大中华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十一师师长胡琏

大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七日正午

祭拜天地完毕，胡琏率部走下凤凰山，将指挥部迅速移至距离前线咫尺之遥的叫虫客蚂包的地方，坐镇前沿指挥。之前的5月12日，鄂西会战即已打响，日军已接连突破我军多道外围防线，剑锋直逼石牌要塞。如果日军占领石牌，第11师将陷入绝境，死无葬身之地。唯一的生还之路就是与日军硬碰硬。

胡琏熟悉山地作战。他认为，虽然日军飞机大炮坦克武器精良，但因不擅长山地作战，因此可采取智取战术。他根据石牌要塞一带山峦起伏、地势险峻的特点，充分利用有利地形，抑制敌军坦克大炮之威力。

1943年5月28日黎明，决战打响。石牌要塞保卫战打得非常艰苦，非常激烈。日寇志在必得，我军拼命死守，双方伤亡惨重。5月29日，胡琏对团长们发令：“从明天起，我们将与敌人短兵相接……战至最后一个，将敌人枯骨埋葬于此，将我们的英名与血肉涂写在石牌的岩石上。”在战斗最惨烈的30日下午，在曹家畈附近的大小高家岭战场上曾经3个小时听不到枪炮声，并不是因为双方停战休整，而是敌我在进行最原始、最血腥的冷兵器搏杀——拼刺刀。战况之激烈残酷可见一斑。此次白刃战，我方战亡1500人，日军死亡1000余人，将日军硬生生逼出高家岭战场。

1943年5月30日下午高家岭战场敌我双方各数千人拼刺刀3个小时

由于守军意志坚决，顽强抵抗，日军久攻石牌不下，损兵折将，士气完全丧失。

到了5月31日夜晚，战场上的枪炮声突然沉寂下来，第11师的将士爬出战壕，发现进犯石牌之敌纷纷掉头东逃。

石牌要塞保卫战取得了胜利，毙伤日军达7000人，缴获枪械无数。石牌保卫战挫败了日军入三峡西进攻取重庆的部署，沉重地打击了日军，是抗战的重大军事转折点。

长江三峡入口处的石牌要塞旧址

为什么日军的铁蹄始终没有跨入重庆？为什么山城人民从未亲历日军的侵凌？我们当永远记住这场永垂青史的英勇之战。永远记住给重庆人民带来平安的英雄胡琏及他的将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