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陈平（3）

仿佛是为了应验我的料想，两个月后秦始皇病死沙丘，二世胡亥即位，暴政的力度像是要刻意削减人口一样。

第二年七月，一群戍卒在大泽乡起义，然后便如点了火一般，整个国家的有识之士一下子全跳出来了。

很快，齐楚燕赵魏的名头都被人占了，只剩下以前分割秦国与其他五国的韩国谁也不敢接手，局势变得异常混乱。

人人都在自危，只有梦溪像捡了宝一样高兴，一天到晚教唆我去投军。要我像个小卒一样参战？只会变成投石机下的牺牲品吧。

梦溪胸有成竹地说：“我帮你筹些人马，他们就会把你像将军一样迎进去了！”

她给我筹的人马？那我估计连阳武都出不了，就要被那些红眼病患者暗杀了。

我果断谢绝了她的好意。以她的性子当然不会就此罢休，每天不是闪着泪光在我面前晃，就是拿出各种杀伤性的武器威胁。在我临近崩溃的边缘时，终于同意了她的要求，当然前提是她不能私自帮我筹集兵马。

考虑到我原本是魏国人，投奔的首选自然是位于临济的魏王咎。幸而最初攻下魏地的周市没有像他的老大陈胜一样自封为王，而是选择拥立民心所向的魏国后裔宁陵君魏咎，可见还是有点远见。

现在想来，那么轻易就被梦溪说服出外投军果然是个错误。这也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命运是多么不济。

我在魏咎那里还没待够几个月就因为犯了小人不得不离开，也幸亏我离开了，且不说我走后魏咎派来杀我的人追了多远，就说当初和我同来投军的人，也大多陪周市战死在济水边，而魏咎本人最终也被章邯逼到殉国自杀，壮烈倒是壮烈，但总归没有活着好。

离开了魏国后，我沿着黄河边上闲逛了几日，正好遇到了项王的大军，也就以魏王旧臣的身份追随而去。一开始还好，跟着顺顺当当入了秦。大概是因为巨鹿的时候支持救赵，算有功而封了都尉，后来殷王司马卬反楚，项王封我为信武君，率领其他魏咎的旧臣攻打朝歌。这该算是我人生的顶峰了吧。

司马卬这个人还真不好评价，为子至孝，但为人过于反复无常。到了河内没打两下就投降了，于是我收军回彭城，前脚刚收了赏他后脚就投降了汉王刘邦，领汉王军杀败了我留在那里的兵马。这可把项羽气坏了，命我立即再次出兵，结果我刚整顿好全军，又出了变故。

而这次，依旧是犯小人。

我觉得我今年准是和太岁星君撞上了，如果查查黄历，大概看到的会是全年的“诸事不宜”。

有人向项王谏说，因为魏咎的弟弟西魏王豹投降了汉王，所以我们这些魏咎旧部便在攻打司马卬时故意放了水，不知去哪个鬼地方转了一圈又回来，假说自己劝降了司马卬。

项王自然更加生气了。项王生气是要死人的，我这个领军的自应首当其冲。于是我很识时务的留下了官印和之前赏赐给我的黄金，趁夜离开了彭城。乘那条坑人的船渡过黄河，到了现在这个鬼地方。

其实我这次路过官渡时本可以顺道回一趟阳武。从离家到现在，算一算已是四年有余。但我却头也没回直接放弃了这个想法。让梦溪知道我以逃兵的身份回到家乡，一定会被大卸八块送去喂狗。

突然间有了夏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感觉，想来禹王也是因为治水还没成功，不好意思见家人吧。这样的想法要是让阳武那些老先生知道，又要说我亵渎圣人了。

思绪回到眼前，我脚下的这块地方叫河内郡，也就是因为这块地我才从都尉变成了逃兵。而现在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却是为了到修武去寻驻扎在那里的汉军。

老实说，我之所以去投汉军并非是因为想为汉王打天下，或是为自己争名夺利之类正常的理由。两次投军都以失败告终，已经让我对战场失去了兴趣。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查清一件事。

我要知道那个「小人」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就好笑了。其实小人这个词根本不适合他。因为我知道，他不是人。他是妖，而且不是一般的妖。

在临济时，我曾经在魏王府里见过他。当时的他，把自己裹在一件巨大的黑色斗篷里，将脸遮得严严实实。我去王府的目的是要劝魏王让周市将军出战。那时秦国大将章邯围临泽正急，楚国派遣项它助战，而齐国则由齐王田儋亲自率兵解救，可说是几个月来唯一一次形势大好。魏咎打算让齐楚军先与章邯军对抗，我们再趁乱杀出，以减少损失。但齐楚大军刚至，还未站稳阵脚。章邯行兵又向来狡诈，如果被突袭甚为危险。我军一直与战，熟悉他们的动向。这个时候两军碰一次面是绝对必要的。

劝谏的话还未出口，就在我瞥到站在魏王身边的黑衣人时，被咽回了肚子里。

这个黑衣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也许是我多虑了，总感觉他周围的空气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不过魏王倒是一副很欣赏他的样子，叫我有话直说，都是自己人。我谈了谈对战局的看法，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感觉得出他一直在盯着我。我走后，又只剩他和魏王两人。次日，魏王下令捉拿我，而我则早在前一晚就沿小路逃走了。

要说我为什么能提前预知会出事，还真不好说。也许是因为那个黑衣人瘆人的气场，或者是魏王不耐烦的表情，也可能只是天生的直觉。我一向喜欢随着性子办事，这是它第一次发挥了好的作用。

在项王处第二次遭到谗害时，我不确定是谁作的祟。但听军中人说，项王身边常伴有一个带黑斗笠的人，和亚父范增不和。直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他。

企图祸害国家的妖物，到底受何人指使？我能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最近凭借炼养妖物而崛起的汉中王刘邦了。我此行的目的，正是要混入军中打探清楚。

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我要那妖物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