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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安阳和老四在前台抽完烟,老四去棋牌室撩拨发牌小妹了,赵安阳自己先回了客房。
他们一共要了两间房。
赵安阳在两间房门口踱步了几个来回,一间房里是傅佳辞,一间房里是江岷。
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刷卡进了江岷在的房间。
江岷是个不好惹的人,但至少江岷是能和他正常沟通的。
傅佳辞,则是一个行走的炸弹,随意一句话都可能引爆她。
他推门进去,江岷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他没开主灯,电视机的荧光蓝映在他错落起伏的面部轮廓上,生成了一条幽蓝色的曲线。
男人看男人,可以比看女人的时候更加感性。
赵安阳一边把玩房卡一边走向江岷那里,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一点。
他琢磨着是不是该开口和江岷谈谈天气,只差一步之遥,江岷将视线投向他:“找到车了?”
赵安阳摇头:“全省公路封锁,别说车,连人都看不到。”
没车,那没得谈。
赵安阳被江岷的目中无人惹恼:“老子是答应放你走,但老天他妈的不答应,有什么办法?”
江岷又说:“那两万块呢?先把钱给我。”
“钱在小辞那里,你放心,我答应了把钱还给你,不会食言。”
江岷把矿泉水扔给赵安阳:“为什么放我走?不怕我一回到津州立马报警?”
“你在津州报警有用,还会被我们带过来?”
“不提诈骗的事,给我下药,骗我和那个女人发生关系,这些事都是你们做的吧?”
说起这个,赵安阳也很后悔。
谁知道江岷是个这么惹不起的人。
“你想甩掉那个女人,却在指使她犯罪,想过后果么?”
赵安阳沉默了。
他不太懂法,也不太在乎。
要不然,怎么会走这条路。
赵安阳的手摸进口袋里找烟和打火机,没找到。江岷从玻璃茶几上拿起烟盒,递向他。
江岷已经看穿了赵安阳的矛盾。
不过,同他没什么关系。
回到津州以后,他不会再和这些人有任何关系。
赵安阳狠狠吸了口烟,说“小江,那晚上的事是我出的主意,我当晚喝多了,鬼迷心窍出了馊主意。你要么忘了那件事,反正你是男人,不管怎么样都是你不吃亏。要是忘不掉,恨就恨我。”
“你和她什么关系?”
赵安阳想说谎搪塞,但是当江岷黑沉的眼睛盯着他时,气氛如法庭般肃穆,他不知不觉就说了真话。
那双眼睛,让人不敢对他说谎。
赵安阳叹了口气:“我不留着她她还能去哪儿?都是可怜人,出了门,互相照应。”
他试探问:“你们是老乡?”
赵安阳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网友。”
正当江岷试图打探更多时,“那个女人”穿着睡袍,顶着满头湿发刷开房门推门而入。
“我房里吹风机坏了,前台不肯给我拿新的,用你的。”
见两个男人站在一起,傅佳辞她敏感地意识到他们正在谈论自己。
她将头发一甩,头发上的水珠飞溅向江岷的身上,江岷侧身向后躲去。
傅佳辞故意将自己没有头发遮挡的那半边脸朝向江岷,展示她清水出芙蓉的美丽。
她微微仰起下巴,嘴角弯起笃定的弧度,调戏江岷:“你们校花有我漂亮吗?”
赵安阳拼命给江岷使眼色。
一定要说没有。
傅佳辞是典型的冲动型人格,在比美这件事上,她格外敏感。
江岷无视赵安阳的眼色,显然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赵安阳和老四都吃过这种亏,他很怕傅佳辞突然发疯。
但没想到,她只是轻飘飘翻了个白眼,说:“怕,忘了你瞎。”
江岷不和她计较,傅佳辞自顾自进了浴室去吹头发。
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响起,赵安阳松了口气,危机解除。
傅佳辞拥有一头浓又密的长发,她吹了十几分钟才彻底吹干头发。
她对着镜子摆出各样的表情,又一会儿盘发,一会儿将头发披散下来,自顾自感叹,她真是天生丽质。
她心里盘算,等再挣两单,她就可以去演艺学校进修,以她的美貌,摇身一变成为女明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飞去一个吻,又俏皮地眨了眨眼。
可一想出门要面对一心只想推开她的赵安阳,还有那个僵尸脸的高考状元,她兴致全无。
出了浴室,她发现房间里只剩江岷。
二人无意间对视上,空气冷寂了大概三秒左右。
傅佳辞边走边问:“你要是赶不回去填报志愿,会怎么样?”
“没有那种假设。”
傅佳辞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他盲目自信呢,还是该说他狂妄自大。
傅佳辞有些口渴,正好玻璃茶几上放着两瓶各剩一半的矿泉水。
她不愿意喝江岷喝过的水,便问:“哪瓶是你喝过的?”
江岷的目光落在傅佳辞手中的那瓶矿泉水上。
她意识到那是江岷喝过的,手忽然像触电一般被弹开,嘴里碎碎念说:“晦气死个人啦!”
江岷也不在意,目光如旧,幽深,寒冷,弥漫雾气,如同夜里的海面。
不能太久地盯着他的眼睛,要不然,会迷失其中。
傅佳辞走到江岷身边,他比她高许多。
她抬起头,也只能正好看见他的喉结。
傅佳辞起了坏心思。
她的手忽然搭上江岷肩膀,借力踮起脚,花瓣形的嘴唇向江岷靠近,划过他的嘴角:“江同学。”
江岷没来得及躲,也没来得及推开她。
她身上有淡淡的奶香气,这是一种很舒服、令人有安全感的气味,它和傅佳辞咄咄逼人的气势毫不符合,甚至不该来自于傅佳辞的身上。
似乎是宾馆沐浴乳的味道。
他们距离过分接近时,江岷才能稍稍看清楚她的样子。
她素颜时皮肤很好,像嫩出水的豆腐,五官也很柔和,没有任何攻击性。
这张脸,除了她的眼神,没有任何锐利的地方。
“你根本不是来讨债的,对不对?”傅佳辞看向江岷的手腕上带的银色手表,“你这一只手表就价值不菲,怎么会为了两万块钱来和人拼命呢?”
江岷抬起手腕,“假的。”
“骗我,当我是白痴呢。”
江岷毫无欺瞒道:“嗯。”
不多不少,不轻不重,一个字,傅佳辞的自尊心被击得粉碎。
贱男人啊。
她清亮的瞳仁立马遮盖上一层薄薄的怒意,又不能动手打人,只能拿垃圾桶撒气了。
傅佳辞抬脚踹向垃圾桶,蓝色的垃圾桶立马滚向江岷脚下,江岷侧身躲开,于是垃圾桶滚进了床底下。
傅佳辞发现在江岷这里占不到半点上风,不快地离去。
待她走后,江岷蹲下来捡回那只垃圾桶,丝毫不差地放回原位。
这破旧的客房里只剩他一个人,而傅佳辞身上那股香气,却像无魂野鬼似的在这个空间里飘来飘去。
这一夜,江岷等了一晚上,赵安阳没回来。
天一点一点变亮,雨声变小,风声变淡。
熹微时,几只麻雀停在失修的电线杆上,叽叽喳喳叫,台风戛然而止。
江岷一夜未睡,简单洗漱后,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有霉味了。
他不客气地从赵安阳的行李箱里找出一件白色卫衣换上,打电话给宾馆前台,询问今天前往津州的大巴情况。
因为台风突然停止,交通还来不及恢复,地级政府没有收到通知,公交公司仍然停止运营。
得到不确定的答复,江岷倏地提起扔在地上的书包。
书包里是一本地理杂志,而他来时身上带着的那把瑞士军刀,已经不在了。
现在,它在女骗子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