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者 1750年7月31日 第39期
论婚姻(二)
不被祝福的婚姻注定不幸。
——奥索尼乌斯①
女性的生活状况是健康专栏作者常常热情讨论的话题,因为女性的身体结构使她们在成长的各个阶段都会患某种特别疾病。如一句格言所说,女人被置于斯库拉②和卡律布狄斯③之间,除了面对可怕的危险之外,没有其他选择。无论是结婚还是决意过单身生活,结果都摆脱不了疾病、痛苦和死亡。
人们希望,既然女人在很大程度上有这样诸多天然的不幸,那么她们的不幸不应再因为偶然和人为的痛苦增加了,她们的美丽不应不引起人们的敬佩瞩目,她们的文雅不应不赢得人们的同情关心。这些应能使她们容忍以便享受每次痛苦减轻带来的乐趣。然而,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尽管看来似乎没有明确说明,但每个人对其确立似乎都负有均等的责任,那就是,这个世界似乎一直就存在着某种反对女性的习惯势力。无论谁最早开始,后来又经哪种权威人士的宣传,长期以来都流行着女人注定不幸的看法―不论情形如何,她们注定要这样度过一生。
如果女人拒绝男性社会,继续维持一种合理的假定,她们能在自己的权利范围内维持幸福的状态,那么,有这种独身主义的女人,却很少能为常去听她们谈话的人提供祈求自由幸福的崇高思想。无论何时,她们见到其他不惜身的女人未经思考就急于沦为奴隶,非常生气。见到婚后的女人荒谬地夸耀自身条件的改变,谴责那些尽力维护生来就有性别差异并引以为荣的女英雄,她们更是气愤。不管她们是否意识到,女人就如同荒凉的土地,有些人在那里得到自由,那是因为没有人认为这些土地有价值,值得不惜辛苦地去征服它;也不论她们是否预料到,当她们宣布蔑视男人时,人们总是对她们的真诚抱有怀疑。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一般情况下,她们内心深处都有某些持久的忧虑和极大的不安,因此,她们中的很多人受到雄辩家的强力劝说后,最终还是要试一试她们长期蔑视的婚姻生活,即在她们不情愿的时候穿上了结婚礼服。
女人在处女时所表现出急躁不安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呢?我也许会在其他时候举例给予说明。女人为了婚姻幸福不应受到嫉妒,她为此忧虑是可以避免的。从普遍流行的两性观念看,只要在有人邀请而她不放弃的情况下,没有女人会维持长期的单身生活;从生理倾向上看,世人很明显把老女人看作世间的垃圾;从这些最终放弃单身生活的人的意愿来看,正是她们的生活经历能使她们从容地做出判断,并坚定地做出决定。
然而,这就是生活,不管提出什么建议,找出拒绝的理由总比找出拥护的理由更容易。尽管在某种程度上,婚姻确实有一定的保障,避免那些古代处女忍受的责备和孤独,可确如它通常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还是有许多不利因素,如剥夺了妇女参与社会允许或提供给她们的娱乐活动。只有双方诚实地分享愉快和痛苦,婚姻中的双方才能相互信任,并将这种信任不可破坏地保持下去。
确实,许多妇女在婚姻烦恼的方面忍受着痛苦,而她们的痛苦令人怜悯,因为她们的丈夫经常不是友善地对待她们,而是用权威和暴力,或者用说服加强求去压迫她们。同样地,面对那些自己总是习惯于尊敬和服从的人的强求时,她们也无力抵抗。显然,那些专制地支配孩子们的人,几乎不会尊重并关心她们的家庭和个人的幸福,也不会好好地想想,问一问她们是否会愉快,如同去问她们是否会富有那样。
人们也许会争辩,父母根据他们的判断,把富有和幸福等同起来,经常犯下一些“罪恶”,可他们在任何方面都不能算作强盗和杀人犯,这些是可原谅的罪恶之一。他们度过自己的一生,别无他求,只是希望土地一亩一亩地增加,粮食一袋一袋地装满。他们想象,只要确保女儿有大量的嫁妆,给她生活在快乐中的合理期待,一种从父母身上能看到的互相安慰的幸福,便为女儿的未来做了充分的考虑。
在一个谨慎的世界里,常能听到一句简短的格言,规劝父亲“为女儿择婚,免得女儿自己做主”。据此,我认为,它的意思是,女孩子们只能听话,把她们自己做主的权利交给父母,并与这样的伴侣组成家庭,除此之外她们难得有自己的幸福。我不清楚,这句箴言的作者是谁,它最初针对什么而言,可是,我们能想象到,无论它表达多么严肃的意义,无论它蕴涵多么复杂的含义,也绝不能把它作为权威的依据,因为人性已否定它。如同绝不可为避免张三④的轻率,就授权给李四⑤做出不公正的判断,也绝不可为防止自由的滥用,就以合法名义压制生命。
那些最热心支持女性者承认,女人有时犯罪,自然会导致最不利于她们的律令。当父母的美德和爱心保护她们免受被强迫的婚姻,允许她们自由地在生活的迷宫里选择自己的道路时,我确实很少看到,她们能使自己得到极大的自由。她们通常利用独立的机会,浪费自己的青春,在匆忙娱乐中失去自己的年华,追求一切快速的成功,难得冷静地思考。她们虽见过世面,却没有得到生活的经验和教训,最终,她们被这样一些动机,如那些女孩的轻佻浮夸,或者如那些吝啬鬼的唯利是图,限制了自己的选择。
梅兰斯尔便是一个例子。她在父亲死后,来到一个城镇。她有很多钱,但比起钱来,她的名声更大。她身边不乏有许多不同职业和地位的男人追求她。有的人真正理解关心她,可她因为渴望愉快而无法得到满足,所以没有片刻闲着,到公园,看花园,进剧场,走访,集会,跳化装舞,对各种邀请都很严肃地考虑。结果,她还是为新的求爱者失去耐心,甚至忘记了她自己一直有的结婚权利。过了一段时间,她的仰慕者离开她:有的人厌倦了花费金钱,发现了她的愚蠢;有的人被她反复无常的性情冒犯。之后,她想去听音乐会,却没人邀请她。有许多次,因没有舞伴,她只好静坐在舞会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在这倒霉的时刻,她的机会来了,菲尔泰普走近了她。他是个虚荣自负的男人,喜欢闪烁其词,和她一样头脑简单。他花一笔小钱买了礼服装扮自己。那件最流行的服装看起来很奢华,是裁缝允许他赊账后才得到的。他一直希望尽力靠结婚获得奢侈的享受,因此,很快就向她求婚。几周前,在一个舞会上,她看他还不顺眼,现在却在他一分钟的表演下完全被征服了。于是,他们结婚了。然而,男人不会总是在表演,菲尔泰普没有其他娱乐的方式。总的说来,两人在很大程度上都还没有堕落,他们生活在一起,除了空虚的思想、乏味的情趣,没有什么不幸福的。这种空虚出自要满足自己年轻的快乐,出自完全没能力去应聘好工作来实现他们自己的目标。他们都了解时髦的世界,彼此心照不宣,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却不能给对方增加任何新思想。他们都不喜欢交谈,可经常为了一个愿望在一起,即“他们可以睡得多,想得少”。
阿吉里斯在上百次拒绝求婚后,最后同意嫁给科帝勒斯。科帝勒斯是一位公爵的年轻弟弟,他没有高雅的风度,缺乏美德,理解能力很差。求爱时,他总是难以抑制地想到她的出身地位,提示她别买太贱的东西,因为这不适合他这样奢华的家族身份。自结婚一小时之后,科帝勒斯在行为上就表现出无法容忍的专断。他对她没有任何尊重,唯一的愿望是她在场时不要让他名誉扫地。根据这个原则,科帝勒斯总是要求她身穿艳服,令人惊艳地陪他出席各种场合。掺杂在她所有的耻辱中,最令她自豪的是,她终于取代了她大姐姐的位置。
①奥索尼乌斯(Ausonius),古罗马诗人。
②斯库拉(Scylla),希腊神话中的女海妖。
③卡律布狄斯(Charybdis),希腊神话中海王波塞冬与大地女神该亚之女。
④原文为Cata,无特指。
⑤原文为Titius,无特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