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吕尚（2）

数月后，就在仲发几乎要帅全周之兵杀入殷地时，从朝歌传来密信。纣王嬖臣费仲让周人速速将之前筹集来的奇珍异宝送入殷，以交换西伯侯。

又数月，不知为何崇侯失去了纣王宠信，西伯侯归周。

伯邑考早于入殷后的第二月被杀，消息由西伯侯亲自带来，全周哀痛不已。

他去朝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被杀，西伯侯又是如何脱出，两者之间是否有关系，这些都无人知晓。

只听朝歌的人传说，他当时面见纣王时，未说片语，只是取出随身骨萧缓缓吹奏，曲调哀伤，引得在场众人纷纷落泪，纣王亦是为之动容。

还有说，纣王因不喜他的曲调，将他杖杀，遗体做成肉铺，送于西伯侯品尝。

还有诸多传言，因纣王手段素来残忍，这些故事大多是以凄惨结局收场。

我无从辨别真假，因为唯一知道真相的西伯侯禁止任何人打探此事，甚至连我都不愿告知。

大难不死的西伯侯整个人瘦了一圈，回来后整整一个月不出院门一步，将国中事宜交给我和其余周国重臣处理。一个月后，我实在忍无可忍，冲进院内想要将颓废度日的他硬拖出来，却见他正席地坐于庭院正中，面前是一棵幼小的树苗，地上的土还很新，应该是刚种下没多久。

我试探着询问：“这是……您从朝歌带回来的？”

西伯侯似是才发现我的存在，他迷茫地抬头看我，又看了看面前的树苗，忽然间潸然泪下：“考儿……这是……考儿啊！”

我震惊地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答复才好。后来听说此事的所有人都和我那时有一样的想法：因为思念长子，西伯侯哀伤得疯魔了。

正在我思索该如何让他接受现实时，余光撇到那树苗。我的心脏在一瞬间几乎停止跳动，周围的空气也跟着凝固住了。

午后的庭院，燥热得很，没有一丝风。树苗的枝桠就在这静止的空气中，渐渐向西伯侯的方向收拢，像是安慰一般抚向他的肩膀。我咬紧牙关，右手不自觉地握住腰间佩剑，却一直未能拔出。他们一人一树静静相对，这景象我至今仍能梦到。

“我从朝歌离开后，崇侯不甘心，派人追杀。我只身一人，不慎跌落马下，正在走投无路之时，这株树苗忽然间长出数根枝蔓，将我罩于其中，帮我逃过一劫。后来我记起来了，那正是费仲和我说过的，考儿遗体被丢弃的地方。”

“太公，不管你信不信，这树苗就是考儿。这次，我一定要把他养大，我要看他长大成人。”

长大成人……我后退了几步，摇头道：“不，你错了。它不会长大成人。它是妖。就算吸收了伯邑考的魂魄，他也无法再变回原本的他……”

西伯侯的目光飘忽不定，经历过这一番劫难后，他似乎变得比我都老了：“无论如何，我都要看他长大。妖也好，人也好，我要他再活过来。”

于是我的君王，知交，万人称颂的周朝文王，凭借这一念头的支撑又站了起来。周地的人民因为他实行的仁政过上了富足安康的日子，可这个悲伤的父亲却至死未能再见他的长子一面。

如果这是他的命定之数，我唾弃那个造就命数的神。

西伯侯薨，太子仲发继位。早已熟谙国事的他将全部精力用在国政和军事上，和周围诸侯国建交，使周国成为当时仅次于殷商的国家。

但这还远远不够。说来惭愧，我年轻时也曾在朝歌混过一官半职，深知那个国家的实力比看上去还要强大。纣王虽然贪图享乐，手段凶残，但他征讨不服管束的诸侯时，却是所到之处望风披靡，这也是人们对他敢怒不敢言的原因之一。

新任的西伯侯，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招摇的少年，却还差得远。

若是那孩子在的话，会怎么做？我不自觉地望向庭院里那株孤零零的小树，稀稀落落的桃花瓣散落在枝桠上，显得可怜得紧。自小树失去故主后，一直由我照顾，可无论我对它说什么，它都再未显现出丝毫异象。

“你眼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呢？他的魂魄，你能看到吗？”我自言自语着。一阵风吹得落叶纷飞，伴着枯落的花瓣，放眼满院萧瑟。

第一次，我意识到自己的确是老了。

为了不让它显得那么孤单，我在附近又种满了其他桃树。如此一来，我几乎分辨不出哪棵才是最初的那棵。不过这也无妨，我本就不怎么相信那孩子还会回来。种树只是一种习惯，一种心里的慰藉，同时告诫自己不要忘记当初的人，和他临走时所说的话。

为此，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睹物思人。除了照顾桃树，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另一件事上。

查阅了各种上古典籍，还特意去南蛮之地找到了吴人之主，再凭借我这数十年的巫术修为，我开始筹备一件惊天大事。

此事若成，天下将被我握于掌中。

“我死后，要看周国立于中原之巅！”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