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局限性:约翰生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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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者 1750年10月13日 第60期 
人物传记

谁的作品中包含着美丽和卑鄙,

它就会比所有学派中理智的圣人

给人更多罪恶和美德教诲的规则。

——贺拉斯

所有为其他人的幸运和灾难而表现出来的快乐和痛苦,都是被一种想象行为创造出来的。因此,人们虽然意识到,事件无论多么虚构或它离接近的事实多么遥远,把它放在我们面前,我们在一定的时间内会为在这种状态下的人物的幸运去思索;于是,当这种“欺骗”想象持续到最后之际,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因同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善良或罪恶的情绪而激动。

当我们把痛苦和愉快看作自己的遭遇,或者把它们当作生活中自然发生的事情时,在一定程度上,我们更容易接受这些向我们思想灌输的有关痛苦和愉快的描写,为此,我们的情绪更强烈地受到感动。对许多天才作家来说,写出人们从未感受过或从不了解的幸福或痛苦,并让人们感兴趣,这并不容易。读关于国王倒台和帝国革命的历史,人们比较心平气和。只有那些表现奢华场面和庄严思想的帝国悲剧才为普通观众喜爱。即便那些只有生意头脑的人,平时只有股市起伏会让他心跳加速的人,也会惊讶于自己的注意力和情感如何被一个爱的传奇故事所吸引或煽动。

那些同样的环境和类似的形象,是我们乐意从思想上与之相适应的,而在其他作品之上,这些只能在很特别的叙述个人生活的传记中找到。因此,似乎没有任何种类的创作和作品,比传记更有教育价值,更有趣或更有用,更能以不可拒绝的兴趣牢牢地抓住人心;同样,没有什么比传记更能在各种不同环境里广泛传播其有益的教诲。

一般行动的历史叙述,虽涉及日常生活里无穷变化的命运和大转变中无数复杂的故事,却很少能为个人的私生活提供经验教训,而通常个人只能从他们经常做出的关于正确或错误的判断中,得到安慰和感受悲哀。如小普林尼所言,个人生活在这些重大故事中没有位置,因为这些故事从不会把描写高端大气的国会议员的咨询、军队的行动和阴谋的策划,降到一个卑微生活之下的水平。

我经常想,公正和真实地叙述一个人罕见的一生经历不会没有用。因为,在这芸芸众生的世界里,不仅每个人身边都有许多与自己处于同样状态的人,而这些人的错误和失败、逃脱和躲避,对人们有直接和明显的用处,而且,考虑到除了偶然和可识辨的伪装外,在人群中有同一现象,人们几乎很难看出可能潜在的好或坏。人类生活中的普遍现象是,人们总是受到同样的动机鼓舞,受到同样愚昧的欺骗,受到希望的激励,受到危险的阻碍,受到渴望的纠缠,受到愉快的诱惑。因幸运或情绪,使自己远离人群的人,也不可避免地要以人类相同的方式度过大部分的时间。尽管我们满足于自然的平等主张,可对待意外的事件、人性的任性和虚荣,也会产生偏见。由于没有留神或者没有很敏锐,不能发现同样的原因,要等同样的效果出现后,才能制止同样的影响,尽管有时很快,有时很慢,或者受到各种因素的干扰。

人们经常拒绝个别人的故事,因为他们没有因任何惊人或奇迹般大起大落的人生事迹而与众不同。学者在书中度过一生、商人做生意、牧师布道,他们的活动都没有超出自己的责任范围。尽管他们在自己的职业上,无论在知识、能力和虔诚方面都表现得很出色,却不被看作是大众关心的适当主题。可是,这种以错误标准衡量优秀和荣誉而产生的观念,在考虑到“什么最有用什么就最有价值”这种值得重视的纯粹的理由之后,应被扫除。

确实,有人利用诚实来掩饰偏见,借用伟人的名字得到关注,这并非不恰当。可传记作者的任务,往往是要淡写伟大的成就和事件,引导人们思考日常的个人生活,表现日常行为的微小细节。因此,传记作者可忽视外在的风光表象,尽力表现一个人内在的谨慎和美德,关注这些超群品质。《图努斯传》是一部极为公正的人物传。据这部传记的作者说,他把图努斯私下和公开的个性都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了子孙后代。这是因为图努斯生前所有的热情和天才,都被他以令人敬佩的描写保存了下来。

世上有许多被忽视的“细节”,无论我们读它是否为了解自然和求得道德知识,也无论我们是否打算扩展科学认知或者增加我们的美德,这些要比公共事件重要得多。如伟大的自然学家撒路斯提乌斯,在其喀提林的传记中,没有忘记观察“他时而快步走,时而慢步”,以此表明,一个人如何受到强烈刺激而情绪不安。墨兰顿的故事,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关于时间非常重要的著名例子:他要与人面谈时,按确切的分钟而不是小时来预约,这样可确保有效地度过一天。德威特的所有计划和事业,现在对世界已不重要,而他“关心健康却忽视生活”的个性,依然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写传记的任务常分配给一些作家:他们几乎不熟悉自己所写对象的特质,或者很轻视这项工作;他们只收集公开的材料,很少能提供其他新情况;他们按日期罗列事件和行动,便想象自己写出了生活;他们几乎不关心主人公的行为方式和举止,不知道描写主人公与仆人的简短对话比从家世开始到葬礼结束的正经八百的叙述,更能表现一个人的真实性格。

如果传记作家偶尔要谦逊地向世界表现一些特殊的东西,那么他们并不总是很乐意选最重要的事实。蒂克尔写艾迪生的“脉搏不正常”,强调其与别人不同。我不知道后人能从这个单纯的事实描写中得到什么益处。我会认为,没必要花太多时间读《马勒布传》,因为那位有学问的传记作家,只让我们联想到马勒布的两个重要观点:一是,单身女性的放荡会毁灭她引以自豪的古老家族;二是,法国乞丐很不恰当和粗鲁地使用了短语“高贵的贵人”,因为“高贵”和“贵人”这两个词包含着同样的意思。

确实,这类描写常有其自然的道理,可这样的描写是不能提供多少教益和愉悦的。这也是大多数个人传记都很枯燥和无用的原因。如果个人的生活传记,直到最后的部分才表现出作者的兴趣和憎恨,人们也许能希望这部传记不带偏见,可不能期待它表现得有智慧。给人物传记带来优秀特色而写下的偶发事件,并不稳定,容易消失,所以很快就被遗忘,也很少能靠传统流传下来。我们知道,要不是一个人有突出的特性,有明显的思想特征,很少有人能写出他活生生的个性。人们不难想象,有多少这类小细节会在写作中消失,一个成功的模仿会多么快地失去原创所有的特点。

如果传记作者以个人的知识来写作,想尽快满足大众的好奇心,假使不是在虚构故事,那他让自己的兴趣、恐惧、感激或他的仁慈超过他的诚实,尽量隐瞒自己,这样做是有害的。许多人认为,即使他们的朋友摆脱了过错和被揭发的苦恼,他们替朋友的过错和失败掩饰也是一种虔诚之举。因此,人们看到,所有不同等级和类别的人物传,都用统一的颂词称赞颂扬,彼此的个性无人知道,只有在附带和偶然的情况下才会表现出来。黑尔说:“请记住,我有时对一个罪犯怀有同情心,这同样是出于对一个国家的同情心。”如果我们有义务纪念死者,那么我们也要对知识、美德和真实给予更多的尊敬。

图努斯(Thuanus),法国政治家和历史学家。

撒路斯提乌斯(Sallust),古罗马史学家。

喀提林(Catiline),古罗马政治家。

墨兰顿(Melancthon),德国神学家。

德威特(De Witt),荷兰政治家。

蒂克尔(Tickell),英国诗人。

马勒布(Malherbe),法国诗人。

黑尔(Hale),英国法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