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悠悠·十五
封蕊跟着赵弦和权佑启程往乐都去，他们的马车还没走到乐都城中时便被遇上了前来请他们的人。
是公主府的侍卫，他们告诉赵弦三人，说璇夕公主和封蕊许久没见面，公主想让封蕊先去公主府和她一起玩耍几日，陈皇也已经准了。
于是赵弦便调转车头往公主府的方向走。
封蕊在马车里坐着，她什么也没说。既然陛下都准了，他们也只能照做。
但她也觉得奇怪，她与璇夕也才几月未见，怎么会是璇夕说的那样许久未见呢？她与璇夕只相伴两月，在她看来，她和璇夕应当还不算很好的朋友，璇夕公主身份高贵，她自当高攀不上的。
到了公主府，没见到其余侍从，出来迎接他们的人是廖微。
总算是看到一个相熟之人，权佑和封蕊心中才放下紧张。
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同时跳下马车往廖微那边走过去。
“啊！廖化乘，能在这儿见到你真是太惊喜了！”封蕊笑意盈盈地站在廖微面前说。
廖微也不怪，他稍稍叹气，和权佑示意后对他们身后走过来的赵弦颔首。
“赵先生，没想到你也一起来了！用你妹妹的话说，还真是‘惊喜’啊！”
“客气了！”赵弦也对廖微点头道。
几人不在寒暄，进去了公主府。
璇夕早就备好吃食为三人接风洗尘，她坐在主位等着他们。看到了他们进来，她连忙朝封蕊招手。
“阿蕊！你快来！你挨着我坐可好？”
封蕊听到了璇夕喊她，她的心中也突然对她亲切起来。自她认识璇夕之后，璇夕一直都在为她着想，对她特别的好，也从来不在她面前摆架子，她不应该再对她设防了。
她快快走到璇夕身旁坐下，也对权佑招手：“权佑！权佑！你也快来啊！”
听到封蕊这么叫他，权佑还顿了一瞬，然后他笑笑走向了她。
之后他们喝酒的喝酒，说话的说话，打闹的打闹，反正这一天都很开心。就算在那天以后他们便去了皇宫，那一天的他们也永远开心。
这一年，他们都还安好，封蕊觉得一直这样也不错，她特别愿意这样过下去。
因为哥哥在她身边，权佑在她身边，爹和老师也都还在她身边，她身边也多了璇夕这个好朋友和廖微这个好哥哥。还有......她还多了一个对她很好的叔叔。
一转眼就是他们来乐都的第二年。这一年中他们可能是怕她孤独，也想做到他们对她的承诺。于是权佑、赵弦、封宁蒿、钟氻都没离开过封蕊的身边，他们四人就算再忙，也会有两人守在她的身旁。
可封蕊却觉得这样不好，他们这样让她感到很害怕......
又是一年除夕夜，叔叔邀他们进宫赴宴，封蕊想叫上璇夕和廖微一起去，可去到公主府后才知道廖微被幸之师傅叫出去做任务了。
封蕊想，廖微还真可怜，过年了都不能和家人团圆。
其实她从来没看到廖微到宫里面去过，他经常来的地方是璇夕的公主府。只要是来乐都，他也只到这个公主府来，她觉得廖微应该很想念他的父亲吧，真是的，身为皇子却不能进宫与自己的父亲坐在一起说会儿话，可见做皇子也不自由。
封蕊转而去找璇夕，可璇夕的侍女跟她说公主病了，封蕊担心便想着要不迟些去宫里，她想先去看看璇夕，反正叔叔从来不会生她的气，但是章连来公主府这边接她了。
封蕊走向章连身旁站着的权佑，她有些奇怪，便问权佑：“权佑，哥哥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难道也跟廖化乘一样被老师他们叫出去做任务了？”
她有些生气，老师他们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有什么任务非得要今天去做吗。
权佑沉默无声，将她的手拉起就要走。
他旁边的章连忽然说：“赵先生在宫里。”
权佑听了这话停在原地不动了。
“权佑，你怎么了？你也不舒服吗？今天大家都怎么了，璇夕也生病！”封蕊叹息，她紧紧抓着权佑的手，可他们的手都很冷，谁都别想捂热谁的手。
权佑还是不说话，他看着章连，也不知道他脸上到底是个什么神情。
“陛下忽然有急事找赵先生商讨。”章连又说话了。
“哎！”封蕊笑了笑，“那就好！我以为他今日不陪我过除夕了呢！还好，哥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走吧，权佑！”她回头看了看权佑，对他说：“我们快些到宫里去，我们去找哥哥！”
然后她也不管权佑听没听到就直接拉着他往皇宫的方向跑起来。
虽然她知道也相信权佑能带着她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可是她不能现在就走。她要找到她的哥哥，她一定要看到赵弦，不然她是不会跟着权佑走的。
权佑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也不管不顾地跑到了封蕊的身边。
不管怎样，结果是好是坏，他和她总是能在一处的。
他们两个才进宫去没多久便就看到了封宁蒿和钟氻，他们终于找到人了，他们朝他们那儿跑过去。
封蕊跑进封宁蒿的怀中，她紧紧抱住他，声音脆生生的，她喊：“爹！我怎么才看到你。”
看见了封宁蒿和钟氻，她和权佑就不害怕了。
“阿弦呢？权佑？”钟氻问一旁的权佑。
“哥哥他和叔叔在商讨重要的事。”封蕊回答了。
“那你去接他，我们先去离渠宫那边等你们。”钟氻对权佑说。
“是，师傅。”
权佑说完就立刻前往清音阁那边去了，封蕊看着权佑的背影依依不舍，可是她不晓得怎么办，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她的爹和老师去另一个方向的离渠宫，然后在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一句话也不要说。
离渠宫中，封蕊等着权佑带她的哥哥过来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开门，封宁蒿见女儿心不在焉，他的心痛了起来。
封宁蒿拿起酒壶往封蕊面前的杯子中倒了一些酒，他温柔笑道：“阿蕊，你喝吧，今日除夕，爹许你喝酒。”
封蕊拿起酒杯放到鼻子处深深地吸了气，她懒洋洋的模样，看起来开心极了，她看着封宁蒿说：“爹！你不是不许我喝酒的吗？怎的今日如此大方！就不怕我耍酒疯扰了今晚的宴席？”
他们可能巴不得她快快喝醉然后昏睡过去才好，这样他们才能暂时不用去顾及她而能去做他们想要做的事。
她以前的酒量是很差，可在乐都待了一年多，她和璇夕隔一段时间就会喝酒，宫中的酒自然是上好的，更是醉人的，可喝得多了也就那样了。
他们今晚喝的这些酒比起璇夕给她喝的可差远了！想让她醉，不是那么容易的。
封蕊想的是将计就计，他们想让她睡过去，她便“睡”过去。但封宁蒿也同封蕊一起在乐都住了一年多，封蕊住在公主府，封宁蒿住在封府。
封宁蒿必然是知道他女儿如今的酒量大有长进，只是酒水肯定灌不醉她，可她必须醉，很多事她不知道才能更好的活着。
于是他在封蕊喝的酒中参了一些迷药，见女儿一杯接一杯的喝，也见到她的脸越来越红，目光越来越迷离，然后看她倒在桌子上之后，他才将酒壶放回了桌子上。
封宁蒿看着女儿的脸笑了一会儿，然后他的头转向门那边，钟氻也看着那边。
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人，他对殿里的封宁蒿和钟氻说。
“好不久不见了，老朋友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封蕊觉得她的身子就像石头一样重，她想动却动不了。她聚气于丹田，废了老大的劲才翻了个身，她的眼睁开，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
这里是哪里？她不是在殿中等权佑和哥哥吗？难道她真的醉了吗？因为她醉了，所以爹将她抱进屋里休息了。
不对？封蕊胡乱地摸了摸她的身边，有个杯子，还有那些她还没有动过的菜肴......她还在她殿中坐的位置上！
忽然，封蕊听到了一些声音，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又一动不动。
甘幸之从侧殿出来，她快速掠过那个躺在地上死了的男人，走向已经受了重伤的钟氻，在去扶钟氻之前她看了一眼倒在他身前的封宁蒿，封宁蒿也看了她一眼，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甘幸之觉得封宁蒿应该是说不出话来了，他也快不行了。
今天就是陈皇设的一个局，他给在场的三个男人一人一次机会，能够活着走到他面前的人，他会答应这个人一件事，什么事都可以。
已经死了的那个是张申易，他一直都想踏平宋国为封鹭然报仇，于是和宋国有关的一切他都不肯放过，所以他在进来殿中的第一时间就将他手中的刀指向昏睡过去了的封蕊。
封宁蒿肯定不会看着别人杀自己的女儿，就算张申易是在为他的姐姐报仇。而他已经做过一件会他自己后悔终身的事了，他一定不会再让封蕊受到伤害，所以今晚能活着见到陈皇的人一定会是他。
但甘幸之觉得封宁蒿过不过今晚，他马上就要死了，至少死在她的师兄钟氻之前，而她蹲下想将她的师兄扶起来，尽管她知道她的师兄身受重伤也活不过今晚。
钟氻的目的更简单，他要保护他的徒弟赵弦和他的学生封蕊，因为他们是他这一生最亏欠的那个人赵青允的侄子和女儿，同时他也不可能杀了封宁蒿。
于是她在侧殿听到声音后脑中便显现出了这样一幅场景。
张申易在看到封蕊后就举刀朝她那边砍过去，封宁蒿的武功不比张申易的差，但因为张申易是他姐姐很重要的人，所以他不想伤害他，又加上护女心切，封宁蒿便只得将张申易送到钟氻那儿。
钟氻的武功在九生门中是最高强的，张申易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和钟氻还没交手几招便落于下方。
“住手！”封宁蒿在钟氻手下救了张申易，他将张申易护在他的身后，然后对钟氻说：“别......他是姐姐的......噗——”
封宁蒿还没将话说完，张申易就在他背后给了他一刀，这一刀让封宁蒿觉得若是他不会武功应该早就成了这把刀的刀下亡魂。
他倒向钟氻这一边，钟氻接住了他，对他说：“他早就不是当初的‘孤鹭’，你姐姐失踪后他就已经疯魔了！”
就在钟氻说话之际，张申易的刀朝他们这边砍过来，他提气运功时发现没了内力！他忽然想起他刚刚喝的那杯清茶。
在进殿之后他为了让封蕊放下戒心将酒喝下而以茶代酒陪她喝了一杯。
茶里什么时候被下了药！他看了倒下来的封宁蒿一眼，然后他把他丢在地上远离了这两人。
他怒不可遏地看着封宁蒿和张申易，像是突然之间知道他也是被耍了的那个人，他震怒地声音在殿中围绕着。
“封宁蒿！你最好有把握你才是那个能活着走出这座宫殿的人！也最好祈祷阿蕊永远不会知道你才是那个杀了她母亲的主谋。不然你这一辈子所谋划的一切都是徒劳！”
听到这儿，甘幸之笑了笑，她笑钟氻猜错了。当初要杀赵青允的人有三个，一个是封宁蒿，一个是张申易，然后还有她。
封宁蒿那时已经喜欢上赵青允了，肯定不会给她下药，而张申易只想为他的未婚妻子封鹭然报仇，可他在被她自己用封鹭然失踪之事逼疯之前，即使是知道了赵青允就是宋国的灵昭公主也从来不肯做那些下药的龌蹉之事。
是她，那个下药的人就是她。
甘幸之又笑笑，她在嫉妒这位公主殿下啊！赵青允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将所有的心事都与她说了，可她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是宋国的灵昭公主。
她甘幸之这辈子最恨宋国人，赵青允就算已经成为她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她恨宋国人，尤其是宋国皇室，若他们不发动战争，她的丈夫便不会和东方将军一起去打仗。
她还恨封鹭然！她本来不恨封鹭然的，可她从赵青允那里得知了封鹭然已经和她的哥哥在一起了，她还传回假消息。
封鹭然背叛了陈国！
外面的大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甘幸之知道这个时候是她出去善后的最好时机。
......
甘幸之怜惜地看了封蕊一眼，她觉得这个时候封蕊能昏过去是她的幸运，否则她会亲眼看到她的父亲封宁蒿在她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悲痛万分。
见钟氻不想起来，甘幸之便松开了他的手，对他说：“师兄，对不起。”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绝对真心的，她绝不会对不起她的师兄，奈何她如今处处受限，他们的皇帝陛下不想让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再活着，于是她就来了。
“师妹，我......”钟氻的心口处往外漏出血，他快坚持不住了，可他不想在还没有看到赵弦是否安好之前先一步离开。
他以为这次来赴宴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以为他和封宁蒿同心竭力一定会保护好赵弦和封蕊。只不过现在的他再也不能尽力了，他不担心赵弦和权佑，他此刻唯一担心的是封蕊，这个孩子从小就被封宁蒿养的没有接触过外人。
她不知道屋村以外是多么危险啊！他看向封蕊那边，看到她睡得很熟后便笑了，然后他觉得很后悔，后悔的事很多很多，曾经没能救回赵青允，现在也再不能够护着他的这三个孩子。
他忽然对甘幸之说：“师妹，师兄从来没有求过你，如今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定要帮我照看好这三个孩子啊！”
听见钟氻在用他仅剩的一些气力在说话，甘幸之突然很难过，她后悔了，她为什么要由着那两人来杀他，他伤得最重，却坚持到了现在，就是为了等她这个师妹出来嘱托他最后的遗愿。
甘幸之狠狠点着头，她答应钟氻，她有何理由不答应呢！赵青允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从来都不忍心杀她，可终究抵不过怨恨，她在对她下毒之后就后悔了。但是没法弥补，“舍”毒是没有解药的，就连赵青允她自己都没研制出解药来。
赵弦、权佑和封蕊这三个孩子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已经没有了一个孩子，她不想再失去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会答应她的师兄。
“谢谢。”钟氻艰难地吐了几口气，没有人回答他，甘幸之也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钟氻想用他最后的力气将封宁蒿杀了，既然甘幸之已经答应了他会照看好他的三个孩子，那么他觉得这个殿中的三个男人就一个都不要活着了。
他看着封宁蒿咽了气，然后他慢慢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可有一个声音叫了他，他猛地睁开眼朝那个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封蕊正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封蕊什么时候醒的！她听到刚刚他与甘幸之说的话了？
钟氻全身剧烈地抖动起来，他觉得他能够呼吸的时间又少了，但他还在硬生生的将他的命留着，他要跟封蕊说清楚，不然这孩子怕是会内疚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