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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趣谈逻辑(语文趣谈)》:算命先生的诀窍

——判断与句子

唐朝人高择在《群居解颐》这本书中讲了这样一件事:节度使韩简,是个大老粗,与读书人谈话,常常听不懂,觉得很羞愧。于是叫人为他讲解孔子的言行录《论语》。在听完《为政》篇的讲解之后,他对别人说:“鄙人最近知道古人淳朴,年至三十方能行立。”听到这话的人“无不绝倒”。

堂堂节度使,听讲《论语》的心得体会竟是古人淳朴到三十岁才能站立、行走,如此笑话怎不令人“绝倒”呢?

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三十而立”是说三十岁建功立业的意思。韩简这个人虽然闹了笑话,但他以不学为耻,而且敢于发表心得体会,还是好的,只不过留给后人一个笑柄而已,无碍什么大事。

笑话只能在允许其存在的时代里流行,在“满脸都是死相,说笑便是放肆”的时代,是谈不上笑话的流行的。至于盛行文字狱的社会,则更会因为一举手、一投足、一句话、一行字为统治者所不容,因而惨遭杀身之祸。例如,清朝有人吟了两句诗“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就身首异处。在“四人帮”横行的十年中,我们又耳闻目睹了同类的现象。

南京有个铁路工人在土窑西侧劳动,当时刮东风,满头满脸都是灰,他便说了句:“要是刮西风就好了!”就是这样一句话,竟锒铛入狱,吃了3年官司。罪名是和一句名言唱了反调。

上面两个例子说的都是一句多解的情况,从逻辑上来说,是关于命题、判断与句子的关系问题。命题是有真假的句子,判断则是断定了真假的命题。《水浒传》中的军师吴用为宋江提供的计谋可视为命题,一旦为宋江采纳则成为判断。在日常运用中,我们往往忽略二者的区别。作为逻辑通俗读本,本书也只谈判断而不用命题这一字眼。

判断是断定事物情况的思维形式。对事物具有(或不具有)某种属性作出断定(肯定或否定),这就形成判断。正如概念与语词的关系一样,判断的表达方式是有真假可言的陈述句。判断是句子的思想内容,句子则是判断的表现方式。句子与判断间的关系也不全是一一对应的:有的句子在不同的场合可以表达不同的判断;不同的句子也可以表达同一个判断。

产生一句多解的情况,常常是因为句子中用了多义词。“立”既可解作站立的立,也可解作成家立业的立。“东风”与“西风”是自然现象。“大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林黛玉用来譬喻大家族中各势力的争斗,毛泽东主席也曾借用来说明世界上政治势力的较量。

明朝李东阳居官时曾出上句“庭前花始放”求对,众人疑其太容易,却又无佳对。李便说:“何不对以‘阁下李先生’?”众人一笑而散。“阁下李先生”一句既指物,又指人。王安石的两句诗“莫嫌柳浑青,终恨李太白”也是一语双关。

有的算命先生糊弄人的一个诀窍是讲“活络话”。例如他说你“父在母先死”。“在”是多义词,这句话既可解释为“父亲在而母亲先死”,也可解释为“父亲比母亲先死”。倘若你父母双全,他仍可自圆其说,解释成预卜未来。有的算命先生就是利用多义词来糊弄人。

在《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第三》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老子看见周朝衰落,打算出关隐居。当他过城关时,关令尹喜要他留下传世之作,才肯放他出关,于是老子写下《道德经》五千言。原文中说:

老子……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疆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

在“关令尹喜曰”这个句子里,“尹喜”是人名,“关令”是尹喜的官名。据说,许多古文字学家、史学家有不同的解释。有的解作“姓关的令尹高兴地说”,有的解作“姓尹的关令高兴地说”,有的又解作“令尹关喜说”。文言简古,容易发生歧义。你看,短短的五个字,引得注家蜂起,众说纷纭。由此看来,使用一个容易发生歧义的多义词,必要时应加以解释。

上海南京路附近曾有一家“谢客来”酒店。天啊,谁敢来?既然你“谢客来”,还开什么酒店?酒店老板或许是要表达“感谢顾客光临”的意思,但谢客即拒客,这也是起码的常识。

有时孤零零的一个句子有歧义,很难下结论,可以把它放到具体的语言环境中去,联系上下文来加以确定。把“三十而立”与“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联系起来,一般人都不会发生误解。韩简的错误在于断章取义,生吞活剥。

又如,“夔一足”,这三字既可说是夔这个人只有一条腿,也可以说有夔这样一个人就足够了。单从字面看,两种解释都不错。究竟哪种解释正确呢?《吕氏春秋·察传》中记载了鲁哀公与孔子的对话:鲁哀公问孔子道:“主管音乐的夔只有一条腿,可信吗?”孔子回答说:“从前舜要用音乐来教化天下,就命重(有羲氏)和黎(有和氏)于草莽之中选拔到夔这个人,舜便用夔主管音乐。夔就调正六律、五声、使八方的风协和,天下都对舜很顺从。重、黎二人又想再多找些人。舜就说:音乐是天地间最精华的东西,可以调和得失,所以只有有才智的人能够调整音乐。夔是能够这样的,并且能使天下安定,有夔这样一个人就足够了。所以说‘夔一足’,并不是说他只有一条腿。”

孔子博古通今,他将“夔一足”的来龙去脉一交代,孰是孰非就一清二楚。

古时有个县令,是个刮皮老爷。他做生日,要老百姓送礼,老百姓都恨死他了,但不送不行。于是众人送他一块匾,上书四字:“天高三尺”。县令大喜,说道:“我做父母官,天都高了三尺。”他哪里晓得人家是骂他连地皮都刮了三尺呢?

不同的句子可以表达同一个判断。在说话写文章时,人们往往选择不同类型的句子来表达同一判断。例如,“中国人民是多么勤劳、勇敢的人民啊!”“中国人民难道不是勤劳、勇敢的人民吗?”“中国人民是勤劳、勇敢的人民。”感叹句、反问句、陈述句,感情色彩不一样,语调上抑扬顿挫有差别,选择哪一句型较适合,就要视具体场合而定了。

牛津大学有个叫艾尔弗雷特的人,因能写点诗而在学校小有名气。有一次他在同学面前朗诵自己创作的诗。有个叫查尔斯的同学说这首诗是从一本书里偷来的。这使艾尔弗雷特非常恼怒,他要求查尔斯当众道歉。查尔斯却说:“我以前很少收回自己讲过的话。但这一次,我认错了。我本以为他的诗是从我读的那本书里偷来的,但我到房里翻开那本书一看,发现那首诗仍在那里。”

“那首诗是从一本书里偷来的”与“那首诗仍在那本书里”,虽然语言形式不同,但表达的意思一个样。查尔斯对文抄公作了辛辣的嘲讽。

用不同的句子表达同一个判断,还有这样一种情形值得注意,“我们战胜了敌人”与“我们战败了敌人”,虽然分别用了“战胜”与“战败”两个相反的概念,但是两个句子表达的却是同样的意思,即“我们打败了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