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绮里柔桑（5）
场上顿时喧哗声一片。随着隰朋一声令下，弩手上前，数十百根弩箭立时在天空中织出一张巨网，将持萧男子牢牢罩在里面。只见那男子信手一挥，地上石台骤然开裂，从地底窜出无数根枝条，将男子护在中心。他落地再跃起，已经到了高台面前。
赤发男子那边也有了动作。琴音再次响起，却俨然没有了先前高山流水的感觉，而是换成了震人心魂的尖锐鸣泣之声。让临近之人无不弃掉武器捂住双耳，有的甚至从口鼻里流出了鲜血，倒在地上挣扎不已。
见势不妙，成父只好忍着噪音的侵扰，亲自提刀袭来。作为齐国最强势的将军，即使面对不明来历的妖灵，也丝毫不惧。赤发男子忍不住赞了句“好刀法”，终于停止了拨琴，向一旁闪去。众兵将趁势将其包围起来。
再说持萧男子这边，隰朋见弩箭对其无效，于是再次下令。先前那些奇装异服的人突然跃至场上，每个人都从袖口取出十几张画着不知名符号的布条。随着他们齐声咒念，布条悬于空中，连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罩子，发出璀璨的金光，将持萧男子再次困在中央。那些靠近边缘的枝条顿时化成了灰烬，而罩子还在逐渐缩小，似乎打算就此将持萧男子烧化其中。
我双手攥拳，紧张得要命。那持萧男子倒是一点也不慌张，环视四周，冷笑一声道：“金龙符阵，有意思。只是破绽太明显了。”说罢回头冲着赤发男子大喊道，“师兄，坤向！”
赤发男子仍被困在包围圈里，但见他冲着对方的方向一抬手，罩子的西南向竟凭空腾起了一团烈火，把临近的几个祭符的人崩出老远，那一片的咒符也被烧化了。金罩子瞬时裂出了一条缝，持萧男子一跃而出，和再次围剿上来的兵士缠斗在一起。
正在下面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我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我惊了一跳，回头看去，却见哥哥趁没人注意时用獠牙切断了那十二条铜链。束缚一去，我的身子就瘫软了下来，他赶忙把我抱入怀里。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一时间悲喜交加。
白墨正欲带我离开时，小白却正巧往这边看了一眼，顿时勃然大怒。
“小心刑犯！”他的吼声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我们。不知是谁在情急之下点燃了下面的柴火，火焰顿时燃烧起来，将高台烧得咔吧作响。
白墨紧紧抱住我，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持萧男子大喊了一声“小心”，却也来不及阻止从各个方向射向我们的乱箭。
我把头埋进白墨的怀里，再次抬头时我们已经落到地面上。
落地的时候，白墨踉跄了一下，但手却依旧环着我的肩，不肯放开。我看到他背后插着几支箭，心疼得犹如刀割。持萧男子凑过来将他背上的箭悉数拔落，护在了我们身边。
就在这最紧张的时刻，小白忽然从王座上站起，双手轻拍。所有人都暂时止住了动作。
“能于我齐国精兵之间随意穿行，寡人着实佩服。”
赤发男子冷哼一声：“何必多费口舌，识相的话就叫你的人速速退去。”
小白轻声笑了一下：“退去好说。寡人只是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今日就算你们将她带走，也不能保证她活得过午时。”
他这话让我心里震颤了一下。其实在我被拖上高台之前，小白曾派人逼我服用了一枚黑色药丸，而从刚才开始，我的喉咙就如火烧般疼痛。莫非……
“以你们的本事，大可以将寡人除掉，再带她走。不过寡人保证，除寡人外，她所中之毒，世上无人能解。”说完，他又坐回王座，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我们，“如何？要不要赌赌看？”
持萧男子上前一步要说些什么，被他师兄用眼神拦住了。白墨沉吟了半晌，终于还是问道：“你意欲如何？”
小白剑眉一展，随手指了指掉落于我们脚旁的剑，道：“你用那把剑当场自刎，我便放了你妹妹。假若我反悔，你再叫你的朋友杀掉我。这交易不错吧？”
我愤怒已极，朝他嘶吼道：“你说谎！哥，别信他，他是骗子！”
白墨面向我，安然一笑，屈身就要去拾剑。我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反而让自己重重跌倒在地上。
“柔桑！”白墨企图过来扶我，被我厉声制止住了。
“别过来！你走开……”
“柔桑……”
我别过头去，不再去理会他，而是抬眼看向小白，后者显然没明白我到底想干什么。
“吕小白，你所担心的，无非是哥哥能否再次威胁到你。我来保证他绝对不会再做有碍于你的事，可好？”
“你保证？你如何保证？”
我又转向白墨，用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你真是，多事啊……”我对他说道。
怎么回事？才过了几天，哥哥就好像瘦了一大圈，都不像他了呢。
“小白是在骗你呢。这本是我们两个一起演来引你出现的一场戏，事实上他不可能会杀我。他不会杀我的。”
背上又添了新伤，先前的也不知好了没好。
“因为我们是相爱的。”
我平淡地说出让全场都静下来的话。
“柔桑……你在说什么……”
以前的哥哥，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动摇的吧？是啊，什么事都无法让他动摇呢。
“那你又觉得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两次刺杀都没法下手，我也是不久前才想明白的，我是喜欢他的呀。结果真幸运，他也是喜欢我的呢。”
“这很奇怪吗？姐姐可以喜欢上公子纠，我就不能喜欢上公子小白吗？”
“所以你不要再做伤害他的事了。你伤到他的话，我可能会变得像姐姐一样哦。”
我清楚自己每一句话都准确戳到了他的伤口上，我甚至还提到了姐姐的死，真是坏透了。
多亏之前哭了太多，我的眼睛涩涩的，一滴泪也流不出来。白墨企图从我的表情上寻找到哪怕一丝的动摇，可是他失败了。
最后我说：“你，不要再出现了。”
自那以后，白墨的确没有在齐国出现过了。他走得不干脆，不过还是离开了。
小白在他们走后，情绪有些烦乱，但除了喃喃念了句“闹剧”外，也没多说什么别的。
我失去了所有气力，只能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管仲走到了我面前，递给我一枚药丸。我知道是解药，便丢进嘴里吞了下去。
“你很厉害，救了你哥哥。”
我瞥了他一眼，发现他面露悲伤。他为什么要悲伤呢？那种像是预见到什么的悲悯之情……
无法继续思考，我再度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