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青山
大青山，半山腰。
乳白色的云雾有如调皮却无恶意的鬼魅或女妖萦绕在夜阑姝等人的周围，“呼”的迎面扑来，又“呼”的闪到一旁。
一条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的小径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透明的丝线。
“能帮我一把吗，师姐？我实在拖不动了。”
走在最后的山谡双手握着翊龙的尾巴，额头满是汗珠，双颊潮红，大口喘着粗气，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四师弟忍心让腌臜的畜生脏了师姐我这娇嫩的双手吗？”夜阑姝翻转双手，光洁圆润的脑门上浮现“自恋”二字。
山谡点头如小鸡啄米。“我忍心，我愿意，我希望……”
“不，你不忍心，你不愿意，你不希望……你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撕烂别人的嘴？”山谡冲夜阑姝扮个鬼脸。“我从来也没见你真的撕烂过谁的嘴。”
“你想试试吗？”夜阑姝脑门一黑，冷下脸来。
山谡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
“侬们两个扣不扣以不要吵了？侬们扣不扣以体谅我一哈？我就要被小师弟熏死了！”
力融的鼻孔塞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布团，瓮声瓮气地打断争执的师姐和师弟。
“三师兄要是这么说，我就要同你好好辩论一番了。”山谡趁机松开手，朝力融走了一步。“你争着抢着要扛小师弟上山，反过来埋怨我和师姐不体谅你，是何道理？”
“我怕侬？”力融将假装昏迷的滕云随意地丢在地上，仿佛他是一件无足轻重的货物。“哎呀，枣糕！小师弟，你没屎吧？师兄不是故意的。”
滕云的脑袋撞在一块石头上，得偿所愿。
“你死了，他都死不了。”山谡双手叉腰，有如骂大街的泼妇。
“侬竟敢揍我死？侬目无兄长，又是猴道理？”力融将昏厥的滕云晾在一边，同样双手叉腰，不甘示弱地挺了挺胸膛。
“你可不可以把鼻子里的破布团拿出来？侬侬的，快把我们恶心死了！是不是，师姐？”
夜阑姝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纵身跃到一棵大树伸出来的粗壮树枝，以实际行动表明态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伴随着一前一后的“噗噗”声，两块布团斜斜地落在地上。“侬……你竟敢取笑我？哼，说不得要给你点颜色瞧瞧！老头子曰‘我不在，你说了算！’看招！”
山谡侧身避开力融的攻击，笑嘻嘻地说：“这句话是老头子对大师兄说的，大师兄不在，要么师姐说了算，要么我说了算，轮也轮不到你。”
“狂妄自大，目无尊长，自取其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力融词穷，脸上掠过一抹红晕。“找打！”
山谡收起嬉笑之态，眼睛闪着认真和谨慎的光，见招拆招，不时抓住机会反击。
一时间，缭绕的云雾被搅散，两人周围出现一块一丈见方的空旷空间。
师出同门，年龄相仿，力融和山谡谁也奈何不了谁，短时间内，胜负难分。
不过，山谡终归吃了体力的亏。
他先是扛着二百多斤的小师弟逃避翊龙的追杀，后又拖着八百斤左右的翊龙爬山，体力消耗不是不大，而是相当大！
他的屁股重重挨了一记飞腿，整个人张开双臂，像一只老母鸡似的扑腾到半空中，接着像一只癞蛤蟆似的头朝下扎到地上，来了一个狗啃泥。
“就凭这点微末的本事，也敢跟我堂堂三师兄叫板？我高低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山谡从地上爬起来，或许，用“钻”形容更贴切。他灰头土脸，嘴唇上沾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有些像干瘪的鸟粪。
“噗！你少得意！若是不因为被小师弟拖累，你如何打得过我？”
“技不如人，净找些有的没的理由！小师弟臭不可闻，跟那什么似的，将我的仙气逼在体内，不得出。我说了吗？”
“仙气？大言不惭，吹牛连眼睛都不眨，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哼，难怪老头子最宠你，原来你跟他一个德性——不要脸！”
“打归打，骂归骂，侮辱人格算几个意思？再说了，老头子委实是不要脸，但我跟他不一样——我是自信！”
咔嚓，夜阑姝站立的树枝突然折断。
猝不及防之下，她开始自由落体运动。幸亏她反应够快，及时调整姿势，张开双臂保护平衡，勉强稳稳地降落到地上。
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发觉力融和山谡齐刷刷地看过来，脸更红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美女，我天天见，”山谡冲夜阑姝眨了眨眼睛，木然而严肃。“但不穿衣服的美女，我没见过。”
夜阑姝的脑门上跳出一根根青筋，明媚的眼睛窜出熊熊火焰。“力融，我要抠出你的眼珠子，踩得稀巴烂，喂狗！”
力融狠狠地瞪了山谡一眼，仿佛在说“算你狠！”在夜阑姝像只母老虎似的扑过来之前，扛起滕云，一溜烟地冲进云雾之中。
“你听我解释，师姐，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他一边玩命儿地跑，一边为自己辩解，声音穿透云雾，空洞而渺然。
“我要活吞了你！”夜阑姝仰天长啸，纵身追赶力融。
“做师兄很了不起吗？哼，还不是被我刷得团团转！”山谡的嘴角勾勒出戏谑的弧度，但很快被深深的忧愁湮没。“谁能帮帮我把这头该死的翊龙拖到山上去？”
天地间一片死寂。
“天杀的大青山，怎么就这么高？它怎么就这么高！”
他冲着朦朦胧胧的大青山主峰抱怨，双手握住翊龙覆满角质鳞片的尾巴消失在云雾中。
一阵轻风吹过，氤氲的云雾翻滚，似乎有一道模糊的影子穿梭其间，与缓缓浮动的云雾融为一体。
少了师姐和三师兄的陪伴，山谡觉得十分无趣，嘴里碎碎念着：“天杀的大青山，倒霉的大青山，愚蠢的大青山……”
突然，他停下脚步，侧耳细听，然后，嘴角不以为意地抽搐一下。“我骂的不对吗？我才骂你几句，你就叽叽歪歪了？小气鬼！”
隐隐约约间，一声如泣如诉的呜呜咽咽在险峰深谷总回荡。
“冤？我只是埋怨几句，发泄一番，你就喊冤了？你看看我，孤身一人拖着一个庞然大物，累得要死不活，我说什么了吗？”
“知道错了？老头子曰‘错了就改，改了再犯，乃智者也。’呼——，不跟你说了，那两个家伙一定在老头子面前说我的坏话，我得赶快回去！”
话音刚落，他像换了个人似的，浑身迸发出一圈无形却真实存在的波纹。
云雾无声地退向两边，青灰色的山路回响着嗤嗤拉拉的刺耳声音。
“师姐，三师兄，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