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只疯狗还没走
“大可不必。”姚月面带微笑地拒绝。她对杜诗圣的印象还停留在学生时代的那首《春望》上，当初老师着重讲评了春日长安破败之景，令幼小的姚月大受震撼，所以现在这首诗在姚月记忆里是这样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城春草木深。烽火连三月，城春草木……”
王希孟捂着脸打断姚月的背诵，突然理解的她评价自己的画时，那一句简单直白的“好看”从何而来。
姚月已经从王希孟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看到了“文化沙漠”这四个字，认命地把还没有通关的连连看关掉：“行了，背诗就背诗，都是为了比赛嘛，我背！”
王希孟一双黑眸认真无比：“不只是为了比赛，这是我们国家优秀文化的一部分。我们来成都走这一趟，应该要有所收获才对。”
但王希孟也不会真的逼着姚月将杜甫诗集倒背如流，他挑了些可能对姚月比赛有帮助的来读。于是，姚月在这天晚上除了《春望》，还在王希孟的“友好帮助”下欣赏了《晚晴》、《佳人》和《赠花卿》。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姚月默默重复了一遍诗里的句子，抬头看着王希孟，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诗里的美人都住在山谷里，我却待在灯光昏暗的小屋，想睡还不能睡，实在不利于学习。”
王希孟挑眉：“那你想如何？”
姚月扬起得寸进尺的笑脸：“出去背！”
度假村地处成都远郊，眼下已是深夜，小路上空荡荡的，只有姚月和王希孟并肩走着，偶尔传来几声不急不缓的蝉鸣。这时，王希孟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居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姚月的要求，若说没有私心，只怕连王希孟自己都不会信。
他一向是个擅于克制情绪的人，对姚月的喜欢，他不准备让任何人察觉，一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后悔和姚月出来了。
“好像有烟味啊？”姚月忽然停了下来，使劲闻了几下，“是不是有人在烤肉啊？你闻闻！”
王希孟沉声提醒：“是你自己说要出来背诗的。”
姚月瞬间垮下了脸：“好吧。”
毕竟借口是自己找的，就算装也要装个样子，姚月打算一边背诗一边同王希孟聊天，诗情画意，最适合小情侣聊天。但《佳人》这首诗却不太符合和姚月的期望，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姚月的眉头越皱越紧：“为什么要给一个凄惨的故事起这么美的名子啊？”
王希孟挑出了几首诗，让姚月从中选三首，姚月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名字，王希孟告诉她，这是杜甫少有的一首歌咏美人的诗作。可这位佳人却没有像姚月想象中那样享受岁月静好的独居生活，而是经历家道中落、兄长战死，后来丈夫也薄情寡恩，另寻新欢。
姚月心头沉甸甸的，半点闲聊打趣的心情也没了。
王希孟对于这个故事的反应就平静多了，他淡声道：“这位女子几经世事磋磨，仍不失其高雅品质，以‘佳人’称赞她，不正是名副其实吗？”
姚月明白王希孟说的道理，但还是无法对诗中女子悲凉的人生际遇释怀。这首诗让姚月想起了胡玉清，与胡玉清相比，诗中这位佳人甚至更加令人敬佩，物质上的匮乏和精神上的打击都没有令她放弃自己，甚至顽强地反击着，用自己的方式同命运抗争。
姚月看着一脸平静的王希孟，闷声问道：“所以你喜欢这样的？”
王希孟闻言一愣，理解姚月话中的意思后，他有些不自然地偏过脸：“这是杜甫笔下的人物。我喜欢与否，不重要的。”
“当然重要了！”姚月连忙接道，“我好比较一下，看看我俩喜欢的风格一致不？”
王希孟正想说什么，但远处有人过来了。
正是晚上在院子里险些撞到姚月的男子，灰色的运动服，虽然带了个帽子，但姚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惊讶开口：“杜先生？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那只疯狗还没走？”
小杜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短短一晚上的时间能和姚月碰见两次，他有些局促地理了理帽子：“既然来了肯定想转转啊，只是逛着逛着就绕晕了，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又让你看了一次笑话。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本来是姚月想问的问题，现在竟让小杜反客为主地问了她。姚月随手往前一指：“就前面啊，我睡不着，起来随便走走。”
小杜面色有些犹豫，略显为难地提醒道：“既然是随便走走，那你还是换个地方吧，前面有人在烧东西呢！烟熏火燎的，呛人！”
原来是这样，姚月恍然大悟，难怪她刚刚就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小杜看着姚月被自己说动了，继续道：“现在天这么黑了，你们院里的小路我也不熟，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带我出去啊，就送我到早先我摔倒的地方就行，我就认得路了。”
姚月刚想应下来，就见王希孟拧着眉朝她摇了摇头。
小杜摔倒的地方在大泳池所在的院子，和姚月现在走的方向一南一北，如果要送人，姚月就不得不绕一圈远路才能回到住处。小杜看不见王希孟，能半夜向一个独行的女生提这种要求，也就是姚月这样粗线条的才不会多想。
但姚月听王希孟的，既然他觉得不妥，姚月二话不说便给人拒绝了。小杜也没有勉强，与姚月客套几句，提醒她注意安全，就告别离开了。
因为小杜的提醒，姚月没有继续往前走了，但她才走了没多远，也不想直接回去，便在路边一处矮凳上坐了下来。
王希孟负手立在一旁，将目光投向远处，突然脸色一变：“姚月，不对劲。”
姚月还在想着杜甫的那首“美人诗”，心不在焉地回道：“我怎么不对劲了？我就是想在外面和你待一会儿。”
“我没有说你！”王希孟伸手将姚月拽起来，“你看那边，那儿好像着火了！”
姚月顺着王希孟手指的方向看去，似乎有烟雾不断蒸腾起来，但夜深露重，姚月站在远处看得并不真切，然而愈演愈烈的火光却在提醒姚月事情的严重性。
姚月连腿伤也顾不得了，和王希孟以最快的速度朝火光跑去。
“到底是谁烧东西能惹出这种事？回头让许阿姨仔细查查监控！”姚月跑得并不稳当，额前的碎发随着脚步一颤一颤的，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着火的地方是许青澜屋后的小院，小院还没有修缮完，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堆的杂物又多，火势迅速蔓延，姚月赶到时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更别提去找烧东西的人了。
姚月拉住王希孟：“走！去找许青澜！”
许青澜的小屋外墙都是木制的，又和院子距离极近，不知道院子里的火势会不会波及到她。而且，这么大的火姚月一个人也灭不掉，要找人来也是许青澜说话更方便些。
赶到之后姚月发现，许青澜住处的火势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火苗顺着房顶的枯藤窜过来，已经快把整个小屋围住了。
“许阿姨！”姚月在大门外高声喊，几声之后，依然没有人回应。
王希孟沉声道：“你别急，我先进去看看。”
姚月点头，先让王希孟进去，可以在最短的时间知道里面的情况。姚月独自站在门外等消息，看到了路旁的一分类垃圾桶垃圾，姚月眼前一亮，连拖带拽地把它搬到院墙下边。
王希孟刚走进里屋，就听到门外一阵响动，回头一看，姚月已经坐在了院墙上！
王希孟大惊失色，飞快跑过去，姚月在墙头上笑着朝他摆手：“没关系的，这种事儿我打小就干，只要有垫脚的东西，我闭着眼睛都能爬上来！”
姚月对自己自小培养的能力颇为自信，可王希孟的脸色却没有因为她这几句话放松下来，他伸手将姚月接了下来。姚月只觉得身体一颤，下一秒，便被人稳稳抱住。姚月觉得这比她自己直接跳下来还要刺激，不然她的心脏怎么会跳得这么厉害呢？
但现在没有时间胡思乱想，要马上找到许青澜，王希孟说许青澜就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昏睡着。
姚月看着入户门上带着液晶屏的指纹锁，焦急道：“可我们打不开这个！”
“谁说的？”王希孟拉着姚月的手，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声音笃定而平静地念出一串数字：“35770523。”
清脆的机械音提示响起：“密码正确，谢谢。”
姚月被这一串操作惊得张大了嘴，王希孟笑着看她一眼，然后拉着她继续往楼上走：“是在上次你来这里治伤的时候记住的。”
王希孟在二楼右手边的房间外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姚月，又指了指眼前的白色木门，意思是许青澜的住处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