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惊愁·七
“慕门主。”泷叶没有看慕珍意，“你可否先离开一会儿，我与她说几句话。”
“哦！”珍意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她本该在这里看着他们的，可是她竟然想满足他最后的要求，于是她在不知不觉中说了“好”，然后在徽者微微吃惊的表情中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为什么？慕珍意就那么相信她。徽者心里有些复杂，但不容她多想，泷叶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她的心从半空中落下。
徽者想难道是因为她太单纯了吗？为什么泷叶说出来的话让她一点都无法将他们三个人现在的关系与之前相联系。
泷叶说：“徽者，我是飓风堂的人。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
徽者摇头，她觉得没关系，她不也骗过他吗？一人骗一次就相抵了吧，她不想他有事。
可泷叶又说：“你想当这绿门的门主吗？”
泷叶的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徽者觉得。她想不想，门主之位也不是她能够决定的。更何况，她不想。
不过她看着泷叶被困在铁笼中的模样，突然间她就改变了原先的想法。如果当上门主能够救下他，那么她为什么不当呢？可泷叶是飓风堂的人，他能有什么方法？
她点头回答：“想啊！我一直都看不惯慕珍意。”
泷叶继续说：“我有办法助你坐上这门主的位置，不过你成功后要答应帮我一个忙。”
“救你吗？”徽者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出这句话。
泷叶说“不是”。
他说希望她当上门主后要拼尽全力护下慕珍意。
徽者这就不干了，她的脸笑得有些发酸，说：“哈哈......我以为你会让我救下你，没想到你会让我保下慕珍意。为什么？不是她将你关在这笼中的吗？先不说帮我当上门主这件事是怎样一个戏说，就慕珍意那儿，轮得到我替她求情吗？”
徽者被气得额间的碎发都“炸”了起来。
她继续说着：“她随便使些法子就能让你消失不见！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容易被说服？而且慕珍意真的不需要你来救！”
徽者说完，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泷叶表情凄然，眼中终于有了歉意。
“徽者！慕珍意在绿门中，你们这些弟子永远都不会好受。”
“呵......”徽者淡然一笑，“那为何我就要救下她慕珍意！”
“她是替你担的过错......”泷叶有些不忍心地说出了这句话，明明是他搅乱绿门的“平静”，却还是天真地想要徽者应下他的请求。
“那在我当上门主后，不是更应该将这件事掩藏吗？”徽者的模样也有些“天真”，她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用我的这条命来换！”泷叶早就下定决心。
“有病！”徽者惊异，眼中有泪光，“有病......慕珍意都将你害成这样了，你还要舍命救她？”
徽者慢慢往后退，她不懂！到底为什么。区区四个月的时间，泷叶就能为慕珍意舍下他自己的性命。一条命是那么容易就被放弃的吗？他明明是从飓风堂来的暗探，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愿意为了慕珍意那样的人而不要命。她都要放下自己九生门弟子的身份与他站到一方了......
“你不愧是飓风堂的人，我已经见识了，以后会离你们远些的。”徽者怯生生地跑了，她害怕那些人，她觉得只有慕珍意这样的人才能与之打交道，她呀！实在是没法经历这样的事，一个个都钩心斗角的，叫人摸不着方向。
“徽者！”珍意叫住了落荒跑出来的徽者。
“慕珍意！”徽者一脸防备。
“怎么！谈的不愉快？”
“慕珍意，你会杀了泷叶吗？”
“九生门与飓风堂之间向来‘相处和睦’，我不会去做破坏这种平衡的第一人。”
“那你是要将他送到大人们那儿？”徽者吐着气，心慌到身体都在发抖，她悻悻然，而后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来，“那还不如杀了他呢！”她知道如果泷叶被送去黑门，他将生不如死。
“你想救他？”
徽者没说话。她是很想救他，但他根本就不要她救。
“看你的样子，似乎很矛盾？”
又是这样，慕珍意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我是想救他！”徽者的语气有些挑衅，她面容上看起来也有很多的苦楚，“他是飓风堂的人，我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了，还能有机会犯下第二次吗？”
珍意轻轻低头，笑容有些苦涩，徽者说的对，她还能有机会吗？
“你不想救他啊？”珍意又抬起头看着徽者。
“什么！”徽者眼中有讶异，她此刻竟然听懂了慕珍意话中的意思，她上前拉住慕珍意的手臂，“你说的是真的？”
珍意将手挣脱开，转身表情又在挣扎，她跟徽者说：“你走吧，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我没那个权利。”
“怎么会？”徽者追上去，拦住慕珍意，“你是慕珍意！神不知鬼不觉让泷叶离开就是，什么叫没有那个权利，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
“绿门中的那些弟子难道要‘灭口’吗？”珍意好笑道，她说的这句话实在是有些幽默了。
但徽者似乎当真了。徽者知道肯定是不至于将他们“灭口”的，可是慕珍意一声令下，门中弟子谁敢不听！
“他们都怕你，你不让他们说出去，他们是不敢的。”
“徽者......”珍意语重心长起来，“我的意思是，我已经知会了权佑和廖微两位大人，他们不日便到。”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徽者依旧有期待。
“回去！”
“你是慕珍意啊！”
“我也是一门之主。”
徽者抓着慕珍意，手不肯放下。
珍意没法，厉色大声道：“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出前庭大门一步。”
徽者顿了一会儿才将手收回，她退后一步，她与慕珍意之间好像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了，却是在这种时候。
“是。徽者遵令。”
看徽者即将消失在门前，珍意又说：“若我有办法！我一定救下他......”
没人回答她。
珍意没回去暗牢，而是去房间里写了一封信，她没有办法，但她的门主有，紫乔会帮她，一定会帮她......
她就想任性这一回。
“他是飓风堂的人。”紫乔开口，面上有些为难。她没想到慕珍意瞒了她好多事情。
“门主......”珍意听到这句话，不急不慌的，她料到了。
尽管珍意不太想承认，她在绿门待了这么些年，为了完成紫乔所发下的任务，曾经也不尽其术，早就将自己的心筑了一道极坚固的冰冷防墙，九生门中除了紫乔，她是谁都不听、不信的。
可是她真的很想让泷叶活下来。
“门主......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珍意还抱有一点希望。
“阿意......”紫乔此刻一下子也说不出拒绝慕珍意的话来，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慕珍意第一次求她。
“我明白。本来就是我瞒而不报，由着他将我们九生门的秘密传出去，我自己的惩罚都还不知道是什么，还妄想去救一个外人。”
“阿意。”紫乔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慕珍意，若是只有她一人知道，她可以将泷叶的事瞒下来，反正权佑和廖微每次都会相信她。
可权佑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里，他看到绿门中发生的一切，也知晓了她与慕珍意两人的关系。那他肯定也在怀疑她是否已经想起了那段往事。
她不清楚权佑此刻的心情如何，反正她自己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瞒了权佑好几年，他却始终相信她。
“紫乔大人！”珍意的身子忽地滑落，双手握着紫乔的手，眼泪就那样不争气地掉下来。她不想慕姑娘的死重现，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紫乔大人。如果不能救下他，那么可否让他......去的轻松些。我骗了一个我不想骗的人......”
“阿意。”紫乔低头，也将身子弯下一些，半抱着慕珍意，脸侧过看向门外。
“他一个训练有素的飓风堂弟子，就算被我阴了一把，但以他的本事，怎么样都可以离开狸湾的。他明明可以带着消息走的，可他没有了，最后一刻，他输给了错漏百出的我......我没有要取他性命的，门主！可现在......”
珍意躲在紫乔的怀中，有些倔强地说道：“我不甘心，为什么！我感觉我得到的一切都好像是他们送给我的一样。我不甘心！我自己可以做到的，为什么他们还要多此一举！”
慕姑娘是这样，一个门主之位还没仔细费心就成了她的了。泷叶也是这样，但她居然都还不知道他有那样的想法。他做了一些傻事，因为她而做傻事。
“阿意，别说了。”紫乔沉了沉心，决定去找权佑，“相信我！我会想到办法。”她不想慕珍意伤心，也不想她与权佑之间再有嫌隙，她要去坦白。
珍意被紫乔慢慢放下去，她还没缓过来，紫乔就没了人影。
“权佑！权佑！你出来——”紫乔跑进一处树林，大声喊着权佑的名字。
天上挂着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洒下，树影婆娑，权佑拨开挡着他的枝叶，从一片树丛走出来，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
他有些抱歉，也不知道紫乔与慕珍意到底从什么时候就认识了，他还不知道紫乔竟然缺乏安全感到如此！他以为他将她保护得很好。
见权佑慢吞吞的，紫乔焦急地跑到他那边去。
“你怎么会有闲心陪着我一起来......”
紫乔没好意思说权佑在跟踪她，她知道权佑只是担心她，没办法才想到悄悄跟着的。在北风岭的时候，江回就告诉过她，还以为权佑在跟到青门后就会回黑门的，没想到还是跟着她来了狸湾，他是有多不放心她！
“紫乔，对不起。”权佑背在身后的左手紧握着。
“啊。”紫乔低下头，难受地吸了吸鼻子。
好半天紫乔都没再开口。
权佑的另一只手放在紫乔的肩头，他想拍拍她的肩旁安慰她的，但最后只是轻轻抓了一下她肩上方的空气，然后又将手收回。他想告诉紫乔他因为某些事情而忽略了她一些，但似乎那话说不出口一般。
紫乔抬起头来，她看着权佑，像是终于不用在瞒着他了一样，她心里有片刻的轻松。
“是我不对。对不起，柏洄，我没有告诉你。”
“什么！紫乔，你叫我什么？”权佑的手又僵在空气中，他不相信紫乔还能记起当初的那件事，紫乔是不可能会想起来的，是不是甘幸之跟她说过什么了？
“柏洄。”紫乔又叫了一声，脸上是极其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已经记起来的表情，她长叹一口气：“我确实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紫乔看着权佑，眼中裹着泪。
“紫乔，你记起什么来了？”权佑很害怕紫乔记起来，他的紫乔不能在承受那样的痛苦。
“哥哥是不是已经不在了？”紫乔轻轻弯起唇角，她多希望能听到赵弦还活着的消息。
“紫乔，你要冷静。”权佑将紫乔抱住，他不知道怎么跟紫乔说赵弦不在了的实事，纠结了一瞬，冷静开口说：“师兄确已不在。”
我知道啊......
紫乔靠着权佑，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来。
“那......哥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是谁害了他？”紫乔想弄清楚权佑到底知不知道全部的真相，他也找了那么久，他找到害他们的人了吗？
“紫乔。师兄他是......自愿的。”权佑沉默了一会儿，想松开紫乔仔细地跟她说，他不希望她再涉入其中。但是紫乔抱紧了他，怎么都不肯松手。
“紫乔，你听我说，师兄他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权佑也急了，呼吸有些颤抖，关于赵弦的死因众说纷纭，可没有一个是他真正死去的原因。他怕，紫乔想起当初的事，又怕她记起的不是全部。
“我是想起了很多，可偏偏就记不得那一年的事......”紫乔哭出声来，她努力压抑着。
原谅她。权佑，对不起，我还是要瞒着你......
紫乔知道自己不能跟权佑说，她其实早就想起了一切，一点不差，完完全全的想起来了，可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她一想到她的哥哥就觉着心痛，仇人明明已经知晓，可偏偏不能将她斩杀，还要回回在众人面前演戏。做一个没有过去的“紫乔”，母亲和父亲若在天有灵，看到了是否会忧伤？
“紫乔，答应我，你以后不要再独自行动，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到当初的真相。不止你我，还有北瑶、左和，我们都在努力着。”
权佑知道紫乔记起了，就没有让她再忘掉的可能。她应该有自己的选择了，他只期盼她还没有记起那一天，费先生的灵药世间再无其二。若她再记起来，他要怎么办？
“良思姐姐？”紫乔的头动了动，怪不得北瑶良思与权佑走得那么近，原来是与哥哥有关。还有左和......她确实要和权佑他们一起去查一查了。
“我们一定能找到的。”权佑在安慰紫乔，也笃定这一句话。
“所以，紫乔，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冒险！”
紫乔未搭话，她的头又动了动，眼中突然出现了很浓的杀意，但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她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为了哥哥和母亲。也会让她尝一遍母亲死前遭受过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