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绮里柔桑（9）
“季心兄弟，他怎么样了？”张良无暇回头，问向跟随他一同进来的季心。季心一进到洞里，就赶到武涉身边，试探他的气息。
“虽然很微弱，好在还活着。”季心答道。
“那就好，你们四个赶快退到洞外，这里交给我。”
“交给你？”蒯彻闻言失笑，“你以为凭现在的你可以阻止我？除非你没有中毒，否则刚才为了拦下我的术法，就已经用尽了全力吧。”
张良不答话。蒯彻继续说道：“不过，我倒的确是吃了一惊。子房，两把周公剑都在这里，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你不也同样进来了。”
“我要是能自己进来，就不会等到今日了。这一次还是托齐王大人的福。”
我耸然一惊，如此便都能解释了。以蒯彻的修行，想要不被人类的感官觉察到并非难事。原来一直暗暗跟随韩信，触动铜门机关和击碎阻拦鬼婴的石块的，都不是武涉，而是蒯彻。武涉之所以会受那么重的伤，只怕也拜他所赐。
“我进来时，铜门还没关闭。”张良答道。
“那些鬼婴呢？你又是怎么解决的？”
“那些呀，我也稍微头疼了一下。不过鬼怪本不可能老实地聚集在同一地方，明显是有人将它们圈养于此。能限制住鬼婴的‘牢笼’必定是至阳之气。我只是寻到那‘牢笼’，借了一点过来。”
蒯彻盯了他半晌，慨然叹道：“子房，你的聪慧，为兄怕是永远也及不上了。你我若真能合作，我或许就不必白白浪费如此多的精力了。”
面对蒯彻的感慨，张良的声音没有兴起任何的波澜：“师兄。良至今也不明白，你为何要背叛老师？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我告诉你原因，你便会信我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呵呵，其实你和老师一样，都没有相信过我……”
张良上前一步道：“你怀疑我也就罢了，为何要怀疑老师？老师若是对你抱有疑虑，当年怎会指定你我负责授予令牌？”
“他只是为了利用我罢了。”蒯彻的嘴角微微下垂，“子房，你有时的确天真。老师若肯相信我，当初为何要在我身上刻下封印，让我永世不得持有令牌？！”
“这种事……”
“你也不知道，对不对？”蒯彻的情绪激动起来，“不知道老师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不知道老师其实不想让我来协助你。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如果你真的相信我，为什么还要派那条白蛇监视我？为什么还要和我作对？我真是受够了，你这张伪善的脸。”
张良背对着我，所以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见他头微低，说道：“为此，你便要来毁掉老师重要的东西？不觉得很可笑？”
蒯彻冷笑道：“我才没有闲心干这么无聊的事。若不是他走前留下的那句话，我才没兴趣来这鬼地方。”
闻言，张良全身一震：“老师走前还留下话了？你从没告诉过我。”
蒯彻走近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有些狰狞：“对了，就是这副表情。你每次被人欺骗，都是这副表情。所有人都应该对你全盘交代，因为别人都是错的，只有你为天下着想……”
没理会对方的嘲讽，张良一把抓住蒯彻的衣襟，声音里满是怒气：“老师到底说了什么？他在临走前只见了你！他对你说了什么？”
蒯彻甩开张良的钳制，道：“我猜他原本是去见你的，只不过路上正巧碰上了我，才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要我告诉你，千年之后的这场「百年浩劫」，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就用周公剑来此处寻找解决办法。”
张良喃喃道：“你居然瞒了我这么久。”
蒯彻不以为意地扬起了眉毛：“你现在知道了也没用。不管老师要交给你的是什么，我都必定会将它收入囊中。这场劫难我会帮你拯救。至于你，就安心地留下来陪老师吧。”话音未落，他掌心的火焰已再度腾起。不过他没有攻向张良，而是向后一甩手，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焰飞向正企图进入内室的韩信。
韩信的身体探进去了一半，已经来不及抽身而出了。我的心提到了喉咙口，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谁也没想到的是，已经半昏迷的武涉不知从哪里获得的力量，竟猛地推开季心，用自己的身体挡了上来。他再次撞到墙壁上后，对着蒯彻露出诡异的一笑，就再也不动了。
韩信见此情形，眼中顿时燃起了一股猛烈的怒火。只听他大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令牌上金光乍现，与蒯彻继而发出的火焰相撞，两两炸开。然后他又迅速攻上前去，完全不顾自己全身空门大露。
张良赶忙拦在韩信面前，对他道：“你快进去！不然他的苦心就白费了！”
韩信的牙齿几乎要咬碎了，终究还是选择再次奔向洞口。一旁的季心抽出背后巨斧，怒吼着砍向蒯彻。蒯彻向后跃去，张良也在同时一挥手，从洞壁四面八方伸出数十根枝条直直扎向位于半空中的蒯彻。蒯彻凌空旋转了几圈，周围立时燃起一圈火焰，将其护在中央，但凡靠近火焰的枝条都被烧成了灰。仅在这短短的间歇内，韩信已经进入了内室。
蒯彻见状大怒。连带包裹在自己身上的火团，不顾一切撞在隔绝内外室的那面墙上。只听一阵巨响，那面墙竟随着他那一下撞击从中间开裂。无数碎石落下，几乎要将我们掩埋。腾起的尘土充斥四周，一时间我只能听到混乱的打斗声，却搞不清楚局面怎样。直至烟尘散去，打斗声也随之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那面倒塌的石墙，随着视线变得清晰，韩信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他正盯着面前的一块巨石，有些不知所措。
整个内室里，没有任何珍贵宝器，只有一块三人高的黄石放置在巨型石台上。黄石上是用刀刻出来的四个大字。
「魂归故里」。
没人明白姜太公立如此一块石头有何用意。韩信又围着内室转了一圈，摇了摇头，表示再无其他特别之物了。蒯彻的做法更加果决，不顾张良的阻拦，直接将那块黄石击得粉碎。
石头只是普通的石头，里面也什么都没有。
我与不远处的季心交换了眼色，后者也只是朝我撇了撇嘴。这两个神通广大的妖，费劲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却只是这样四个字？
蒯彻的脸色很不好看，问张良道：“这莫不是你们之间的暗语？”
张良对此也是一筹莫展，盯着碎成一地的黄石蹙眉思索。
“难道说那老头在临走前也要耍弄我一番吗……”蒯彻恨恨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仰天长叹一声，忽然毫无预兆地向我冲来。我吓了一跳，急忙抬手防御。可他却只是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配天剑，之后就消失在了洞口。
见蒯彻离去，季心凑到张良面前，问他道：“喂，你实际上知道这破石头是什么意思，对不对？”
张良弯腰拾起一小块黄石，放在手中端详半晌，却也只是摇头。季心见状，气恼地抓了抓脑袋，道：“真是怪了！你那老师，既然要教你解决办法，干嘛非拐这么多弯子呢？这不是存心添乱吗……”
张良瞪了季心一眼，阻止了他继续出言不逊。韩信则赶回武涉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
“怎么样？”张良将拾起的黄石放入袖口，问向韩信，后者一脸木然地摇了摇头。季心一个猛拳打到洞壁上，口中咒骂不断。我亦有些惆怅，叹道：“想不到竟是如此结果，也算是他教楚王以人炼妖的报应了。”
没想到张良的脸上却满是震惊：“以人炼妖？武涉？不可能的。”
我皱眉：“不是武涉？那传言中那个姓武的……”
听我如此说，张良急忙摆手道：“错了，错了。那个姓武的妖灵当然不是武涉，而是我的师兄。”
“可你的师兄不是姓蒯……”
“那只是假名罢了。”张良望向那妖消失的方向，“西周武德将军武吉，才是我师兄原本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