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韩信(7)
本以为他会作恍然大悟状,然后夺门而出。没想到他却只是皱紧眉头重复了一遍:“谷城?”
“有什么不对吗?”
“没。”他顿了顿,才道,“只是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没想到他会给我一个地名。”
我向他大致说明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并告诉他田广认为去谷城要比张良打听的那件事更为重要。至于为何重要,看来他和我一样一头雾水。
我从散落在地上的竹简中掏出一张齐国的地图,放在桌面上摊开。“我派人查了一下,济北这个谷城,以前齐国在时叫谷邑,秦统一后改为谷城,为了和洛阳谷城区分,也叫小谷城。那里的山峦中有一处齐国禁地,非王族不得擅入。”
“谷邑我倒是知道,在如今东郡和济北郡的交界处,是个小地方。好吧,我去一趟看看。”
“嗯,齐国政事我已全权交给曹参,我们只需从……”
“等等。”他突然打断了我,“你也要去?”
“那是自然。”我不假思索道。
“不行。”他回绝得同样果断,“此事与你无关,牵扯过多不是好事。”
“我已经牵扯很多了。即使你不让我同行,我自己也会去。”为了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我掀帘离开。事实上我对张良和田广之间的纠葛没太大兴趣,这一趟是为了解决另外的问题。
脑海中闪现出红发妖灵鬼魅般的笑容。他一定会出现,我确信。这次总该作个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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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济北谷城的土地时,已是日暮时分。这次外出我没敢兴师动众,除李左车外只带了两名贴身侍卫。张良更是将随行汉兵全部留在临淄,独身前来。
就像是为了缓解旅途寂寞,自从出了临淄城,我们身后一直跟着几个人,不远也不近。虽然他们行事相当低调,奈何我们行经的地方大多是荒郊野外,有人尾随还是很容易觉察到的。
进入城内,我们随便寻了个靠近城边的客栈歇脚。到二楼雅间放完行李后,李左车刚好带着随行侍卫去马厩停完马,走回我身边对我耳语“看后面”。我用余光向后一扫,就见那几个尾随的人也跟进了店里,在大堂落了坐。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白袍男子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投向上面的客房走廊,正好与我四目相交。
似乎没想到会和我正面对上,那个人瑟缩了一下,别过头去。如此近距离,又是俯视,终于让我看清了他们的长相。
依就坐位置来看,白袍男子应该是这些人中的头领。此人面颊瘦消,脸色苍白得几乎和他所着衣袍一个颜色,一看就是久病缠身。他身旁的彪形大汉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一身吴服打扮,满脸的络腮胡子让人很难分辨出他本身的年龄。与此二人同行的还有一名女子,身着紫色短装,独自坐在另一边沉默不语。凭此三人的装扮,即使身处人多混杂的闹市,想不引人注意也很难。
既已和我们正面撞上,他们大概也清楚再装成无关的路人是不可能了。白袍男子对彪形大汉低语了句什么,三人立即起身,准备离开。我朝李左车递了个眼色,他会意,从二楼一跃而下,刚好挡在了三人面前。
彪形大汉显然训练有素,上前一步将白袍男子护在身后,铁拳紧握,一副时刻准备开仗的样子。
李左车朝对方一揖,语气从容却不容置疑,道:“我家公子请三位到楼上一叙,还请赏光。”
大汉讲话毫不客气:“赏甚么光,你没见我们正要走呢?!”
李左车的脸上现出愠色:“这回可不是你们说走就能走的。”
“阁下意欲何为?乱世便可强人所难吗?”这次说话的是那个白袍男子,语气急促。
“从临淄一路跟到这里很不容易嘛。听阁下的口音,莫非是楚人?敢在齐楚敌对时出现在这里,这份胆量让在下钦佩。”
仿佛是被李左车不冷不热的话刺激到了,白袍男子的脸上总算透出一丝血气。彪形大汉直接勃然大怒,单手抄起旁边偌大的酒器直扔了过去。李左车敏捷地向旁边一闪,酒器贴着他的头侧飞过。本以为会听到青铜坠地的声音,结果却只余一片寂静。众人同时往门口看去,就见张良正笑盈盈地站在那里,手中稳稳托着的正是刚才急速飞出的酒器。我印象中他刚刚还在客房内,不知何时竟到了楼下。
寂静只维持了一瞬,见发生了冲突,店内立即炸开了锅。无奈这群不善的外来客全堵在门口,众人也不敢往外跑,只能胆战心惊地面面相觑。
我意识到不能再置身事外了,缓步走下楼梯。这期间,张良将酒器好端端地放回原处,对彪形大汉道:“不要糟蹋好酒。”
彪形大汉脸色青白一阵,正要发火。白袍男子沉声道了句:“季兄。”大汉生生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白袍男子朝他摇了摇头,转过身来面向我,长身一揖。
“韩将……”见我脸色不对,他话到一半赶忙改口,“韩公子,在下楚国武涉。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我冷目视之,不过此时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们,该问的话也不好问出口。于是回道:“既知冒犯,何不上楼去谈?还要我亲自来请吗?”
叫武涉的男子态度谦恭,再拜答道:“怎敢?只是公子要问的,非涉可答,上去也是枉然。”
看来他是打算和我一耗到底了。我冷哼一声,道:“你不愿说,我也能猜出个大概。你们楚人千里迢迢跑过来,行踪又鬼鬼祟祟,能有什么好事?”
“公子原先不也是楚人吗?”这次说话的竟是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紫衣女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她进店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她说话时姿势丝毫未变,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我。除此之外我还发觉一事不对劲:她的口音不像楚地的,反而和关中话有些接近,照此推论应该是秦地遗民。可项羽屠杀二十万秦兵后几乎和所有秦人结下了梁子,她又为何要和楚人一起行动?
“项氏为了一己私欲暗杀了楚怀王,我所属的楚国在那一刻就已不在。和我提这些旧事,毫无意义。”
闻言,紫衣女子冷笑一声,不再搭话。武涉似乎很怕得罪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向我道:“韩公子不要误会。在下虽是楚人,但此行目的与战事无关,也绝对没有和公子敌对的打算。我们只希望韩公子允许我们跟随协助……”
“哗”的一声剑鸣刺破长空。未等他说完,我的剑尖已直抵他的喉咙,散发出阴冷的气息。彪形大汉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牙咬得咯咯直响,按在刀柄上的手爆满了青筋,又不敢贸然行动。武涉的额角有汗滑落,我相信他在尾随之前必定调查过我,所以他应该清楚,我若拔剑,绝不只是吓唬人那么简单。
“不管你们有何目的,我都没兴趣。给我滚得远远的,再出现在我面前,格杀勿论。”
令人惊讶的是,武涉虽然紧张得双手都在颤抖,人却没有后退一步,场面就这样僵持了一阵。就在我的耐性耗尽,决定下一刻就要见血的时候,大厅的另一角突然爆发出一阵木头被折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