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军阀档案Ⅱ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章 北洋军阀——张勋:“辫子大帅”的复辟闹剧

他因护驾有功,得宠于慈禧太后;因效忠清廷,至民国后长发不剪;复辟七日,一生基业毁于一旦,却至死初衷不改,千万遗产捐献清室做复辟之资。他妻妾6人,所有子女皆于58岁以后所生。他生性耿介、慷慨、知恩图报,为家乡、故旧所做好事颇多。

小档案

姓名字号:张勋,字少轩,号松寿

籍贯:江西宜春市奉新县

民族:汉族

生卒年月:1854.12.14—1923.9.12,卒年69岁

最高官职:长江巡阅使

军阀派系:北洋系

生辰八字:甲寅丙子庚申壬午

属相:虎

爱好:听京戏、玩麻将、推牌九

家世:

一世始祖——张琼,后周时隶赵匡胤帐下,以骁勇善战闻名,曾冒死救过赵匡胤性命,被封殿前都虞侯。后赵匡胤听信谗言,认为张琼有不臣之心,将他囚禁,张琼为明心迹,在狱中撞墙而亡。赵匡胤释疑后,知道他家境清贫,仆人仅有三名,命优恤其家属,擢其兄张进为龙捷副指挥使。

二世始祖——张琼之长子。张琼有三子,赵匡胤因愧疚欲封他们官爵,他们不愿因此入仕,遂举家南迁,定居江西奉新南乡。长子居赤田。

三世始祖——张琼长子的四子。

曾祖父——张松光。

祖父——张大吉,号昆一,务农为生,兼做豆腐和豆干,被太平军杀死。有三个儿子,长子张衍恩,次子张衍任,三子张衍杞。

父亲——张衍任,身体孱弱,务农为生。原本家中生活安稳,张大吉死后生活陷入困境,不久张勋母亲魏氏病故,生活更加艰难,后续娶儒里村温氏。张勋12岁时,张衍任去世。

兄弟——兄:张系新(过继给堂伯张衍寿)。弟:张系球(父亲去世后,由伯父和叔叔共同抚养)。

妻妾子女:

元配曹琴,无子女。

大姨太太邵雯,生次子梦洙(早夭)、五子梦范、六子梦清(早夭)、九子梦汾、次女梦绮(早夭)、五女梦络。

二姨太太傅筱翠,生长子梦潮、三子梦江(早夭)、七子梦津。

三姨太太卞氏,生长女梦缃。

四姨太太王克琴,生四子梦渭。

五姨太太吕茶香,生八子梦渊(早夭)、三女梦织(早夭)、四女梦絅(早夭)。

简历

1854年——12月14日,出生于江西省奉新县南乡赤田村。

1861年——生母魏氏去世。

1863年——父亲张衍任续娶温氏。

1864年——入私塾读书。

1865年——父亲张衍任去世。

1867年——继母温氏自杀。

1868年——在同乡豪门许家做牧童。

1869年——做许振袆之子许希甫的书童。

1875年——到南昌许公馆做仆人。

1879年——在南昌府衙做旗牌兵。

1881年——娶曹琴为妻。

1883年——到湖南长沙投潘鼎新部,任百总(相当于连长)。

1884年——中法战争爆发,入越作战,因战功以守备尽先补用并加都司衔,赏戴花翎。

1885年——升任游击之职,战后驻守广西边境。

1891年——被授参将加副将衔。

1893年——到武昌,任保安门守城巡官。

1894年——投入毅军营中,甲午中日战争爆发,赴东北作战。

1895年——任山东新防军统领。

1896年——投靠袁世凯,在新建陆军中任头等先锋官。

同年,升任行营中军(相当于督练处总务长)。

1900年——随袁世凯到山东镇压义和团,任武卫右军北路马步炮防剿各营营务总理。

1901年——因功被提升为副将,以提督总兵记名,并赏“勇”号。

同年,被慈禧任命为太后和皇帝銮车保驾官。

1902年——被慈禧留在北京,宿卫端门。

同年,任四川建昌镇总兵,仍留京宿卫。

1904年——晋升一级,封巴图隆阿巴图鲁。

1906年——任辽北总统。

同年——因宿卫京畿得力,赏头品顶戴。

1907年——任总督行营翼长。

1908年——任云南提督。

同年,调补甘肃提督。

1910年——任江防军总统,会办长江防守事宜,驻扎浦口。

1911年——任江南提督,驻守南京。

同年,任江苏巡抚、两江总督、南洋大臣,世袭二等轻车都尉,驻守徐州。

1912年——任镶红旗汉军都统,驻守兖州。

1913年——任江苏都督,驻守南京。

同年,任长江巡阅使,驻守徐州。

1914年——被授予定武上将军。

1915年——年底,袁世凯称帝,被封一等公爵,坚辞不受。

1916年——任安徽督军,仍任长江巡阅使,驻扎徐州。

1917年——7月1日发动复辟,7月12日复辟失败,避居荷兰使馆。

1920年——迁居天津。

1921年——撰写《松寿老人自序》。

1923年——9月12日,病逝于天津。

浪子回头,尽享齐人之福

人之命运的改变,往往需要契机。而这个契机,既可是贵人相助,亦可是趁偶然机会光顾某个有准备之人的头脑,又可是通过个人坚持不懈的努力在某个方面取得成就。

张勋的契机却与众不同,没有人相信谁会通过一个洗衣婆而改变命运,而张勋却是如此……

1879年春季的一天,在南昌许公馆附近的一条小胡同里,洗衣婆李婆婆将一个12岁的小女孩带到了张勋面前。女孩虽瘦弱单薄,却容貌姣好、白皙秀丽——她就是李婆婆的外孙女曹琴。

曹琴生长在南昌西郊一个普通农家,由于父母相继病逝,被外婆收留。外婆在南昌清节堂(收养孤儿寡妇的慈善机构)帮人洗衣做针线,曹琴也就成了清节堂的养女。李婆婆经常到许公馆帮佣,由此结识了在许家做书童兼做杂役的张勋。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不知何时双眼一闭双腿一登,曹琴将再次失去依靠,李婆婆便决定将曹琴许配给张勋。

当李婆婆第一次向张勋提亲时,张勋的眼睛瞪得有铃铛泡那么大,这对他来说太意外了!长到25岁,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提亲。而他除了孤零零一个人外,其他一无所有,所拥有的便是以前不太光彩的历史。

张勋出生于江西省宜春市奉新县,8岁丧母,12岁丧父,由继母温氏带着他和同父异母的弟弟艰难度日。但张勋自幼顽皮,总爱招惹是非,14岁那年,因带头打架被继母责骂,被罚不准吃饭。张勋便在脸上抓出几道血痕,又一头撞到墙上,让脑袋上鼓出一个大包,接着哭哭啼啼跑到大伯家里,向伯母哭诉。伯母见张勋被打成这样,气势汹汹地跑到张勋家里指责温氏。温氏养活两个儿子已实属不易,又受此不白之冤,一气之下跳塘自尽了。

继母去世后,弟弟被亲戚收养,张勋因为爱闯祸,亲戚们都不愿收养他,14岁的张勋只好到处找些零活干,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后来给同乡富豪许振礽家少爷许希甫做了书童,日子才开始好转。生活好不容易有了着落,张勋以前的放荡不羁有了收敛,在许家的头几年一直勤勤恳恳、老老实实,许家上下对他也颇为满意。然而在他21岁的时候,却染上了赌钱的恶习,有一次赌红了眼,不仅把自己的积蓄输光,还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逼急了,张勋竟偷出许家一个花瓶到当铺换了钱。

终于还清了债,张勋大大地松了口气,却不料许家此时正闹得鸡飞狗跳。原来他偷走的那只花瓶,是许振礽做翰林时所得御赐花瓶。许振礽见花瓶没了,立刻在全府展开搜查,不多时便查到张勋头上。张勋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许振礽怒不可遏,派人将花瓶赎出后,就要将张勋逐出许府。好在许少爷和他的家塾先生求情,张勋才保住了饭碗,但许家上下已对他信任全无。好在不久许少爷到南昌读书,张勋奉命随行,这才走出了许家不信任的阴影。

自从李婆婆提亲那天起,张勋就一直担心以前的“劣迹”被揭穿,坏了这门亲事。如今见到曹琴,面对这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张勋越发自惭形秽。但李婆婆叮嘱他说:

“琴儿这一生就托付给你了,以后你要好好待她。”

“我会的!我会的!”

这一刻,张勋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李婆婆看。李婆婆却说:

“我把琴儿许配给你,是看你能担得起责任,不论你以后贫穷富贵,琴儿都会踏踏实实地跟着你。但是你还年轻,不能做一辈子书童杂役,应该出去闯一闯,我会让琴儿等着你。”

李婆婆的话对张勋触动很大,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不说飞黄腾达,也要出人头地,要让将来的妻子终身有靠,也不枉李婆婆的一番重托。

但是张勋仅读过一年私塾,虽说给许少爷当书童跟着学了不少知识,可是能做什么呢?苦思冥想之后,他决定去当兵,于是求许少爷代为疏通。许少爷也觉得张勋不能当一辈子杂役,就介绍他去南昌府当了旗牌兵。尽管是个大头兵,但张勋省吃俭用,默默无闻地干了两年,就用积攒下来的钱,将曹琴娶进了家门。

那是1881年11月,当时曹琴的外婆李婆婆还在世,看到张勋长了出息,李婆婆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洞房花烛夜,张勋将曹琴搂在怀里,充满憧憬地说:“是你和外婆给我带来了好运,等着瞧吧,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让你和外婆过上好日子!”

张勋知道,当旗牌兵虽然能混上饭吃,但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常言说“树挪死,人挪活”,两年后张勋终于寻机投入鼎军即淮军潘鼎新麾下。适逢中法战争爆发,张勋随鼎军开赴到广西边境战场,又随部转入广西提督苏元春麾下进驻越南北部,先后参加了保卫观音桥和收复谅山等战役,由于他作战英勇,拼死杀敌,立下战功,被晋升游击之职。战后,张勋受苏元春委派,驻扎广西边防,这一驻便七年之久,由于长期戍边,被授为副将衔参将。

后来由于苏元春受排挤退职赋闲,张勋也被给资遣散。在接下来三年多的时间里,张勋四处碰壁,其间也曾投到宋庆统率的毅军营中,参加过中日甲午战争,但一直难有作为。后来经在湖北任职时结识的朋友介绍,在天津结识了淮军老将姜桂题,姜桂题将张勋介绍给正在天津小站练兵的袁世凯。

1895年年底的一天,在天津小站新建陆军的营帐中,张勋见到了新建陆军督办袁世凯。袁世凯一向以淮军后继者自居,其编练新建陆军的用人原则是新旧人才并用,其中既有武备学堂出身的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等人,又有淮军旧将姜桂题、孟恩远等人。张勋由于有副将衔参将的头衔,也算是淮军老将了,又经姜桂题介绍,因此袁世凯也对他高看了几分。

初次见面,张勋对袁世凯彬彬有礼、恭顺有加,当时张勋41岁,袁世凯36岁,在这位小自己五岁的“袁大人”面前,张勋诚惶诚恐,一副晚辈后生的模样。他知道袁世凯树大根深,且势头正盛,投靠了袁世凯,便等于有了命运的转机。

袁世凯仔细打量着张勋,张勋虽身材偏瘦,但体格健壮、双目炯炯、声如洪钟,因此认定张勋具备带兵打仗的才能。再加上他曾经耳闻张勋参与过中法战争和中日甲午战争,在战场上不畏强敌、作战英勇,那股不怕死的劲头在军人中实属难得,心中不由得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好,先做个头等先锋官看看吧。”袁世凯很快做出决定。

“谢袁大人!”

张勋没想到在这人才济济的小站,自己真能被袁世凯看中,于是暗下决心,一定努力带兵,尽心做事,不辜负袁大人的知遇之恩。张勋虽是出身行伍的粗人一个,但为人真诚、讲义气、知恩图报,虽貌似憨愚,实则熟谙官场内幕并善于看风使舵,加上做事严谨,很快被提升为行营中军(相当于督练处总务长),成为新建陆军中的显赫人物。

担任了一定的职务,便有了不错的薪金收入,张勋的生活总算安定下来,他打算把曹琴接到天津安家。可家尚未搬来,半路里忽然杀出个“程咬金”,当然这个“程咬金”既不是什么名将,也没有“三板斧”的功夫,而是一个秀色可餐的小家碧玉。

小站营中有一名幕僚阮忠枢是袁世凯的心腹,在小站管理军制饷章文牍机务,与张勋在工作中多有接触,他与一位绍姓裨将关系不错。有一天阮忠枢拉着张勋去邵裨将家里喝酒,邵裨将是小站本地人,席间叫出妻子、女儿给客人斟酒。邵的女儿邵雯年方十六七岁,长得亭亭玉立、端庄秀美、落落大方。当邵小姐给张勋斟酒时,张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邵小姐的脸,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阮忠枢看在眼里,赶紧在桌子下面拉拉张勋的衣角。张勋一声长叹,他叹自己的夫人虽温柔贤惠,却难免呆板守旧,如能讨回如此落落大方的美人,岂不尽享齐人之福?张勋婚后与曹琴聚少离多,加上他原本生性放浪,酒楼妓院便成了他时常光顾的场所,虽然见识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像邵小姐这样端庄大方的却是微乎其微。

在返回小站营中的路上,张勋即托阮忠枢做媒,要纳邵小姐为二房,阮忠枢感到很为难。

“邵小姐虽说不是名门出身,可老邵大小也有个官差,家境又殷实,怎可以给你做小?”阮忠枢想想说,“不如把南昌元配休了爽快,反正是孤女,没人给撑腰,大不了多给些银子。”

“你这是什么话!”张勋听后怫然作色,“我张少轩可以吃喝嫖赌,逛妓院下窑子,无恶不作,就是不能休妻!张某与正妻贫贱结发,怎能发达了而弃糟糠!”

最后,阮忠枢只好按着张勋的意思去做媒。好在邵裨将很看好张勋,觉得他日后会有更高升迁,只是邵小姐很不情愿,非要争得个夫人名分,即使做不成正房夫人,也要与正房夫人享受同等待遇。

“既然夫人名分只有一个,那待遇就不能一分为二,将来朝廷有个封赏恩赐什么的,肯定是正室出面,与姨太太无关,她休想享受这个待遇。”张勋态度坚决。

阮忠枢却呵呵笑了:“我说你这老哥真是古板,她既然放弃了名分只是要个待遇,你答应了又何妨?至于这个待遇怎么个给法,或者给不给她,还不是你老哥一句话!反正生米煮成了熟饭,她还能怎样?”

“那不行,大丈夫一诺千金,怎能说话不算数!”

张勋是信守承诺之人,绝不说假话敷衍别人。阮忠枢无奈,只好再去邵家说合,如此往返数次,最后双方各退一步,达成一致:政治待遇归正室夫人所有,物质生活待遇及家庭事务决策权,二房夫人与正室夫人享有同等待遇。双方达成协议后,张勋随即在小站镇上借得一处公馆,布置一新,用八抬大轿将邵雯小姐抬进了家门。

一年后,张勋在天津松树里英租界置地,建造了一幢洋式公馆,待公馆内部装修一切就绪,这才将远在南昌的元配夫人曹琴接来。曹琴一进公馆,就见到女主人一般的邵雯,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但曹琴生性宽厚,从不争风吃醋,对邵雯视若姐妹,两人相处和谐。

张勋则严守诺言,终其一生,在物质生活待遇与家务决策权方面,始终给大姨太与夫人曹琴同等待遇,尽管后来相继纳妾数人,其妻妾始终相处和谐。

护驾有功,成了太后亲信

在张勋一生中,另一个对他有知遇之恩,或者说对他一生命运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人物,竟是高高在上的慈禧太后。能够仰慕天颜,继而得到慈禧太后的赏识,是张勋此前做梦都不曾想到的事。

小站练兵之后,袁世凯于1899年末署理山东巡抚,张勋跟随赴山东,由于编练“武卫右军先锋队”和镇压义和团有功,1901年8月经北洋大臣荣禄与袁世凯保荐,张勋被提升为副将,以提督总兵记名,并赏“勇”号。11月袁世凯升任直隶总督,张勋随其赴新任所——直隶省保定府。

此时,正值两宫西狩归来,行进在返回北京的路上。按照规矩,皇帝到哪个省,就应由哪个省负责供奉与护卫。眼看两宫就要到达直隶,派谁前去迎接护卫好呢?对于这个需要表现绝对忠诚与尽忠职守的差事,袁世凯考虑再三,觉得没有比张勋更合适的人选。首先张勋办事认真,稳重老道,人也忠厚朴实;其次相貌不俗,不仅身材适中,且浓眉炯目,十分英武,又有副将官衔,身份恰当。于是,幸运之星便落到了张勋的头上。

12月21日,张勋率护卫部队赶到直豫边界磁州迎接銮驾。太后一行正风尘仆仆赶路之际,见张勋前来护驾,即命张勋充任两宫銮车的保驾官,带兵随行。与小站官兵“只知袁宫保,不知清王朝”不同,张勋认为,袁世凯也是受了清廷的恩泽,才会有今天,所以能够得到两宫的直接任命,张勋受宠若惊。他亦步亦趋地跟随銮车左右,一路上小心照应,无论安排行程路线,还是研究宿营地、设置岗哨,都亲力亲为。白天走了一天的路,到了晚上,张勋会一声不吭地亲自带兵为慈禧太后站岗。尤其是张勋坚持不骑马,而是全程陪在銮驾后步行。

张勋这种不声不响对慈禧太后的尽忠保护,全被慈禧的宠监李莲英、小德张看在眼里,特别是小德张,认为此人忠厚可靠,值得结交。1902年1月7日,两宫抵京,小德张即提出与张勋结拜为把兄弟,令张勋深感意外,再次受宠若惊。

“我张某一介武夫,能与张公公结为兄弟,真是三生有幸!”张勋所言发自内心。

“张兄言重了。张兄的为人令小弟十分钦佩,尤其对太后老佛爷的一片忠心令小弟十分感动,张兄日后必有发达之日。”

有小德张这句话,张勋仿佛看到了日后的锦绣前程,当即与这位小自己22岁的小太监结拜为盟兄弟。正所谓“朝里有人好做官”,抵京第二天,张勋便接到慈禧太后的召见谕旨。第一次在紫禁城面见慈禧太后,张勋紧张得双腿打颤,跪在地上,脑袋磕得地面咚咚响。只听老佛爷说:

“张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往后你就留在北京,宿卫端门吧。”

张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端门位于天安门和午门之间,是紫禁城的前正门,是宫禁宿卫的重要岗哨。宿卫端门虽然只领军1000兵力,但这1000人都是满族弟子,而其统领更是一向由皇室亲贵担任,这一职位有史以来从无汉人问津,因此张勋听到这一任命,一时竟呆住了。

“还不快谢恩?”小德张在一旁提醒,张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叩首谢恩。

看到张勋诚惶诚恐的样子,慈禧太后乐了,她更加认定张勋对她的效忠是发自内心,而非表面功夫。当时军机处领班大臣荣禄和恭亲王奕劻也在场,慈禧随即将张勋介绍给他们,让他们多予关照。

荣禄曾保荐过张勋,如今见他得到慈禧太后的赏识,心里很得意。奕劻也是慈禧的心腹大臣,慈禧推荐的人他自然会处处给予关照。加上张勋上任后与总管太监李莲英经常打交道,李莲英原本对他印象不错,对他也是处处关照,又与小德张是八拜之交,在京这段时间,张勋如鱼得水,很快在清廷内部建立起一张人际关系网。由于张勋为人实在、仗义,在清廷官僚中的口碑一向不错。

第二年清明,王公大臣们跟随太后前往东陵祭祖,张勋奉命率马队随扈圣驾。以后又多次“面奉谕旨”担任慈禧祭祖东陵西陵和外出围猎、巡幸的护卫军统领,俨然成为了老佛爷的专职护卫官。当年9月,张勋补授四川建昌镇总兵,官阶升至二品,而且无需去四川任所。1905年,张家口一带胡匪蜂起,为策京师安全,张勋奉命剿匪,肃清了张家口以北一带的胡匪马贼,被赏赐“巴图隆阿巴图鲁”的荣誉称号,次年末又以宿卫京畿得力,被清廷赏赐头品顶戴。

1906年,袁世凯以练兵处名义奏请朝廷,将张勋调至奉天。不久徐世昌当上东三省总督,由于在天津小站时,张勋曾拜徐世昌为师,所以徐世昌对张勋格外重用。张勋先是被任命为总督行营翼长,1908年被提升为云南提督,后来又改为甘肃提督,驻防奉天。

对于仆人出身、26岁当上旗牌兵、几十年都没有大提升的张勋来说,如今的一路升迁,令他感慨良多。尽管袁世凯对他有知遇之恩,但他知道自己不是袁氏亲信。袁世凯的亲信除早于他出仕的徐世昌之外,其他没有人直接与皇室亲贵联系,尤其是直接与皇太后联系。他们自小站时期就只知世上有袁世凯,不知世上有皇上,历来对袁世凯唯命是从。对于张勋每每直接面见慈禧,袁世凯极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张勋看似愚憨,内心却十分清楚,袁世凯以及徐世昌对他的提携,既是笼络,又有提防。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有了慈禧这座靠山。他因此对清廷、对慈禧更加忠心耿耿。

也正是看中张勋对清廷的忠诚,1908年10月,在慈禧寿日快要到来时,清廷突然将张勋召回北京候命。张勋奉命到颐和园的万寿宫谒见太后,当时慈禧正在听戏,张勋快步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虔诚地伏地叩头,因为用力过猛,帽子被甩出滚落到一边。

张勋的“冒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连帽子都掉了,这会被视为对太后的大不敬,在场的人都为张勋捏了一把汗。岂料,慈禧太后非但没有在意,而且在她看来,这样的举止对外貌粗憨的张勋来说,正是其忠诚的表现。但慈禧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这是怎么了?”

“请老佛爷保重身体!”

张勋这句话确是发自内心。因为他见慈禧病恹恹地靠在凤榻上,全无往日神采,并且面部削瘦、肤色暗黄,与上次见到时像是变了个人,不禁为慈禧的身体担忧,说话时便声音发哽,眼圈也不知不觉地红了。

这一幕没有逃过慈禧的眼睛,慈禧也更加认定张勋对清廷的忠诚,认定自己没有看错人。慈禧随即给张勋赐座,让他一同听戏。待听完戏,屏退左右,才又对张勋说:“听说袁宫保最近有些小动作,你怎么看?”

慈禧太后这一问,看似随意,其实大有深意。前不久,她得到密报,说慈禧年事已高,袁世凯准备在慈禧病危时,废掉光绪,拥立庆亲王奕劻的儿子载振为皇帝。这个消息令慈禧大为震怒,倘若让其阴谋得逞,大清的江山岂不成了袁世凯的手中玩物!慈禧早就知道袁世凯与奕劻走得很近,对于袁世凯手握重兵,位高权重,慈禧亦有所忌惮,在一年前就将袁世凯调至中央,用明升暗降的办法,削弱其兵权。此时更是决心将袁世凯除去,她将张勋调到北京,一方面准备在危机时刻用其护驾,一方面准备在人事变动中委以重任。

但这些,张勋却是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慈禧如此问,是为了探明他的心思,看他是否愿意对抗曾提携过他的袁世凯,也是要把即将进行人事大变动的意思暗示给他。虽然张勋此前并不知道袁世凯的阴谋,但从慈禧太后的话里,他知道袁世凯肯定是有了不忠于朝廷的举动,于是他说:

“袁宫保对臣有知遇之恩,但他若对朝廷不忠,臣必定拼死相抗。”

慈禧听后,满意地点点头。

但张勋终究不明白慈禧为什么将他召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整天无所事事,每日所做,无非是陪慈禧太后听戏,虽然他也感觉到一些异常的气氛,但却无法确定到底要发生什么事。一次遇到李莲英,张勋悄悄问:“最近气氛有些不对劲,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李莲英将嘴凑到张勋耳朵边上,小声说:“难道你想做瞿鸿机第二?”一句话将张勋吓出一身冷汗。

瞿鸿机曾任外务部尚书,深得慈禧太后赏识。1907年慈禧曾计划将奕劻逐出军机处,当她将这个意思透漏给瞿鸿机后,瞿鸿机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秘密,导致慈禧的计划失败。慈禧一怒之下将瞿鸿机罢斥回籍……

正因为了解瞿鸿机事件的全过程,李莲英的话让张勋霍然明白,一场重大人事变动即将开始。而他此时被召到太后身边,正是因为他曾忠心耿耿地宿卫端门,也曾作为随驾扈从忠心耿耿地保护慈禧太后的安全,在此重大变革关头,万一发生不测,正是他效忠太后大显身手的时候。尽管太后不曾向他说明什么,但这份至深至切的信任,让他感到无比荣幸与骄傲。

此间,慈禧太后已采取了一系列压制袁世凯与奕劻的措施:以查看东陵工程为名,把奕劻调出京城,将袁世凯心腹统辖的北洋第六镇调到保定涞水,将满清亲贵铁良统辖的第一镇调进京城接防。接着,宣布醇亲王载沣的儿子溥仪进宫教养,这等于宣布溥仪为储君,而醇亲王载沣为摄政王。载沣是光绪的亲弟弟,溥仪是光绪的亲侄儿,而袁世凯因出卖维新派而成为光绪的仇人。慈禧这一安排,不仅挫败了袁世凯立奕劻之子为嗣君的阴谋,同时为日后铲除袁世凯势力埋下了伏笔。

11月13日,载沣之子溥仪被正式立为储君,局势豁然明朗。11月14日,光绪驾崩,慈禧宣布由三岁嗣君溥仪继位,授载沣摄政监国。

两道懿旨一下,张勋立刻明白了,袁世凯已成为了他的敌对势力。只要太后或幼主一声令下,或者袁世凯胆敢发动兵变,他会毫不犹豫地向袁世凯发动进攻,誓死保卫太后与幼主。然而此时,内廷早已传出太后病重的消息,毕竟慈禧已是74岁高龄,大限已到;而袁世凯也被慈禧太后召进宫中,名为商议皇帝即位之事,实际已被软禁起来。

张勋紧张地等待着太后的召唤,时刻准备着为太后、为幼主而战。然而,等来的是太后驾崩的噩耗!11月15日,慈禧病逝于中南海仪銮殿,张勋如丧考妣,号啕大哭。尽管表面看上去所有人都是跪在灵前磕头号哭,但大多数是干号假哭,脑子里转的是争权夺利的鬼点子,只有张勋是不带任何杂念发自肺腑的悲痛欲绝。

此后,张勋与所有王公大臣一起,一日三次随班哭灵守孝。仅仅三天时间,身强力壮的张勋便瘦了一整圈。

返回奉天任所后,张勋心情异常沉痛,不久又传来袁世凯被开缺回籍的消息。毕竟袁世凯曾有恩于张勋,而且袁世凯并没有造反,看到他今日的遭遇,张勋心中难免对他生出几分同情。然而,一个月后徐世昌也被调到北京,出任一个无关紧要的邮传部尚书,其东三省总督由蒙古贵族、云贵总督锡良接替。张勋明白,这都是摄政王载沣所为,看来袁世凯的嫡系都要受其牵连了。

令张勋出乎意料的是,锡良一上任,就对张勋颐指气使,百般刁难,显然把他划入了袁世凯党羽之列,张勋一气之下,以与徐世昌私交甚好护送其回京为名,请假离开了奉天,并一去不复返。

锡良虽然批准张勋请假送徐世昌回京,但有摄政王载沣做靠山,他料定张勋逃不出他的手心。张勋一到北京,催归的电报便一封接一封地飞来,张勋根本不予理睬。1909年8月,锡良参奏张勋的折子飞到了载沣的案头。锡良以为张勋不被撤职,也会被降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张勋竟毫发无损地留在北京当差了!

张勋能顺利躲过此劫,完全得益于他的把兄弟小德张的帮忙和隆裕太后的信任。

慈禧在大限将至时,才考虑安排太后人选。由于溥仪是同时过继给同治和光绪的,所以同治和光绪的皇后贵妃都有资格做太后。同治的皇后早逝,此时只遗下三位贵妃:瑜妃敬懿、瑨妃荣惠和珣妃庄和。光绪则遗下一后一妃:皇后隆裕、瑾妃端康。在这五个后妃中,慈禧最喜欢同治的贵妃瑜妃,而溥仪在过继给同治与光绪的同时,是“继承”同治而“兼祧”光绪,即正统在同治这边,所以慈禧临终前口谕立瑜妃敬懿为皇太后。

然而,有两个人不想看到瑜妃成为皇太后,一个是摄政王载沣,一个是领班太监小德张。载沣身为光绪的亲弟弟,自然与光绪的皇后隆裕关系更近,而小德张虽然效忠于慈禧太后,但暗中与隆裕皇后往来密切,所以也支持隆裕为太后。慈禧太后死后,载沣的弟弟载涛、载润及小德张,三个想法一致的人凑在一起,很快统一战线,对外宣称,慈禧临终前立隆裕为皇太后。有了慈禧太后的临终“口谕”,又有摄政王载沣的支持,隆裕本身又是皇后,于是顺理成章做了皇太后。

隆裕做了皇太后,瑾妃被封为太妃,而瑜妃则没有得到封赏。按照清廷家法,妃子进见皇太后时,要自称奴才。慈禧在世时,瑜妃虽是贵妃,但由于受到慈禧的宠爱,与隆裕皇后是平起平坐的。如今在隆裕面前却要自称奴才,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1909年9月8日,是慈禧太后梓宫奉安的日子,瑜妃见文武百官及宫内妃嫔全部来到东陵参加奉安典礼,当众质问摄政王载沣:“皇上既是继承穆宗(同治)而兼祧德宗(光绪),为什么隆裕皇后被称为母后,而我却是奴才?”载沣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只好答应回宫后再做考虑。瑜妃却不依不饶,非要闹出点事端给隆裕好看。

按照清朝惯例,后妃奉安(下葬)应在地宫封闭,妃嫔与皇族行过家礼后方才礼成。瑜妃却在礼成之前带着同治另外两名妃子,提前启程回宫,想要抢夺太后金印。小德张得知此事后,立即命人挑选最快的马车,抄近路将隆裕率先送回皇宫。

见到隆裕,瑜妃恨自己晚到一步。为了闹出些事端,瑜妃又带着同治的另两名贵妃返回东陵,宣称要给慈禧守陵,不再回宫。小德张当下给隆裕出主意说:“既然她们要守陵,那就干脆为她们在东陵修一座行宫,让她们永远守在那里,看她们还敢不敢胡闹!”

此时张勋正负守护东陵之责,小德张派人找到他,请他务必“守护”好瑜妃等人。张勋承蒙小德张关照,正无以回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会非常卖力。小德张的人一走,他就把瑜妃等人身边的领班太监全找了来。

“既然你们的主子想守陵,你们就先陪着辛苦些日子吧。等行宫造好,与宫里也就无大的区别了。”张勋话音一落,几个领班太监面面相觑,惊恐万状。接着,张勋话锋一转,“不过,可别让她们闹出什么事端,万一她们做出什么让太后和摄政王难堪的事来,哼哼,你们几个休想活命!”

张勋这番软中带硬的威吓果然奏效,几个太监回去向主子们一说,瑜妃等人哪敢再闹下去,只好蔫蔫地返回了皇宫。隆裕为酬小德张的拥戴之功,已于被封太后之初提小德张为宁寿宫总管,为酬张勋“释后妃之嫌”,赏赐其一块匾额,上书“淑气清芬”四个大字。

倚仗隆裕太后的恩宠和小德张的关照,张勋顺利躲过了锡良对他的惩罚与制裁。1910年,张勋奉命出任江防军总统,会办长江防守事宜,驻扎浦口。次年8月,调补江南提督,统辖苏、皖两省军事,驻守南京。

镇压革命,大帅丢了小妾

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后,革命的火焰迅速蔓延到各省。驻南京新军第九镇统制徐绍桢准备响应武昌起义,联合江宁布政使樊增祥共同动员两江总督张人骏宣布独立,张人骏不为所动。

11月6日,张人骏邀张勋等人到总督府开会。张勋到会的时候,樊增祥正在宣讲其独立主张,张勋闻言,大步走到樊增祥跟前,怒目圆睁,吼道:“独立就是造反,造反者就是逆贼,逆贼休想逃过我的手心!”张勋说着,拍拍腰间的盒子枪。

樊增祥被张勋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住,不再作声。主张独立的徐绍桢一看,立刻拍案而起,反唇相讥。张勋见状,嗖地抽出手枪,指着徐绍桢说:“看在你我同僚的面上,今天我不和你计较,明天你若背叛朝廷,小心我要你吃枪子儿!”

张人骏也站出来,对徐绍桢与樊增祥说:“我已经说过多遍,我是不会投降的,你们不用再白费唇舌了。”

张人骏素以顽固著称,不仅拒绝宣告江苏独立,而且同意张勋率江防军入城,纵容江防军与新军对抗。徐绍桢自知不是对手,也不想殃及百姓,遂主动出防秣陵关。不料,南京城内的革命党人聚集到一起攻击总督府,张勋率江防军弹压,很快将革命党人击退。这时上海、苏州相继光复,徐绍桢大受鼓舞,立刻率第九镇官兵于11月8日兵分三路进攻南京城,张勋早就做好迎战准备,几场战斗打下来,新军用尽了弹药,也没有占到有利地势,只好向镇江方向撤退。

随后,张勋关起城门,对革命党人进行大搜查、大捕杀,凡剪辫子穿西装的青年,均难逃其魔掌,一时间,南京的大街小巷行人绝迹,全城笼罩在恐怖之中。

11月中旬,徐绍桢联合江浙已光复地区革命军组成革命联军,于13日会攻南京。张勋率部应战,双方在南京城郊开火。在革命军凌厉的攻势下,江防军节节败退,12月1日,江浙联军攻克城东要塞天堡城。天堡城一失,南京城全部暴露在革命军炮口之下,江防军败局已定。

张人骏和江宁将军铁良弃职出逃,张勋却负隅顽抗,决心与南京共存亡。此时,袁世凯已重新出山,被清廷任命为内阁总理大臣,正与南方议和。袁世凯命令张勋撤出南京城,张勋虽不了解袁世凯议和的目的,但迫于军令,只得改变主意,率部连夜逃往徐州。

虽然最终战败,但张勋以8000江防军对抗数万革命军,孤守南京竟撑了近一个月,让行将就木的清廷权贵为之一振。为了奖赏张勋,清廷任命他为江苏巡抚、两江总督、南洋大臣,世袭二等轻车都尉。

一步跨入了巡抚与总督的行列,成为了大清王朝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张勋激动万分。自从26岁投身行伍,东征西讨几十年,如今已是57岁年近花甲,终于混出了个模样。虽然打了败仗弃城出逃,但那也是军令如山、不得已而为之,张勋决定为此封赏庆贺一番。然而,回到驻地,却发现他的宠妾三姨太小毛子不见了。

“三姨太去了哪里?”张勋瞪着血红的眼睛,冲着大姨太邵雯和二姨太傅筱翠扯着嗓子大喊。

二姨太是河北梆子名伶,张勋宿卫端门时经常出入歌楼酒肆,很快被这位名伶所倾倒,于是讨进门来金屋藏娇,做了二姨太。两位姨太太自然知道小毛子去了哪里,但见张勋一副急得火上房的模样,一来心里害怕,二来似乎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因此只是摇头不语。

“玉书!苏玉书!给我把苏玉书找来!”张勋急得冲着属下大喊。

苏玉书,即管带苏锡麟。张勋率军逃出南京前,曾命管带苏锡麟率部护送他的三位姨太太以及江防军的家属们先行渡江,出逃徐州,想必他会清楚小毛子的下落。

小毛子原是南京秦淮河名妓,扬州人,只知姓卞,由于在同行姐妹中排行第四,所以在秦淮河上也被称作四姑娘。又因为她擅长昆曲,所以还有个艺名“小金红”。张勋素爱听戏,出任江南提督时,闲来无事,便经常去听戏消遣,自然不会错过大名鼎鼎的“小金红”。在秦淮河上一艘古色古香的游船上,张勋与小毛子第一次相见,便被小毛子如花的美貌,出水芙蓉一般清新的气质所吸引,特别是小毛子一开口,悠扬婉转的唱腔更是让张勋魂牵梦绕,很快就将小毛子纳为第三房姨太。从此,张勋与小毛子形影不离,甚至是视察军营,也都要带上小毛子。

但这样逍遥的日子没过多久,辛亥革命爆发了,张勋只能离开温柔乡,带着三位姨太太赶赴前线。如今停战议和,又备受朝廷恩宠,唯独不见了小毛子,张勋怎能不急?好在苏锡麟及时赶到,让张勋看到了一线希望。

“小毛子在哪里?你快说!”

“大帅,都怪我马虎,上船的时候没有核对人数……”

“少废话!”张勋打断苏锡麟的话,厉声说,“我只要你告诉我,小毛子现在哪里?”

“我已经打听到了下落,在下关被江浙联军抓住了。”

一听这话,张勋扑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仰天长啸:“完了,我的小毛子!老天真要让我张门断子绝孙啦!”

原来小毛子已怀有几个月的身孕,而张勋26岁结婚,先后娶一妻三妾,如今57岁仍膝下无子,好不容易三姨太有了身孕,如若有个三长两短,张勋真的就没法活了。为此,张勋禁不住对大姨太、二姨太破口大骂:

“都是你们两个成天就知道争风吃醋,也不想想她是有身孕的啊!你们要是关照着她,她会被革命党抓去吗?”

“她整天到处卖弄风骚,哪个看得住她。”二姨太嘟哝一句。没有小毛子的时候,她是最得宠的,如今小毛子丢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勋一肚子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啪”的一个大巴掌掴到了二姨太脸上。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正房夫人曹琴,自从把曹琴接到天津,她就成了那里的管家婆,后来在北京安家,也只是带着大姨太,以后往返各地任所,也都没有曹琴的份,但如若曹琴在,以她的大度宽容与细心,小毛子是定然丢不了的。

就这样在失魂落魄中挣扎了一天一夜,苏锡麟终于打听到小毛子的准确信息,小毛子现在在徐绍桢手里,上海督军陈其美要徐绍桢将小毛子押解到上海,在张园陈列,以供人参观,参观者每人交纳门票四角,一方面借机羞辱张勋,一方面挣得一笔可观的钱财充作军饷。

苏锡麟话音未落,张勋“哗”的一声掀翻了桌子,满桌子的茶壶茶碗摔了一地。

“好他个陈英士,这么阴损的招他也想得出来!”张勋气得捶胸顿足,怒吼道,“我绝不会让他得逞,我要亲自去把小毛子劫回来!”

张勋立刻部署兵力,准备抢在陈其美之前,先行劫回小毛子。就在他准备动身南下的时候,一个特大喜讯从天而降:江浙联军总司令徐绍桢派人将小毛子送到了徐州!

“徐固卿真不愧大丈夫,大来大去,坦荡磊落,全不像陈英士,小肠鸡肚,阴狠无耻!”

张勋不胜感慨,对徐绍桢充满了感激之情,亲自带兵到车站迎接护送使者和小毛子。当小毛子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这位行伍出身的粗人竟然说话都有些哽咽了。

对护送来使,张勋千恩万谢,随后大手一挥,立刻派人将所扣留的江浙联军的14辆机车和80辆客车完璧归赵。

但即便如此,张勋仍没有对徐绍桢的江浙联军手软,他屡次派人混入联军内部进行分化瓦解,企图煽动兵变,以夺回南京。在与革命军对抗的同时,张勋与袁世凯也渐渐不合拍,尤其当他发现袁世凯南北议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维护清廷统治,而是为了取而代之,张勋便不再听命于袁世凯的指挥,而是大肆招兵买马,积极备战,赫然站到了袁世凯的对立面。

张勋的顽固和极端,让在南北议和中担任北方代表的唐绍仪惴惴不安,为防止张勋破坏议和,唐绍仪建议袁世凯诱杀张勋。而袁世凯的亲信段祺瑞也看不惯张勋的自以为是,唯恐将来难以驾驭,也规劝袁世凯除掉张勋。

但袁世凯的另一心腹与张勋私交甚好的阮忠枢极力反对,他对袁世凯说:“少轩虽然做事鲁莽,但他做人正直,为人坦荡,从不背后搞阴谋,这样的人真是难能可贵,应该为我所用,万万杀不得啊!”徐世昌闻讯也很着急,力劝袁世凯放弃这一主张,并许诺他将劝服张勋不再反对议和。

其实袁世凯心中的主要敌人仍是革命党,因此根本不会采纳已加入同盟会的唐绍仪的建议。同时他也欣赏张勋的品性,不舍得杀之,于是答应让徐世昌亲自到徐州相劝。

徐世昌来到徐州,张勋自然不敢怠慢,对于老师的话,张勋也不敢当做耳旁风,而是认真听取。徐世昌为张勋分析了天下形势,说:“袁宫保和我都同你一样,一心辅佐朝廷。革命党人势头猛进,与他们议和只是缓兵之计。宫保通权达变,假以时日,必定要击败革命党,还望你配合才是。”

徐世昌的一番话对张勋颇有打动,他当即对徐世昌表示:“少轩一定听老师的,今后尽心辅佐袁宫保和清王朝。”

然而,袁世凯南北议和的结果是,隆裕太后被迫以宣统皇帝的名义颁发退位诏书,结束了中国两年多年的封建帝制。仅仅三天后,即1912年2月15日,袁世凯被选举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袁世凯果然取清廷而代之,张勋闻讯,悲痛欲绝,决心效法叔齐、伯夷不食周粟,当即向袁世凯提出“解甲归田”。

当时张勋统兵近两万,又占据南北之间战略要地,在民国初建、一切尚未稳定之时,袁世凯怎能轻易准辞。但张勋个性卓然,全不在掌控之中,对于如何安置张勋及其江防军,袁世凯颇费了一番心思。在发出挽留电报后,袁世凯任命张勋为镶红旗汉人都统,将其江防军改编为武卫前军,移驻山东兖州。

对于是否接受袁世凯的任命,张勋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如果顺顺当当接受袁世凯的任命,等于从清廷大吏变为了民国大员,与袁世凯、段祺瑞等清廷叛逆无异。如若不接受,势必引起袁世凯猜忌,而且若真的卸甲归田,与叔齐、伯夷两个古代书生白白死在首阳山上又有何异!

“老子拥兵万余,岂能白白弃此兵权?拥有这个实力,将来就是复辟朝廷的一支力量。”张勋经深思熟虑之后,对属下左右直言。

张勋自然清楚,袁世凯对他早有提防,因此将他调出战略要地徐州,对此他毫不在意,于是欣然接受任命,移防兖州。

抵制民国,长袍马褂“辫子军”

张勋虽然做了民国将领,但他的立场不变,为表明自己对清廷的忠心,尤其要让那些不仕民国的前清旧臣看清自己不负前清,他在自己的武卫前军中沿用清廷旧制,只设营、哨两级编制,不实行新军制。

“编发之制”是清朝统治的象征,武昌起义爆发后,就有人民自发剪掉辫子,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后,曾代表民国政府下达剪辫子和废除跪拜礼的命令,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后,北洋将领在实行新军制的同时,也先后剪去辫子,剪辫子已经成为全国大趋势,唯独张勋不以为然。

在张勋的武卫前军内部,一切与前清无异,所有人一律身着长袍马褂,拖着一条大辫子,仍行跪拜礼,张勋所部因此号称“辫子军”,张勋本人也因此被称为“辫子大帅”。“辫子军”与“辫帅”张勋一样,以有辫子着长袍马褂引以为自豪。在当时,此举虽说顽固迂腐,但能够有此勇气忠于前主,矢志不渝,也着实令一些人钦佩。“辫子军”们也因此蛮横无理,往往上车不买票,看戏不掏钱,有管事的出来问,他们就齐刷刷地一甩辫子,答道:“我们的辫子就是票”。

张勋本人更是以此为荣,由此在大庭广众之下怒斥皇贝子溥伦:“实乃爱新觉罗氏之不肖子孙。”说得溥伦一头雾水,忙问张勋何出此言。张勋答道:“宗室剪辫有违祖训,我是汉人,尚能恪守遗训,可你呢?”溥伦冷笑一声,反驳道:“可惜你不是满清弟子。”张勋却理直气壮:“臣子臣子,臣即子也。”直说得溥伦羞愧难当。

1913年2月22日,隆裕太后去世,张勋闻讯悲痛万分,他在兖州设立祭堂,他本人和部属披麻戴孝,并令所部官兵及兖州百姓到祭堂祭奠,行三跪九叩大礼,禁止宴乐27日。同时致电北京政府,要求对隆裕实行“国葬”,遵循清朝“大丧”的仪规发丧。

隆裕死后与光绪合葬于清西陵崇陵,当年末“奉安”典礼那天,张勋特地从兖州赶到西陵,身着清朝素袍褂,拖着大辫子,前往致祭。他标准的清朝着装,令前清遗老们刮目相看。当时除了没剪辫子的前清遗老们穿着清朝服装外,剪了辫子的民国大员们也都换上了清朝素袍褂,没有事先换上的,也都特地带着,在致祭前脱下西服,换上清朝素袍褂。

外交总长孙宝琦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一出,他的一身洋装在一群长袍马褂中显得格外刺眼,前清遗老梁鼎芬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你是哪国人?你做过大清的官,今天却在先帝先后面前打扮成这个模样,你还有没有廉耻?你是个什么东西!”骂得孙宝琦一句话都反驳不出,只能不停地说:“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

张勋的辫子,无疑成为复辟清廷的一面旗帜,尤其他手握重兵,对于清朝遗老中复辟分子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当时企图复辟的前清遗老们,大都集中在上海、天津、青岛等地,而青岛人数最多,清廷皇族中颇有影响力的恭亲王溥伟便住在青岛,并与此地的德国人来往甚密,取得了德国人对复辟的支持。溥伟秘密派前清遗老刘廷琛前往兖州,策动张勋发动复辟。

初次见面,刘廷琛尚不明了张勋的立场,素知张勋原为小站宿将,不知是否真的会站出来倒袁,因此先以言语试探。

“听说你与袁项城有袍泽之谊,如今袁项城取清而代之,你怎么看?”

“项城对我有知遇之恩,但今日,我视他为乱臣贼子!”张勋直抒胸臆。

刘廷琛闻言大喜,立刻说明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希望张勋能够站出来领导复辟,张勋欣然应允,暗自庆幸当初没有卸甲归田,如今手握兵权终于派上了用场。

探明张勋的态度后,清朝遗老们迅速做出决定,于1913年4月7日举事,由张勋率部进攻济南。但张勋知道单凭自己一支兵力势单力薄,而为复辟四处奔走的遗老大多是文官,这帮失去官职的刀笔吏与溥伟等皇室亲贵都不堪重任,于是,由溥伟派人前往天津策动实力强大的北洋大将冯国璋。

冯国璋当时任直隶都督,由于辛亥革命中袁世凯阻止他从汉口打过长江,妨碍了他为清廷建功立业,因此对袁世凯颇有不满。就在袁世凯以无力抵抗南方革命党要挟清廷同意和谈时,冯国璋密报隆裕太后,要求拨付三个月饷银,即率部消灭南方所有革命军。尽管因袁世凯的干涉冯国璋未能如愿,但冯国璋因此被皇室亲贵视为“自己人”。而另一个复辟骨干胡嗣瑗正在冯国璋麾下做幕僚,溥伟派去的人很快与冯国璋取得了联系。

但冯国璋并非清廷遗老所期待的中兴之将,也远非张勋那样痴迷于复辟清廷,更看出张勋此举毫无胜算把握,于是圆滑地表示:“我的兵力只占北洋军的十分之二,其他将领都在袁宫保控制之下,现在举事恐怕不是对手,只能先与少轩联系看看。”

在冯国璋婉拒参与复辟的同时,张勋亲自出面策动兖州镇守使田中玉“加盟”。却不料田中玉完全听命于时任北洋军第五师师长的靳云鹏,靳云鹏因此全面掌握了张勋与溥伟等人的复辟计划,他一面加强济南城的守备,破坏兖州至济南的铁路,以阻止辫子军北上,一面电告袁世凯。

袁世凯闻讯后曾打电话给冯国璋,令他“悉为堵截”。冯国璋见事情败露,料定张勋不会轻举妄动,乐得两头做好人,一面答应袁世凯,一面指责靳云鹏小题大做。在此情况下,张勋只得收手,策划近半年的“癸丑之役”就这样泡汤了。恰巧当时宋教仁被刺案闹得沸沸扬扬,袁世凯无暇追究张勋复辟之责,张勋因此侥幸逃过一劫。

“癸丑之役”的流产,使张勋反对袁世凯“叛清”的态度逐渐公开,也使准备发动讨袁战争的国民党第二号领袖黄兴对张勋产生了误解,以为同是反对袁世凯,二者的目标相同,必然可以达成统一战线。于是,黄兴派善做说客的革命党人张鸿遇到兖州策反张勋,希望张勋能与革命党人联手,共同对付袁世凯。

张勋一向直率,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他很干脆地对张鸿遇说:“如若黄克强先生愿意随我光复清廷,我将来一定启奏清帝,赦免他昔日‘作乱’之罪。”

张鸿遇没有想到,双方的想法竟大相径庭,想要再劝,张勋就摆出送客的架势,张鸿遇只能摇摇头,沮丧地离去。但黄兴仍不死心,在江苏宣布独立后,又亲自致电张勋,请其率部攻打济南。

对于张勋来说,他虽然恨袁世凯逼清帝退位,但更恨以推翻封建统治为目的的革命党人,正是他们给袁世凯制造了机会。在袁世凯与清帝之间他选择清帝,但在袁世凯与孙中山之间他必定选择袁世凯。虽然表面来看,他与革命党人有着共同的敌人,但本质完全不同。

7月22日,袁世凯发布“讨伐令”,任命张勋为“江北镇抚使”、“江淮宣抚使”,与冯国璋分路南下,会攻南京。袁世凯还向张勋和冯国璋暗示:“先入城者为王”,也就是谁先攻入南京,谁就是江苏都督。

张勋虽接受了袁世凯的命令,但仍念念不忘为复辟清廷而奔走,冯国璋率部南下抵达兖州与张勋所部会师时,张勋试探地问他:“华甫,我们可否借此机会,联合起来要挟项城还政于清廷。如果他不愿意,我们就倒戈北上。”

冯国璋却巧妙地回答:“此等大事不策划妥善不能轻举妄动,此时还是应当先帮助项城攻下南京再作打算,到时你当上江苏都督,我回到直隶,可以南北呼应,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见冯国璋不同意,张勋只好放弃这个想法,一心想着抢占南京。但按袁世凯的预先策划,会攻南京的路线是由津浦、淮扬两路进攻的,淮扬一路费时费力,显然是给津浦一路做助攻。冯国璋所部到兖州后,袁世凯电令冯国璋沿津浦线前进,而把水路——淮扬一路留给张勋。这明显的偏向,让冯国璋不知如何向张勋开口,只好对张勋说:“袁宫保计划由津浦、淮扬两路进攻南京,少轩来选择一路吧。”

张勋自然明白袁世凯的用意,也不想为难冯国璋,便爽快地说:“我当然走淮扬一路。”

选择了较难走的一路后,张勋更是铆足了劲,发誓要抢先攻进南京。两部在兖州开拔时,冯国璋来向张勋辞行,刚坐下,就有张勋的一名营官闯进来,兴奋地向张勋报告:

“报告大帅,咱们的队伍运完了!冯大帅的队伍乱七八糟的,到现在还没出发呢!您是没瞧见……”

“住嘴!”张勋一声怒吼,打断营官的话,“都是兄弟部队你敢胡说八道!这位就是冯大帅,你给我掌嘴!”

这位营官这才看到坐在阴影里的冯国璋,立刻伸手抽自己嘴巴子:“小的该死,小的刚才都是胡说八道,请冯大帅大人不记小人过……”

冯国璋的脸色本来青一阵紫一阵的,见营官自己掌了嘴,于是呵呵一笑,挥挥手让营官下去了。

8月11日,冯国璋部抵达浦口。12日,张勋部到达南京郊外的龙潭;14日,张勋指挥“辫子军”和江苏第四师突袭紫金山和天堡城。没想到这一突袭,便拉开了长达一周的天堡城拉锯战,而这场拉锯战打得异常激烈与艰辛。一次次攻陷天堡城,又一次次被讨袁军夺回,直打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直到21日晚,讨袁军连向天堡城反攻三次未遂,天堡城才终告攻下,南京城东从此失去屏障。

天堡城之战是二次革命中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讨袁军以弱克强,以少胜多,给了“辫子军”以沉重打击。

在辫子军血战天堡城之时,冯国璋一直隔江观望,按兵不动。见天堡城终于攻下,才于22日下令渡江,攻打神策门、太平门、仪凤门、狮子山一带。而张勋却再次经历了一次大喜大悲的洗礼——26日,张勋的马队一部攻入朝阳门,张勋欣喜若狂立即电京告捷,岂料电报刚刚发出,其马队便遇到了讨袁军布下的地雷,结果“轰隆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其马队一部全军覆没!望着尸骨狼藉的战场,张勋痛心疾首,欲哭无泪,恨不能飞进城去将讨袁军斩尽杀绝。

8月29日,一个名叫王馨兰的营长向张勋建议,可以采用挖地道埋地雷的办法炸毁城墙。张勋一想有道理,于是立即采纳。31日地道挖好,果然顺利炸毁太平门的一段城墙,9月1日清晨,“辫子军”攻入太平门,张勋终于得以第一个进入南京城,抢了头功。

张勋治军一向“宽容”,一进城就给“辫子军”放了假。于是,“辫子军”在南京城里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三天后,冯国璋出面规劝张勋约束部下,张勋乐得自己冶游玩乐,根本不予理睬。于是,冯国璋下令抓捕“辫子军”数百名,造成两军持枪对峙街头的局面。后来到南京助战的海军首领刘冠雄出面调停,张、冯两部的对峙才得以平息,“辫子军”的恶行也告终结。但此时的南京城已被洗劫一空,无数妇女为逃避被强暴的命运跳进了秦淮河……

率先进城,督军的位子有人

张勋率先攻入南京城,江苏都督已非他莫属,尽管袁世凯一心想把这个重要职位留给他的亲信冯国璋,无奈有言在先,而冯国璋原本是直隶都督,对这个江苏都督并不像张勋那样迫切,因此注意保存实力,攻城并不很积极。晚一步入城后,冯国璋便主动发电给袁世凯,保举张勋为江苏都督。如此一来,袁世凯只得暂时委任张勋为江苏都督,待有机会再做调整。

由于“辫子军”在南京城横行霸道,张勋不仅与冯国璋闹了些不愉快,还因“辫子军”杀死了三名日本人闹出了“国际纠纷”,但大来大去的张勋对这些毫不在意,直到10月上旬阮忠枢专程来到南京拜访,张勋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阮忠枢时任总统府秘书长,是袁世凯最体己的心腹之一,张勋一见到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开门见山地问:“你老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何指教!”

“说出来你可别不高兴,我知道你这个江苏都督得来不易,可你不该放纵部下扰民,还杀了三名日本人……”

“这事我事先并不知道,事后我也亲自去给日本人赔礼道歉了。”张勋打断道,“再说,那三个日本人该杀,两个帮着国民党人抵抗我‘辫子军’,一个未经许可在津浦线上绘制地图,这不是间谍行为吗?”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日、英、美等国公使发出联合抗议,要求总统处置你,总统也很难办啊。”

“你老弟不妨直说,总统想怎么办?”张勋瞪圆了眼睛。

“总统的意思是,你最好主动递交辞呈,这样……”

“休想!这江山是老子提着脑袋打下来的,休想让我交出去!”张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袁项城玩的什么花招?”

阮忠枢何曾不知道袁世凯借题发挥,袁世凯给张勋这个江苏都督原本就是权宜之计,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惹出事端,而且是得罪了外国人。如今有外交使团抗议这个借口,袁世凯岂能错过这个机会?但无论阮忠枢如何劝说,张勋铁了心要做这个江苏都督,阮忠枢无可奈何,只好悻悻而归。

袁世凯也担心激怒张勋闹出事端,又相继派出李盛铎、钱能训、刘思源等人前往南京疏通。12月16日,袁世凯调任张勋为长江巡阅使。尽管听起来巡阅使似乎比都督高出一格,但张勋知道这只是个荣誉虚职。长江流域有多个省份,各省都督都把控着自己的地盘,哪个会把他这个长江巡阅使放在眼里?何况他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合法地盘都没有。为了避免张勋因没有地盘造反,袁世凯指定徐州为长江巡阅使官署及“辫子军”的驻地。

对于袁世凯的任命,张勋相当不满,但此时他的“辫子军”仅有一万人左右,没有底气与袁世凯公开抗争,但也不能将江苏这印把子白白交出去,他要求袁世凯给他报销都府开支65万元,又索要了开拔费50万元。

1914年元月,张勋率部北上,移驻徐州,临走时将金陵制造局的各种枪炮统统运走,还带走了抢来的大批文物古玩和一台大发电机,徐州自此也有了发电厂,徐州的百姓因此用上了电灯,非常高兴,可这种高兴却建立在南京百姓的痛苦之上。当时徐州很多人亲眼目睹,“辫子军”下火车时,不仅个个带枪,而且个个抱着衣物细软,同时从车上搬下大批的家具、盆景、字画以及各种生活用品,甚至连商店的招牌也搬来不少。

随后,袁世凯秘密命令安徽都督倪嗣冲将督属由安庆移到蚌埠,以便监视张勋。张勋调任之后,冯国璋就任江苏都督。此一番调任,使张勋真正认识到,只有扩军,增强实力,才能不被欺负。他利用从南京获取的钱财,大肆招兵买马,在江淮一带收罗了大批散兵游勇,以壮大自己的势力。

1914年7月,袁世凯将各省都督改为某将军督理某省军务,并将各省将军划分为“武”字与“威”字两种,有地盘有兵权的将军冠以“武”字,没地盘没兵权的将军冠以“威”字。为了笼络张勋,袁世凯将其“武卫前军”改称“定武军”,授予张勋“定武上将军”。在六个冠以“武”字的上将军中,只有张勋没有辖区,他驻防的徐州也不属于长江流域。因此,张勋趁机向袁世凯要求地盘,特地拟定一份长江巡阅条例,将长江流域多数省份划归在巡阅之内,袁世凯阅后十分吃惊,立刻批示“该使不宜过劳”,后来不得已,只好将湖南、湖北、江西、江苏、安徽五省的水上警察权交给张勋节制。

有了这五省的水上权力,等于有了五省的水运管理费收入。但这点油水根本满足不了张勋的胃口,他也知道袁世凯欺软怕硬,如今他已有兵力两万五千余,各省将军统兵号称两万,实际不过一万左右,另一万左右都被将军吃了空额。事实上,除了江苏将军冯国璋之外,张勋的军事实力已超出了其他各省将军。在这种情况下,张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自己动手扩充地盘。他先在徐州设立税局,收取税金,又强占了苏北和皖北20多个县,以便从当地百姓身上捞取油水,以充军需;又把持了津浦线蚌埠至临城段的一切人事与财务大权。袁世凯任命他这个虚职原本是要削弱他的实力,没想到他凭着自己的实力,凭着“辫子军”的嚣张与霸道四处掠夺与强占,不仅打出了一片稳定的辖区,而且沿长江流域五省驻兵,完全成为了凌驾于各省将军之上的超级大员。

就在张勋一心一意发展扩大实力的时候,袁世凯已经开始了复辟帝制的一系列准备工作,如改国务院为政事厅,仿照前清御史台、都察院等官署设立平政院、肃政厅,仿照前清官品制度给官员品定官阶……这种种举措让张勋看得莫名其妙。

“莫不是要还政于清廷?”不知是哪个满清亲贵或清朝遗老突发奇想,很快便得到大家的认同:“不错,看样子是要还政于清廷,否则,袁宫保当了共和总统,没必要使用前朝的机构典章。”

于是,前朝遗老、满清亲贵个个奔走相告,兴奋异常,为宣传复辟帝制大造舆论。在所有人中,张勋是最积极最活跃的一个。

当时,袁世凯想当皇帝犹嫌舆论不够,突然这么多人出来为复辟造势,自然乐得“笑纳”,因此不反驳、不解释,任这些人为复辟出力。直到1915年8月“筹安会”成立,袁世凯要当皇帝的目的已经公开,这些人才如梦方醒,张勋更是恨得捶胸顿足。

但袁世凯要当皇帝光有舆论不行,还要有人拥戴,而在这些“拥戴”的人中,以各地实力派军阀最为袁世凯所重视。在其干儿子奉天将军段芝贵及其他心腹的秘密活动下,各省将军被授意通电“劝进”。慑于袁世凯的权势,各省多数军政大员明哲保身,纷纷表示拥护变更国体。到9月初,由段芝贵奔走促成的19名将军联名致电袁世凯,劝其“速正大位”,已经代表了“广大人民的愿望”。

按说袁世凯可以面南称孤了。但令人遗憾的是,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人迟迟不肯表态,而这几人却是重量级人物,是有资本与能量与袁世凯抗衡的人物,且都把控重要战略要地。其中有位居西南的广西耀武上将军陆荣廷;有袁世凯的北洋军重要将领,位居东南战略要地的江苏宣武上将军冯国璋;占据交通要塞与袁世凯处处不合拍的定武上将军张勋更是首当其冲。

张勋与冯国璋联合致电政事堂与统率办,对段芝贵等人的行为提出质疑,称“征询”各省将军对改变国体这等大事的意见,“理应由国务卿定稿领衔”,“提交参政院代行立法院公议,以昭公正”,而不应由三五人私立团体操作运行。此电无疑是给袁世凯出了一道难题,袁世凯岂能想不到由国务卿领衔劝进名正言顺,怎奈身为国务卿的徐世昌反对帝制,非但拒绝领衔劝进,而且乘机辞去了国务卿之职。

徐世昌虽政治影响大,但一介文人,对袁世凯构不成威胁。冯国璋与张勋则不同,两人分别是北洋军中实力最强的将军,如若两人携手合作,后果不堪设想。早在张勋第一次预谋复辟帝制失败时,袁世凯就对冯国璋有所怀疑,尽管不敢断定冯国璋是否参与其中,但起码有知情不报之嫌。所以,袁世凯经常借机挑拨两人的关系。“二次革命”攻打南京时,袁世凯便故意公开偏袒冯国璋,将一路通达的津浦路给他,而将水陆兼程一路坎坷的淮扬路留给“辫子军”,并有言在先“先入城者为王”,此举就是为了激起两人矛盾。

好在两人对袁世凯的这些伎俩心知肚明,也是袁世凯疏忽,对身为直隶都督的冯国璋来说,江苏都督的诱惑力远不如保存实力更重要。尽管冯国璋早一天到达上海,却驻足浦口隔岸观火,看着晚一天到达上海的张勋与讨袁军浴血奋战,并亲自致电袁世凯为张勋请封江苏都督。张勋驻防徐州后,有一次专程到南京拜访冯国璋,冯国璋在府中大摆筵席,席上张勋借着酒兴,用半开玩笑的口气对冯国璋说:“你知道我此次为何而来?”

冯国璋摇摇头。张勋拿出一张袁世凯发给他的电报,递给冯国璋说:“哈哈,我是奉命来监视你的!”

冯国璋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起身走进内室,不一会儿也拿着一张电报出来,竟和张勋那封一模一样,只不过名字颠倒了一下:“你看,总统也让我监视你呢。”说罢,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如今,令袁世凯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张、冯二人最终站到了同一战线,站到了袁世凯的对立面,袁世凯只好再次派阮忠枢南下游说。阮忠枢先到徐州见张勋,说了一番实实在在的道理,令张勋不得不改变主意。阮忠枢说:

“如今复辟帝制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各省将军已有十之八九通电拥护总统称帝,即使你和华甫兄不表态,他还不照样做皇帝吗?有朝一日他登基面南称孤,你不称臣吗?何必要撕破脸反对到底呢?何况你一向讲义气重情义,怎么不顾念一下他对你的提携之恩……”

这一番话说得张勋无言以对,不得不认同阮忠枢说得有道理,既然阻挡不了袁世凯称帝,而又不得不称臣,何必要反对呢?就算造反也不是一句话的事,何况凭他和冯国璋的兵力也不是袁世凯的对手。袁世凯就任大总统时,曾拟定一个《清室优待条件》,保留了清室小朝廷的存在和溥仪的帝号,这在张勋看来,是为日后恢复清室统治创造了条件。张勋最担心的就是袁世凯自己做了皇帝,而将整个清室社稷彻底摧毁,因此他向阮忠枢提出两个条件:

一、可以不反对袁世凯称帝,但拒绝公开发表拥戴电,只向袁本人致电表态。

二、袁世凯称帝后,保证不废除宣统帝号,保证清室小朝廷的一切礼遇与优待条件不变。

“好,一切照你老兄说的办!”阮忠枢一口答应。他知道袁世凯原本也没指望张勋公开通电“劝进”,只要他起码做到不公开反对;至于对清室的条件,当初拟定时便有冯国璋等重量级人物出来说话,想必袁世凯不会为了这点琐事招惹众怒。

做通了张勋的工作,阮忠枢又去了南京,以同样的办法说服了冯国璋。9月下旬,冯国璋致电袁世凯:“俯同民好,早定大计,而奠久安长治之基。”张勋也跟着致电袁世凯,在强调一番清室优待条件不可变更之后,也表示“俯同民好,早定大计”。

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凯正式宣布接受帝制,随后进行大封爵,分别授予冯国璋、张勋一等公爵,然而张勋坚辞不受。

徐州会议,黄绫缎签字为证

就在袁世凯大封爵的时候,云南首先宣布独立,进步党人蔡锷、国民党人李烈钧等人在云南组成护国军,兵分两路进攻四川与广西,打响了护国战争第一枪。紧接着,贵州、广西相继宣布独立,西南三省连成一片,反袁势力迅速扩展。而北洋军内部四分五裂,前方战场连连失利,刚刚当上皇帝的袁世凯急得焦头烂额。为了扭转局面,袁世凯想起了实力强大的“辫子军”。于是,阮忠枢再度南下徐州,动员张勋参战。

阮忠枢一到,张勋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他说:“要我参战可以,但我需要招兵十营,请中央拨发军饷与购买武器弹药的款项500万两白银。”

阮忠枢见张勋狮子大张口,知道他心里有怨气,故意扯皮,只好陈述袁世凯如今的难处,不料张勋火气更大:“皇帝若真有难处,怎么会给叛军拨款?”

这一问让阮忠枢哑口无言。原来云南独立后,袁世凯曾电令贵州将军刘显世抵抗护国军进攻,刘显世乘机索要军饷30万元,但军饷一到,刘即倒戈加入护国军行列,宣布贵州独立;袁世凯又电令广西将军陆荣廷出兵讨伐云南,陆荣廷胃口更大,张口就是100万军饷,外加5000支步枪,袁世凯只好满足其要求,不料陆荣廷紧步刘显世后尘,钱款枪支到位后非但不出兵,而且宣布倒戈独立。袁世凯转而求助东北奉军张作霖,张作霖胃口小了许多,只要军饷数十万,但随后授意奉天商绅联名致电袁世凯,称:为保东北局势安定,奉军不能离开东北。

张勋虽看似憨直,但也不会做冤大头,发了一通牢骚后拒绝出兵,令阮忠枢无功而返。袁世凯听了汇报怒不可遏,当即命令其亲信马龙标南下徐州,以“帮办军务”之名,分割张勋的兵权。张勋岂能不知袁世凯的用意,干脆闭门不见,令这位“帮办”万分尴尬,只好原路返回。袁世凯见张勋如此嚣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撤销其本兼各职。阮忠枢闻讯,忙提醒说:“这个时候西南方正乱,万一少轩不服起兵造反怎么办?”袁世凯只好作罢。

但张勋并没有就此罢休,3月20日,冯国璋拟定要求袁世凯“迅速取消帝制,以安人心”的密电,征求张勋意见,张勋当即表示同意。冯国璋又联系山东将军靳云鹏、浙江将军朱瑞、江西将军李纯,以五人名义联合发表“密电”,以征求各省将军意见,逼迫袁世凯取消帝制。时称“五将军密电”。

但未等各省将军联合逼宫,“五将军密电”便被直隶将军朱家宝转呈了袁世凯。此五人都是袁世凯一手提拔起来的军事强人,如今联合反袁,令袁世凯痛心不已。3月22日,袁世凯被迫取消帝制,但仍希望继续担任大总统。

在抵制袁世凯称帝过程中,张勋与冯国璋联手可谓配合默契,但在帝制撤销后的一系列问题上,尤其在袁世凯是否继续担任大总统的问题上,两人各怀目的,出现了不和谐音符。4月11日,冯国璋派人找到张勋,将他和江苏巡按使齐耀琳拟定的“八条调停时局的办法”拿给张勋过目,希望作为冯、张及安徽将军倪嗣冲三人的意见在即将召开的南京会议上提出。

张勋接过信函,展开逐一阅读,觉得八条中有明显的取悦南方革命党的意思,张勋反袁是为了复辟满清政权,绝不是为了讨好革命党。反复斟酌之后,他毫不客气地在上面做出修改——

第一条“承认袁世凯总统地位”,改为:“遵照清室赋予‘组织共和政府全权’原旨,承认项城仍居大总统之地位”。张勋认为,在复辟清廷条件尚未成熟之时,由袁世凯继续做总统对复辟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第二条“重开国会”,在前面上加了“慎选议员”四字;第三条“惩办祸首”改为“惩办奸人”。因为祸首仅指倡导袁世凯复辟帝制之人,但奸人则可以包含国民党人与进步党人。张勋的此番修改,体现了他对革命党人的痛恨远远超过复辟弟子。

冯国璋看过张勋的修改,一时啼笑皆非,但为了拉拢张勋,只好硬着头皮将这“八条”发布,结果招致一片反对声。

此后,冯国璋又对“八条”进行了反复推敲与修改,其中把第一条改为:民国中断,大总统地位已消灭,副总统亦当同归消灭。暂时承认袁世凯为大总统,待新国会组成后,由袁世凯提出辞职,重新选举大总统。5月1日,冯国璋将修改后的八条以个人名义公开发表,一时舆论大哗。

直到这时张勋方恍然大悟,虽然冯国璋和他一样,都赞成袁世凯任过渡期总统,但两人背后意图却大相径庭。张勋的意图自然是复辟清廷,但冯国璋反对黎元洪以副总统身份继任总统,又讨好南方国民党人,是想通过国会重新选举,达到自己当大总统的目的。

为了这个目的,冯国璋携倪嗣冲于5月5日亲赴徐州,请张勋与倪嗣冲一起,与他共同发起“南京会议”,召集未独立各省“开会协议,共图进止”。张勋认为这也是为复辟帝制造势的好机会,于是当场答应,并决定派他的秘书长万绳栻参加会议。

当日,张勋在官邸设宴招待冯国璋与倪嗣冲,三人一致表示要精诚团结,开好南京会议,并为此于5月6日缔结金兰,然后联名通电各未独立省,派代表参加南京会议。

岂料这三人表面一团和气,背后却各怀鬼胎,冯国璋想借南京会议确立其在未独立省的盟主地位,为日后召开国会当选总统奠定基础;倪嗣冲则是效忠袁世凯专为袁世凯留任大总统而来;张勋自然是想为复辟清廷造势,以达到最后逼袁让位于清廷的目的。如此三个主办人,会议如何能顺利进行?

果然,会议还没开始,形势就变得复杂起来,原定于5月15日召开的会议,因各省代表迟迟未到,推延至18日才举行。会议第一天,东道主冯国璋被顺利推举为主席,而会议形势对冯国璋来说也是一片大好,首先是山东将军靳云鹏的代表丁世峄慷慨陈词,坚决反对袁世凯做大总统,各代表纷纷附和,主张袁世凯退位的舆论一下子占据上风。

从第二天开始,会议形势急转直下。倪嗣冲受袁世凯指派亲自出场,一开始便抢先发言,承认袁世凯的总统地位。尽管山东将军靳云鹏等人不甘示弱,但始终不能再占上风。不仅如此,倪嗣冲还动员各省以武力对抗护国军,会议主题被倪嗣冲一搅,完全脱离了冯国璋的掌控。而万绳栻见会议上根本没有机会提出“还政于清廷”的建议,所以干脆和倪嗣冲一起破坏会议,询问各省能出兵多少攻打南方,会议主题一下子由袁世凯是否继续做总统,转到了对南方用兵。倪嗣冲和万绳栻的联手,让支持袁世凯退位的代表们一时不敢说话,有些代表甚至改变初衷,转而站到了倪嗣冲、万绳栻一边。

冯国璋见局势大变,示意靳云鹏等人提出让南方独立各省代表参加会议,他本人则以大会主席的身份站出来支持此项提议。因南方各独立省公开反对袁世凯继续担任大总统,冯国璋想通过他们参加会议增加对自己的支持。但南方独立省代表早就对冯国璋的“八条”不满,又怎会参加会议呢!

在这种情况下,张勋火上浇油,于25日与倪嗣冲联合发表通电,谎称南京会议上,冯国璋主张以武力攻打南方,各未独立省代表也都取得一致,以此破坏冯国璋与南方独立省的关系。冯国璋对此异常气愤,却有口难辩。28日,张勋又以个人名义公开通电宣称:定武军(即“辫子军”)可出兵3万,奉军可出兵2万,豫皖两省可各出兵1万,加上其他未独立各省总共可出兵10万……

张勋连续通电,致使南京会议完全背离冯国璋召开此次会议的初衷。冯国璋怒不可遏,却又束手无策。远在北京的袁世凯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对张勋的表现大加赞赏,没想到这个极少按常规出牌的“老捣蛋”今朝帮了大忙,立刻电召张勋北上商议解决南方问题,以示重视与恩宠。

张勋欣然北上,由于在对付南方这一点上他与袁世凯目的相同,所以希望能够借助袁世凯号召力,将北洋派凝聚到一起,齐心协力攻打南方。然而,走进中南海居仁堂,袁世凯接见他的地点却不是居仁堂内的会客场所,而是大总统卧房。早已听说过袁世凯身体不适,却也没想到严重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见到病榻上的袁世凯,张勋的心里更是凉了大半截。袁世凯面色黑黄,双目深陷,已经瘦脱了原形,与往日判若两人。虽然强打精神,但难掩其病入膏肓的状况。张勋知道袁世凯将命不久矣,想到这位小自己五岁、有恩于自己的老上司将不久于人世,心中顿生凄凉之感。虽然袁世凯说了些赞扬和鼓励张勋的话,但张勋知道已经无法依靠袁世凯完成凝聚北洋派、攻打南方的计划。

张勋认为,袁世凯即将离世,北京政坛将出现权力真空,此时正是“还政于清廷”的大好时机,返回徐州后,立即令万绳栻邀请参加南京会议的各省代表到徐州开会,准备共同商议“还政于清廷”之大计。此时,南京会议吵吵嚷嚷,冯国璋已完全失去控制,只好于30日宣布散会。

然而,就在张勋等候各省代表前来徐州开会时,6月6日,袁世凯突然“驾崩”了!这个突然的变化完全打乱了张勋的计划,各省代表急于回省应付局势突变,最终到徐州参会的只有七省代表。而袁世凯去世当天下午,北京政府在段祺瑞、徐世昌等人的操纵下,即宣布由副总统黎元洪继位,北京政权落入了段祺瑞之手。由于黎元洪是武昌起义时革命党人推举的大都督,不可能“还政于清廷”,段祺瑞则是当年出面逼清廷退位的主要干将,他更不可能会答应“还政于清廷”。在这种局势下,“还政于清廷”已成为天方夜谭。

即便如此,张勋还是坚持在6月9日主持召开了第一次徐州会议,他不会因为形势突变而放弃复辟,会议上他没有明确提出“还政于清廷”的主张,他此时要做的,就是凭一己之力,将北洋军阀聚拢到一起,然后伺机而动。此次会议的议题便转为加强北洋内部团结,共同对付南方。会议举行了三天,七省代表一致通过了“会议要纲”十条,包括:坚持优待清廷条件不变更;北洋各省联合胁迫南方独立各省取消独立,否则将以武力解决;抵制迭次倡乱的一般暴烈分子参政即公开反对国民党人参政等。此次会议实际形成了以张勋为首的北洋各省大同盟。

第一次徐州会议的成功召开,令张勋欢欣鼓舞,想冯国璋大费周折举办南京会议,最终以失败告终,这岂不是说明张勋比冯国璋更具号召力?而张勋的号召力,一方面来自他的资历和实力,另一方面,张勋自认为来自其所持道义的崇高。同年7月,段祺瑞以国务总理名义,任命张勋为安徽督军,令张勋大受鼓舞。此时的张勋不免有些自我膨胀,觉得作为北洋军人中的老大哥,有资格出来充当北洋集团盟主,将北洋势力凝聚到一起,共同对付南方革命势力,然后再谋复辟清室。

9月21日,第二次徐州会议在张勋的运作下顺利召开,参会代表由七省扩大到十三省,会议成立了“十三省督军团”,正式推举张勋为“督军团”大盟主。会议就各省督军如何干预国会立法与反对国民党阁员履行职权,展开讨论并达成共识。

1917年1月到5月,张勋又连续两次召开徐州会议,尤其5月22日举行的第四次徐州会议,在“府院之争”日趋白热化的背景下,除了总理段祺瑞、副总统冯国璋及少数几个省派代表出席,大部分省都是由督军、省长亲自出席会议,可谓盛况空前。

此次会议主题围绕扳倒总统黎元洪展开,特别是5月23日,段祺瑞被黎元洪免职的消息传来,与会人员怒不可遏,倒黎决心更加坚定。由于袁世凯死后,北洋内部逐渐形成直、皖两系,所以会议讨论到黎元洪下台后由谁出任总统时,直系督军与代表便纷纷支持冯国璋,皖系督军与代表则纷纷支持段祺瑞,其他人则支持徐世昌,一时意见难以统一。张勋见时机成熟,很干脆地提出“还政于清廷”的口号,并说:

“共和民国的《约法》规定,总统只能由国会选举产生,各省督军、省长并没有选举总统的权力。各位若想办共和选总统,只有辞了督军去当议员。”

张勋一语切中各省督军、省长的痛处,在共和体制下,他们的地位岂不是还不如一个国会议员?加上他们深感无法就谁继任总统一事达成一致,还不如“还政于清廷”,谁也占不了便宜。安徽省长倪嗣冲首先响应,带头表示:“我赞成少轩大哥的主张,什么狗屁共和,连我们弟兄说话的份儿都没有,我们也都端过清朝皇帝的饭碗,我赞成复辟!”

“我也赞成!”山东督军张怀芝紧接着举起双手高呼。其他各省督军、省长见状,也都纷纷表示附和。但张勋最在意的还是段祺瑞的代表徐树铮与冯国璋的代表胡嗣瑗的态度。胡嗣瑗本身是复辟弟子,他本人的观点自不必说,但作为冯国璋的代表,他表达的是冯国璋的态度。毫无悬念的,这两人皆举双手赞成。

张勋见众人皆支持复辟,大喜过望,但空口无凭,需立字为证,立刻吩咐下人将大姨太邵雯预备给少爷压邪祟用的黄绫缎取来,令秘书长万绳栻在上面写下誓词,大意为:众人愿以盟主张勋为首,会后即宣布独立,以此扳倒黎元洪,再同心协力“还政于清廷”。在此复辟过程中,大家必须步调一致,任何人不得中途反悔或退出,否则定群起而攻之。

接着,由各督军、省长或代表轮流在上面签名,徐树铮与胡嗣瑗也都毫不犹豫地签了名,并保证段祺瑞和冯国璋二人就算不公开表示支持,也绝对不会对此提出反对意见。看着与会者一个不落地在黄绫缎上写下他们的名字,张勋心满意足地收起黄绫缎,交给万绳栻妥善保管。接着,张勋大摆筵席,为第四次徐州会议的圆满结束而大举庆祝。

然而,沉醉在喜悦中的张勋做梦也不曾想到,这个“还政于清廷”的主张被徐树铮利用了。徐树铮知道张勋念念不忘复辟,会议之初便和倪嗣冲密谋,由倪嗣冲带头响应张勋复辟,以借助张勋的力量扳倒黎元洪,而张勋复辟清廷定然不得人心,然后再名正言顺地将其打倒,段祺瑞恢复政权便水到渠成了。

因此张勋提出“还政于清廷”的口号后,在倪嗣冲带头响应的同时,徐树铮推波助澜,利用段祺瑞对各省军政长官的影响,促使与会人员在黄绫缎子上顺利签字。

万事俱备,徐树铮再送东风

第四次徐州会议结束后,各省督军按照会上的议定纷纷宣布独立,陷入四面楚歌之中的大总统黎元洪即想到保持中立的“辫帅”张勋。由于此前张勋曾电告黎元洪,表示随时可以奉总统之命,北上维持治安。6月1日,黎元洪即电召张勋入京。

张勋以“调解人”名义北上,自然不宜带过多兵力。但张勋此行目的是复辟帝制,此等大事兵力少了自然不行,于是与其心腹、“辫子军”总司令张文生商定,到京后,若需调兵北上,便以“兰花”为暗语,一盆兰花相当于一个营的“辫子军”,需要几个营“辫子军”,便发电说需要几盆“兰花”。由于徐州距离北京铁路运输不过一日多行程,而山东督军张怀芝赞成复辟,运输不会发生障碍,所以张勋认为调兵计划万无一失。

布置好这一切,张勋还是不放心,又修书一封派人送到南京交给冯国璋,以确定冯国璋是否真的支持复辟。冯国璋以秘书长胡嗣瑗代笔,表示:“谨当追随其间,遇事总与我兄取一致行动。”得到冯国璋的许诺,张勋这才坚定步伐,于6月7日率10个营,即4000“辫子军”北上。

为稳妥起见,张勋到天津后暂作停留,首先去拜见段祺瑞。虽然张勋一直看不起没有打过硬仗的段祺瑞,但段祺瑞在京津的影响非同小可,在各省督军中也影响极大,这是张勋必须得到段祺瑞支持的重要原因。然而,第一次拜见段祺瑞,段祺瑞对倒黎举双手赞成,说到复辟,段祺瑞忽然说:“我反对袁项城搞复辟,自然也会反对你搞复辟。你敢让小皇帝复位,我就敢派兵打你。”

这话让张勋呆愣半晌,不知道是徐树铮在会上的表态是真的,还是现在段祺瑞的态度是真的。但第二次去拜见段祺瑞,段祺瑞的态度便模棱两可起来。6月13日,张勋邀请段祺瑞赴京“共筹国是”,段祺瑞婉言谢绝,但对复辟之事不置一词。

与此同时,张勋还拜访了徐世昌,想请徐世昌出任复辟后的首辅大臣。本来张勋的部下都希望张勋出任首辅,但张勋头脑很清醒,知道在此时这种军阀混战的局势下,由武人出任首辅大臣必然导致其他武人的不服,若想让各方都满意,就必须推举出一名文人,由实力相当的武人共同参政,局面才能摆平。而这个文人既要赞成复辟清廷,又要在政界有一定的威望,那么这个人非徐世昌莫属。因为此前徐世昌曾先后两次蓄谋复辟清室,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功。

然而,当张勋登门拜访徐世昌并说明来意后,徐世昌却以“身体微恙,无法受此重托”为由,婉言谢绝,任凭张勋磨破嘴皮,徐世昌坚辞不就,令张勋如坠五里云雾。

连碰两颗钉子,让张勋心中愤懑不已。令他更为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一肚子沮丧地回到家中,一进门竟见到大厅里黑压压跪着一片人,仔细一看,全部都是他的妻妾儿女,带头的竟是正房夫人曹琴。曹琴跪在他面前,高声劝道:“请大人即刻带兵返回徐州,千万不要去北京搞复辟,以免招致灭门之灾!”

曹琴话音一落,跪在她身后的几房姨太太与一大帮儿女都不约而同地说:“请大人返回徐州吧!”

张勋顿时心头火起,心说老子复辟尚未开始,就说什么灭门之灾,纯粹是在给老子念丧经!但张勋不能发火,尤其对曹琴,他虽然接二连三地纳妾,把曹琴晾在一边,但他对曹琴却是非常敬重的,两人多年来相敬如宾,可以说从来没有红过脸。曹琴性格宽容大度,对各房姨太及子女关心爱护,一视同仁,在家里威望很高,并且对张勋的部下多有约束,在“辫子军”中也素有威望。自打来天津后曹琴便开始识字,早已能读书看报,不仅遥控掌管着张勋在各地的产业,而且对国内政治、经济情况也了如指掌,她认为复辟帝制成功无望,因此多次对张勋进行规劝。张勋知道她是完全出于对这个家的保护,怎么能责怪她呢?

但是张勋不知道,曹琴见规劝毫无作用,早已背着他派堂侄南下拜谒孙中山先生,携30万元赞助国民党革命,表示张家除张勋以外全部赞成共和,希冀万一张勋复辟失败,可以避免祸及子孙后代。

虽然张勋表示考虑夫人的话,对妻妾子女作了一番安慰,在天津的接连碰壁也使他最终决定放缓复辟步伐,然而,对于解散国会,张勋是义无反顾的。早在6月8日晚上,张勋已经向黎元洪发出进京“调停”的六个条件,其中之一便是解散国会,并于第二天派先头部队开赴北京。直到这时,黎元洪才知道自己搬来的不是什么救星,分明就是灾星,为此后悔不迭,但悔之已晚。6月12日,黎元洪被迫下令解散国会。

在决定放缓复辟步伐之后,张勋决定扶持李经羲内阁。李经羲是李鸿章的侄子,曾在清末出任云贵总督,早在5月下旬众议院、参议员已先后通过李经羲为国务总理的同意案,但由于北洋各省纷纷独立,李经羲吓得躲进天津租界不敢上任。

6月14日,张勋偕李经羲离开天津,开赴北京。到达北京后,张勋首先前往拜见黎元洪总统。黎元洪本以为张勋会复辟帝制,不料张勋不仅没有复辟,反而带来李经羲组织内阁,还通电“督军团”各省取消独立,拥护中央,共同制定宪法。见张勋有意继续办共和,黎元洪一扫几日来的满面阴霾,热情款待张勋,并提出重开国会。不料张勋却对国会极为反感,断然反对。但想到段祺瑞被赶下了台,而自己的总统地位也没有受到威胁,虽然没有国会,但仍是共和制,黎元洪倒也想开了,不再纠缠重开国会的问题,随后下令由李经羲出任国务总理兼财政总长。

到京的第三天即6月16日,张勋恭恭敬敬地入宫给溥仪请安。行跪拜大礼后,张勋阐述了自己复辟帝制的理想。就在张勋侃侃而谈时,却见溥仪连连摇头,张勋没有料到溥仪会有这样的反应,连忙问:

“难道皇上不愿意复辟?”

“师傅每天都要给朕讲经史诗文,朕的时间被课业排得满满的,实在没有时间理会其他事。”12岁的溥仪天真地回答道。

“皇上再即帝位,必然要管理国家大事,不会有那么多时间读书了。”张勋恳切地说道。

“不用读书了?这是真的吗?”溥仪高兴地问,“既然如此,就有劳爱卿为复辟奔走了,朕会听爱卿的安排。”

接下来,溥仪按照师傅陈宝琛所教,询问张勋近况,对张勋表示关心,又对张勋的忠心大加赞扬,还给予张勋丰厚的赏赐,这些无不让张勋感激涕零,复辟之决心愈加坚定,但也更加小心翼翼。他知道复辟一事绝不能操之过急,要充分准备,稳步运行,特别是必须确保北洋内部的意见统一,决不能重蹈袁世凯复辟失败的覆辙。

然而在这个时候,段祺瑞却急红了眼。他原以为张勋进京便会复辟,黎元洪便顺理成章地下台了。而张勋复辟不得人心,讨伐张勋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如此一来,北京政权就会重回他的手中。然而,如今眼看着李经羲的国务总理越做越顺手,北京政府由黎元洪和李经羲共同执政,局势一天天稳定,张勋却没有丝毫复辟帝制的征兆,段祺瑞怎能不焦急万分?万一张勋放弃复辟,那他岂不是真的要退出政坛,告老还乡?

段祺瑞立刻密电各省督军,鼓动他们通电反对李经羲组阁,同时派心腹大员徐树铮赶赴北京,给张勋复辟再烧一把火。见到张勋,徐树铮开门见山:“芝老让我转达大帅,只要扳倒黎元洪,他一定全力支持复辟。”

听到这里,张勋情不自禁地笑了。段祺瑞终于正面表态,令张勋大受鼓舞。当时近畿驻扎军队有三四万人,尽管这些人不归段祺瑞指挥,但段祺瑞曾长期出任陆军总长,想必直接或间接地调动这些军队不成问题,而张勋自己只带了4000兵力,令张文生增援毕竟有个时间差。如今段祺瑞直接表态,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

就在此时,徐世昌的亲信,复辟弟子雷震春、张镇芳从天津来到北京,复辟弟子、冯国璋的秘书长胡嗣瑗也从南京赶来,三人与万绳栻聚集到一起,开始给张勋复辟煽风点火。为了尽快促成复辟,他们还请来了保皇党魁、号称“文圣”的康有为,由他来筹办各种与复辟相关的文电公案。

张勋身边聚集了这样一群复辟分子,每日在南河沿张府里,一边给张勋吹风打气,一边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复辟的准备工作。6月28日,雷震春、张镇芳告诉张勋,为防万一,已联系好数倍于北上“辫子军”的奥援兵力,其中包括近畿两个师,驻廊坊与丰台各一个旅,奉天一师二旅,完全没有必要从徐州调“辫子军”增援,并对张勋说:“康有为进京,京师已无人不晓,复辟之事已是尽人皆知,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应及早行动成就复辟大业。”

张勋在没有对雷震春、张镇芳所言“奥援兵力”作出调查核实的情况下,便相信了他们的话,认为复辟时机已到,开始商议复辟细节,并拟定7月1日举事。

然而,张勋的大姨太邵雯很快觉出情况不对,断定这群热衷复辟的人物整日聚在府上肯定没好事。来京前,她受曹琴嘱托,一定想方设法阻止张勋复辟,以免祸及全家。如今她感到张勋举事在即,于是缠住张勋,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张勋放弃复辟不可。邵雯的吵闹声惊扰到张勋的其他妾室和儿女,众人再次跪在张勋面前,求张勋放弃复辟。张勋被逼无奈,知道发火恐吓已无济于事,只好违心应付几句。

6月30日晚,又有“辫子军”统领苏锡麟进府劝谏。由于当天傍晚张勋密令驻天坛“辫子军”分两路进城,并于次日一早悬挂黄龙旗,苏锡麟方知张勋一意孤行。早在第四次徐州会议上,张勋手下头号大将、定武军总司令张文生即窥破徐树铮与倪嗣冲的密谋,方知他们背后推动各省督军支持复辟并签字的目的。但提醒张勋后,并未引起其重视。因此张勋进京之前,张文生嘱托苏锡麟代为劝谏。

如今复辟在即,苏锡麟唯恐张勋落入段祺瑞设置的陷阱,急忙赶回南河沿张公馆,劝谏张勋说:“大帅,徐州会议各省督军签字赞成复辟,是个骗局,是徐树铮幕后操纵的。出发前张文生要我劝阻大帅,千万不要上当!”

但张勋为即将实现复辟清廷的喜悦推动着,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何况箭在弦上已经不能不发,已从青岛赶来的那帮前清遗老刘廷琛之辈也等得不耐烦了,于是他对苏锡麟说:“事到如今,我不能辜负皇室亲贵和前清那帮遗老的信任,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不能说话不算数。再说这是我后半辈子的愿望,现在不办以后就没机会了。就是他们骗我,我也只能再作一搏了。”

苏锡麟见张勋主意已定,只好返回所部准备与张勋共赴劫难。张勋为避免发生意外,立即电令张文生:“速送24盆兰花进京。”然后秘密进宫,与总管内务府大臣世续、溥仪的师傅陈宝琛及刘廷琛召开了“御前会议”。

7月1日凌晨,张勋身穿清代朝服朝冠,带领刘廷琛、康有为、王士珍、万绳栻、胡嗣瑗、雷震春、张镇芳等众多部下和复辟分子乘车进宫,正式拉开了大清皇帝复位的序幕。

复辟七日,“辫帅”做了阶下囚

按照“御前会议”所定,12岁的溥仪被请到养心殿,张勋率众人向溥仪行三跪九叩大礼,然后讲了一些复辟的必要性,恭请溥仪复位。

溥仪按照先前师傅陈宝琛所教,谦虚了一番,无外乎“朕年当幼冲,德薄能鲜,难以堪当如此大任。”张勋立刻吹捧,将康熙幼年登基与溥仪相提并论。溥仪又谦虚一番,然后便端出师傅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既然如此,朕就勉为其难吧!”

张勋听后大喜,恭恭敬敬退出养心殿,又依次叩拜了四位皇太妃,向她们阐述复辟宣言。然而,令张勋始料不及的是,皇太妃们乍一听都很高兴,但随即一想便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瑜妃首先表示反对:“如今正值内忧外患之际,皇帝又尚在冲龄,贸然复辟恐怕会召来祸端啊。”

其他太妃也都随声附和:“对啊,万一复辟失败了,我们这小朝廷也就完了。我们现在不愁吃不愁喝,生活得安稳体面,何必冒这个险呢。”于是,太妃们纷纷要求张勋再次召集“御前会议”,收回复辟帝制的成命,然后请民国政府将对清廷的优待条件写入宪法。可已经走到这一步,就算张勋有心收回成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关于复辟后的大封官,按照张勋等人事先安排,当天溥仪下了八道“上谕”:

封黎元洪为一等公;

授张勋、王士珍、陈宝琛、刘廷琛、张镇芳等七人为议政大臣;

授万绳栻、胡嗣瑗为内阁阁丞;

任命王士珍、张镇芳、雷震春等人分别为各部尚书;

授徐世昌、康有为为弼德院正副院长。

康有为听到任命后当场拂袖而去,张勋只好请小皇帝再赏他一个头品顶戴,才算平息了康有为心中的怒火。

此次任命只授总督三人:直隶总督张勋(兼北洋大臣);两江总督冯国璋(兼南洋大臣);两广总督陆荣廷。其他各省督军一律改授巡抚。

张勋原以为这样安排能把各方摆平,尤其对黎元洪的安排,当天溥仪曾在养心殿征询张勋的意见,张勋轻松地说:“黎元洪奏请退位,皇上准奏便可。”张勋确实已为黎元洪准备好退位的全套文件,但这只是一相情愿。此前曾有人提议将对政局影响颇大的黎元洪与段祺瑞软禁起来,以免他们做出对复辟帝制不利的举动,但张勋不以为然,认为黎元洪无一兵一卒,掀不起什么风浪,至于段祺瑞,张勋则表示:“我与段芝泉多年同袍,此次复辟也多亏芝泉赞同与支持,如若将其软禁,未免不义。”

张勋毕竟是行伍出身的一介武夫,考虑问题未免简单。正是他对黎、段两人这种想当然的安排,导致了复辟后的清王朝过早夭折。

7月1日早晨,北京城内一片“喜气”,家家门口挂起了黄龙旗,从前倒闭的龙旗店纷纷重新开张,一时生意红火,供不应求;成衣铺里的裁缝们忙忙碌碌,赶制清朝服装;估衣铺里的清朝服装,再旧再破的也都被高价购走;戏装铺的清朝戏服更是被抢购一空;更有人做了假辫子沿街叫卖……前清遗老们也纷纷从全国各地涌进北京,为京城平添一份“热闹”,张勋被这种气氛感染,欢欣鼓舞,却不知危机正在降临。

7月2日,黎元洪断然下令罢免国务总理李经羲,任命冯国璋为代理大总统、段祺瑞为国务总理,同时命令段祺瑞出兵讨伐“辫子军”,然后他本人躲进了东交民巷。

消息传来,举朝哗然。张勋这才知道没有软禁黎元洪、段祺瑞,是何等愚蠢!白白送给段祺瑞出师讨伐“辫子军”的正义理由,并且失去了冯国璋这个后援,毕竟相对于两江总督,代理大总统的职位更具诱惑力。

7月3日,冯国璋与段祺瑞联名通电,痛斥张勋的复辟行径,并列举张勋的八大罪状;同日,段祺瑞在天津马厂组成“讨逆军”,通电讨伐张勋。此时,张勋尚有一线希望,那便是增援部队!早在举事前一天晚上,张勋已电令张文生“速送24盆兰花到京”,按事先约定,24盆兰花即24营“辫子军”。如今三天过去,想必24营“辫子军”也该到了。

果然,当天傍晚张勋见到了张文生派出的“使者”,但“使者”带来的并非24营“辫子军”,而是整整齐齐24盆兰花!张勋气得当场晕倒!

7月5日,段祺瑞就任国务总理。

7月6日,冯国璋就职代理大总统,宣布撤销张勋长江巡阅使、安徽督军等职,由倪嗣冲继任张勋各职并任“讨逆军”皖晋豫三省联军司令,收编徐州等地“辫子军”两万之多;直隶曹锟不满只得一“巡抚”,出任“讨逆军”西路总司令;奉天张作霖亦不满“巡抚”之职,站到了张勋的对立面。

7月7日,“讨逆军”逼近京城,“辫子军”统领之一李辅廷被“讨逆军”收买,所部2500名“辫子军”不战而降。原定为奥援的驻廊坊、丰台两个旅与“讨逆军”串通一气,拒不听从张勋调遣。同日,“讨逆军”发动了中国军事史上第一次空袭,但因担心影响外国人,只是丢下几颗炸弹以示威吓。

7月9日,“讨逆军”包围了北京城,张勋只剩下统领苏锡麟及所部1500“辫子军”做困兽之斗。由于南河沿张府距离东交民巷使馆区极近,段祺瑞不敢大肆开火,只好采取分化瓦解的方式,于9日到11日先后三次分别派苏锡麟的拜把兄弟、长亲进行收买,苏锡麟均不为所动。

7月12日,“讨逆军”从三个方向包围了南河沿张府,并与“辫子军”开火对峙。在不绝于耳的枪炮声中,张勋身着清官服,外套黄马褂,稳坐堂屋,巍然不动。任凭哪个幕僚劝说撤退外国使馆寻求保护,张勋均不为所动。

此时张勋的家人只有大姨太邵雯及其子女守在身边,但看着张勋面前桌上的一把刀与一支短枪,邵雯知道张勋已铁了心不做“逃兵”,亦不敢劝说。张勋的妻妾子女除曹夫人远在天津外,其他姨太及子女已全部避居荷兰使馆。

幕僚们见劝说无用,只好请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出面,与荷兰公使贝拉斯疏通,请他出面解救并护送张勋。由于张勋一向对德国人态度友好,所以在德国人的支持下,贝拉斯派出两名荷兰人,与一名德国人一起,在吴炳湘的带领下,穿过张府外苏锡麟的防线,进入张府。几人进屋后一拥而上,架起张勋就走。张勋拼命挣扎,无奈寡不敌众,气急之下狠狠咬了架着他的荷兰人一口。荷兰人并不在意,硬是将张勋架到门外塞进汽车里,然后穿过火线开进荷兰使馆。

随后,两名荷兰人又返回张公馆,将二姨太邵雯和子女接走。张勋及家人安全后,苏锡麟即命令所有“辫子军”解除武装,消弭战火,北京城里安然无恙。此番“辫子军”在北京一改之前的烧杀掠抢,以全新的风貌完成了为期12天的复辟“使命”。

7月17日,北京政府下达了对张勋、康有为、万绳栻、刘廷琛等复辟分子的通缉令。因段祺瑞利用张勋及各省督军倒黎,以达自己重掌中枢的伎俩已被人识破,段祺瑞不得不接受徐世昌的意见,“穷寇莫追”,对张勋“通”而不“缉”。此后,为了恐吓那些尚在蠢蠢欲动的复辟党人,在段祺瑞任国务总理期间,一方面提出要求引渡张勋,另一方面又放手让外交部门与英法等国公使商议,促使荷兰将张勋与万绳栻交给法国,由法国将其流放到印度洋马达加斯加附近的法属雷佑宁岛上。

张勋的心腹之一商衍瀛闻讯,即找到荷兰公使贝拉斯商量对策,贝拉斯提议从中国外交部内部疏通,使中国放弃流放议案,其他国家便不会向荷兰使馆要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商衍瀛通过陈宝琛找到外交部次长朱某疏通,此案从此搁浅。

但事实上,张勋被“劫”往荷兰使馆之前,已将各省督军、段祺瑞、冯国璋等人赞成复辟的往来书信等共72件,打成一包,妥善保管。只是各省督军签名支持复辟的“黄绫缎”不在其中,当初“黄绫缎”由万绳栻保管,冯国璋通过胡嗣瑗以20万元的价格从万绳栻手中买走。但72件“证据”已足以对段祺瑞、冯国璋形成震慑。

张勋得知“流放”议案后,放言要将“证据”公之于世。在此威胁下,段祺瑞等人放弃对荷兰公使要人的计划,而是私下与张勋进行“和解”,最终达成一致,张勋将“证据”交给段祺瑞、冯国璋都放心的一名法国公使,而冯国璋、段祺瑞签名保证张勋及家人人身和财产安全。

此时,张勋与家人已由荷兰使馆转到德国兵营居住,张勋平时嗜好京戏与赌博,呆在偌大而又无其他人居住的兵营里难免寂寞,每天只好与看守他的士兵们推牌九、打麻将。时间一长,这些士兵们不仅学会各种赌博,而且在赌博中和对张勋一家的照顾中都发了些小财,张勋的日子也过得相对充实了许多。

1917年末,张勋实际已恢复自由,一家人于1918年春节前迁入其把兄弟“小德张”在北京永康胡同的漂亮宅院。1918年10月,刚刚出任大总统的徐世昌下达了对张勋的“赦免令”。但这道迟来的“赦免令”却被内阁总理钱能训扣压不发。张勋早已恢复自由,对有无“赦免令”浑然不在意,但他的心腹商衍瀛却暗暗着急。

商衍瀛找到钱能训的亲信张寿龄,希望能疏通一下关系,令钱能训早日发表“赦免令”。见面后张寿龄却不谈“赦免令”,而是谈起了钱能训的房子。他说:“钱总理刚来北京,很多事情需要料理,比如他最近忙着购宅子,正好看中了一套,需要三万多元……他最近太忙,所以没有时间处理那个赦免令。”

商衍瀛听罢,呵呵一笑说:“这有何难,包我身上了。”他知道张勋耿直、脾气暴躁,绝不会为这个“赦免令”折腰,便直接去天津见曹夫人。曹琴二话没说就拿出4万元。商衍瀛拿到钱,很快将钱能训看中的房子买下,于是张勋的赦免令终于得以顺利发表。不仅如此,钱能训还发还了政府没收张勋在北京和南昌的两处房产。

痴心不改,遗产千万捐清室

退出政坛后,身边没有了勾心斗角,张勋的脾气也变得温和起来,人也善于沟通了。住在小德张豪华的宅院里,每日除了叫堂会听京戏,便是与一帮旧友玩麻将、推牌九。此间,张勋还资助了许多江西籍大学生,这些大学生们没事时也会跑到张勋家里与他高谈阔论,张勋也乐于同他们一起讨论时局。

1919年5月4日,张勋的这些“小朋友”和其他爱国学生,跑到赵家楼将章宗祥打得半死,又烧了曹汝霖家的房子,在逃跑时被逮捕了30多人,其中一人便是张勋资助的学生。张勋得知后,立刻给徐世昌打电话,要求将这些学生释放。

张勋资助的这些学生里,有三人后来成为著名共产党人,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方志敏,还有新中国成立后首任江西省省长邵式平、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之一的张国焘,以及民主人士许德珩。

张勋不仅资助学生,他还是北京“江西会馆”、“南昌府会馆”、“奉新会馆”的主要捐助人,也为老家奉新县做出过很多贡献。其中在奉新及附近地区修桥造路捐款甚多,还于1906年在家乡兴办小学。家乡闹灾害,张勋定会遣人购买各种物资前往赈灾。而张勋在家乡的田产收入,也基本为救济周围村民所用。并在老家赤田村特设赈济房,供周围贫苦人食宿,周围孤儿寡母每年都可以在这里领到一批粮米油盐,赈济房还定期发放棉衣、蚊帐等物资。

张勋生性质朴,为人慷慨,对朋友、上司讲义气,知恩图报。他发迹后,对当书童时的老主人许振礽及许家少爷,以及塾师刘老先生及后人等多有关照。早在张勋宿卫端门的时候,他早年在中法战争中的老上司广西提督苏元春遭人排挤诬告,被押至北京,定为死罪。苏元春多年的老朋友都怕受牵连,不敢出来替他讲话。但张勋却不顾这些,拿出纹银几万两,以苏元春的名义上下打点。他知道时任领班军机大臣的奕劻贪财,首先找到奕劻,捧着纹银2万两,跪地大哭,求奕劻帮忙在老佛爷那里说情。奕劻见到白花花的银子,果然笑呵呵地答应相助。为稳妥起见,张勋又先后给总管太监李莲英与刑部尚书荣庆分别送去纹银1万两。最终,在众人的劝说下,慈禧下令免去苏元春死罪。

1920年6月,张勋举家迁往天津,住在英租界巴克斯道西口的豪宅里,名为寻求安静的环境,实际也是为了节省开支。张勋虽然资产数额巨大,死后清算有1000万元之多,但此时他毕竟是无所事事,坐吃山空,而他投资的产业又几乎全部亏本,因此他开始注意节减开支。搬到天津后,两处合一,一下子减少了近40名佣人,省下了一大笔开支。

当年秋季,张勋的儿女亲家张作霖为解决张勋的“窘境”,向徐世昌提议,恢复张勋长江巡阅使及安徽督军的职位,并随后亲自赶赴天津劝张勋重新出山。张勋何尝不想重出江湖,但为复辟奋斗多年,理想终难实现,可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理想已灭,何必为五斗米折腰?他对张作霖说:“复辟不成,我心已死,如何还能过问政事?我倒希望你关照一下我那老部下张文生,他现在是徐海镇守使。”

果然,当年9月,张作霖力荐“辫子军”司令张文生做了安徽督军。此后张勋又把往日的心腹随员商衍瀛、苏锡麟、金梁等推荐给张作霖以扩大奉系实力。

1921年,张勋原来的七辆车已经减少到三辆,张作霖知道后,没有询问张勋便任命他为热河林垦督办,想让他有一份俸禄可吃。然而张勋生性耿介,不愿意接受他人的“恩赐”,断然拒绝了张作霖的好意。

张勋一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听京戏,另一个便是玩麻将、推牌九。张勋在天津有两幢豪宅,英租界巴克斯道西口的豪宅里有一座戏楼,他和夫人曹琴每年过寿,都要从北京请来大量名伶演出三日。而在张勋的一妻五妾中,二姨太傅筱翠是河北梆子戏名伶,三姨太小毛子也是昆曲擅长者,四姨太王克琴乃京戏名伶。提起纳王克琴为四姨太,张勋颇费了一番周折。

王克琴是民国初年的京剧名伶,在京津沪等地红极一时,其风流韵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素爱听京戏的张勋,对王克琴崇拜得五体投地,只可惜当时职位卑下,不能把她纳入门下金屋藏娇。

转眼到了1914年春天,有一回张勋视察完军营,留在营中和将领们一起吃饭,听到一个将领说湖北都督段芝贵的夫人自缢了,整个汉口都为此闹得沸沸扬扬,张勋忙问因何自缢。那个将领说:“还不是因为那个王克琴,前一阵王克琴到汉口演戏,被段芝贵看中带回了家,他的夫人气不过,这不就自缢了。”

“真是天赐良机!”张勋听到这个消息异常兴奋,他发迹后一直在打听王克琴的下落,只可惜杳无音信,如今正是好机会。

第二天,张勋就派人到汉口找段芝贵商量,要段芝贵出让王克琴。段芝贵因为夫人刚刚自缢,已经闹得满城风言风语,他不希望再因王克琴与张勋起争执,毕竟张勋手下的“辫子军”也不是好惹的,索性将王克琴这个烫手山芋送给了张勋。

张勋轻而易举纳得如此美妾,一时喜不自禁,与王克琴整日厮守。然而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三姨太小毛子曾备受张勋宠爱,如今张勋再纳新妾后将小毛子抛到了一边,小毛子因受不了如此冷落,整日抑郁寡欢,不久便患上眼疾,于1915年春天去世了。

或许出于对小毛子的愧疚,张勋特别宠爱小毛子所生的长女梦缃,经常把梦缃带在身边。而张勋为四姨太失去了三姨太,四姨太王克琴对张勋却并无多少爱意。张勋复辟失败后,避居荷兰使馆时,王克琴便与人私奔了。

张勋的五姨太叫吕茶香,是二姨太邵雯的使女,因为长相清秀,性格温柔,被张勋纳为第五房姨太。

关于张勋的子女,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他的九男五女均是58岁以后所得。不过这个现象也不难解释,一方面张勋发迹较晚,他的姨太太大多为发迹后所纳。妻子曹琴曾生有一子,但未及满月便夭折了,而曹琴从此便不曾再育。

张勋得子较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早年喜好男色。他喜好的男色,主要来自与之交往的名伶与部属。据说在张勋的部属里,有阎姓人士和陈姓人士皆为相公出身,两人身边经常跟着几名娈童,这些娈童把脸擦得比女人还白,而且除了辫子还留着刘海,常常穿着桃红色的袍子,见人即低头浅笑。

好在张勋复辟失败后,赋闲在家,部属没有了,接触名伶的机会也少了,这才把精力用在妻妾身上,于是晚年得了众多子女。他每日除了听京戏、打麻将或推牌九之外,便是与子女们嬉戏玩耍,其晚年生活过得好不乐哉。

然而,就是这些给他晚年带来快乐的儿女们,却在1923年春天,一个个患上猩红热,一个个离他而去……仅仅一个月时间,他的次子梦洙、三子梦江、六子梦清、次女梦绮、三女梦织、四女梦絅接连病逝,眼看着年幼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69岁高龄的张勋心惊肉跳,被打击得元气尽失。

不久,仅仅因为感冒,张勋便一病不起,于当年9月12日病故于天津德租界6号路的张府中。张勋死后,留下三条遗言:

一、死后绝不允许剪辫入棺;

二、将大部分遗产留给清廷复辟之用,妻妾每人可分得1万元,子女每人2万元;

三、死后归葬家乡故土。

而张勋留下遗产1000余万元。由此可见,张勋至死不忘效忠清廷与复辟。

溥仪得知张勋病逝后,甚为悲痛,特别是得知他将几乎全部的遗产留作复辟清廷之用,更是感动不已,立刻下令“赏给陀罗经被”、“赏银三千元治丧”、赏给张勋长子张梦潮“乾清门头等侍卫”,后又给张勋“追赠太保衔、予谥忠武”。

张勋去世后,各界人士纷纷送来挽联挽词,数量达3170幅,到张府祭吊的人更是踏破门槛。张勋的遗体先是被送到英租界巴克斯道西口张府的戏楼,举行遗体告别仪式。随后遗体殓入精致豪华的红木棺中。

1924年8月,张勋的灵柩从张宅起杠,在一支庞大的队伍护送下启程还乡。闻讯赶来为张勋送行的亲友及清廷遗老遗少达千人之多,队伍排出数里之长。张勋的亲家张作霖特派一营兵力沿途护送。

11月20日,张勋的灵柩在奉新县城南陶仙岭西峰落葬。据传陶仙岭为晋代陶安公修炼成仙之地。“文化大革命”期间,许多近代名人被扒坟扬尸,惟张勋墓幸免于难,这与他生前为家乡做出的贡献不无关系。

历史评说

说起张勋,人们首先会想到,他在民国时期仍拖着一条长辫子,想到他复辟帝制这一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可笑举措,因此对他不屑甚至不齿。

不可否认,复辟帝制是张勋一生中最大败笔。但在当时军阀混战的形势与环境下,人人见风使舵,两面三刀,见哪方实力强就投向哪方,而张勋却“出污泥而不染”,至死忠于清廷,与当时的军阀形成鲜明对比。张勋去世后,中国近代著名文学家林纾在给他的挽联中写道:“郑成功在,明在,凛然生气;张世杰亡,宋亡,悠悠苍天”,林纾把张勋比作了郑成功和张世杰,可见张勋的思想行为在当时的中国大有市场。抛开他复辟帝制的对与错,他的人格与情操应当给予肯定。

那么张勋冒天下之大不韪,做注定失败的事情,只是出于对清廷的愚忠吗?实际上,在复辟帝制一事上,张勋小心翼翼,不到有成功把握之时,绝不行动。之所以失败,主要因为他与袁世凯具有相似的处境,即陷入小人堆,错估形势。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其性格使然。他心无城府,轻易相信段祺瑞与冯国璋的“支持”,全不知其坐收渔翁之利的目的。他复辟后,正是这二人最先站出来对他大加讨伐。

张勋虽然在北洋军阀史上发挥全局作用的时间非常短暂,但他对北洋集团却有着深远影响。长江巡阅使本为一虚职,没有辖区,没有地盘。袁世凯给他这一虚职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弱他的实力。没想到他凭着自己的努力,凭着“辫子军”的嚣张与霸道四处掠夺与强占,不仅打出了一片稳定的辖区,而且沿长江流域五省驻兵,完全成为了凌驾于各省将军之上的超级大员。

张勋一生待友真诚、知恩图报,不趋炎附势、不崇洋媚外、不出卖国家主权和利益,这些是他与其他军阀的不同之处,也是他人品之体现。

除此之外,张勋带兵,对部下赏罚分明,使用有节,“士卒驯若子弟”。但由于他治军不严,造成“辫子军”每到一处都烧杀劫掠,害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致使“辫子军”臭名远扬。