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狼群效应:产业数字化的临界点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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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遇见灰狼群[2]

自2015年年初开始,我开始专注于企业数字化转型、产业互联网等创新领域的风险投资。其实在这之前我也有20余年的企业服务和企业数字化工作经历。基于该工作的需要,作为主要发起人之一,我开办了国内最早也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B2B独角兽企业训练营。开办该训练营是由于当时国内研究这两个创新领域的风险基金投资人很少。通过这个训练营,一方面可以筛选出本领域优秀的早中期创新项目企业家,以便协助他们创新和少走弯路;另一方面可以挑选其中好的项目进行风险投资。在这几年中,我也目睹了用互联网及信息技术影响和改变产业经济的创新尝试,以及相关新思潮的兴起。

2018年10月31日,腾讯公司主要创始人马化腾先生基于对未来的思考,发表了名为《拥抱产业互联网,助力实体产业成长》的公开信,其中提到的“产业互联网”这个词,再次让公众和创新创业领域从业者受到很大的触动。这标志着腾讯——中国消费互联网时代的翘楚企业之一,看到并已经决心把产业互联网作为企业走向下一个20年的战略方向。

产业互联网是什么?没有人能够清晰地说出其宏大的内涵,产业互联网的下半场才刚刚开始。马化腾在接受新华社采访时也坦言道:“今天我们面临一个新问题,即从消费互联网到产业互联网的转变……互联网的下半场属于产业互联网。”基于新的经济管理理论一般都滞后于新经济现象的规律,经济和管理学界对产业互联网尚没有统一的认知,仍处于百家争鸣的研究阶段。

因为每个人接触的范围和研究的角度不同,所以对这个词语含义的理解的差异也比较大。有人说产业互联网是一种模式,有人说是一种潮流,有人说是跃迁,也有人说是一种生态……

因为心中有着不同“哈姆雷特”,在产业数字化的创新领域,大多数有志于用互联网改变传统产业结构、改变产业链的企业家,近几年都在奋斗中摸索前进。他们创办新型互联网企业,快速消耗掉亿量级的资金,但企业却经常顿足不前。这类现象屡见不鲜。

就像2000年左右中国的互联网经济刚开始时,很难有人能够说清楚互联网对普通民众的生活将产生怎样的影响,也很难有人能够说清楚互联网行业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但精英们的眼里,对这即将到来的时代都有着憧憬和冲动。

由于我之前从事的风险投资工作,在这五六年间,我接触到数百家在产业互联网浪潮中从事产业和企业数字化的创新服务企业。伴随着这些企业的成长,以及个人的实践,我不断修正自己的认知,与大家一起去尽可能地感知产业互联网这个模糊的“哈姆雷特”。

我认为,可以先简单回顾农业时代、工业时代的企业竞争和过去20多年消费互联网的企业竞争,再在探讨产业互联网下的企业竞争时将这三者进行比较,这样会有更大的收获。

在农业时代和工业时代,如果把产业市场看成大片连绵的森林,森林中生活着不同价值角色的物种,有从事商品买卖的,有生产商品的,也有做物流、金融等服务的企业,等等。这些物种的形态不断变化,从古希腊的简单农牧业越过黑暗的中世纪来到重商主义,再到百花齐放的市场经济,一直延续到了互联网出现之前。

森林不断发生变化,企业物种也随之或生或灭。但不管物种如何变化,在一定时期内,终究会有一部分企业通过残酷的市场竞争成为同行业中的“老虎”。老虎企业之间互相较劲,把“一山不容二虎”展现得淋漓尽致。当然,森林中有更大体量的中小企业,它们在面对老虎企业和其他同行的竞争压力时,成了灵活机敏的“狐狸”。它们不断地用灵敏的嗅觉和敏捷的行动获得生存之地。

老虎企业和狐狸企业成为森林中的主角。

它们有两个共同特征:第一个特征是直接的“利己主义”[3]。从企业工商注册完成的第一天起,它们就思考在森林中如何与别的狐狸、老虎抢夺资源,如何赢利并活下去,这也就是传统的达尔文“丛林法则”。第二个特征是非合作博弈[4]。第一个特征决定了企业和企业互相之间没有长久的友谊与信任,合作也是短期的、充满猜忌的,即“把后背留给市场中的其他人是危险的”。

这种利己的残酷性延伸到了职场认知。无论是新进职场人员还是高阶管理层,对自身所在企业发展的思考都绕不开木桶原理。该理论强调企业从利己角度出发,要补短板,自身要做强做大,和市场中的同行们竞争,努力成为老虎企业,争取拿下更多的市场份额。

互联网的出现代表了产业数字化(简称“数字经济”)的开始,大量的精英开始面向消费者进行创业。1998年腾讯、新浪、搜狐成立是消费互联网出现的标志,直到2018年产业互联网概念被提出,这20年是消费互联网蓬勃发展的阶段。消费互联网企业用“免费”的噱头和大量补贴,让消费者的购买行为从传统的线下转移到线上。“羊毛出在猪身上,让狗来买单”等数字经济中特有的微观现象开始出现。

大量的消费互联网企业仍然遵循传统的商业竞争规则——物竞天择。在数字经济的上半场,老虎企业和狐狸企业仍是主角,只不过由于互联网“赢者通吃”的规律表现得更为明显,狐狸企业在森林中越发难以腾挪。

回到产业互联网的“哈姆雷特”,我接触到的一些新型互联网企业和大家普遍认知中的消费互联网企业并不一样。这些企业的企业家们试图像上帝造物一样,对其所在的垂直细分市场进行规划和改造,创造出一个新型的、有组织分工的、数字化虚拟的、紧密协作的产业利益共同体。这种利益共同体本质上是新型的数字化产业组织,是一种新型的数字生态。在这样的生态中,众多企业之间有着长久的信任,大家团结在一起参与市场竞争,共同分享市场蛋糕。

2018年,汇通达获得阿里巴巴集团的45亿元投资,它就是一家创造了新型数字生态的互联网企业。汇通达总裁徐秀贤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对自己所在的企业有这样的解读:“平台(指汇通达)的直接服务对象是乡镇夫妻电器店(在汇通达内部被称为会员店)。平台为会员店提供的服务,不仅在互联网技术层面,也在互联网思维、运营模式等层面。汇通达提出的‘5+’服务包含‘工具+’‘商品+’‘金融+’‘社群运营+’和‘活动营销+’,现在还包含农村‘最后一公里’物流服务、农村劳动力进城服务等,充分释放了乡镇夫妻店熟人生意、灵活经营、低成本、自驱动的长处,弥补了农村传统流通体系在后台技术、平台、工具、培训等方面的短板。最后在品类方面,汇通达聚焦物流要求高、售后要求高、体验要求高的‘三高’商品,包括家电、农资、农机、农用车以及酒类……”

汇通达经过几年的发展,赋能并合作的乡镇夫妻店(汇通达会员店)遍布全国20多个省份、1.7万多个乡镇,数量累计超过10万家。

截至2018年12月,这家企业通过“5+”服务,帮助合作一年以上的会员店年销售额平均提升47%,同时还带动了50万农民创业、就业,服务网络惠及7000万户农民家庭,覆盖3亿农村人口。汇通达同时又对接上游大量优质的电器生产/品牌企业,短短几年时间,在该平台上连接的会员店收入合计突破2000亿元。

这样由成千上万家实体企业形成的数字产业组织,打破了大多数人对企业参与市场竞争应该利己的传统常识。

在这样的数字产业组织中,产业链上拥有不同价值功能的企业发挥自己的“长板”,用其他生态伙伴补上自己不擅长的“短板”,形成整个产业链、价值链环节及角色组合的“大木桶”,进而参与市场竞争;而非传统企业在内部通过完成封闭的“小木桶”来参与市场竞争。

每家企业在其中都抱有利他的心态,它们不渴望成为老虎企业,也不梦想成为全能选手,从生产研发到客户销售什么都能干。它们只追求把自己在产业链中的价值角色扮演好,把自己擅长的角色工作做到最好。

更不可思议的是,产业组织中成千上万家企业之间建立长期互相信任、协作协同、共生共荣关系的方法,并非传统商业环境下两家企业之间建立这种关系的通常方法。[5]

在这样的生态中,每个企业不再是以传统意义的利己为核心,每个人都长期地为这个生态做贡献,真正地实现“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自然而然就在一个产业链市场中形成了数字化的产业集群。

传统工业时代的企业“全能特种兵”竞争形式跃迁到了数字时代,以“军队作战”竞争形式体现。在这个过程中,生态内所有的企业都利他达己,形成了合作博弈[6]的产业链内部市场。

产业互联网形成了企业的“群居”习性,与之相反,农业时代、工业时代的企业则是“独居”习性。这意味着长期只有“老虎”“狐狸”的产业森林中,孕育出新的群居物种,本书称之为“灰狼群”(又称数字产业集群、数字产业组织或数字生态)。另外,将灰狼群中的新型互联网企业称为头狼企业(又称链主企业)。[7]

读到这儿,读者可以合上书想一想,除了中国,还有哪些国家的企业具备头狼企业的特征,能够出现这样的生态?

事实上,除了中国,国外极少有具备灰狼群特征的企业群。日本可以找到一家,那就是世界知名的7-Eleven连锁便利店。

在日本,7-Eleven便利店不是一家单一企业,而是由7-Eleven总部[8]带领的1.9万多家夫妻店、170多家生产工厂和150多家配送中心组成的数万个具有正和博弈特征的灰狼群生态。在其生态内,数万家企业通过互联网及信息技术紧密地团结在一起,组织分工明确,信息交互畅通,运营高效,最终形成了强大的群体生态效应,以至于零售业有一种说法——世上只有两类便利店,7-Eleven便利店和其他便利店。[9]

过去的五六年间,像7-Eleven、汇通达这类具有灰狼群特征的数字产业集群如雨后春笋般在中国不同的垂直产业链市场中涌现。在全世界产业经济发展史中,还是首次于某个地区集中出现大批灰狼群崛起的现象。

在中国,这些快速崛起的灰狼群在森林中横冲直撞、无所畏惧,一个灰狼群倒下,更多的灰狼群出现。同时,有趣的是,灰狼群与灰狼群之间,灰狼群与老虎、狐狸之间,已经开始不断有竞争、合作、融合的现象。单独的狐狸企业面对森林中新物种加入后的竞争越发有心无力,在有些产业或垂直市场,它们已经退到森林边缘。

以上这种现象展现了未来数字时代产业森林内的竞争格局,也是产业互联网“哈姆雷特”的真相。

灰狼群的出现,是打破旧世界、建立新世界的一点点耀眼的亮光,预示着产业互联网及数字生态时代美好的未来,就如同宇宙由无序混沌开始进入星系形成的时代。这也预示着互联网的下半场(产业互联网)所代表的数字产业集群、灰狼群数字生态,与互联网上半场(消费互联网)所代表的眼球经济、在线市场互联网巨头生态的成长与运行规律有着非常大的区别。

在产业森林中,我也发现了一些老虎企业、狐狸企业向灰狼群融合的现象。有些企业试图成为头狼企业,有些则试图成为灰狼群中的一员。

新世界往往不会以和谐的方式产生,而是在喧嚣和剧变中诞生。灰狼群这种新型的产业组织形态,已经是一条被验证落地可行、产业链拥抱互联网及信息技术的道路。对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实现产业基础高级化、产业链现代化,实现建链、补链、强链,达到网络强国、制造强国、数字中国的目标而言,也是非常值得思考、值得选择的重要路径之一。

本书为了便于读者理解灰狼群现象以及代表未来的数字时代产业森林,从以下几个角度层层递进来做说明:

第一部分是灰狼群出现的背景。我会先简单梳理消费互联网与产业互联网之间的演变转化关系,信息技术不同发展阶段的多变形态(工具或市场);接着分析过去信息技术与互联网在改变产业链结构上做过的一些尝试与遗憾,以及在消费互联网与产业互联网的不同阶段下,互联网平台企业与头狼企业的发展有哪些区别,以便大家对灰狼群(数字产业集群)出现在数字化的上半场与下半场临界点的背景有所了解。

第二部分是灰狼群导致产业森林游戏规则改变。我会详细介绍灰狼群“钻石模型”的竞争特征、头狼企业的特征和盈利模式,以及灰狼群生态在产业森林中的多种形态和可能的出现之地。同时,读者也可以进一步了解在产业互联网时代灰狼群所代表的数字生态跨链竞合现象,以及需要用到的两个新战略思考工具——“产业链五力图”和“产业链战略”。

第三部分重点讲述灰狼群生态的成长和数字生态SSP分析范式[10]。首先介绍灰狼群的出生与成长过程,这也是灰狼群对传统低效的产业链结构进行系统性解构和数字化高效重构的过程。在文中展开描述“手术刀式”解构产业森林的过程中,读者可以了解到新的产业分析工具——全产业链图谱(分析)体系;而在产业森林的数字化重构中,则可以通过“灰狼群生态商业模式画布”来理解灰狼群生态从“点—线—面”逐步影响产业链的过程。在第三部分的最后,结合灰狼群的成长进一步讨论了一些相关话题,包括中国特色的地理产业集群如何转型到数字产业集群,政府与数字产业集群发展过程中的关系,美中两国的不同产业结构、不同发展路径的比较。然后,将灰狼群所呈现的这些数字生态规律汇总成方法论。

该方法论展现了数字时代以数字生态为市场竞争的主要经济体,对其进行成长及运行规律研究的分析框架,我称之为数字产业集群(数字生态)SSP研究分析范式。这和传统工业时代、消费互联网时代以个体企业或平台企业为主要对象,研究其成长和竞争规律的微观理论体系有较大的区别。SSP分析范式的发明,可以让我们相对完整地解读和理解传统工业时代向数字时代跃迁的现象。

在本书的写作过程中,适逢《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出台,该文件第四部分强调了“加快发展现代产业体系,推动经济体系优化升级”,再次提到了“产业基础高级化、产业链现代化”。文件第15条“加快数字化发展”中提到了“发展数字经济,推进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推动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

村上春树在《远方的鼓声》中写道:“一天早上睁眼醒来,蓦然侧耳倾听,远处传来鼓声。鼓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从很远很远的时间传来,微乎其微。听着听着,我无论如何都要踏上漫长的旅途。”

希望我对数字时代灰狼群现象的解读和总结能够为国家产业链升级、建设数字中国助薪添力。谨以此书,记录数字时代消费互联网于中国20余年的蓬勃发展给人们生活带来的巨大变化,也期待传统企业的经营方式因产业互联网的发展、产业链和产业组织的变革早日发生巨变。

愿和听到产业互联网鼓声,并为之努力和贡献的人们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