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夢 席
遥想当年,夏与肤之亲,冬与被之亲,集四面八方于一点。
席,古代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中国古代有五席,莞席、藻席、次席、蒲席和熊席,等级从莞至熊依次升高,还专门设了掌五席的官吏。中国古人席地而坐、席地而卧的生活方式称为“席居”,像日本的榻榻米,其实更早来源于中国古代的席居。
因中原长草,发明了“席”,江南生竹,发明了“筵”,“筵”上铺“席”,故“席居”又被称为“筵席”,“筵席”也就由铺设的器具渐渐有了“餐食”的意思。
草席在凉席辈分上算是元老级了,由于它的独特的纤维结构,自然细密,透气性好,并有一种天然清香,多受年纪大的人喜爱。
传统的草席采用灯心草、蒲草、马兰草、蔺草等编织而成。古人设宴时,遵循严格的礼制。《礼记·曲礼上》:“席南乡北乡,以西方为上;东乡西乡,以南方为上。”讲的是宴会上,南北向的筵席,西方的座位为上座。东西向的筵席,南方的座位为上座。因古代筵席一般都是南北向的,所以贵宾席位设于西方,称为“宾席”,以示敬重。在古代社会里,“老师”是最受敬重的,故凡有老师参加的宴会,其“宾席”多为老师所设。
相对于简陋的床和豪华的床,我倾向于后者,如果是家里的床,我义无反顾的选择家里的,冰凉舒服,难以自拔,睡得香,是席子的选材和质量好吗?我想不全是吧。入冬的席子可就不一样了,天冷席更冷,让人颤栗,让人哆嗦。这时候就需要放一层被子在席子上了,天微冷薄点,天冷厚点。
席子是用藤子、芦苇、蒲草或竹条编织而成的生活用具,种类繁多。我们现在见过最多的便是竹席,然后就是麻将席了,席子更朝迭代,我们孤陋寡闻。我对麻将席的感受就是光滑平整,倍感清凉,坚实,能按摩。有点差强人意的就是有点笨重,容易夹住头发,让你痛爽一瞬,头发短一点好啊,夹不到。
小时候睡的那张床垫的是弹性垫,白天你可以在上面蹦一蹦,体验简化版蹦床。垫的上面是竹席,一张与众不同的竹席,它由较薄的竹条交叉编织而成。这席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边角都卷了起来,极易划伤手脚或是划痛身体,令人十分难受。如果细小的竹刺刺进了肉里就更加难受了,能拔出来还好,拔不出来还要用针挑。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奶奶也是用布把它们包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心灵手巧的用针线把它们缝紧,防止它们再危害世间。
在床的旁边还有一个闲置的床架子,不是用来睡的,而是用来放衣物的,用麻袋啊米袋把我们的衣物装起来,有新的,有旧的,一摞摞,堆积如山。我躺在床上,一转身便能见到它们。这里也是老鼠们爱来的地方,那里的一粒粒暗黑的坏粥屎证明它们曾占领过这里。
爷爷他们的席子下垫着的则是金黄的稻草,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寓意,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没再问,习以为常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吧。
姐姐没去寄宿前我是和姐姐睡的,寄宿后便是奶奶陪我睡。我还记得那天,不知是赌气,还是为了证明什么,我没去床上睡,睡在了长凳上。我是害怕的,怕无尽的孤独,怕死寂的黑暗,怕突如其来的危险。不知是半夜还是凌晨,我嘴里一直说着胡话,也没醒过来,像是被诅咒了一样,不停的用脚乱蹬,借此宣泄我的情绪,并希望有人来解救一下自己。
我的祈求似是得到了回应,把奶奶给吵醒了。她闻声而来,发现我没睡在床上,而是睡在了长凳上,责怪我为什么不去床上睡觉,随后焦虑的问我怎么了。我听到了有人在呼唤我,模糊的睡眼不争气的睁开了一条线,望了望窗户边,紫蓝色的,天,蒙蒙亮。我,我想喝水。嘶哑,干燥,有气无力,似乎身处沙漠,向绿洲求救。奶奶一听赶紧去倒了一杯茶给我,我喝完之后就安心入睡,没再闹事了。问题得以解决,奶奶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转身去床上睡觉了。自此以后,我就很少离床而睡。
那时我们还喜欢打地铺,将席子放地上睡觉,大部分原因嘛,就是床不够。就算床不够,长辈们也极力阻挠我们打地铺,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人呢,罢了,他们有他们的理吧。
古往今来,红事要叫,白事要到,每有红白喜事,亲朋好友必带份子钱登门庆吊,以表心意。主人为聊表心意,谢称大伙,摆桌设宴,盛情款待,也会请专业人士来吹拉弹唱,出谋划策,主持现场,这在民间称之为“坐席”,也可以叫吃席、爬席。
酒,必不可少,代表着礼和情,从某个角度来说跟席文化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酒席,无酒不成席。随着物质生活愈发丰富,席上多了花生奶、椰子汁、橙汁等各种饮品,这是为那些不能喝酒的人准备的,优雅点还可以以茶代酒。喝酒的心痒痒想先过过瘾可以喝啤酒,想一饱口福的可以等人提烧酒来。
席面多少规模需由主人视情况而定,提早准备,或是在家,或是去酒店。一般席面都是八人一桌,按长幼、官职大小而坐。到了饭点,不管红白事,都准时以响鞭炮为号开席。白事时会有人在大喇叭喊一声,提醒不知情的人们开席了。只要不是听力有问题或者是离的很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坐席的场面十分宏大、喧闹。人们见面后的寒喧声、拉话声、客套声、小孩的喊叫声、婴儿的哭声,还有端盘人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十分热闹。如遇结婚、老人过寿、搬家乔迁、参军、考上大学等喜事,气氛格外热闹。如遇老人过世、三年追忆等白事,招呼吃席的主人虽伤心痛苦,但也忙前忙后,使出浑身解数盼望大家吃好喝好,以尽主人孝道和情义。就连平时十分节俭,家境并不殷实的人办红白喜事时,都会拿出最好的烟酒饭菜,筹集资金、倾其所有招待大家,图个好名声、好声望。
入座之后,你的端杯举箸得在领导长辈之后,同时,为了显示自己懂礼数,你得勉强或懵懂地端上酒杯。从高到低,从长到幼,从亲到疏,先干为敬。坐席桌上有不认识的领导或长辈亲戚,你还得问候和自我介绍一下。你敬他们酒,他们也会敬你酒,一个来回又是一圈。你酒量好,算你行;若酒量不行,就伤身体了。一场敬酒下来,喝得你头晕目眩、肚里翻江倒海,坚持不住就会狂吐不止。当然,这是分场合的,不是每次席上都要这样。这期间,你还得有一副好口才,应付各种大小事情,把大伙安排的开开心心的。
坐席最痛苦的就是每次定好开席时间后要耐心等待,一等就像度过了一世纪,苦了大多数客人,饿得大伙肚子咕咕叫,又无事可干。大多数等待的原因是客人没到齐,而且是重要的客人。例如领导,如果领导没有来,这席是开不得的。再如亲戚中那些当官的,那也是坐上席的重要人物,没来也是万万开不得席的。而这些人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和身份尊贵,往往不会准时赴宴,非得“三请四催”不可。
听长辈们说那时的菜品简单,不像现在五花缭乱。桌上多是炖菜、烩菜,来源大都是土豆、红薯、红白萝卜、大白菜等自家种的,少有炒菜及鸡、鸭、鱼、肉和海鲜。菜一道道、一盘盘的端上来,怕浪费粮食。当时粮食短缺、物质稀罕,所幸那时的人思想单纯,饮食习惯简单,吃得还算满意高兴,少有挑肥拣瘦,嫌东家长、西家短的人。
奶奶可没少带我去吃席,红的白的,生日席,吃的最多的我想是白席了吧。爷爷例外,我没见过他吃过席。过年的时候我们也会请爷爷奶奶离开老家到各自儿女的家吃一顿团圆饭。瞧,那个移动的黑点便是爷爷奶奶他们,看他们逐渐清晰,看他们逐渐模糊。
奶奶走的最远的路便是去大姨家贺生,我印象里一直以为她是步行去的,因为久久未归,可能有那么一次步行,我也不知道,其实她是坐班车去的。除了寿宴,婚席等喜庆的席,其他的饭局是没有礼品的。礼品有什么呢?喜气色包裹着的糖,瓜子,花生,花片,泡面,优酸乳,包子,蛋……包子是糖包子,中间画有一个小圆,粉色还是红色?姑且粉红色吧,我在想这包子能吃?这点怎么画上去的,用颜料笔吗,吃了没问题吗?
我怀疑在这个地域是不是只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团队在席上做饭菜,因为除了个别菜做的不同,其他的菜都是一样的。先上瓜子和烟,然后一碗面,丸子香肠黑木耳汤,牛肉,羊肉,猪蹄,蒸全鱼,猪肚子,虾,烧白,最后上一道蔬菜。人们喜欢吃的,一扫而光,不喜欢吃的,怎么也吃不完,最后让端盘子的人收走或是被人带回去吃和喂牲畜。
那时物质匮乏,苦不堪言,每次一坐席如过年一般,那高兴劲别提了,觉得这既是一次物质的盛会,又是一次心灵的盛宴,巴不得天天都有这样的机会,哪会知晓大人的苦楚呢?
成年后,对坐席生出一份厌倦和疲惫来。一方面是生活水平日渐丰富,不再对酒席上的菜肴充满向往,另一方面是不堪应酬之累。
吃席算不算免费的午餐呢,虽说要带份子钱过去,但也免不了浑水摸鱼的人白嫖,我想不会吧,如此小人难成大器。
始之载人,终至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