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鬼打墙
乱石瀑的哗哗声渐行渐远。
林子又开始密起来,如果没有树顶的阳光,真的分不清方向了。
“要是天阴了,没太阳,在树林里迷路了怎么办?”小刚说。
知道小刚着急,我和大磊一路跟他讨论着丛林里辨方向的法子:什么南坡树密北坡树疏啦,什么树皮南厚北薄啦,还有什么看树桩的年轮啦……
“哈哈,都是不实用的损招!”万清远笑了。
“对呀,这才是我们最靠谱的向导!”我叔举了举手中的砍刀。
哦,怪不得这一路上,每走三五步,六叔就东一刀西一刀的,哪怕根本没障碍。这样,树枝上留下的刀痕便成了回头的路标!
讨厌的是,这鬼天真的突然变阴了,树梢上的阳光消失了。
都怪小刚的乌鸦嘴!
好在跟着有经验的大人,我们也不算太慌张。
“大家放心,回去的路快,五点之前,我们一定能走出黑松林!”六叔说,“过了河,我们不走原路,不用爬杜鹃林,不用爬悬崖,直接向东南斜向上大旗岭。那个出口离小刚外公家最近,只要三十分钟!大家行动快点,谷深林密,即便现在是夏季,五点天就会黑……”
是的,印象中,不管去哪里玩,回程总是最快的,因为路熟,更因为不用东看西看。
可是,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还没走到河边。
“是不是走错路了?”万清远问。
“没有没有,这棵栗树枝就是我来时砍断的。”六叔说,“你看,新鲜痕迹!”
“不对呀,这栗树前面应该是一片灌木丛,还有一堆白骨,记得不?”
“对哦,但我们一路都是跟着刀砍的痕迹走的呀?看,这杉树枝,就是你用棍子打断的。”我叔说。
“不对,我记得那栗树周围没有这样的大石头。”万清远说。
“也许是你们记错了,那堆麂子骨头应该就在前面。这儿的地形是有些像,但不管怎样,沿着来时的刀棒痕迹走,一定没错!”我叔肯定地说。
我们沿着刀痕标记,继续前行。
终于,我们听到了前面有隐约的河水声!
大家欢呼起来。
然而,透过树林,前面层层叠叠的一片白——居然是乱石瀑!只不过角度不同。
莫非这转来转去的,我们又回到了原地方?!
“还真是见了鬼了!”六叔气极败坏地用刀乱砍旁边的树枝。
“这样吧,国强,这山谷里就一条河,我们干脆沿河上溯,不就回到了我们来时的路了吗?”万叔叔说。
六叔说:“从乱石瀑顺河往上,到我们吃烧烤的地方,得拐好大的弯,而且河岸陡峭,根本走不了。要是好走的话,我带你们看桫椤树,选择顺流而下不就是了?”
万清远说:“别急,我方向感好。让我好好梳理一下:记得看桫椤树,我们是从吃烧烤的地方往东走了约二百米,看到了栗树下的白骨;再往东南密林穿行约三百米,就到了乱石瀑看桫椤树;既然前面就是乱石瀑,那么,我们现在必须先往西北,再往西,对吧?”
“可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乱石瀑跟开始不是同一位置啊。”梅姨说。
“不管怎样,站在乱石瀑的位置,要回到当初过河吃烧烤的地方,必须往西北,这个总不错吧?”
“问题是,现在你知道哪边是西北呀?还真的去刮树皮看厚薄呀?”六叔说。
“那当然不靠谱。”万清远说,“可别忘了我是户外‘老驴’,我有指南针呀!”
说着,万清远从包里摸摸索索,掏出一个带锁扣的指南针来!
“你也真是!开头怀疑走错的时候,就该拿出来呀!”我叔抱怨道。
“你不是说最靠谱的是你手中的刀吗?”万清远说,“穿越丛林用刀做记号,或者是用系布标的方法,的确是最可靠的,指南针对方向感不好的路盲完全不中用!所以,这个指南针我一直放在包里,几乎从来没用过!”
“别啰嗦,时候不早,快点辨认方向。”
万清远将指南针晃了几晃,放在掌心,定了几秒。
“没错,回头路的方向就是西北!”说完,万清远将指南针挂在裤腰上。
“说明我做的记号就没错呀!奇怪,怎么就走回原地了呢?”我叔嘟嚷着,“走,回头!快点,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走出黑松林!”
我们立即调头,沿着砍刀的标记往回走。
树林间回响着大家的脚步声、喘气声,还有衣服与树枝摩擦的声响。
“清远,看看,我们方向对了没?”
“跟着记号走,应该不会错!”
万叔叔说着,往裤腰上摸指南针,没找到!
又掏遍了口袋,没有!
再往包里掏了半天,还是没有!
“完了完了,可能是刚才没勾稳,被树枝挂掉了!”
“唉,你看你,真是的!”我叔责怪道。
“指南针会不会坏?有没有不准的时候呀?”我问。
万叔叔说:“会呀,比方说消磁了,又比方说周围有高压线、磁铁矿什么的。”
“对呀,我们大旗山不就有铁矿吗?是不是被干扰了?”小刚说。
“大旗山又不是磁铁矿!”六叔说,“磁铁矿是四氧化三铁,黑色的;大旗山的铁矿是红色的,三氧化二铁。”
“这也不好说,少数赤铁矿伴生磁铁矿,也不奇怪。部分磁铁矿,经过氧化,三氧化二铁变成四氧化三铁,就成磁铁矿了……”
“所以说,指南针真的没有砍刀靠谱。”
“停停停!真的错了!这方向又是朝桫椤树去了!”六叔喊道。
“真的,这又是我们看桫椤树的原路了!”万清远说,“你看,这根刺条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我用棍子挑过去,挂到树上的!”
果然,没走多远,我们又听到哗哗的河水声!
再往前,又是乱石瀑了!
“他奶奶的,还真有‘鬼打墙’不成?!”六叔气得开始骂脏话了。
鬼打墙?听爷爷奶奶说过,遇到鬼打墙,就地撤泡尿,解开衣扣,敞开胸怀,大步流星地走,鬼就吓跑了,也就不再迷路了。
虽然我不相信,但眼见着天越来越暗,又几次兜兜转转,转不出林子,心里真的害怕起来!
这一紧张,还真就有了尿意。
于是我说:“你们等等,我先尿个尿。”
说完,我大着胆子,落在队伍后面。
匆匆完事后,又赶紧追了上队伍。
“莫非这大旗山的铁矿真的造成磁场紊乱了?”万清远说。
“按道理,我们一路做了记号,跟着记号走就应该是对的,完全可以不理会磁场!”六叔说。
“那为什么我们一次再次陷入怪圈?难不成真的有‘莫比乌斯’时空?”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除了我们,还有人从此经过!而且他们也是用刀开路。”我叔说。
“对,我们一定是被带偏了。两条路的交叉点,很可能就在那棵栗树附近!”万清远说。
“走,调头!”
于是,我们再次沿着记号往回走。
回到那棵栗树下,我们停下脚步,仔细察看。
“真的,这里有刀痕,那边也有刀痕!”万清远说。
“这边也有,就是我们刚走错路的地方,从另一方向通向乱石瀑的。”我叔说。
通过查找对比,我们发现果然有两条路在这里呈弧状交叉。
“对的。我们是从这里去乱石瀑看桫椤林,他们是从乱石瀑那边过河的。”
“那我们干脆沿着他们的路过河,行吗?”
“不,那边我不熟,还是原路可靠!”六叔说。
“现在,通往乱石瀑的两条路可以排除了。”万清远说,“我们再找找,除这两条之外,如果只有第三条路,呈 Y形交叉,那么他们来时走的就是跟我们同一条路,也就是我们吃烧烤的河边,我们排除刚走的两条路就行了!如果还有第四条,呈 X形交叉,那,我们就要做选择题了……”
于是,我们再次搜寻。
很开心,我和大磊很快找到了第三条路!
很不开心,我叔和万清远找到了第四条路!!
“现在怎么走?左,还是右?”我叔问万清远。
“凭直觉,应该是左边吧。”
“这个真不好说,我们一路拐来拐去,这会看是往左,走着走着,说不定大方向就变成朝右了。”
“总之,大旗岭、乱石河在我们西边,哪条路最终是向西,我们走哪条就对了!”
“理是这个理!可是指南针丢了,又没太阳,哪边是东,哪边是西呢?”
时间已过五点。
正当我们难以抉择时,太阳出来了,树梢上洒满了金光。
“老天有眼!这下好了,看,夕阳在山,那就是西边!”我叔说。
于是我们信心大增,选择了迎着阳光的那条路。
看来,我的那泡尿真的显灵了!
“大家快点,必须在天黑之前走出黑松林!”
“要是天黑了,还没走出去怎么办?”小刚还是很担心的样子。
“没事,有手机电筒,只要方向没错,我们就能走出丛林!”
我们跟着刀痕一路向西。
金灿灿的夕晖透过树梢,为我们引路。山谷的天暗的特别快,西边林梢的那片亮光一秒秒变淡、变弱。
要命的是,走着走着,我们又感觉不对劲了!
“真是奇了怪了,跟我们来时的路不像呀?”万清远说。
“明明就是往西边河谷的方向,地势应该越来越低,怎么感觉越走越高了?难道这是往大旗尖的路?”六叔直摇头。
“对的对的,路应该没错!你们看,前面就是那堆骨头!”大磊突然说。
在一片灌木丛旁边,真的有一堆骸骨。
大家马上凑上去。
“不对,这是野猪的的骨头,不是麂子。”
我们一看,那灌木丛跟来时的确很像,但旁边没有栗树呀?!
路,肯定是错定了!
这时,我们已经走出密林。
抬眼“西”看,我们全都傻眼了——原来,我们看到的亮光并不是夕阳,而是大旗尖的巨大岩体的反射光!夕阳早已落下大旗岭,余晖从大旗岭后斜射过来,投在高高的大旗尖上,而大旗尖的岩体中又含有大量的石英石颗粒……
方向完全搞反了!我们其实并不是往西边走,而是一路向东!
筋疲力尽的我们绝望地目送着最后一抹余晖在大旗尖裸露的岩体上消失!
这时,已经六点钟了,蚊子开始多了起来。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我们衣服都汗透了。大量的出汗,让我们口渴难耐,而所带的水却早已喝完。
“走!我们赶紧回头。”六叔喘着粗气说。
“天都黑了,怎么走?”
“没事的,我们不是有手机电筒吗?”六叔说,“回头的路线这下也彻底搞清楚了,我们今晚必须平安赶到小刚外公家!”
是啊,一天没见到小刚,他外公肯定后悔把小刚托付给我叔。
趁天还没完全黑,我们加快了脚步。
这一次是我叔打头,我们三个小孩和梅阿姨在中间,万清远断后。
一群讨厌的蚊蠓始终盘旋在我们头顶,轻烟般上下翻滚,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