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辨伪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小红数着数从我头顶飞过，吓得我紧紧贴住树干一动也不敢动。
“一百！阿紫你出来吧，我找不到你，我认输啦！”他盘旋了一阵，干脆停在我头顶的树枝上，低头啄起了自己的羽毛。
我破开术法，从树底下冲出来：“你是不是故意让着我的？你飞来飞去这么多遍，真的看不出我就在这儿吗？”
小红像是被吓了一跳，扑扇着翅膀绕着我转：“嚯，阿紫你越来越厉害了，我真没看出来。要不你当着我的面变一个，就变那棵树。”
我得意地伸手去抓他，边抓边强调：“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这不是变化，是隐身术！我和木植类本就同源，隐匿气息后藏在他们中间，最简单不过了。”
小红在我手边跳来跳去：“那也很厉害了，我敢打赌连毛毛也破不了你这隐身术，你再练练，肯定很快就能赢过他了。”
“赢过他啊，”说起来都好几天没见毛毛了，“我只会躲，又不会打架。赢不了他，最多让他也赢不了我。”
“那也行啊，不败，不就是胜么！”小红嘻嘻笑着。
“对哦，”我恍然，“对哦！小红你说得真好！不败就是胜！我可以胜过毛毛了，我可以出去了！我可以去找大圣了！”
大圣走后，我光顾着修炼，日子过得糊里糊涂，也不知道是过了三年还是五年。这期间西山上的仙桃又成熟了一回，毛毛吃了仙桃后体力暴增，身体变得比之前还高大一倍，越发显得不可战胜。
我看着身强体壮的毛毛，一度非常灰心丧气。我连不是精怪的毛毛都打不过，怎么去追随大圣呢？大圣会嫌弃我的。
但今天小红的话给了我另一条路，一条或许只有我才走得下去的路，一条不拼体力也能赢的路。
一时间我信心百倍，恨不得当下就跟毛毛对战一场。
“小红，走！”我气势汹汹地一挥手，“咱们找毛毛打架去！”
“打架去！打架去！阿紫要和毛毛打架啦！”小红在半空中翻着跟头，尖声为我加油。
我撒开脚丫子往水帘洞跑去。这几年虽然没能修炼成钢筋铁骨，至少练成了四肢协调、动作敏捷，再不是当初连走路都要摔倒的小娃娃了。
毛毛你等着，我得先揍你一顿，再带你去投奔大圣。
“大圣回来了！”平地炸雷，我刚跑到水帘洞山下，就听到头顶传来惊呼声。
“什么？！”我不敢置信，直到欢呼声从猴群传到鸟群，又传遍了花果山：“大圣回来了！”
大圣又回来了？这回回来还走吗？他报恩了吗？报仇了吗？还记得我吗？无数个问题不停地往外冒，来不及见到大圣，我就要被自己的问题淹死了。
“阿紫阿紫，你听到了吗？大圣又回来啦！”小红的声音惊醒了我。
不管怎样，先见到大圣再说。打定主意，我爬上水帘洞练兵台，准备再次迎接那个众星捧月的身影。
这次我来得早，练兵台上只有几十只猴子聚集在石座附近，大部队还在赶来的路上。
还是那个位置，还是老丞相带头围着，还是那一身不合身的衣裳。大圣他，真的又回来了。
我紧紧攥着双手，很想也凑上去，却迈不开脚步。
“阿紫！我就说你肯定来得最快，快过来！”毛毛站在老丞相身后，冲我招手。见我不动，他直接走过来，一把拉住我就往大圣面前走。
“整天念叨大圣爷的除了老丞相就是你了，怎么真见面了反而畏手畏脚，来来来，跟大圣爷打个招呼。”毛毛的嘴越来越碎了，和他虎背熊腰的形象格外不般配。
但他这时候把我推到大圣眼前，我心里还真感谢他。
“大、大圣。”我开心地抬头，直直看进石座上那人眼里。
深潭，漂浮着黑色冰块的幽深死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瞬间又退去了。
幻象消失，我却止不住地发抖。
“阿紫你怎么了？”毛毛吓了一跳，低头问我。
我摇摇头，再次看向石座上的那人。那个和大圣一模一样的家伙，也在用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
“他，他不是，”我连牙齿都冻得直打架，“他不是大圣！”
“你在胡说什么？大圣爷才走了几年，你就不认识他了！”老丞相厉声喝斥着。
“他不是！他根本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一遍遍重复这一句话。
“毛毛你把她带下去，她大概是修炼岔了，走火入魔了！”老丞相下了命令，毛毛拎着我就往山下走。
“大圣爷您别见怪，阿紫她也是成形不久，可能最近修炼出了问题，隔两天就好了。您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身后是老丞相殷殷切切的声音，和众多猴子们争相附和的声音，唯独没有我期待的那个声音。
大圣他怎么了？为什么会有人冒充他回来？我要怎么说服老丞相他们？我不停挣扎，奈何毛毛这一身力气不是白长的，拎着我的手一动不动，步伐丝毫不受影响。
“毛毛你要信我，他真的不是大圣！”都走到山脚了，我抓住毛毛的手臂，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把九天神佛都求了个遍。
毛毛被我盯得有些动摇，开口问我：“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我被问住了，急得抓耳挠腮：“我、我不知道，不不，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他不是！”
毛毛瞪了我一眼，把我轻轻扔到地上：“我没法信你，老丞相他们都认识大圣，他们都说那就是大圣。”
我跳起来跺脚：“他们都认错了！那不是大圣，那是妖怪！那是从死水里爬出来的妖怪！”
“大圣不知道在哪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妖怪冒充大圣不知道要做什么，你们还傻乎乎地送上去被骗！”我急得哇哇大哭，又委屈又生气，恨不得冲上山胖揍那家伙一顿。
毛毛见我这样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连劝我的话也不敢说了，只陪我坐在地上，愣愣发呆。
“阿紫阿紫，你真能看出来吗？”一直没出声的小红飞到我肩膀上，轻声问。
“嗯！”我哭得打嗝，狠狠点头。
“那我信你。”小红用头蹭着我的脸，把羽毛都弄湿了。
“我，我信你也没用，”毛毛嘟囔着，“他是从天上飞来的，就算不是大圣，也是个厉害的家伙。而且老丞相他们还认准了他就是大圣，根本不会起疑心，更不会跟他打架。我，就我一个的话，肯定打不过他。”
“那怎么办？”我揉着哭肿的眼睛，觉得自己实在很没用。
“不知道啊，大概只有大圣真的回来，才能打跑他了。”毛毛跟着我一起叹气。
“大圣真的回来……”我念叨着，习惯性伸手入怀，捏住了装着大圣毫毛的小袋子。
如果我许愿大圣回来，大圣能听见吗？或者我应该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三根毫毛变成勇猛小将，就像大圣那样？再不然我配合毛毛一起把这妖怪赶跑，他主攻我助攻，说不定能行？
正在我想破头也想不到好办法的时候，天边闪过一道流星，像一记重拳，笔直向水帘洞砸去。
“轰！”我在山脚都听到山上石头炸裂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如暴雨一般轰隆不停。
“快跑啊！两个大圣打起来了！”猴子们从山上仓皇跳下，一个个都像是吓破了胆。
“老丞相！老丞相！山上怎么了？”毛毛拦住逃下山的老丞相，着急地问。
老丞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怎、怎么了？！打起来了！又来了一个大圣，他们，他们一见面就打起来了！”
大圣真的回来了！我跳起来就往山上冲，被毛毛眼疾手快死死抱住。
“放开，毛毛你放开，大圣，是大圣回来了，是真的大圣回来了！”我用尽力气也掰不开毛毛的手腕，这家伙是真的铁做的吗！
“大圣在打妖怪，你去干嘛？捣乱还是求死？”毛毛手腾不开，干脆用下巴重重敲我的头。
我被揍得清醒了些：“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上去，你放开，我要被你勒死了。”
毛毛迟疑着松开手，我跌在地上揉着头疼得呲牙咧嘴。一时间所有人都没了话说，都竖着耳朵听着山上的动静。
金石碰撞的打斗声久久不停，不用看也知道，这场厮杀二人旗鼓相当。
“这是什么人，大圣爷竟然拿他不下！”老丞相惊疑地盯着山顶，口中喃喃。
“六耳猕猴！”熟悉的身影悬在半空，手持传说中的金箍棒，脚踩祥云、气势滔天，“你敢冒充俺老孙打伤俺师父、戏弄俺猴孙、强占俺洞府，今天要是不打得你跪地求饶，俺就不是你孙爷爷！”
“少废话！有本事打了再说！”嘶哑的声音回应着，语气怨毒如索命冤魂。
二人在空中交锋，身形快如闪电，兵器相交之声如雷鸣。我们仰头看着，渐渐看花了眼，分不清这一场厮杀到底是虚是实。
“大圣会赢吗？”小红轻声问。
“会的，大圣一定会赢。”我不知道是回答他还是回答自己。
“啊！他逃了！”一道身影朝天边急速飞去，另一道身影紧追不舍，转瞬间两人都消失了。
天地间再没有如此寂静的时刻。
过了许久，老丞相开口：“毛毛，你带我上去看看。”
“好。”毛毛点头，扶着老丞相往山上走。
“阿紫你要去吗？”小红问我。
我摇摇头：“让猴子们收拾去吧，我不去了。”
我累了，不知道为什么，身上每根骨头都累得不想动。
大圣又回来了，大圣又走了。大圣是不是经常要和这样的妖怪打交道？打完架的大圣也会像我这么累吗？
花生第一次，我对围绕着大圣的那个世界，产生了些许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