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
UKRAINA
乌克兰是这样一片土地,绝大多数欧洲民族正是通过它最后抵达自己的家乡。古时候,那些早在斯拉夫人到达之前就占据了旁提卡草原(Pontic)的人把它称作斯基泰或萨尔马提亚[半岛城]。其面积覆盖了南欧平原的大部分地区,介于伏尔加走廊与喀尔巴阡峡口之间;亚洲与欧洲之间的主要陆路通道由此经过。它的现代斯拉夫语的名字意思是“在边缘上”,近似于美语“边疆”这一概念。第聂伯河的湍流上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地点,草原通道与水上商路在此交汇,过往的人们在此发生激烈冲突,因为这里是西方定居地区与东方开阔草原之间的过渡地带。乌克兰富有矿物资源——例如顿巴斯的煤炭和克里沃罗格的铁。欧洲这个最富裕的农业区的地底下蕴藏着著名的“黑土”层,该地区在1914年以前成为欧洲大陆名列前茅的粮食出口地区。
然而,除了克里米亚半岛和德涅斯特河、第聂伯河、迪恩河等主要河流的河谷地带——它们既是[卡扎里亚]的中心,也是第一批东斯拉夫国家的中心——以外,乌克兰大部分地区到近代才进行了系统的移民安置。直到那时,广阔的“荒野平原”一直受到异教徒和游牧民族的侵袭以及哥萨克和鞑靼人的战争压迫。15—18世纪奥斯曼的统治拉近了它与黑海和穆斯林世界的距离。1569年之后,波兰的统治带来了许多波兰地主和波兰犹太人。在1654—1945年之间逐渐扩大的俄国统治把俄罗斯人和俄罗斯化带到这里。1775年,俄国军队摧毁了第聂伯河一座小岛上的扎波罗什哥萨克的据点,1783年摧毁了克里米亚的鞑靼汗国。在沙皇的统治下,整个地区被正式命名为“小俄罗斯”。被指定为新殖民地的南方诸省名为“新俄罗斯”。
经历了这么多反复无常的命运之后,难怪乌克兰的现代居民对土地的依恋之情特别强烈。一首朴实无华的诗歌突出地反映出了这一特点:
遗嘱
我死以后,请将我高高葬在
古老的山冈上,
在我深爱着的乌克兰
在那辽阔无际的大草原。
从那里可以看见无边无际的
麦田伸向远方
还有第聂伯河岸边的,
峭壁嶙峋。
从那里可以听见奔腾的大河
发出惊心动魄的咆哮。
它涤荡暴君的污血
奔向遥远的蓝色海洋。
我将离开永恒的山岳和田野
站在全能的上帝面前
在祈祷中安息
命中注定,直到那时方才明白上帝的旨意。
用我的死使你挣脱枷锁
用仇敌的血换来你的自由!
年轻、自由的一代人啊,
不要忘记我,
请将我的故事娓娓道来。1
然而,由于大平原从来就是权力政治的竞技场,因此乌克兰人很少能够有机会掌握自己的命运。在20世纪,他们一次次遭到镇压。他们的短命的共和国在1918—1920年间成为苏俄红军与白军之间的主要战场之一,最后被胜利的红军推翻。他们在1918—1920年战争中,在1930年集体化运动中,在1932—1933年可怕的饥荒中,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丧生者达到2 000万人。[切尔诺贝利][丰收]他们中有一些人因自己在俄国人、波兰人、德国人面前的软弱无能而感到万分沮丧,又没能找到受压迫的根源,绝望中使用暴力反抗他们的邻居。[布恰奇][集体迫害]乌克兰的人口规模近似于英格兰或法国,并包括许多重要的少数民族,但是,他们在历史书中的地位却很小。多年来,对于外部世界来说,当他们受到赞扬时,常常被当成“俄罗斯人”或者“苏联人”,只有在他们做了什么坏事的时候,才被称为“乌克兰人”。[拉脱维亚]直到20世纪90年代,他们才恢复了自由的声誉。乌克兰共和国,尽管前途未卜,终于在1991年12月宣布独立。2
莱茵河与奥德河之间是大平原最不易防守的地段。这里耸立着不可穿越的、森林茂密的山岭。阿登高原、条顿堡林山、哈茨山即使在今天仍是坚固的屏障。它们阻挡住沿平原进行的水平移动和从平原到阿尔卑斯山的纵向运动。现代德国地图表明了这个国家的发展是如何被几乎完全限制在平原上,或者在莱茵河、美因河、内卡河、多瑙河四个河谷盆地之中的。
有一个长期的缺陷使得居住在平原上的人民深受其苦。他们找不到地理上的自然界限来区分他们所选择的居住地。他们不得不为此打斗。低地居民把自己看成温顺的种地者,不同于凶狠、残忍的山地居民。在现实中,正是平原居民不得不学习系统的军队组织、军事征服艺术。在平原上,人们学会了要先发制人,否则就会被人所制。平原一直是定居地的首选位置绝非偶然。而且,在适当时候,它还孕育出了欧洲历史上最坚强的军事大国。法国、普鲁士和俄罗斯——都是通过不间断的平原战争成长壮大起来的,并且全都培养了一种尚武传统,以便应对它们所处的困境。低地给最伟大的军事巨人们提供了施展身手的战场:库讷斯多夫(Kunersdorf)、库尔斯克、莱比锡、坦嫩贝格、滑铁卢、斯大林格勒(伏尔加格勒)。
欧洲平原的地形走势指向两个不同方向——一方面从阿尔卑斯山山背向北部沿海倾斜,而另一方面,由东向西,从乌拉尔峰(1 894米)向法国的大西洋海岸倾斜。东西向落差大约为每3 000英里下降6 000英尺,或者每英里下降26英寸——下降率仅为0.04%。
“文化坡度”在欧洲平原上的走势与其地形走势正好相反,这一观念的发展与欧洲特有的定居模式和政治演变有关。它是这样产生的:最初的永久定居地出现在南部和西部,后来在北部和中部,最后在东部出现。因此在上一个4 00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人们从平原翻越高山,然后下降到地中海地区,实际上是在进行一场“文化升级”运动。与此类似,在近代,沿着欧洲平原自西向东的运动,则被普遍视为“文化降级”。
日耳曼民族主义意识形态就渗透着“文化坡度”这一概念:它对西欧文化的主宰地位十分反感,同时又认为自己比东方更优越。从法国人对待比利时和德国的态度、德国人对待斯拉夫人的态度、波兰人对待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态度、俄国人对待中亚地区民族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一点。人类的天性总是促使人们把自己想象成居住在文化高地上,而他们的邻居则住在地狱中。例如,在不列颠群岛,占人口多数的英格兰人倾向于把所有的文化坡度的走势看成从牛津的世界屋脊或海德公园拐角开始,朝着“凯尔特边缘”“苏格兰轻雾”“爱尔兰沼泽”“海峡大雾”的方向,逐渐走下坡路。英语谚语“从加莱开始,统统都是外国佬的地盘”(wogs begin at calais)与法国的“比利时的那些玩意”(histoires belges),与梅特涅最具维也纳风格的名言“亚洲从蓝德斯特拉塞大道的尽头开始”,与波兰谚语“既在俄罗斯,只好将就些”(Na Rusi się musi),如出一辙。与富有弹性的文化地理相一致的偏见,毫无疑问,由于对平原生活不稳定的担忧而得以强化。
欧洲大平原的路线配置使得每个小分支都具有特殊重要性。位于现在的匈牙利的潘诺尼亚平原是仅有的一块山脉地区以南的草地延伸部分。它以北部的喀尔巴阡山背为屏障,向南伸展,直抵多瑙河中游河段。它有三个天然门户——西边的门户在维也纳,东边的门户穿越了铁门(Iron Gates)峡谷,北边的第三个门户穿过了摩拉维亚峡谷。水源充足的草原为自东向西运动的游牧民族提供了天然平台,为许多准备入侵罗马帝国的蛮族部落提供了一块方便的跳板。它接连不断地成为格皮德人、匈人(匈牙利由此得名)、阿瓦尔人、库曼人、斯拉夫人,最后是马扎尔人的故乡。马扎尔人自称Alföld(低地),有时称puszta,该词源于斯拉夫语,意思是“狂野”。
2. 高山。连绵的群山形成两道优雅的弧线,从普罗旺斯的濒海山脉到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喀尔巴阡山脉,由此可见半岛的核心特征。这道令人印象深刻的屏障构成了半岛的脊梁,造成一道分水岭,将北部平原与地中海地区分割开来。西部的最高峰如勃朗峰(海拔4 807米)、马特峰(海拔4 478米)、大帕拉迪索山(海拔4 061米),都大大高出东部山脉诸峰——尤利安山的特里格拉夫峰(海拔2 864米)、塔特拉山的格尔拉赫峰(海拔2 655米)、罗马尼亚的摩尔多韦亚努峰(海拔2 543米)。即便如此,由于朝南的“阳光地带”海拔3 200米以上、朝北的山岭海拔2 500米以上终年覆盖着积雪,所以那些较高的山脉几乎无法翻越。欧洲大陆最大的冰川——阿莱奇冰川在位于伯尔尼高地的少女峰脚下延伸,东部地区没有类似的冰川。但是,在冬季的几个月中,最高的通道通通不得不关闭。因为在长达1 200英里的线路上,只有三个重要的隘口——巴伐利亚的多瑙河隘口、波希米亚的易北河隘口以及把西里西亚与匈牙利联系起来的摩拉维亚隘口。
由于显而易见的原因,居住在高地山谷中的人们往往置身于低地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事件之外,把他们的山岳之家视为抵御入侵者的庇护所和堡垒。瑞士,一个诞生于13世纪的山区联合体,直到今天仍保持着这种外表下的某些特征。[阿尔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