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钟离眛（2）
霸王上前一步问她道：“亚父的大弟子孤见过，叫做武涉。你是何人？”
女子依旧保持下跪的姿势，头也不抬地答道：“回禀大王，武师兄已不幸遇难，军中事务暂时由属下接管。”
我这才知道黑衣女子的身份。还要从咸阳时说起，那段时间霸王身边多了一个叫做蒯彻的妖物，不但带来了九鼎的秘密，还教唆霸王以人炼妖。范老对此一直很反感，私下和我说过，他认为这种超越常规的行为早晚会为西楚召来灾祸。为此他集合了一批值得信任的年轻人，教他们巫术，望日后能在妖人失控为害时起到一定作用。好在蒯彻的妖人一直没出过什么乱子，这些年轻人就被用在防备汉国妖物上了。范老遇害之后，霸王感念其扶持之恩，将幸存下来的弟子直接编入自己的护卫军，专门做一些秘密的任务。
霸王的护卫军一向是纪律最严密的军队，也是霸王最贴身的部署。范老的弟子中很多都是身家不明之人，连范老自己都不能完全掌握他们的底细，霸王却肯毫不怀疑地收到麾下。由此可见他对范老的信任从来没有减少过，外面流传的谣言蜚语也只能起到博人一笑的作用而已。
叫做武涉的大弟子我是见过的，为人很谦和。范老回彭城时他正被派去拉拢混迹于吴地的盗贼头头的袁盎，算是躲过一劫。后来听说他在那里结交了季布的弟弟季心，一并去齐国劝降韩信，再之后就没了消息，想不到竟然已经殉国。而接替他的竟是一个如此纤弱的女子，更让人意想不到。
黑衣女子说话时，霸王的眼睛一刻也没从她身上离开过。待到她说完话，霸王忽道：“抬起头来。”
那女子愣了一下，听命抬起头来看向霸王，一脸茫然。
看到她的脸，霸王长笑一声，说道：“想不到军中还有如此绝色，孤居然完全不知！”
这话连我听了都是面上一赧，那女子更是面色难堪，却不敢出声抗议，只得喃喃岔开话题：“大王……这布袋里的人……”
我这才知道她带来的布袋里是有人的。既然一动不动，想必是昏过去了。霸王轻轻踹了布袋一脚：“是那小鬼？”
“是。”
“很好。”霸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忽又转向我问，“将军可知里面是谁？”
我自忖肯定猜不对，摇了摇头。
“他爹曾是你的同僚。”
我脑海中闪过霸王先前提及的「双臂」，立即明白了。
“难道是陈平的……”
“不错，正是陈平那叛徒的独子。你肯定想象不到，那家伙虽然长着一张花花公子的脸，对女人却很专一。当年他女人就是死在我营，你没见过他那时的神情，这一回说不定能见到了。”
虽然我和陈平并无交情，仍是被惊出一身冷汗。“大王……您这是？”
“当年那家伙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只身赴楚，你猜他这回会怎样？是听令于孤，还是放弃独子，抑或是和他儿子一起去死？”
霸王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战场上的魔神，我还从没见过他如此歹毒的一面，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黑衣女子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趁隙请示霸王：“大王，这小子我们该如何处置？”
霸王全不在意地朝她挥了挥手：“先关起来，让他吃点苦头，留着命就好。”
女子答了声“诺”，就退下了。帐子里又只剩我和霸王，炭炉不再起作用，我感到浑身冰冷。
既已猜到他要说什么，我也不必再拖下去了，干脆主动问道：“陈平是张良信任的人，除掉他的确会让张良如失一臂。却不知「另一臂」是谁？”
霸王对于我的冷静略感惊讶。果不其然，他缓缓说道：“这个人你熟悉。”
我装出思考的样子：“大王指的是……”
霸王见我还在逃避亲口说出那人的名字，沉吟了一下说道：“众人皆说孤的骨鲠之臣只有亚父、龙且、周殷还有你钟离眛四人尔。如今亚父归天，龙且战死，周殷那小人又倒戈去了汉国。仅剩的你，孤又不肯重用，西楚将亡矣！”
我吓得离席跪倒，连连道：“这些敌国小人乱我军心的胡话，如何能信！我西楚将士数十万之众，猛士如云，万众一心，区区西戎小国，根本无法与我军为敌！”
霸王急忙拉住我，笑道：“我西楚当然不会灭亡，可你是否像传言中一样，觉得不受重用呢？”
我连忙摇头道：“末将从没这样想过。大王对末将恩重如山，末将万盼以死报国……”
“这都是空话。”霸王皱着眉打断了我，“你是孤最亲近的将领，孤深知你的能力。你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各方面都要强于龙且他们。可孤当初却选择派龙且去齐国对付韩信，你可知为何？”
我垂下了头道：“末将知道。”
霸王接着说道：“好。那孤也无需多言了。你和韩信是至交好友，孤也不想你们最终闹成张耳陈余那样。所以孤从来没让你去对付过他。当然，这里面也有孤的私心，孤担心你面对他会手软，不小心坏了大事。”
霸王的话像一把烈火在我的五脏六腑内燃烧。我心里暗暗苦笑，他都把话说到了这等地步，我还要退缩吗？再次离席，我退后了两步，郑重地行了个军礼，道：“末将请命。突袭那日，请大王让末将领兵，末将势必斩下刘邦头颅以祭天下。”
霸王虎目微眯：“你知道我们要奇袭的外营驻扎了哪支军队？”
我坚定地答道：“末将知道。”
“好。”霸王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孤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明日你只需击溃汉军的外营部队，打乱他们的阵脚即可，孤会帅大部队随后赶到。孤保证，那一日张良绝不会来捣乱。希望你也不要让孤失望。”
霸王之后的话我没有再仔细听了，只是一味地点头称诺。脑海中回荡的是韩信离楚之时我对他说过的话。那个时候我喝了很多酒，好在意识还算清醒。
韩信，让我看看吧，你要实现的王道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