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半推半就中开始
蒋介石主动赠送“玉照”
1926年初春,如焰如血的木棉花烽火般地点缀在珠江两岸,此时,身在广州的蒋介石格外兴奋。几个月前,廖仲恺遇刺之后,蒋介石支持汪精卫驱逐胡汉民出国;不久,又将粤军总司令许崇智驱离广州,成功收编了粤军部分师旅。就这样,在很短的时间内,蒋介石一跃而成为国民党内手握重兵的头号人物。
随着革命形势进一步好转,广大民众一致要求进行北伐,推翻北洋政府统治。为了顺应民众要求,更为了捞取个人政治资本,蒋介石立即提出了北伐,并出任了北伐军总司令,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北伐开始后,军务、政务突然增多起来,不断地批阅文件、发表讲话、商讨军事部署,这些由权力带来的成就感,让蒋介石变得格外亢奋。已是人到中年的蒋介石,工作起来犹如20岁的小伙,日之不行,继之以夜。
饶是如此,堆积如山的公务,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不断增加。此时,蒋介石认识到,治天下光靠一个人是不行的,现在自己身边急需一个既会动笔头又善于谋划的秘书。于是,蒋介石想到了浙江“老乡”陈训正。
陈训正是浙江省慈溪人,从小聪慧,早年曾经中过举人,后来成为著名的教育家、文学家。此外,陈训正还是老同盟会会员,和宋教仁、陈其美、张静江等人关系甚好。也就是在张静江的家里,当时还只是普通军人的蒋介石认识了陈训正,并对其才华非常仰慕。
认定陈训正之后,蒋介石派人捎话给陈训正:陈先生,总司令希望你能够到司令部“协办文案”。
蒋介石的口信中并没有直接说让陈训正来做秘书,这是因为陈训正比蒋介石大15岁,算是蒋介石的长辈,若说请他来做秘书,估计老头子会不高兴。
尽管蒋介石如此小心,陈训正还是清楚地知道,所谓“协办文案”就是给蒋介石当秘书。陈训正自然不甘心听一个晚辈使唤,于是,他告诉“信使”:“我年纪大了,又不习惯军旅生涯,就不去给总司令添麻烦了。”
虽然陈训正自己不愿意去给蒋介石当秘书,但他也明白,给蒋介石当秘书无疑是一个颇有发展前途的工作。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时他想到了曾经是自己学生、又是自己堂弟的陈布雷。于是,陈训正对“信使”说:“如果总司令真的需要协办文案的人,堂弟陈布雷是个不错的人选。”
虽然陈训正没有请到,蒋介石心情却并不坏,因为陈训正推荐的这个陈布雷,蒋介石也是了解的。
陈布雷于1890出生于浙江慈溪县西乡官桥的一个富裕家庭,从小就异常聪慧,14岁就在宁波府试中名列第一。浙江高等学堂毕业后,陈布雷进入报界,迅速崭露头角,成为当时中国报界“四大主笔”之一。陈布雷的许多文章,蒋介石都曾认真拜读过。通过这一篇篇文章,蒋介石对陈布雷的文笔、才华钦佩不已。
此外,在个人方面,陈布雷比蒋介石小3岁,年轻人精力旺盛,品格端方,挑选这种人在身边做秘书,要比年迈的陈训正更令蒋介石放心。
“对象”选中了,蒋介石却并没有直接行动。他明白,陈布雷是一位颇有风骨的文人,对从政的兴趣似乎不大。贸然去请,可能会遭拒。
事缓则圆,蒋介石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就在这时,蒋介石打算派秘书长邵力子到上海,向上海报界通报一下北伐战争的进展情况。临行前,蒋介石交给了邵力子一个秘密任务。
邵力子一到上海,就邀请上海报界名流赴宴。邵力子本来就是上海报界前辈,这次又是奉总司令之命来上海,所以当时很多上海报界名流都应邀参加了邵力子的宴会,自然也包括陈布雷。
宴会中间,邵力子突然来到陈布雷身边,递给陈布雷一个信封。陈布雷打开信封,发现里面装了一张蒋介石的戎装照,上有签名:“赠陈布雷先生,弟蒋中正。”
这又不是谈恋爱,找对象,蒋介石为何突然送来一张“玉照”,很让人费解。其实,蒋介石此举多少有些无奈。如果送东西给陈布雷,一来不知该送什么,二来送了陈布雷也不一定收,以总司令之尊给一介书生送礼,结果还被拒,自然难看。
写信吧,信该写些什么也不好把握。如果直接写信告诉陈布雷,希望陈布雷来做秘书,一旦陈布雷拒绝,不仅丢面子,而且失去了转圜的余地;如果不写请陈布雷做秘书的事,蒋介石本来和陈布雷就不认识,确实不知该写什么。
左右思量,蒋介石决定送“玉照”给陈布雷。蒋介石对自己戎装“玉照”颇为满意,他决定用这张送“玉照”赢得陈布雷的“芳心”。
“当代吕不韦”从中推动
送给陈布雷一张“玉照”之后,蒋介石没有了进一步的举动,这不是因为他放弃了,而是因为没有好的由头继续和陈布雷接触。
也许有人会感到奇怪,总司令挑选秘书,直接邀请或者下命令就行了,何必如此谨小慎微。事后证明,蒋介石的谨慎是正确的,因为要俘获陈布雷这种才华横溢,又对从政兴趣不大的人,是急不来的。
忙忙碌碌中,转眼到了年底,北伐军接连在湖北、江西取得大胜,蒋介石也把司令部搬到了南昌。就在这时,有一个身患残疾的中年男人,匆匆从广州来到南昌。他的到来,对蒋介石进一步“追求”陈布雷起到了推动作用。
这个人叫张静江,他虽身患残疾,却能量很大,有“当代吕不韦”之称,国民党的两任“老大”——孙中山、蒋介石,都对他评价甚高。
张静江和孙中山的结识颇为传奇。孙中山早年闹革命时,经常要为经费发愁。一次在一艘赴法的轮船上,孙中山第一次遇到了张静江。一席谈话之后,张对孙的革命理论非常敬仰,他对孙表示,这几年我在法国做生意,“获资数万,甚欲为君之助,君如有需,请随时电告,余当悉力以应”。
张静江还和孙中山约定,汇款的暗号A、B、C、D、E,分别代表1、2、3、4、5万元。
为了筹款吃了很多白眼的孙中山将信将疑,萍水相逢,对方居然会给自己这么多钱,不会是这个“土豪”瞎吹牛吧?后来,孙中山抱着尝试的态度,让黄兴到张静江指定的地方取款,果然领到了张静江许诺的钱款。孙中山惊讶地称赞张静江为“革命奇人”。
在以后的多年里,孙中山一遇到经费紧张,就想到了“革命奇人”张静江。张静江每次都慷慨汇款。有一次孙急需用钱,张静江款项不足,就把在巴黎的茶店卖掉以资孙中山起义。于是,孙中山对张静江的评价由“革命奇人”变成了“革命圣人”。
张静江对孙中山的帮助更多是钱上面的,而他对蒋介石的帮助则是多方面的。
孙中山在广州任大元帅时,张静江向孙中山推荐蒋介石担任上校作战科主任;革命处于低潮,张静江在上海开办证券交易所,让蒋介石在交易所做经纪,并与蒋介石结拜为兄弟;1922年,当陈炯明炮轰总统府、孙中山处于危难之中时,张静江让蒋介石到广州中山舰上侍奉孙中山40余日,从而令蒋介石取得了孙中山的信任;黄埔军校创建时,张静江又向孙中山推荐蒋介石担任校长。
可以说,如果没有张静江的这些帮助,蒋介石不可能如此快速崛起。正因于此,蒋介石把张静江视为自己的“革命导师”。
因为是两人关系甚好,张静江和蒋介石谈话不绕圈子,来到南昌,他直接对蒋介石说:“老三,我们今天都不是常人了,你当了总司令,我也当了什么主席(中常会主席),总司令指挥三军,克长沙,下武汉,占南昌,击败不可一世的吴佩孚,孙传芳的末日恐怕也快到了。可是你要知道,你的枪杆子很硬,但笔杆子很软啊!”
蒋介石何尝不知道自己笔杆子很软,但好的笔杆子一时难以找到,就问张静江有何合适人选。张静江道:“我考虑再三,觉得陈布雷是最佳人选。”
蒋介石顿时有了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但他有所顾虑地说:“布雷先生文笔犀利,析理畅达,自是秘书的最佳人选。只是不久前托邵力子到上海向他转达过敬意,现在不好意思骤然邀请啊!”
张静江道:“据我所知,布雷先生对革命向往已久,也敬慕总司令威名,现在去请他来南昌,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拒绝的。如果能够请来这样一个笔杆子来,枪杆子加上笔杆子,对你以后得天下非常有利啊!”
受到张静江的鼓励,蒋介石心动了,他立即派出侍从秘书邓文仪去上海,邀请陈布雷以记者身份来南昌,并特别转致了“蒋介石很盼望与君相见”的意思。
就在蒋介石伸出“友谊之手”的时候,陈布雷所在的《商报》高层正遭遇危机,作为主笔的陈布雷也希望跳出这个是非之地,另寻出路。于是,陈布雷和好朋友潘公展一起,决定去南昌见蒋介石。
共产党员推荐陈布雷说
一般资料认为,陈布雷去南昌见蒋介石,是由陈训正推荐、张静江推动、蒋介石努力争取的,但据陈布雷的外甥翁泽永在《我的舅父陈布雷》中却披露,陈布雷的这次南昌之行,实际上是由共产党员推动的。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1926年前后,蒋介石在国民党中迅速崛起,此时,他背弃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倾向越来越明显。蒋介石的这种变化,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他就是李一氓。
李一氓于1903年出生于四川,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经担任过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宣传部科长。早在北伐初期,李一氓就认为,蒋介石是独断专行的枭雄式人物,壮大之后必然会损害共产党人的革命。但当时正处于国共合作时期,而且蒋介石推动的北伐确实符合了中国广大民众的利益,因此,当时的中国还是非常需要蒋介石这个“总司令”的。
不仅从形势需要的角度出发,不能阻止蒋介石的崛起。从现实角度来看,李一氓也没有能力阻止蒋介石的崛起。于是,李一氓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蒋介石一步步飞黄腾达,而又不能采取任何措施。
就在这时,社会上有传闻蒋介石打算物色一位长于文字工作的秘书。在上海的李一氓等共产党人,开始考虑找一位正直、爱国、富有正义感,而又长于文字工作的人,到蒋介石身边工作,了解蒋介石的动向,影响蒋介石的决策,以服务于共产党革命之需要。
这样的人选是不太好找的,如果找一个共产党员,蒋介石生性多疑,绝对不能接受身边有共产党员存在。要找国民党员,又很难指望他完成我党交给的任务,所以李一氓认为应该挑选一个可靠的中间人士。
按照这个要求,郭沫若很快成为了李一氓等共产党人看好的对象。但经过认真研究之后,大家认为郭沫若诗人气质太浓,太过于浪漫,谨慎不足,明显不适合在蒋介石身边担任秘书工作。
几经权衡之后,李一氓等人选中了陈布雷。这是因为陈布雷具有三个有利条件:一是陈布雷文笔流畅,能够被蒋介石接受;二是陈布雷和蒋介石都是浙江人,和蒋介石信任的戴季陶、邵力子私交甚好,容易得到蒋介石信任;三是陈布雷为人正直,有爱国心,有正义感。
人选确定了,如何把蒋介石、陈布雷“撮合”到一起,也是一件麻烦事。李一氓等人商量之后,决定请陈明仁出面。
陈明仁毕业于黄埔一期,时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与共产党人有着较好的关系。此外,陈明仁还是张静江的女婿,而张静江则被蒋介石视为“导师”,关系非同一般。
“东床娇客”出马,效果果然不同凡响。听了陈明仁的一段游说之后,张静江立即从广州来到南昌,劝说蒋介石请陈布雷当秘书。就这样,在张静江的推动下,才有了陈布雷的南昌之行。
共产党推荐陈布雷的这个说法,是由陈布雷外甥翁泽永说的;陈训正向蒋介石推荐陈布雷的这个说法,是陈训正的孙女陈明楞说的。至于哪种说法为真,后人难以考证。也许两个说法都是正确的,因为这两种说法是可以包容的。陈训正的推荐,让蒋介石给陈布雷送了“玉照”,有了进一步发展的基础;共产党人的努力,请出了张静江,加快了蒋介石请陈布雷“出山”的步伐。
事情的发展总是难尽如人意。李一氓“撮合”陈布雷和蒋介石在一起确实是成功了,但陈布雷后来并没有为共产党所用,相反陈布雷以其卓越的才华,辅佐蒋介石,写下了很多有影响力的文章,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蒋介石来对付共产党。
对于共产党来说,推荐陈布雷,是福耶?祸耶?这就难以说得清楚了。
第一次见到蒋介石
1927年2月1日,陈布雷、潘公展二人抵达南昌。这一天正是农历除夕,眼前的南昌令陈布雷有些失望,当年王勃在《滕王阁序》提到的“豫章故郡”是多么令人神往啊,不想此时的南昌竟如此破败。
行走在南昌的大街上,陈布雷并没有看到多少节日的气氛,在大街小巷里他看到的都是“蒋总司令万岁”“蒋总司令劳苦功高”等政治标语。
陈布雷略有些不满,当时蒋介石是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而张静江是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同时代理国民政府主席,地位并不比蒋介石低,何以标语只提蒋介石,不提张静江呢?陈布雷决定,先找张静江聊聊。
在张静江的书房里,陈布雷看到了张静江。张静江曾经因为一次火灾留下终生残疾,此时,他躺在藤椅上,身上盖着毛毯。透过毛毯,陈布雷依然能够看到张静江骨瘦如柴,全身只有70斤左右重。这样一个瘦弱的如同一个孩子的人,竟然就是“民国四大元老”之一的张静江,陈布雷心中暗暗生出一些感佩来。
彼此问候之后,陈布雷衷心地说:“北伐军进展神速,底定长江中下游,张主席劳苦功高啊!”
张静江虽然是国民党元老,却因为身体残疾而影响了仕途,他能够当上中常会主席,只是蒋介石担心北伐期间大权旁落,而临时把张静江扶上去的;代理国民政府主席,自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听到陈布雷对自己的赞扬,张静江道:“劳苦功高的是草头蒋,不是我跷脚张。现在军权高于一切,我不过是傀儡而已。”
张静江如此直白的表述,令陈布雷呆了一呆,他道:“张主席,总司令说要见我,不知……”
张静江道:“老三(结拜中蒋排第三)去牯岭了,明日当归。”
接下来,作为蒋介石结拜“大哥”的张静江,又极力动员陈布雷辞去报社职务,来南昌给蒋介石当秘书。后来陈布雷在其《回忆录》里也承认张静江是“布雷见蒋介石的引路人”。
果然,第二天蒋介石从牯岭回到南昌,陈布雷、潘公展二人应邀拜见。此时的蒋介石正当壮年,又刚刚掌权,目光炯炯,英气逼人,一介书生的陈布雷对蒋真可谓“一见倾心”。陈布雷说:“蒋总司令领导北伐,劳苦功高。日前蒙赠玉照,真是三生有幸,深为惶恐。”
蒋介石对陈布雷也非常尊敬,为了让第一次见面的气氛更轻松一些,他说:“以后陈君不必称我总司令,随便些好了。因为总司令是军队中职务,陈君并非军人。”
接下来,陈布雷、潘公展二人以记者身份,与蒋介石进行了一场谈话。陈布雷在后来的回忆录中写道:“谈约一小时,对北伐局势、人心趋向、收揽党外人心及现阶段革命方略均有所陈。”
在这次谈话中,蒋介石有没有邀请陈布雷做秘书,陈布雷在回忆录中没有提及,后人也无法推知。所以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多以试探为主。
蒋第一次“求婚”遭拒
第一次见面,蒋介石对陈布雷更加看重,两天后,他再一次邀请陈布雷、潘公展过来谈话。谈话进行不久,蒋介石就直接说:“希望你们两个加入我国民党,为共同事业而奋斗。”
本来陈布雷是以记者身份来南昌的,蒋介石突然提出这个要求,陈布雷有些感到突然,他说:“我深领蒋先生盛情。但国民党的主义与政策尚有未尽明之处,愿指教之。”
于是,蒋介石耐心地一一解答。陈布雷则是边听边记。蒋介石讲完了,以为陈布雷应该爽快加入了吧,没有想到,陈布雷却说:“容我等考虑一下。”
蒋介石继续劝说:“君等在精神上实早为本党同志,入党与否,本无关系,然国民救国为人生天职,加入以后则力量更有发挥之处。”
事不宜迟,两天后,陈布雷、潘公展就加入了国民党,而入党介绍人则是总司令蒋介石和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部长陈果夫。两个记者入党,居然要总司令和中组部部长做入党介绍人,这真可谓是民国一大奇观。
入党之后不久,潘公展回了上海,陈布雷则留在了南昌,并搬进总司令部西花厅居住,以便于蒋介石朝夕相处,参赞机务。
在很多人看来,南昌西花厅就如同蒋介石的“军机处”。陈布雷前室住的是张群,对门住的是黄郛,两人都是蒋介石的结拜兄弟,又都是以“善玩密室”政治而著称,蒋介石的不少权谋之策,皆出自二人之手。
于是,在很多人看来,陈布雷搬进西花厅,似乎是已经进入蒋介石幕僚集团了。但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实际上陈布雷搬进西花厅,更像是“试婚”,蒋介石要看看陈布雷这个“准媳妇”的水平到底如何,陈布雷也要看看和蒋介石这个“准老公”过日子是否合适。
“试婚”第一步:蒋介石测试陈布雷。
当时,随着北伐的节节胜利,国民政府也从广州迁到武汉。蒋介石很快发现,两湖一带工农运动高涨,国民政府也被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人控制,自己不但不能控制,反而要受制于武汉方面。蒋介石岂是一个肯吃亏的主?为了排挤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他开始谋划把都城从武汉迁到南昌,“迁都之争”由此而起。
很明显,蒋介石提出“迁都”,实际上就是夺权,所以共产党和国民党左派一起攻击蒋介石。对于这些人的攻击,蒋介石并不是很担心。真正令蒋介石感到担心的,是黄埔系的分裂。
蒋介石是靠黄埔系起家的,那时社会流传“穿上黄马褂,就把洋刀跨”,黄埔学生手握军权,是蒋介石能够和共产党及国民党左派抗争的资本。但在“迁都之争”中,除了部分黄埔系依然坚持支持蒋介石之外,黄埔系又出现了以教育长邓演达为中心的国民党左派,和以蒋先云为代表的共产党中心。尤其是蒋先云这个中心,甚至公开骂蒋介石是“国贼”,这让蒋介石非常不满。
为了把黄埔系控制住,蒋介石希望发表一篇文告,从舆论上对广大黄埔学生进行引导。于是,蒋介石决定让陈布雷起草这篇文告,以测试一下陈布雷的水平到底如何。
接到任务后,陈布雷还是很快地写出了《告黄埔同学书》。蒋介石对文章非常满意,尤其是文章提到“行乎其所当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蒋介石尤其满意。这句话的大意就是:俺老蒋让黄埔学生行,他们就行;俺老蒋让他们停止,他们就要停止,一切唯俺老蒋马首是瞻。
蒋介石对陈布雷满意了,现在开始进入“试婚”第二步:权力逆转,陈布雷开始选择是否跟蒋介石“过日子”。
在看完《告黄埔同学书》后,蒋介石立即问:“布雷先生,是否愿意留在总部工作?”
以蒋介石今日的地位及对陈布雷的器重,如果留在总部,其前途自然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但可惜陈布雷对从政的兴趣不大,他回答说:“书生从政,多不中的。我还是希望回上海继续做记者。”
蒋介石做了挽留,但无奈陈布雷去意已决,最终还是离开了南昌。就这样,蒋介石第一次“求婚”被拒了。
蒋介石不禁对身边的人说:“当今之世,还有不愿做官的书生!”这句话包含了蒋介石的好奇、无奈,而更多的则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一对“新人”走到一起
回到上海之后,陈布雷又成为了“无业青年”了。但陈布雷的就业是很容易的。刚回到上海,他的老东家《商报》找上门,想请陈布雷担任主笔。同时,上海另一家影响很大的报纸《时事新报》,也请陈布雷担任主笔。
为了担心陈布雷被对方请走,最后两家报馆一商量,决定允许陈布雷同时兼任两家报纸的主笔。两份报纸,一个主笔,这是很少见的。
当初,陈布雷拒绝蒋介石“求婚”时的理由是回沪当记者,但现在他却拒绝了这两份报纸的邀请。这是为什么呢?陈布雷在回忆录中所写的理由是“《商报》已无可为,《时事新报》内情复杂,两皆却之”。
但实际上的理由可能并非如此。陈布雷拒绝蒋介石时所说的回上海报界干,可能并不是真心话,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要看看局势,再做定夺。这个观点,至少有三点可以证明。
一是离开南昌后,陈布雷并没有立即回上海,而是从九江去了武汉,并在这里住了10天。武汉是当时国民政府首都,也是蒋介石政敌扎堆的地方,陈布雷此举似乎有权衡各派实力的嫌疑。
二是即使陈布雷对《商报》《时事新报》这两份报纸都不满意,但当时上海还有其他报馆,以陈布雷的文笔,去任何一家报馆都是可以的,但陈布雷都没有去。
第三点则更为明显了,4月份时已经担任浙江省政府主席的张静江,邀请陈布雷去做秘书长,陈布雷随即来浙江上任。说是回上海报界发展,却做了浙江省政府秘书长,陈布雷此举很令人奇怪。
由此可见,陈布雷所谓“回沪做记者”的说法是有水分的。这也说明,陈布雷在挑选“郎君”方面,是非常谨慎的。
请陈布雷担任浙江省政府秘书长,似乎是张静江和蒋介石导演的一场戏。在陈布雷离开南昌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蒋介石在崛起的道路上又进了一大步。他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打击了共产党和国民党左派,控制了国民党,并于2天后在南京建立了南京国民政府。此时,蒋介石政治、军事实力,已经和一个多月前大不相同,他决定再试探一下陈布雷,如果陈布雷愿意接任水浙江省政府秘书长一职,那就有可能把他调到南京来任职。
看到陈布雷来浙江任职后,蒋介石笑了,陈布雷已入我囊中矣!
在陈布雷担任浙江省政府秘书长的这段短暂时光里,他的同事不禁有些感慨:早就听说陈布雷,才华横溢,勤奋负责,但自来省府上班以后,陈布雷却做起了甩手掌柜,日常公务,很少动手!看来所谓才子,还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其实,这些人都错了。陈布雷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省政府秘书长这个职位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担任了这个职位,其实就是一种表态:在汪精卫和蒋介石的宁汉之争中,我站在了蒋介石这一边。所以,目前的省府秘书长一职只是一个过渡,自己下一步将会被调到南京。
能够看透事物本质的人,当然是牛人!果然,不到一个月,陈布雷就被调到南京,担任国民党中央党部书记长一职。
至于“书记长”是个什么职位,这个问题可难倒了一大批人。因为在这之前和之后,国民党中央党部机构里都没有这个职位编制,倒是有“书记”这个编制,书记一般在秘书之下,有点类似给秘书打下手的工作。
人们常说:“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书记类似参谋,所以后人认为,“书记长”一职实际上是蒋介石为吸纳陈布雷而专门特设的职位,职责类似于秘书长。
从担任书记长开始,陈布雷算是跟在了蒋介石身边,开始了自己的秘书生涯。但蒋介石并没有就此放心,因为他们这对新“夫妻”还要有一个磨合的过程。
一份意义重大的“辞职信”
陈布雷到蒋介石身边任职,虽然经历了些波折,但总的来说,陈布雷还是愿意的,这不是因为陈布雷想从政,而是因为他很感激蒋介石对自己的信任,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味道。
单就陈布雷个人来说,他既不喜欢从政,性格上也不适合从政,尤其是他担任的这个中央党部书记长,常常要涉及一些党务,非常繁琐,陈布雷做得很不愉快。他在回忆录中写道:“余对党务诸不熟悉……常觉个性与任务格格不相入……常忽忽不乐。”
虽然人在国民党中央党部任职,但陈布雷心里清楚,蒋介石才是自己的“主子”。作为一名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出来的书生,陈布雷对“主子”非常忠心。但参加过几次中央党部会议之后,陈布雷很快发现,国民党高层派系林立,蒋介石的基础并不稳固,这令陈布雷有些忧心。
陈布雷的这个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当时蒋介石的对手北面有军阀张作霖、张宗昌等军阀势力,西面有汪精卫等人组成的武汉国民政府,即便在南京国民政府内,还有李宗仁、何应钦等其他派系势力。
在这三股强敌中,北洋属于被讨伐对象,只要蒋介石不主动进攻他们,他们就阿弥陀佛了,所以他们对蒋介石的威胁不大;武汉国民政府是由广州迁过来的,算是正统,蒋介石的这个南京国民政府是他自己搞的,有另立中央的嫌疑,所以在政治上武汉方面更占优势;在南京方面,蒋介石刚刚崛起才几个月,属于新贵,李宗仁、何应钦等人,在心理上并不太认同蒋。
就在蒋介石面临其他派系打压时,本来凭借军事胜利崛起的蒋介石,却在军事方面遭遇了一次惨败。情况是这样的,当时的武汉国民政府决定东征,讨伐南京国民政府,蒋介石急调在鲁南的李宗仁、白崇禧回师增援。看到北伐军后撤,北洋军阀张宗昌指挥直鲁联军乘机反扑,一举拿下军事重镇徐州。
一时间,南京震动,蒋介石在总理纪念周上夸下海口:“不打下徐州,不回南京!”随后,蒋介石亲至前线,指挥作战。没有想到,不但没有能够夺下徐州,反而被诱敌深入,国军大败,蒋介石仓皇逃回南京。幸好有白崇禧压阵,国军才不至全军覆没。
徐州兵败,举国哗然,蒋介石想把责任全部推给王天培,并将其扣押,但对蒋介石的指责并没有减少。在8月召开的一次中央党部会议上,李宗仁、何应钦对蒋介石的兵败表达了不满,并委婉表示,总司令太辛苦了,不妨出国“休息”一下?
最后会议进行表决,主张让蒋介石出国“休息”的占了多数。所谓“休息”,即是下野。于是,蒋介石刚刚当了几个月“老大”,就被迫下野了。
作为书生的陈布雷,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激烈的权力斗争,看到如此多的将领对蒋介石不满,陈布雷大有心惊肉跳之感。加上新“主子”已经下野,陈布雷也打算离开。
会后,蒋介石一脸铁青地回到丁家花园住宅,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来踱去。陈布雷走进来对蒋介石说:“蒋先生如下野,我也打算辞职回乡。”
看到刚跟自己2个多月的陈布雷要和自己共进退,蒋介石感动地说:“布雷先生,你对党国确实忠心耿耿!”
陈布雷以为辞职被批准后,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其实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在离开前,他还要替蒋介石写一份辞职信——《辞职宣言》。
都要辞职走人了,蒋介石还如此重视这份辞职信,并不是因为蒋介石有多绅士,而是因为他有更为长远的政治目的。徐州兵败之后,李宗仁就告诉蒋介石,你下野已经成为必然。不仅南京国民政府内部,要求蒋介石下野;北面的直鲁联军在徐州一带虎视眈眈,武汉方面派出唐生智也要东征,蒋介石的处境非常不妙。
既然这样,蒋介石果断决定接受下野。但蒋介石知道,在北伐军中,大批黄埔将领是忠于自己的,自己下野后,国民党内并没有一个能力、威望足以取代自己的人。假以时日,时局动荡,自己随时可以复出。
尽管蒋介石对自己的复出非常自信,但下野前他也要多做一些工作,为自己的复出做准备,他要通过各种手段,让国内“有识之士”知道两点:一是蒋介石继承总理遗志,北伐有功;二是蒋介石下野,是因为遭遇“逼宫”。所以蒋介石此举走的“煽情”路线,希望人们对他的下野产生同情。
既然是有政治目的的,《辞职宣言》就显得格外重要起来。这是陈布雷第一次以秘书的身份,为蒋介石写文章。作为秘书,能否写出让“领导”满意的文章,不仅在文笔,更在于能否揣摩出领导的真实意图。在这方面,陈布雷做到了。
很快,蒋介石的“辞职信”写好了,文章写了宁汉合作、继续北伐、彻底“清共”的三点愿望,并说自己下野,是为引退让贤,促进宁汉合作,等等。蒋介石对“辞职信”非常满意,随即让该信于8月14日,在上海报纸上公开发表。
陈布雷替蒋介石写的这封“辞职信”非常成功,读过之后,蒋介石北伐有功、顾全大局、悲情下野的“光辉”形象,立即出现在了读者面前。
和蒋介石一同下野
就在《辞职宣言》发表的头天下午,陈布雷和下野的蒋介石,一同坐火车离开南京,蒋介石回了溪口老家,陈布雷则回了官桥老家小住。到了10月,陈布雷来到上海,又干起了他的老本行,在《时事新报》任职。
下野之后的蒋介石异常繁忙,他先去日本拜会了宋美龄的母亲倪珪贞,因为蒋介石和宋美龄相识四五年了,准丈母娘倪珪贞,老是不同意二人的婚事。通过和原配毛氏协议离婚,把小妾陈洁如哄骗出国,丈母娘终于接受了蒋介石这个女婿。于是,蒋、宋于1927年底在上海结婚。和宋家联姻后,蒋介石实力大增,1928年1月,他东山再起,重新出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并决定二次北伐。
经过第一次下野之后,蒋介石对陈布雷的忠心甚为赏识。复出之后,他立即把陈布雷招至南京。蒋介石本来打算任命陈布雷担任总部秘书长,考虑到陈布雷不愿意当官,蒋介石就让陈立夫代为转达这个意思。果然,陈布雷婉言拒绝了这个职位。
陈立夫回去告诉蒋介石:“布雷先生一介书生,公务繁剧,怕不能胜任,就不必勉强他担任这种要职了吧!”
蒋介石有些苦恼,到底该给陈布雷一个什么职位呢?最后,他直接对陈布雷说:“愿担任何种职务,你自己选择吧!”
陈布雷回答:“我最初是把新闻事业作为终身事业的,若不可得,愿任先生秘书,位不必高,禄不必厚,但求有涓滴之助。机关重职,非我所胜。”
“怎么可以委屈你做我的私人秘书呢?”想了一下,蒋介石又问,“你是否愿意担任《中央日报》主笔?”
陈布雷知道,《中央日报》已有彭学沛主持。彭学沛早年毕业于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又赴比利时留学,1928年《中央日报》在上海创刊,彭学沛就任主笔,而且成绩甚佳。《中央日报》是国民党中央党报,凭借蒋介石的手中权力,陈布雷自然可以在职务上取代彭学沛,但此举必然会引起很多人不满。所以陈布雷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这个职务。
在总部住了一段时间,陈布雷经常和蒋介石聊聊天,两人相处很是融洽。但陈布雷一直没有担任一个正式职位,蒋介石心里有些担忧。果然,一个多月后的一天,陈布雷向蒋介石辞行,说是希望回上海继续办报。
蒋介石心中非常不舍,只是没有办法,只好略带伤感地说:“布雷先生,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只管打电话给我,我随时欢迎。”
蒋介石能够如此真心地说出这段话,陈布雷很是感动。但陈布雷还是为了自己的办报理想离开了,这让南京官场上那些渴望升官的小官僚们称羡不已。
起草《祭告总理文》
回到上海后,陈布雷在《时事新报》担任主笔,同时还和邵力子、陈果夫、周佛海等人创办了《新生命月刊》。
经过和蒋介石的短暂“婚姻”之后,陈布雷的文风发生了很大变化,之前在《商报》时,陈布雷是“为天地立心,为万民请命”,一副铮铮铁骨的书生形象。但现在的陈布雷思想更为温和,文风更为平实。
就在这时,震惊中外的“济南惨案”发生。1928年5月1日,北伐军克复济南,日军遂以保护侨民为借口,派兵侵占济南,肆意捕杀中国军民。中方交涉员蔡公时被割去耳鼻,然后遭遇枪杀。此案中中国官民被焚杀死亡者,达17000余人,受伤者2000余人,被俘者5000余人。
面对日军如此严重的挑衅,蒋介石不让中国军人反抗,而是撤出济南,绕道继续北上京津。
“济南惨案”发生后,陈布雷撰写了《暴日膺惩》一文,揭露日军侵华暴行。但陈布雷认为北洋军阀尚未铲除,不能轻易对外开战,所以他提出了“统一第一”的口号,鼓励北伐军忍辱负重,继续北伐。
陈布雷的这个观点,令上海报界同仁非常失望,但却令蒋介石等人非常满意。
因为蒋介石主张“顾全大局”,“济南惨案”不了了之,北伐军继续向北推进。6月初,盘踞在北平的张作霖退出北平,向关外撤退,北伐军随即进入北平。
北平在金元明清就是中国的首都,占领北平意义重大。6月底,蒋介石带着国民政府文武大员,绕道武汉、郑州,一路向北平赶来。这一次,陈布雷也随蒋介石北上,而且是朝夕相处。
蒋介石此次北平之行,重中之重的一件事就是一场“表演”——祭奠孙中山。孙中山是国民党的始祖,是蒋介石的连襟,也帮助过蒋介石,但这都不是蒋介石要大肆祭奠孙中山的真正理由。真正理由是什么?当然是为政治需要。
北伐之后,吴佩孚、孙传芳这些军阀虽然倒台了,但国民党内部除了蒋介石之外,还有李济深、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此外,还有一个刚刚在皇姑屯事件后死掉父亲,刚刚接手东北军的张学良。
吴佩孚等人的军队可以凭借武力解决,因为这属于“敌我矛盾”;但李济深、李宗仁的部队不好办,因为他们同属于国民党阵营,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怎么解决这个“人民内部矛盾”呢?蒋介石想到了孙中山。
孙中山曾经提出建立“民国”的三个阶段,即军政﹑训政﹑宪政。现在北伐胜利了,蒋介石决定在北平宣布“军政”结束,进入“训政”。“训政”是走向“宪政”的过渡,私人军队将交给国家,这个时候蒋介石就可以和李宗仁这些军阀说:“现在已经是‘训政’时期了,大家都把军队交出来吧!”
军阀要交出军队,那么谁来接收这个军队呢?当然是国民党。因此,蒋介石的思路是利用党来接受军队,进而来控制党控制一切。
但现在又出现一个问题,蒋介石不是孙中山的儿子,孙中山临死时也没有说要把自己的位置传给蒋介石,这样在“法统”上,蒋介石就很难顺理成章地成为国民党的真正党魁。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蒋介石要大肆祭奠孙中山,给人们造成俺老蒋才是孙中山嫡传的印象,想要挟“死孙中山”以令“诸侯”。
大规模的祭奠活动,蒋介石自然要发表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而这个讲话稿的起草工作,自然落在了陈布雷的头上。陈布雷本来就很崇敬孙中山,又知道蒋介石要通过这次讲话要达到的目的,所以他写得非常认真。
《祭告总理文》写好后,很快被交到了蒋介石手里。蒋介石看后连连称赞好,并称赞犹如读《陈情表》,读之令人悲痛。
1928年7月6日,农历五月十九,有北伐各路军总司令、总指挥参加的祭灵大典,在北平西山碧云寺举行,蒋介石主祭。这次祭奠规模空前,蒋介石一身戎装,宣读了由陈布雷起草的《祭告总理文》。
陈布雷的这篇文章写得固然是声情并茂,下面的听众听得也是泣不成声。但也有人注意到,文章一开头即有“弟子蒋中正,谨诣香山碧云寺,致祭我总理孙先生之灵”之句。蒋介石和孙中山本是连襟关系,在辈分上应该算是兄弟关系,根本不曾有师徒名分,蒋介石自称“弟子”,实际上凭空捏造这种师承关系,来强化自己继承人的合理性。
蒋介石此举引来了有识之士的讽刺,章太炎就曾经做过一副讽刺挽联:
举国尽苏联,赤化不如陈独秀;
满朝皆义子,碧云应继魏忠贤。
当然,不管有识之士如何讽刺,蒋介石碧云寺如同“孝子哭棺”式的祭奠,还是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也就是从这篇《祭告总理文》起,蒋介石的诸多重要文章都开始由陈布雷代笔,所以陈布雷的秘书生涯从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出任浙江省教育厅厅长
虽然实际上已经是蒋介石的秘书,但陈布雷并没有在蒋介石身边担任职务,而是继续在上海报界发展,所以两个人的关系有点像是“情人”关系,陈布雷一直没有“名分”。
也许有人要批评蒋介石:你太过分了,“偷情”之后,你也不给人家一个名分!
蒋介石叫苦不迭:不是俺不想给,是俺想给,人家不要嘛!
事实确实如此,陈布雷给蒋介石写完《祭告总理文》后,就又回了上海。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蒋介石为了给陈布雷一个“名分”,开始了艰难而曲折的争取。
1929年春,国民党召开了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陈布雷作为上海市代表参加了大会。会上,他提议:“凡入党不满三年者,概不得当选为中央委员。”这个看似普通的提案,实际上是有深刻社会背景的,当时,国民党内为了争夺一个“中委”头衔,常常明争暗斗,致使党内乌烟瘴气,元气大伤。用“三年”做限制门槛,自然可以防止一些新贵也加入进来瞎掺和。
陈布雷却不知道,蒋介石崛起后,陈果夫、陈立夫成为新贵,他们要通过这次会议,大肆安排自己人成为“中委”,所以陈布雷“三年”门槛的提案,自然没有被大会接受。不仅如此,会议选举结果揭晓,陈布雷居然当选为中央候补监察委员。
陈布雷有些哭笑不得,立即给胡汉民、蒋介石上书说:“我入党未满3年,实在不够资格。”
蒋介石避开资格问题,策略性地劝道:“党中向例,被选者不得请辞。”
蒋介石的这个“向例”之说,一下子把陈布雷给唬住了。就这样,一直向往自由的陈布雷,终于被迫戴上了“中央候补监察委员”这个枷锁。
此次会议之后,陈布雷再次陪同蒋介石前往北平视察工作。没有想到回来之后,张静江居然向中央提请陈布雷担任浙江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厅长。陈布雷对当官兴趣不大,更别说担任主管一省教育的教育厅厅长了。陈布雷向蒋介石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蒋介石表示理解,并向中政会转达了陈布雷的这个意见。
但不知是蒋介石“转达”的不够真诚,或者是其他原因,中政会没有同意,而是要求陈布雷立即去浙江赴任。无奈之下,陈布雷回到上海,决定赖着不去浙江就职。
没有想到张静江做事非常执著,他亲自来到上海,劝陈布雷去浙江任职。一次没有劝说成功,张静江又来了第二次。张静江身体残疾,行动不便,又是国民党元老,如此盛情,陈布雷实在过意不去,就推脱说:“我要和大哥陈训正商量一下。”
这个陈训正既是陈布雷的堂哥,又曾经做过陈布雷老师,现在正担任杭州市市长。一听说陈布雷要拿陈训正做挡箭牌,张静江立即说:“不用问了,我已经征询过他的意见了,他也希望你到浙江任职。”
实在推脱不开,陈布雷被迫到浙江赴任。这已经是陈布雷第三次离开上海报界了,同时也是他最后一次离开报界。至此之后,他将踏上仕途这条充满荣光而又充满荆棘的不归之路。
在“土豪”手下任厅长
张静江是个传奇性的人物,也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人。他的传奇和悲剧都是来源于他的“土豪”性格。张的“土豪”性格有豪侠的一面,当年他支持孙中山革命,投资数万;他支持蒋介石崛起,也是不遗余力,这令孙中山、蒋介石对张都心怀感激。
但张静江的“土豪”性格中,又有跋扈和不识“时务”一面。现如今,蒋介石已是党国领袖,趾高气扬,张静江却还像以前一样见面直呼“老三”。虽念其有功于己,蒋不好说什么,但心里实际上非常腻歪,他曾对陈布雷说:“张静江先生老朽无能,而专横跋扈,若使他身体力健,恐为浙江省之患。”
揭人不揭短。张当初大力挺蒋,陈布雷是清楚的,如今蒋对张的评价如此差,甚至还提到了张的残疾,未免有些恶毒,陈布雷很难从感情上接受。但等陈布雷到浙江赴任之后才发现,蒋对张的评价岂止合理,简直正确至极。
张静江这种人让他拿钱支援革命,当一下令人尊敬的“革命元老”,那是绰绰有余的,因为这种工作就是对外掏钱,技术含量很低。但让张静江主政一方,问题就来了。他当浙江省政府主席后,不仅专横跋扈,而且好大喜功,挥霍浪费严重,结果让浙江省财政出现巨大亏空。
为了弥补财政亏空,张静江举起提倡国货的大旗,隆重地举办了一场西湖博览会。张静江又发扬“土豪”精神,大请名人参加,先是请来了蒋介石的大姨子宋霭龄和其丈夫孔祥熙,后来又请来了蒋介石。
西湖博览会办得倒是风风光光,没想到不仅没有赚到钱,还赔了40多万,一些重要物品还被“与会同志”顺手牵走,只剩下些不值钱的鸟、鱼、虫类标本。
陈布雷本来就不愿做官,如今又碰到这样一个“土豪”上司,自然是后悔不迭。但既然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看着博览会剩下的这些鸟、鱼、虫类标本没用,陈布雷就用这些“剩余物品”成立了一个西湖博物馆,后来这个博物馆就演变成为了今天的浙江省博物馆。
化废为宝,陈布雷出手果然不凡!
在担任教育厅厅长期间,陈布雷打破学派限制,大力提拔人才,还创立了一所民众试验学校,浙江省的教育水平很快得到提升。
也许有人感到奇怪,陈布雷并没有从政经验,为何一接任厅长一职,就能干得风生水起。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在民国时代做官,重要的不是从政经验,而是一身正气和见识不凡,身正识高,则浊气自消。
能够证明陈布雷一身正气事例很多,例如当时浙江省厅级官员,每人一辆小轿车。但陈布雷感到教育经费有限,就把钱投到了教育上,自己天天身着布衣,坐人力三轮车。
可惜陈布雷的这个廉举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天,他坐人力车经过西湖断桥,恰好有一辆轿车经过这里。那时轿车很少,能够开轿车的多是高官,于是警察连忙拦下陈布雷的人力车,让轿车过去。
人力车刚想走,又来一辆轿车,警察又拦下人力车,等轿车先过去。陈布雷的车夫很生气,想找警察理论,被陈布雷制止了。陈布雷不禁感叹,在这个势利的社会,想独善其身都难!经过这件事之后,陈布雷才不得不买一辆轿车,用在公事上。
见证“土豪”张静江落幕
忙忙碌碌中,杭州再一次迎来了草长莺飞的阳春时节,1930年4月1日,全国第一次运动会在杭州召开,蒋介石担任大会主席,将亲自参会。会前,蒋介石让担任教育厅厅长的陈布雷,为大会写一个讲话稿。
陈布雷身体羸弱,经常生病,为此吃尽了苦头,而他偏偏又是一个“身无分文,心忧天下”的人,由自己的体弱,他深切体会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只有民众都有强健的体魄,才能言及其他。
于是,陈布雷信笔写来:
有健全之体魄,始有健全之精神;合健全之国民,始有健全之民族;亦唯有健全之民族,而后能创造健全之文化。亘古尽今,横绝大宙,未有国民疲弱萎靡,而其文化能发扬昌大,其国族能独立自强者也……
这篇讲话稿,气宇恢宏,横行无涯,而又掷地有声,蒋介石读后,击节数叹,连连说:“布雷先生,很好,很好!真是大气象,大手笔!”
运动会结束之后,蒋介石问张静江现在如何了?陈布雷对张静江这个革命前辈,既心有敬意,也认识到他不是一个政才。西湖博览会失败之后,为弥补财政窟窿,他不断加重赋税,又搞了特捐,把整个浙江搞得怨声载道。
作为一个正直文人,陈布雷老老实实地把实情告诉了蒋介石。
其实,即使陈布雷不说,蒋介石对张静江在浙江的“政绩”也是非常清楚的。接着,蒋介石还告诉陈布雷,张静江不仅为政昏聩,还贻误军机,影响了“剿匪”。
听了蒋介石的这番话之后,陈布雷知道,张静江这个“民国元老”的仕途要结束了。
果然,接着蒋介石告诉陈布雷,他打算让张静江辞职,而且让陈布雷向张静江说一声。陈布雷感到有些为难,当初是张静江两次去上海把自己请来浙江任职的,现在由自己去劝说张静江辞职,陈布雷感到无法张口。
无奈之下,陈布雷想到了叶琢堂。此人早年曾经和蒋介石、张静江一起在上海交易所共事过,和蒋、张两个人都有些交情。
虽然有老友叶琢堂在场,当陈布雷把蒋介石的意思告诉张静江时,张静江还是勃然大怒:“要我主动辞职,休想!”
性格温和的陈布雷,很是尴尬,他非常不善于处理这种事,最后只好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中原见一见蒋先生,解释一下误会?”
“土豪”性格,又自认有功于蒋介石的张静江,毫不客气地跟随陈布雷,来到郑州。此时蒋介石正忙着与冯玉祥、阎锡山火拼,侍从官告诉蒋介石:“张静江来了。”蒋介石依然不为所动。
蒋介石不同于陈布雷,陈布雷是一介文人,太过于敏感;而蒋是强权人物,心比较硬。等自己忙的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出来见张静江。
“土豪”张静江如何能忍受如此怠慢,他生气说:“你现在架子大了,我以前见总理也没有等这么久!”
看到这个身患残疾的“大哥”,依然不能摆正自己位置,依然倚老卖老,蒋介石愤怒地说:“我看你在浙江要独立了,等我把阎、冯打下来以后,再来打你,你等着吧!”说完,蒋介石扬长而去。一旁的陈布雷,显得有些尴尬。
和蒋介石闹翻之后,张静江不久转任全国建委主任,从此淡出政坛。
陈布雷第一次见蒋,是由张静江促成;陈布雷两次到浙江任职,也是张静江极力邀请。看着这个对自己有恩的“民国奇人”黯然失势,陈布雷心情有些复杂。
再次来到蒋介石身边
1930年底的一天,陈布雷来到南京,拜会了时任考试院院长的戴季陶。二人之前都曾在上海办报,私交甚好。一见面,留着小胡子的戴季陶就对陈布雷说:“国府已经内定你为教育部常务次长了。”
陈布雷大吃一惊,现在教育部部长是由蒋介石兼任的,蒋介石日理万机,自然无暇管教育部的事。所以,自己即将接手的这个常务次长,实际上就如同教育部长。自己一个省教育厅厅长干得都非常吃力,如何能够管理好一个教育部?
陈布雷不知道,蒋介石之所以能够兼任教育部部长,自己之所以能够担任教育部常务次长,和国民政府教育系统的内斗有关。当时,民国有四大元老,除了张静江之外,还有蔡元培、吴稚晖、李石曾。其中,李石曾、蔡元培都是在教育系统内起来的,因此也都在教育系统内有一定影响力。而上任教育部部长蒋梦麟,曾经从蔡元培手里接过北大校长一职,因此被认为是蔡元培的人。
蒋梦麟担任教育部部长期间,李石曾推荐过几个大学校长,结果都被教育部裁掉,李石曾一怒之下主张换掉蒋梦麟。后来,围绕新部长人选,李石曾和蔡元培达不成统一,最后另一个元老吴稚晖提出了一个人选,大家勉强接受了,不想胡汉民又起来反对。
最后,实在选不出合适的部长,只好让蒋介石以行政院院长的身份兼任教育部部长。蒋介石既是总司令,又是国府主席,又兼任了行政院院长,哪里还顾得上教育部,所以他提出让陈布雷担任常务次长。
自知自己难以胜任这个工作,陈布雷立即去见蒋。还没等陈布雷开口,蒋就开门见山地说:“让你到教育部任职,算是帮我的忙。教育是革命建国的大事,凡事可以请教李石曾、蔡元培他们。当然,不要坠入他们的派别之中。”
蒋介石都说是“帮我的忙”了,忠心的陈布雷不好再说什么,回浙江办完离职之后,于12月10日正式到教育部任职。因为蒋介石是部长,陈布雷从这个时候起,算是正式在蒋介石身边任职。
其实,从1927年第一次见蒋之后,陈布雷就开始陆续为蒋写了很多文章,如《告黄埔同学书》《辞职宣言》《祭告总理文》等。因此,从1927年开始,陈布雷就算已经成为蒋介石秘书了。
但由于陈布雷志不在从政,这4年的时间里,他一会儿“在朝”,一会儿“在野”,上上下下,反反复复,总计折腾了4年之久,才再次来到蒋介石身边任职。
当然,这一次,陈布雷在蒋介石身边也没有能够停留太久,纷繁变化的时局,很快又把刚刚结合在一起的一对“新人”分开了。
因“约法”之争提出辞职
据史料记载,清朝非常孤傲自负的两个名将——年羹尧、左宗棠,都有个习惯,即轻视武将,尊重文官,蒋介石在这个方面,倒是和年、左二人有些相似。平日里,蒋介石对那些武将,常常是一脸严肃,武将稍犯错误,常常要遭到蒋介石的一顿臭骂。但遇到读书人,蒋介石态度好多了,常常是和颜悦色,即使对方犯了错误,蒋介石也常常能够一笑了之。
蒋的这个习惯,可能与他的军人出身有关,也可能和他的御人术有关,因为他知道,对待武将,你越骂,对方越感到亲近;而读书人则不同,他们很敏感,怕挨骂,渴望得到尊重。
蒋介石本来就尊敬读书人,而对陈布雷更是敬爱有加,两个人的关系既为“君臣”,又如朋友,简直可以用“相敬如宾”来形容。陈布雷进入教育部担任次长后,经常和蒋介石一起聊天,有时蒋介石与别人喝酒,也喊上陈布雷。
一天,蒋介石读私塾时的一个老师来南京找蒋介石,希望蒋介石给自己安排个工作,蒋介石发扬“举贤不避亲”的“高尚”精神,把这个老学究安排到立法院任职。抽了一个空闲,蒋介石又请老师吃饭,并请陈布雷作陪。
酒酣耳热之际,蒋介石对老师说:“我给你介绍的生意,清闲是清闲的……”
老先生一边吃饭,一边道:“蒋院长,言重了,我托你的福,已经很好了。”
蒋介石继续说:“这立法院生意清闲,恐怕进账不多,是个清水衙门。”
听到蒋介石像谈生意一样谈论立法院,一旁的陈布雷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陈布雷感到此举不妥,赶紧解释:“我偶感风寒,感冒咳嗽,恕我失礼了。”
领导谈话,秘书在一旁忍不住偷笑,这自然是非常不妥的,但蒋介石却并没有在意,可见蒋介石和陈布雷关系此时已经非同一般了。
尽管蒋介石如此信任陈布雷,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刚刚就任教育部次长仅一个多月的陈布雷,却突然提出了辞职。
陈布雷的这次辞职,和胡汉民事件有关。
胡汉民,广东番禺人,早年曾经担任过孙中山的秘书,是孙中山得力助手之一,凭借这个身份,在孙中山死后,胡汉民理所当然地成为国民党元老级人物。除此之外,胡汉民还是国民党内的极右势力的一分子,是反共的急先锋,当年左派人士廖仲恺遭遇暗杀时,胡汉民成为最大的嫌疑分子,而遭到汪精卫、许崇智、蒋介石三人组成的特别委员会的驱逐。
胡汉民反共的立场是非常坚定的,当蒋介石发动反共“清党”时,胡汉民坚定地站在了蒋介石的一边。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他以立法院院长的身份,支持蒋介石与汪精卫、李宗仁、李济深火拼,为蒋介石的胜利立下大功。
但随着南京国民政府的敌人纷纷遭到打压之后,蒋、胡矛盾加剧了。当时,蒋介石提出结束“军政”,实行“训政”,制定《训政时期约法》。蒋介石此举,立即招致胡汉民的反对。
“训政”是实现“宪政”的一个过渡阶段,而且是孙中山提出的。胡汉民之所以反对蒋介石这样做,是因为按照胡的思路,他希望和蒋一起打下天下之后,蒋介石主军政,他主党政,和蒋分权。
但蒋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岂肯拱手分给胡,他提出搞“约法”,就是要选出总统,从法律上巩固自己在党内的地位。因此,蒋、胡的“约法”之争,实际上是围绕国民党的主导权进行的一次权力之争。
在第一轮较量中,胡汉民小胜,蒋介石提出制定《约法》的要求没有通过。当然胡汉民也做了妥协,同意让蒋出任国民政府主席,兼行政院院长。蒋岂甘失败,他启用了与胡不和的于右任担任监察院院长,又令陈果夫、陈立夫二人向各地派员监督各地代表选举,力争让忠于蒋的代表当选。
尽管蒋做了这么多,但第二轮斗争,他还是吃亏了,因为这次斗争是一场理论之争。在民主理论方面,军人出身的蒋哪里是胡的对手,一场辩论下来,胡赢得了大批的支持者,包括“太子派”孙科等大批实力派,都站在了胡的一边。
陈果夫兄弟二人赶紧利用“中统”四处活动,但依然无济于事。国民会议前夕,陈果夫兄弟二人只好沮丧地告诉蒋,绝大部分选票都支持胡。无奈之下,蒋下令软禁了胡,并希望以此威慑胡派分子。
陈布雷对胡汉民表示同情,并向蒋表达了这个看法。蒋却说:“你真是书生气十足,政治这东西,就是要运用权术,不可退避。”
看到政治斗争的残酷,陈布雷再次萌生退意,他说:“政治这事,我视为危途。故而我每思引退,重做记者,或者教书。”
蒋介石哪里肯答应,他连忙说:“布雷先生,你不能走,要帮我的忙,帮忙,帮到底。”
看到蒋介石如此看重自己,陈布雷只好留了下来。
第二次和蒋介石一起下野
陈布雷一直表示不想当官,却官运亨通。
1931年6月,陈布雷被任命为中宣部副部长,而部长则由刘芦隐担任。但刘芦隐是胡汉民派系大将,长期盘踞在广东,不来南京,所以陈布雷成为了宣传部的实际当家人。
不仅如此,为了应付日益严峻的外交形势,国民政府成立了特种外交委员会,由戴季陶、宋子文主持,陈布雷也是委员之一。这个委员会权力很大,每天早晨7点开一次会议,外交部正副部长都要列席。会议形成决议后,由外交部负责执行。
就这样,来到蒋介石身边不久,陈布雷就成为了教育、党务、外交领域的高级领导,有的还是负责人。
就在这时,陈布雷的堂兄陈训正,也来到南京任国府参事。一天,兄弟两人来到玄武湖畔被誉为“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寺的鸡鸣寺。古寺集山、水、林、寺于一体,环境幽雅,宝刹庄严。兄弟二人决定求一个签,只是两人求签不是想着何时官运亨通,却是想预测一下何时可以辞官回乡。
签摇出来了,签语为“一朝丹篆下阶除,珠玉丰余满载归”,签解作“官非宜解”。单从签语来看,这无疑是个上签,誉为可以“满载归”。但“官非宜解”四字又似乎在预示,辞官回乡无望,陈布雷感到有些失望。
这时,陈训正说:“签解可以作三句读,即‘官,非,宜解’,这样不正好遂了你的愿吗?”
陈布雷非常高兴,他在回忆录中说:“自是常为友人言之,力子、佛海、志希诸人均知其事,至是果验。”
“至是果验”发生的背景是这样的。蒋介石强行软禁胡汉民的行为,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其中影响较大的是孙中山的儿子——“太子派”的核心人物孙科,他准备联合在宁汉合流中失败的汪精卫,一起反蒋。
孙科的秘密反蒋,令蒋非常头疼,他把孙叫到家里,好言相劝,并让宋美龄以三姨的身份,好好招待孙科这个外甥。孙科是孙中山原配夫人卢慕贞所生,所以他对宋美龄这个比自己还小6岁的“三姨”并不买账。
就在这时,两广一带风云再起。此时,粤系大佬古应芬、陈济棠,联合了汪精卫,又找到了唐生智、李烈钧,最后新桂系将领李宗仁、白崇禧也加入了进来。这些曾经权倾一时,但又大都遭到蒋介石打压的人,聚在一起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反蒋。
眼看两广反蒋势力已经形成,“太子”孙科立即飞到香港与汪精卫密谋。随后,孙科效法老爹孙中山护法的先例,发起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非常会议,组建广州国民政府,目的就是要与南京国民政府对抗,并提出要求:蒋介石必须在48小时内下野!
单就广州国民政府的实力来说,要想让蒋介石下野自然还有一定的难度。但就在9月,“九一八”事变爆发了,蒋介石不主张抗日,遭致了很大的批评,并引发了青年学生的示威游行,国府只好动用警察镇压,结果南京国民政府引来了更多的指责。
面对严重的危机,蒋介石希望南京与广州进行和谈,此时已经被放出来的胡汉民提出,只有蒋辞职,和谈才有可能。此时,反蒋势力非常庞大,聚集了孙科的“太子派”,胡汉民的粤系,李宗仁的桂系,还有汪精卫、唐绍仪等人,蒋陷入孤立之中,他被迫于12月15日,辞去国民政府主席、行政院院长、总司令职务,宣布下野。
陈布雷是因为感激蒋的知遇之恩才出来做官的,看到蒋介石下野,他明确对蒋表示,我决定与你共进退。
看到自己一手提拔的一些军政要员都背叛了自己,没有想到陈布雷居然要与自己共进退,蒋非常感动,他对陈说:“行政院最后一次会议,我发表你兼任浙江省教育厅厅长,你还是返浙吧!”
虽然陈布雷再次获得浙江省教育厅厅长一职,但陈布雷实在无意官场。12月20日,陈布雷坐火车返回上海,他希望重回报界。
此时的陈布雷,虽然没有能够像签语中所说的“珠玉丰余满载归”,但离开官场的他还是感到了无官一身轻的清闲。
一对“新人”正式结合
陈布雷并没有能够在上海过上安逸的日子,因为很快浙江方面就催他去浙江赴任。尽管陈布雷称此“败兴不浅”,但他还是去了浙江,再次接手浙江省教育厅厅长一职。和上次一样,陈布雷在这个职位上并没有做太久,因为他的“主子”蒋介石很快又复出了。
当初,蒋介石选择下野,部分是出于无奈,部分是出于主动。说无奈,是因为当时反蒋势力、日本侵略者、国内呼吁抗日的势力太强大。
说主动,是因为蒋介石认为,只要自己在,胡汉民、汪精卫、孙科三人就会走向联合;但只要自己一下野,三个人必然会内斗。等到三人内斗到一定程度时,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自然比现在同时和三个人斗要省事得多。
蒋介石的分析是正确的。当时反蒋势力主要三方,各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汪精卫希望南京和广州两个国民政府合并后,由他出任行政院院长。
胡汉民的势力在两广,被蒋介石软禁了几个月后,他对蒋仇恨很大,要反蒋到底,所以对合并政府,他不积极。
看到汪精卫对合并政府如此热心,胡汉民“恨屋及乌”,他决定挡住汪精卫,力挺“太子”孙科出任行政院院长。三足鼎立之下,汪精卫自然顶不住胡、孙两强的进攻。蒋介石下野后,果然由“太子”孙科出任行政院院长。
孙科当上院长后,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没钱,当时江浙财团被蒋介石牢牢控制。没有钱,简直寸步难行。无奈之下,孙科邀请蒋、胡、汪三人进京,但三人都没有回音。这是因为,胡汉民扎根两广,要跟蒋介石死磕到底,拒绝来京;而蒋、汪两人为了共同的利益,走在了一起。
和上次胡汉民、孙科联合打败了汪精卫一样,这次蒋介石、汪精卫联合也顺利打垮了孙科,孙科组阁失败后,1932年1月,汪精卫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行政院院长。
就在这时,日本进攻上海,第十九路军奋起还击,“一·二八”事变爆发。民族危机加剧,汪精卫上台,这个时候,社会各界都要求蒋介石复出。在这种情况下,3月18日,蒋介石再次复出。
在决定蒋介石复出的那次中政会上,大家还决定成立军事委员会,由蒋介石出任委员长,陈布雷出任秘书长。陈布雷没有到任前,由李仲公代任。
对陈布雷的人事任命已经公布了,陈布雷似乎应该卷铺盖准备去南京赴任了,但他并没有这么做。陈给蒋发电报提出,李仲公北伐时期就已经是秘书长,现在由我取代似乎不太好。
蒋让人传话给陈,暂时可以不必到任,你先安心在浙江办教育吧。
蒋这次爽快地同意让陈留在浙江,并不是表示他不想用陈了,而是他看到陈确实不想来,硬要求他来,也有失自己领袖风度。
但蒋的“风度”是有限的,到了6月,正在南昌忙着“围剿”红军的蒋介石,再次发电给陈布雷,请陈去“佐助笔札”。虽然用语含蓄,意思还是请陈去做秘书。
陈布雷勉强同意了,教育部却提出了不同看法,教育部给蒋介石去电认为,江浙两省教育正待推进,不可临阵换将。
蒋介石无奈,只好放弃。
转眼到了1934年2月,国民政府在南昌召开了一次由苏、浙等十省秘书长和民、教两厅长参加的会议,陈布雷作为浙江教育厅厅长,也到南昌参加了这次会议。
陈来到南昌,蒋又有向陈“示爱”的机会,在开会的那段时间,蒋三次召见陈。最后一次召见,蒋直接摊牌:“现在南昌行营政事由杨永泰帮忙,军事由熊式辉帮忙,唯独文字这一块一直没有好的帮手。”
陈再次以浙江教育厅厅长一职推脱。蒋有些近乎哀求地说:“你可以来担任秘书长,至于教育厅厅长一职,你可以继续兼任,也可以找人代任,无论如何,你要来南昌帮我一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布雷非常感动,他同意来南昌帮忙。5月,陈布雷办完教育厅厅长的交接之后,正式来南昌赴任。
从1927年第一次见蒋之后,陈、蒋二人分分合合已经好几次了,这一次,陈来到蒋身边后,就再也没有离开。
从1927年到1934年,7年的时间里,为了“俘获”陈布雷,蒋介石如同一个丑男追美女一样,他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或主动出击,或找陈布雷谈话,或给陈布雷官职,或约陈布雷一起游玩北平,最后,他终于把陈布雷拉到了自己身边。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实证明,蒋介石的这个努力是值得的,“俘获”了陈布雷之后,陈布雷笔下的那一篇篇像匕首一样的文章,为蒋介石夺取和维持天下发挥了重要作用。
从陈布雷的角度来说,他本身不愿从政,却在蒋介石的主动进攻下,半推半就,最后终于羞答答地来到蒋介石的身边,从此踏上了一段辉煌而又略带悲剧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